周遥睡到九点半才起,下楼梯时“啊呜”伸着懒腰,余光瞥见夏总坐在餐桌前看报纸,顿时一愣,她没想到夏总居然没出门,立刻收了手,规规矩矩地走过去。
“妈妈~~”周遥乖巧地叫她一声,坐下吃早餐。
“这都几点了?”夏总目光从报纸边缘投射过来。
“昨天累坏了。”周遥小声说,揉一揉发酸的脖子,手搭在桌沿,问,“您怎么没去公司?”
“星期六。”夏总隐隐皱了眉,“你手放哪儿?”
周遥抿紧嘴巴,左手慢慢地捧住碗,身板也坐直了。
“一些天不着家,规矩就全忘了。”
周遥低头喝粥。
过了半刻,夏总脸色又缓和下去,道:“下午跟妈妈出去吃顿饭。”
周遥想起陆叙:“我今天约了朋友。”
“推了。”夏总头也不抬。
周遥咬着鸡蛋,不吭声。
“长辈和你说话呢,听见了没?”
“听见了。”周遥轻声反驳,“你朋友我又不熟,带我去做什么?”
“是蒋叔叔一家,你爸也会去。”
周遥和蒋家的蒋寒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曾住一个宅院,虽然后来各自搬去了大别墅,关系却一直很好,常有往来。尤其今年,隔三差五就聚,也没法推辞。
周遥立马谈条件:“那我今天要跟爸爸一起回学校,我还有很多事情,忙着呢。”
“可以。”
周遥吃完,把筷子勺子整齐摆好:“妈妈,我吃完了。”
夏总点了一下头。
周遥起身,椅子不发出一丝声响,走上楼,脚步声也没有。
夏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阮秘书走过来,轻声:“夏总,你今年抽了不少时间和蒋家聚会呀。”
夏总:“我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
“我是觉得遥遥现在还小,你是不是心急了点?”
“趁她现在还小,再过两年就管不住了。”夏总放下报纸,眉心紧拧,“欧娅以后都是她的,可你看她现在这样子,没半点心机,玩心又大,还不为将来打算。”
阮秘书微笑:“遥遥5岁就上小学,又不停跳级,身边一直没个同龄人,所以到现在还像个小孩。再说,她也正是爱玩的年纪。”
“我担心她被骗,尤其那些专骗小姑娘的浪子;又担心她以后的结婚对象不好。遥遥太单纯,她的丈夫绝不能太精明,不能有太重的心思。不然,夺了欧娅把她扫地出门另娶别人,类似的例子还少?”
“你看中蒋寒了?”
“嗯。这孩子我看着他长大,正直坦率,他爸妈都是好人,夫妻感情也好。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值得托付。且他和遥遥也熟。”
“但不知道遥遥有没有那方面的喜欢。”
“你忘了,遥遥以前喜欢过蒋寒,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夏总淡笑一下又收敛,“所以也好骗。”
“我看你就是太担心了。遥遥生活学习环境很单一,遇不着那么多复杂的人。”
“但愿。……对了。采购部在招新主管,你盯着点儿。这职位太重要,务必选对人。”
“放心。”
蒋家离周家不远,半小时车程。蒋父是开拍卖行的,蒋母是画家,蒋寒和周遥同岁,比她大一个月,还在读大三。
蒋寒一见周遥晒黑了,就挑了眉梢:“两个月不见,你去挖煤了?”
周遥斜他一眼,立即就呛回去:“叫学姐!”
蒋寒灰了脸,转头就不理她了。
夏总给了周遥一个眼神,周遥瘪了瘪嘴。
蒋母笑:“这俩孩子,一见面就斗嘴。”
周教授和煦笑道:“蒋寒懂事多了,就我们家遥遥,岁数都白长了。”
夏总轻轻白他一眼:“还不是你宠的。”
夏总和蒋母心照不宣,撺掇两位老公去茶室下象棋,把周遥和蒋寒单独甩在客厅。
没一会儿客厅里两人就争执起来,
周遥不耐烦:“我看得好好的,你干嘛换台?”
蒋寒挑衅:“你幼稚不幼稚,动画片有什么好看的?”
周遥鄙视:“你那电影我看过几百遍了,不要看了。”她一把抢过遥控器。
蒋寒威胁:“——遥控器给我!”
“不给。”周遥把遥控器塞在后腰和沙发的夹缝里,往沙发上一靠,抬起下巴,拿眼角看他。
周遥从小就擅长这招,每次抢东西不是捂在肚子里就是藏在裙子里,小学时蒋寒还真敢抢,把周遥衣服掀得露肚皮,被他妈狠揍过几次,结果下次他还抢。但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周遥再藏东西进去,他就不抢了。再到如今只是压在身后,也不抢了。
蒋寒噎着一口气看周遥,嘲笑:“你多大了还这么玩?”
周遥不理他的激将法,飞了个白眼给他,继续看电视。
蒋寒靠在沙发上,无聊了一会儿,扭头看周遥,没想她居然在玩手机。
蒋寒无语:“你还看不看的?就跟着我抢着好玩儿是吧?”
“啧,给你给你。”周遥从背后拿出遥控器扔给他。这话一脱口,蓦地想起骆绎。她皱了皱眉。
蒋寒接过,在手里掂了两下,也没什么兴致,从沙发上起身,睨着她:“电视没意思,去不去打游戏?”
“好啊。”周遥正想换心情,立即收了手机,“好久没打了。”
客厅安静下去。
蒋母对夏总道:“蒋寒这孩子平时沉稳得很,是他们学校学生会主席呢。也不知为什么,在遥遥面前一点儿肚量都没有,总呛她。”
夏总微微一笑,不言。
周遥和蒋寒两人在楼上厮杀了几小时,房间里全是喊打喊杀声,连吃饭都跟打仗似的匆匆扒两口再上楼。
夏总难得没有教训周遥吃饭没规矩。直到很晚了,她才上楼去敲房门,提醒周遥该走了。
下楼梯的时候,两人依然在互相吐槽:
周遥:“你水平太差,害我被杀。”
蒋寒:“你自己笨。我给你那么多装备你还被人砍。”
周遥:“你都没有团队意识,没想过掩护我好吗?”
蒋寒:“我能护你四面八方?你以为我是圆桶?”
“呵!”
“切!”
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夏总和蒋母倒都心情不错,站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周遥趴在车窗上都等烦了,她还要回学校呢。
果然,到学校都快十点半,离熄灯只剩半小时。
周遥推开宿舍门,夏韵在做面膜,唐朵刚洗完澡在抹润肤霜,苏琳琳蹲在桌子前一边追剧一边吃橘子。
直到这一刻,周遥才感觉真正从亚丁回来了。
“以为你明天才回呢。”夏韵在面膜底下含糊不清地说,“我要是你,平时也都在家住。”
“学校里方便。”周遥把箱子拖进来。
苏琳琳扭头递给她一只橘子,周遥放自己桌上,说:“啊,尿急,上个厕所先。”
周遥跑去厕所,拿出在路上偷买来的避孕药,刚要吃,见用药须知上标注了不少副作用。周遥狐疑地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有些忐忑,便拿手机搜,没想网上有人说吃了药没成功结果怀上畸胎。
周遥心里头打鼓,又翻了几个网页,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造谣,避孕药对胎儿不会有伤害;可有人信誓旦旦拿自身凄惨经历举例。
周遥不知谁真谁假,想打电话问认识的医生,可她们都认识夏总。她靠在隔间想了半天,最终把药扔进垃圾桶。
到夜里,熄了灯睡觉,周遥听见周围三人均匀的呼吸声,她恍惚又回到了客栈的房间里,小木榻挨着窗,能听见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声响。
她们三个都回到宿舍来了,只有她没有。
周遥埋进被子划开手机,依然没有来电和信息。骆绎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她点开通讯录,滑到骆绎存储的电话号码,名字是“骆绎”,并没有给她特别的惊喜。
周遥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是思念的,她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在电话里,一定比平时更低沉性感。
可他为什么不先给她打电话?都过去两天了,他还不联系她。
周遥暗暗较劲起来,呵,看谁熬得过谁。
可一想起燕琳还在客栈,还能每天和骆绎面对面,周遥又头皮发炸。
眼不见心不烦,她关了手机,忍着一口气闭眼睡了。过不久,又默默在黑夜里睁开眼,这个时候,骆老板在干什么呢?
……
骆绎把调好的鸡尾酒递给阿敏时,阿敏轻声试探:“老板,你这两天心情不好?”
骆绎抬眉看她。
阿敏:“我数过,你从昨天到今天,说话不超过五句。”
骆绎淡淡回她:“我现在列举你这两天犯的错误,可以讲二十句。”
阿敏缩着脖子灰溜溜走了。
骆绎只在最忙的时候帮衬了一会儿,稍微闲下一点,他就洗了手离开吧台准备回房。
公共区里住客聚在一处玩杀人游戏,玩完一局,正巧骆绎经过,几个女生起哄:“老板,一起玩游戏吧。”
骆绎微抿唇摆了摆手,示意不玩。
但那几个女生胆子挺大,拦住骆绎去路,百般邀请。他毕竟做生意,人情世故还是懂的,看一眼手表,说:“玩一局。”
骆绎刚坐下,身后传来燕琳的声音:“我也加入玩一局吧。”
“好啊。”大家伙儿都热情。
法官:“来,先抽签选杀手和警察。”
燕琳率先抽了一个,警察抓杀手的游戏,她最喜欢。这一局她希望被选作警察。然而,纸条打开,她是平民。
法官:“都抽好了吧。天黑请闭眼。”
“杀手请杀人。”
“天亮请睁眼。”
燕琳睁开眼睛,大家也都相继睁开眼,互相打量。
法官指燕琳,说:“你被杀了。”
“……”
燕琳一愣,莫名其妙,她的游戏就结束了?燕琳迅速扫一眼周围的人,女生A眼神移去别方。
法官:“你留遗言吧。”
燕琳指一下女生A:“我觉得是她。”
女生A瞠目结舌的样子,摇了摇头:“不是我。”
游戏的秘诀在于,警察要尽快找到凶手;而凶手则要隐藏自己,同时尽快找出警察并杀掉警察。
众人互相猜测。
法官:“现在开始,每个人可以说一句话。”
女生A无语苦笑:“我真不是杀手,如果选我,大错特错。”
下一个人则说:“你越说自己不是,就越像。”
几人都如是说,
反是轮到骆绎时,他思索半刻后,对女生A道:“辩解时用力过猛,会把人误导。”
燕琳听见骆绎说的话,察觉出一丝不对,“误导?”
他是警察?
法官说:“天黑请闭眼。”
燕琳已经被杀,能睁眼。
“第一位警察请抓人。”
女生A睁开了眼睛,她是警察。她指认了一个人。
法官:“警察抓错,平民伤亡。”
“警察请闭眼。”
燕琳冷静等待着。
“第二轮开始,杀手请出动。”
下一秒,燕琳看见骆绎睁开了眼睛。
骆绎抬手一指,指的正是警察——女生A。
“杀手杀害一名警察。”
骆绎闭上眼睛。
“天亮请睁眼。”
所有人睁开眼睛。
燕琳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冷眼看着新一轮的分析观察和辩解后,骆绎再度误导众人。第二轮闭眼,警察再次抓错,而骆绎准确地杀害了第二名警察。
法官:“杀手获胜。”
才两轮便匆匆结束,大伙儿都反应不过来:
“还以为会玩很多轮,杀手效率也太高了吧?”
“是谁啊?”
法官指:“杀手在这儿。”
骆绎平淡地弯了一下唇角。
众人哗然:
“我以为你是警察!”
“我也是,你一直在误导我们。”
燕琳隔着人群看向骆绎,他正巧抬眸,目光与她相碰,淡淡移开。
“重新来!”
骆绎笑一笑,起身:“我有事先走,你们慢慢玩。”
他之前说好只玩一局,大家也不好挽留。
燕琳看他出门,也跟着起身。
院子里月光皎洁,如同罩着一层白霜。
骆绎靠在墙上抽烟,见燕琳过来,并没说话。
燕琳斜倚在他身旁的墙上,说:“给我一支烟。”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她,她抽出一支放在嘴里,却不接他打火机,等着他打火。
他手指一转,亮出打火机,蹭地点燃。她低头凑近他手上的火苗,吸了一口。
一缕碎发滑下来。骆绎没管,关了火收回手。
燕琳抬起头,当着他的面把那缕碎发揽回耳朵后边。骆绎自然就看见了夜色下她的耳朵。骆绎看了一秒,想着的却是某人小巧弯弯的耳,如白色的玉,上头有一颗小小的痣。
他移开目光。
燕琳歪头:“你为什么要杀我?”
骆绎没什么情绪:“游戏而已。”
燕琳显然不满意他的答案:“为什么第一个选我?”
骆绎一时没说话,青白的烟雾漂浮在两人之间。
“为什么?”她近乎逼问。
他说:“自保。”
燕琳挑眉:“什么?”
“如果第一个不杀你,我会被你杀死。”骆绎说,“成为杀手的那一刻,在无法判断谁是警察的情况下随机选择一个人杀死,我只会选你。因为,如果你是警察,你会在第一轮指认我,如果你是平民,你也会说服大家指认我。”
燕琳不禁笑出一声:“怎么?你觉得你瞒不过我的眼睛?”
骆绎摇了摇头:“我瞒得过你,但你也想自保。”
“什么意思?”燕琳脸上笑容消散。
他眼睛漆黑看着她:“不管你是否确定我是凶手,你都会选我。”
燕琳沉默,被他说中。是的,她想当警察,更希望他当杀手,让她亲自把他抓获。这是他俩的较量和游戏,可还没开始就被他掐灭了。
她的笑像不是自己的:“你就不想陪我玩一局?”
“说实话。”他淡淡瞥她一眼,说,“不想。”
……
接下来的很多天,周遥忙得没了时间。
LAND项目一期进入最后测试阶段。一期是针对铬矿铂矿的探测,在原有精度上提高十五倍。周教授的团队攻了近两年。而罗誉生前对LAND的期望是涵盖所有稀缺矿石。只要一期顺利完成,后边的二期三期就都有了可参照模板,将会迎来飞跃发展。
周遥每天都跟在老师和师兄们后头,泡在实验室里录数据作分析,她忙得焦头烂额,一时把骆绎抛去了脑后。
只是每每在夜里想起,再看看安静的手机,便一阵心烦意乱。
十天后,周遥去药店买了验孕棒做测试。结果出来,是一条线。周遥怕不保险,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条线。
周遥如释重负,当时就给骆绎发了条短信:“骆老板,我验过了,没怀孕。”
然而骆绎没回短信,周遥不高兴了几分钟,收了手机进实验室。
直到那天晚上,周遥爬上床准备睡觉时,手机才滴滴响了一下。
周遥立即扑过去摁开短信,骆绎回了一个字:“好。”
周遥头上浇了一盆凉水,捧着手机愣了好几秒,突然跳起身,一把砸床上:“再联系你我就跟你姓!”
苏琳琳正在晾衣服,被吓得衣服掉下来:“怎么啦遥遥?你爸爸骂你啦?”
周遥抓起枕头砸过去:“你好烦呐!”
周遥一头栽倒在床上,胸膛起伏,大口喘气,渐渐平息下去,又觉得茫然和失落。
骆绎他这样这算什么?难道她只是旅途中的好感和睡觉而已?
可她呢,过了这么久,还是那么想他。较劲较到最后,失落的依然是自己。
心头一阵烦闷。
周遥瘪着嘴,把头埋在被子里,赌气,算了,不联系就不联系。
谁离了谁还能活不下去?
……
又到一个周末,周遥接到夏总指令,回家吃饭,说是蒋家的人来做客了。
周遥沿着学校的林荫道走出校门,边走边低头玩手机游戏,走到校门口,哐当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周遥赶紧弯腰道歉,一抬头就翻白眼,“你有毛病啊挡我路!”
蒋寒皱眉:“周遥,你给我说话客气点儿啊。”
“你管我。”周遥继续低头玩游戏往前走。身后被一股力量拉回去,蒋寒拎着她衣服帽子。
“你干嘛?放手!”
“你妈妈说了,让我过来盯着你一起回去。路上不许玩手机。”
“狗拿耗子。”周遥懒得理他,把帽子抢回来,继续低头往前走。
蒋寒上前一步把她手机夺走。
“你还我。”
周遥过去抢,“给我。”
蒋寒举高手,淡定地往前走。周遥追着他,又蹦又跳,都快爬到他身上去,可就是抓不到。
两人就这么闹腾着越走越远。
而骆绎站在街对面,缓缓地吐出来一口烟。
第32章
骆绎站在原地把那支烟抽完,周遥早没了影儿。他想着刚才看见周遥时她的样子,和同龄的男孩从大学校门里走出,意外的年轻而陌生。
骆绎把烟掐灭了扔进垃圾桶,步行返回A大旁边的一处高档住宅小区。
五年前骆绎在这里买下一套复式楼给罗誉,方便他出入A大。两年前骆绎破产后,别处的房产车产全卖了,唯独保下这套。
那段时间他的焦灼痛苦,想必罗誉都看在眼里。可他潦倒不堪,无心顾忌罗誉,不到一个星期,罗誉就自杀了。两兄弟甚至都没好好谈一次心就天人永隔。
如果不是在这座城市已无容身之所又无处可去,骆绎不想踏入这房子半步。
骆绎走进书房,点了根烟,打开文件夹,翻看着欧娅今年的大宗采购单和原石交易合作伙伴信息。不过半小时,他就了解了个大概。
应聘欧娅的采购部主管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但直接对他进行招聘的是生产中心的经理,他还无缘见到夏总。
走马上任之前,骆绎得去给夏总做个汇报。阮秘书说,就约在夏总家的茶室。
骆绎看一眼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
周遥走过一条街了,蒋寒还举着她的手机。
周遥:“你幼不幼稚啊,大三学生。”
蒋寒最烦她拿年级说事儿:“我是正常人,不像你那么变态。”
“手机给我!”周遥皱眉,正说着手机响了。蒋寒抬起头,眯眼:“陆叙,这谁啊?”
“给我!”周遥一把夺过来,等接完电话了扭头看蒋寒,“我先去见一个人,你要愿意就跟我去,不愿意就先回家。”
蒋寒眉梢轻挑:“你男朋友?我得去帮你参考参考。”
周遥再次对他翻了个白眼。
周遥跟陆叙约在顺路的咖啡店,一进去就给陆叙道歉:“对不起,我忘了。实在是回来后太忙,每天都待在实验室里。”
“没事。”陆叙笑笑,看了看单独坐在不远处的蒋寒。
周遥回头看一眼,笑:“哦,那是我朋友。没关系的。”
“男朋友?”
周遥一愣:“不是啊。”
陆叙没再问,简短地和周遥讲了一下丹山和LAND,提醒她时刻注意。
周遥一开始有些惊讶,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LAND这样的高技术项目被人盯上,也不算稀奇。只是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切入点,更没想到自己在亚丁那段时间一直是危机四伏。
她再次开口前,不自禁看看四周,声音也小了下去,问:“陆警官,你怀疑我的同伴里边有——”
“只是推测,没有实际证据。”陆叙道,“提防一些总是好的。”
“哦。”周遥拧紧眉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聊了一会儿,陆叙还有事,不便多留。临走前,周遥忍不住问他:“骆老板呢?他被人追杀也和这件事有关?”
“他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陆叙说。
陆叙这话让周遥有些郁闷,一路都心情不爽,蒋寒跟她讲话她也爱答不理。回到家了这乌云般的情绪也没消散,还没到饭点,她独自上楼关了房门。
夏总不悦,觉得她行为失礼,要上楼去训诫,被蒋寒拦住:“夏阿姨,算了,她今天心情不好。”
“你们吵架了?”
“没啊,可能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蒋寒撒谎。
周遥躺在自己床上,举着手机,盯着通讯录里骆绎的名字看。那次短信后,再无联系。
从一开始的较劲到后来的赌气,再到现在,变得迷茫与失落。周遥垂下手臂,手机滑落床上,她打了个滚,转身趴在被子里埋住头。
骆老板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还有人对他不利?他到底什么来头,那些持刀人要杀他,姜鹏也要……
周遥忽然抬起头,猛地想起姜鹏说他的弟弟叫姜鸿?!
周遥立即跳起,电脑开机上网,搜索“姜鸿”。同名同姓的网页和新闻很多,周遥迅速筛选,很快发现可疑。
“鸿程拍卖行破产倒闭,身陷鉴定收买丑闻,经理姜鸿跳楼自杀。”
周遥抓着姜鸿这条线索,很快搜出了翠玉佛塔案——
两年前,欧娅珠宝出手了一尊清代翠玉佛塔给鸿程拍卖行,结果被拍卖出去后却被发现是赝品。欧娅珠宝和鸿程拍卖行开始互相推诿与撕扯,但由于第三方的鉴宝师团队已出具过佛塔为真的鉴定结果,欧娅珠宝最终全身而退。然而,案情真相陷入了罗生门,无论鉴宝师团队、拍卖行、还是欧娅珠宝,每一方都说自己无辜,对方有罪。而舆论没有放过任何一方,有人怀疑拍卖行和鉴宝师窜通偷走了真佛塔;也有人怀疑欧娅勾结鉴宝师坑害了拍卖行。而不久后姜鸿跳楼后留下的清白遗书更是把欧娅珠宝推上风口浪尖。
周遥隐约记得,那段时间夏总整天都黑着脸,对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夏总来说,那种状态是很少见的。
周遥很快又在网上找到了那个鉴宝师团队首席鉴宝师的名字:“罗绎”。
周遥心里一沉,已有某种预感,她四处找那个“罗绎”的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倒是在多年前的一篇采访中提到“罗绎”的年纪,换算到现在,三十多岁,恰好符合周遥在骆绎身份证上看到的年纪。
周遥懵了好一会儿,咬着手指,又继续翻看他的采访,全和鉴宝鉴石有关,极少提到私人信息。
只在一处采访的边角提及家人,说几年前父母飞机失事,有一个弟弟。
而罗誉便是上大学时父母飞机失事,有一个哥哥。
他们是?骆绎是……罗誉的哥哥?
周遥跪坐在床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恐怕骆绎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说他接近她却有失公允,分明是她自己找上去的。可随着他俩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他到底作何打算,或从他自身出发,报复欧娅?或从罗誉出发,保护LAND?
周遥揪着自己的耳朵,轻轻喘着气。
亚丁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她没带钱,他返回找她;他护她远离吴铭;为她上拳台;为她冒险下洪水;为她做向导又辞向导……
他一直在护她呀。
陆叙说丹山的人在亚丁就曾数度加害她。是骆老板在护着她呀。
周遥低下头捂住眼睛,眼眶发热,却没有流泪。
她懊恼极了,这些日子她的较劲和赌气是那么无理取闹。
周遥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手机溜下床去给骆绎打电话。
很快接通。
周遥在落地窗前走来走去,咬着唇等他接电话。
然而,这一次,始终无人接听。
……
骆绎坐在周家别墅东侧的茶室里。红木案几上煮水器沸腾,水雾氤氲。骆绎夹了茶叶放进茶壶,茶室门被推开。
他放下茶叶夹,立起身,淡淡一笑:“夏总,好久不见。”
夏总明显一愣,回头看阮助理,眼神锐利而指责。
阮助理也吃惊。
生产中心的经理递上采购部新主管履历时,阮助理着实被惊艳了一把,学历高,经验足,见识广,手艺精,新主管递交的采购部未来三月计划书也叫人眼前一亮,直指部门现有弊端顽疾,提出的改革措施兼顾操作性实用性。
夏总看了也颇为欣赏,想见识一下这个叫“骆绎”的男人。谁曾想是熟人。
夏总到底见惯了各种场面,再度看向骆绎时,面色已恢复平静,眉眼中却也带了股冷意。
欧娅自创始以来历经的最大危机便是当年的翠玉佛塔造假案,竞争对手以此为契机,质疑欧娅珠宝出品的金珀钻石珠宝等商品,其附带的鉴定书都有买通鉴定师造假的嫌疑。欧娅的市场形象一落千丈。
夏总坐下,礼貌道:“当年的事,我还没有追求罗先生的责任,罗先生倒自己送上门来。”
骆绎淡淡一笑,打了个太极:“夏总,我已改母姓。”
夏总眼瞳微敛,也不跟他客气:“你能抛开过去来应聘,但欧娅不会接受一个欺诈犯做采购部主管。……不,欧娅的任何一个职位都不接受欺诈犯。”
“夏总这话不妥。”骆绎不紧不慢往茶壶里倒水,看茶叶浮沉,“在我朋友姜鸿看来,我和你串通一气,拿假的翠玉佛塔骗他,以此打压鸿程拍卖行,使他的竞争对手蒋氏拍卖获利。而蒋氏和欧娅的友好关系,不用我多说。”
夏总冷面罩霜,盯着骆绎;骆绎毫不避讳,与她直视。
夏总一字一句:“欧娅交出去的翠玉佛塔,是真品。姜鸿以死证清白,动手脚的只剩你。你坑了姜鸿,拖累了欧娅。”
骆绎轻摇一下头:“我是个讲证据讲道理的人,但也不肯吃亏,没法跳个楼给你看。我自然有证明清白的办法。”
“来欧娅做事?”
“对。”
“不可能。”夏总起身,已无意和他多费口舌,“欧娅不会接受你,骆先生请回吧。”
“夏总,我和欧娅的合同已签。”骆绎把茶壶里的水倒进小茶杯,“在夏总手底下做事,还请多指教。”
“欧娅会赔付你违约金,即使闹到劳动仲裁部分也无妨。”
骆绎端起茶杯到嘴边,抬眼看她:“那我就只能跟欧娅打劳工官司,顺带告诉媒体,当初的事,我跟夏总是一伙。”
“你——”夏总转身,眼中含怒。
面前这男人已一无所有,破罐破摔也不怕;可欧娅好不容易从当年的信任危机中恢复,再也折腾不起。
骆绎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站起身俯视夏总,脸上已无笑意:“三个月。”
“夏总,我在欧娅待三个月。你尽可以派人监视我在公司的一举一动,如有违规,报经济犯罪。我在三个月内把欧娅的内鬼揪出来,让当初的案子水落石出。”
夏总蹙眉:“你说什么?”
“夏总,”骆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出手的是欧娅,鸿程破产后得利的是欧娅的合作伙伴蒋氏,你不觉得太巧?”
……
茶室内只剩夏总和阮助理。
“夏总,你相信他了?”
“半信半疑。”
……
骆绎穿过走廊,到楼梯口,蒋寒迎面跑过来,看了他一眼,随即上楼去了。
骆绎走到门口,听见蒋寒在楼上敲门:“周遥!”
蒋家的公子,挺年轻的小伙子。
骆绎嘴角勾起一丝凉笑,掏出手机取消静音,看到周遥打过来的未接来电。他把手机装回去,在门廊里换鞋,瞥见了周遥的鞋子。
他瞟了一眼,略一思索,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扔进了她鞋里。
……
第二天周遥去学校,精神不振,对骆绎又想又恨,居然不回她电话!
周遥穿鞋时觉得脚板心一软,像踩到了软糖,脱掉鞋一看,竟是一支烟。
周遥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赶紧揣兜里溜出去,出了门仔细一看发现是在亚丁见过的牌子,与骆绎别在她耳朵上的是同一种。
周遥一愣,立即冲回家里问保姆阿姨,昨天家里有没有来什么人。
阿姨说来了公司里的人,好像姓骆。
周遥还不信,又问了来人的样貌和身高。
阿姨手比过头顶:“可高啦,长得也忒英俊。”
周遥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儿没气死。来她家了居然还不找她!
周遥转身往外走,路上拿出手机,对着骆绎的电话号码骂了一路才解气。
……
骆绎上任没几天,欧娅的原料供应商便邀他赴宴。往后欧娅的进货采购由他说了算,供应商们都想混个脸熟人情面儿。
骆绎如期赴约。来人皆是这行当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油条,有些也曾和骆绎打过照面,当年翠玉佛塔的丑闻一清二楚。但生意场上人际关系鲜有道德良心标杆,也无过往恩怨拖累,只看而今谁做主宰,谁有发言权。
“骆主管真是年轻有为,几家大型珠宝公司里头,就数骆主管最年轻。”
骆绎淡笑应付:“老了。”
“以前第一次见到骆主管,那气质不同寻常,我就说将来一定大有可观。”
“过奖。”
骆绎坐在酒桌上,看着几个曾在自己落魄时对自己嗤之以鼻的人如今转而溜须拍马,颇觉讽刺与无趣。
他一面接招应付,一面不动声色观察众人,也留着心眼听些珠宝行业几大公司间的八卦琐事。
供应商里有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一桌子男人聊天无趣,难免讲几个黄色笑话逗那女人玩,又不停劝酒灌酒,越闹越大,举止轻浮。
“徐小姐,你刚敬了他,可没敬我呀。”一个近四十的男人拉住徐姓女人的腕子,“这杯酒你必须得赔我喝了。”
徐姓女人难堪地强笑着:“先缓一会儿,待会儿再敬——”
“不用等啦,就现在,我俩喝个交杯酒?”
“真的缓一会儿。”
“来嘛。还怕羞不成?”
当当两下,酒杯敲转盘。
骆绎晃了晃手里空空的酒杯,淡笑道:“请我喝酒,怎么酒全让女人喝了?”
“哎呀,怎么能让骆主管空杯子呢。太失礼了。”那人放过了徐姓女人,立马殷勤地过来倒酒,“来来来,骆主管,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骆绎干了,空杯冲他示意。那位女供应商感激地冲骆绎笑了一笑。骆绎未予回应,收回目光。
酒桌上充斥着客套与浮夸,
骆绎渐感无聊之际,隔壁房间却传来年轻人闹腾的声音,众人回头望一眼,原来这是一间大包厢,中间装了个小隔断,分成两间。
那边年轻人欢乐得很,骆绎听见苏琳琳的嚷嚷声:“我好早就想来吃这家了,但菜好贵哦,吃不起。趁着这次遥遥打赌输了,狠狠宰她一笔。”
骆绎回过头来,嘴角染了极淡的笑意。
订餐的供应商尴尬不已,随之生了怒气:“这店太不像话,说好了要安静的包厢!服务员——”
骆绎抬手:“不碍事。现在用餐高峰,别麻烦了。”
那人立马笑道:“骆主管果然有气度啊,就是不一样,会体谅人,不像我们各个都五大三粗的。”
骆绎无言地喝了一口酒,耳朵已没心思听这桌子人交谈,全去了身后。
“你少点儿点!斗地主啊你们?”周遥肉疼地嚷,“再点我这月生活费都没啦!”
“切,你就装穷吧。”这是唐朵的声音。
周遥大呼:“诶,已经点了烤全羊你还点什么羊肉汤?你跟羊有仇是么?”
骆绎渐渐来了点胃口,拿筷子捡了一块羊肉。
包厢门推开,适才离席去洗手间的某钻石供应商挑了挑眉:“猜我刚看见谁了?”
“谁啊?”
那人抬下巴指骆绎:“骆主管老总家的千金。小姑娘越发。漂亮了。”
酒桌上宾客微醺,男人多,说话渐渐口无遮拦:“咱们在座的各位,谁要是娶了那小姑娘,欧娅以后就是他的了。”
“哈哈,漂亮又年轻,娶了也不亏。”
“王老板你就算了吧,都什么年纪了还肖想小丫头。”
“我怎么就不能娶个小娇妻了?”
骆绎脸上还维持着虚无的笑,他一句话未说,咬了根烟在嘴里,手在衣服口袋四处摸了摸。
餐桌对面的人发现,立马喊:“打火。”
身旁的人赶紧凑上前点火。
骆绎微低头,皱着眉吸燃了烟,拿在手里,又慢慢吐出一口了,淡淡道:“毕竟是我东家,各位开玩笑留个情面。多谢。”
绝非商量的语气,话却给足了面子。一众人也识趣,不再继续讲周遥。
有一个酒喝高了,还想奉承:“那是,我们这样儿的,人看不上。还是骆主管这样一表人才——”
骆绎隔着青白的烟雾,盯着他,眸光清黑,自带压力;待那人猛地一愣忘了接下来的话,骆绎才缓缓笑了一笑。
他抽完一支烟了,再敬一杯酒,收了局。
大伙儿还留他,又说转场去别处继续。
骆绎婉拒,又道:
“今儿这单我已经买了,提前谢大家伙儿。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合作愉快。”
说完,也不叫人送,自行离开。
……
周遥点菜时叫得夸张,结账却爽快,找服务员要了发。票还刮了一会儿奖,一个没中。周遥扔了发。票,跑去洗手间尿尿,洗完手了跑回包厢,发现那几个家伙居然已经走了。
估计是在楼下等她。
周遥瘪嘴,咚咚咚又往楼下跑,跑到一楼大厅,还没下台阶,就看见骆绎一手插兜,一手夹烟,站在室内喷泉旁,安静地看着她。
周遥愣住了,立在台阶上半天没有反应。
她想过无数次再见的情景,也想过再见时狠狠抱怨他一番,瞪他一眼,扭头就走。可心里计划的一通火气,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嗷一声全散了。
天知道她有多想他。
店里的客人穿梭而过。
他朝她走过来,周遥心跳加速,还没想好应对策略,骆绎已站到她面前,什么话也没说,便垂下眼帘,低头凑近她的唇。
周遥呼吸一窒,他挺拔的鼻梁眉峰已近在眼前,熟悉的男人体味铺天盖地。她头晕目眩,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他把她拥入怀中,落下一个深深的吻。
她面颊感觉到他的鼻息越来越近,带着烟草香,她心跳如擂。
下一秒,他的气息擦脸而过,落到她耳边,
“想亲啊,”他轻轻在她耳边吹气,不无遗憾地说,“人太多,下次吧。”
第33章 33
周遥一下子睁开眼,怒目瞪他,脸上又红又白。
骆绎要笑不笑,欲说什么,周遥低头一脚踢向他小腿,骆绎侧身躲过。周遥抓住他的手,连续又踢两脚。他从容躲闪,她就是踢不到。
周遥转身往外走。
“周遥。”
骆绎叫她,上前一步拖她的手。周遥甩一下却甩不脱。骆绎手腕一带,周遥撞回他身前,他迅速低下头,啄了一下她的耳垂。
周遥心口咚地一下,人不动了,鼓起嘴拿眼斜他。
过了几秒,嚷:“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骆绎说:“忙,没看到。”
周遥也并非不讲理,默了几秒,自己把气消下去,肚子里早已经装了一堆问题:“你到我妈妈公司去上班了?”
骆绎把手里的烟吸了最后一口,微蹙着眉,道:“总得混口饭吃。”
“我才不信。”周遥撇一下嘴巴。
骆绎轻挑眉,隔着薄薄的烟雾看她。
周遥也看向他,目光变得认真:“别瞒我了,我知道你是罗誉的哥哥。骆老板,我都把你搞清楚了。”
骆绎脸色微变,似警惕似试探。
周遥看他半刻,却微微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骆老板,其实你应该早告诉我的。我又不会不相信你,你怕什么呀?”
骆绎心里一磕,像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撞了个满怀。他唇角动了动,又落下去。历经世事的男人,这一刻,脸上却不知该挂上何种表情。
他机械地笑一笑:“相信什么?”
“你是好人。没有坏心。”周遥下巴微抬,说,“我看人很准。”
骆绎目光笔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直到指缝间一烫,烟已烧到尽头。
他把烟掐灭了,也不说别的话,道:“走吧。”
“去哪儿呀?”
“我家。”
“噢。”周遥脚步轻快,跟在他身旁,说,“骆老板,我和同学一起呢。”
骆绎走出大门,看一眼隔壁奶茶店门口的三个女生,对周遥说:“你去跟她们打声招呼,我等你。”
骆绎走到路边,重新拿了根烟出来点燃,回头看一眼,周遥正跟同伴讲话,那三个女学生朝骆绎看过来,很惊讶的样子。
骆绎没心思理她们,收回目光,抽着烟。
这条街上种满银杏。正值深秋,树叶一片金黄,与亚丁客栈门前的那条路颇为相似。骆绎抬头望一眼,今天天气不错,北京的天空意外的湛蓝。
他心里头静得像水,一如那晚他隐忍烦躁地走出客栈,却见周遥哈着热气立在警车边等他。
温水一样安宁。
……
“你家离我学校好近呐。”周遥拉开客厅落地窗的纱帘,朝外眺望,“你看,那是我们学校的实验楼。”
“给罗誉买的。”骆绎坐进沙发里,打燃火机点烟。周遥扭头看见,“我也要一支。”
骆绎递给她一根,周遥盘腿坐到地毯上,他脚边。
“骆老板,你为什么要到欧娅上班?”
“你说呢?”骆绎倾身,伸手到烟灰缸旁点了点,瞥她一眼,“你刚才不是号称已经把我搞清楚了?”
周遥耸肩:“我猜,翠玉佛塔案是丹山策划的,目的是LAND。”
她能看得如此透彻,骆绎一点不意外,挑挑眉梢,示意她继续。
“我听陆警官说了,丹山想得到LAND,真的翠玉佛塔也在丹山手里。回想当初的案子,就很明白了呀。出手佛塔的是我妈的公司,鉴定佛塔的是你。跟我妈最亲的人是我爸,跟你最亲的人是罗誉。这不就和LAND交集上了?丹山当初的目标,其实是我爸和罗誉。”
“然后?”
周遥说到这里,却稍稍迟疑,她垂眸默了半刻,抬起头:“骆老板,我猜到这几年你肯定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我也想帮你,就找我爸谈过了。”
“嗯?”
“我问他,那段时间他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异常的事情?”
骆绎看着她,这正是他想知道的。
“那时妈妈的公司遭遇信誉危机,资金流出了问题。有人找我爸,说想买他学生手里的一个项目蓝图。那个学生就是罗誉。”
“如果我爸愿意牵线,他会给我爸很大一笔中介费,但我爸拒绝了。”周遥声音放缓,“所以——”
骆绎风波不动。
“骆老板,那段时间你也欠了巨债吧。我怀疑,罗誉在生前最后一段时间也曾收到过类似的邀约。”
罗誉,把LAND蓝图卖给我,我给你一大笔钱,可以帮你哥哥解除债务危机。
骆绎面无表情地扯一扯嘴角:“罗誉一定会拒绝。”
“我也这么认为。”周遥低下头,“那段时间罗誉的情绪肯定很低落,可他平时也都不讲话,所以我没有察觉。”
骆绎脸色稍缓:“不关你的事。”
“可是骆老板,罗誉不会自杀。”周遥又抬头望住他,“他非常爱LAND计划,想把一生的精力都投在上边,我明白那种心情,他不可能自杀。”
“我知道。”骆绎深深吸了一口烟,定定地重复,“我知道。”
周遥不说话了,看向骆绎,男人眼神异常清醒,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无喜也无忧。
两年多了,他便是这样沉默而隐忍地在外漂泊着。
“我帮你啊。”周遥脱口而出,“骆老板,我帮你。”
骆绎目光移过来。
“如果是罗誉这边的线索,我可以帮你找。”
“你已经帮我了。”骆绎摸一摸她的头。周遥轻轻地缩了缩脖子。
“你听到我刚才说的了,不要怀疑我妈妈好不好?我妈虽然很凶,生意场上也狠,但她不会做害人的事。”周遥声音又低了下去,“你来欧娅,想调查翠玉佛塔和丹山的线索?你没有怀疑我妈妈吧?”
骆绎摇了下头:“我已经猜到丹山是谁,但想找到更确切的证据,以免弄错,打草惊蛇。”
周遥一怔:“已经猜到?”
“嗯。一个熟人。”骆绎微眯起眼,呼出一口烟,“吴铭的佛塔伪造得再好,也骗不了我的眼睛。我很确定当初鉴定的那尊是真的。”
“你相信我妈妈没拿假的骗人?”周遥眼里闪过一道光。
骆绎似笑非笑:“我相信自己的眼力。”
周遥瘪一瘪嘴,但也不介意,忙问:“那就只剩你朋友——不对,姜鸿他也没做假不是吗?”
“他的人品,我很清楚。”提及故友,骆绎眼里有一丝静寂,隔了半晌,道,“很简单,我身边的人把真佛塔换了。”
周遥眼睛微瞪:“你身边的人?亲信?”
“对。”
“你有怀疑对象?”
“不怀疑。我确定。”
周遥不清楚他过去的关系网,无法多做评价。
周遥微拧起眉,趴在茶几边,把烟放在烟灰缸上轻轻敲着烟灰,忽扭头看他,轻声:“骆老板。”
“嗯?”
“你难过么?”
骆绎抬眸。
“被信任过的人背叛啊。难过么?”
“还好。”骆绎说,风淡云轻,“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了的。”
骆绎起身,走到流理台边倒水喝,忽然身后一软。
周遥从背后环抱住了他的腰。
在亚丁,每一次下山上山,她都是这样搂着他的腰,头靠在他背后,从他身上汲取温暖与安全感;这一次,由她给他。
骆绎低头,抚了抚腰间她的双手。
周遥却瘪了瘪嘴,轻轻哼一声:“别嘚瑟,我只是安慰你一下。”
骆绎转身,捧住她的脸颊,低头含了一下她的嘴唇,正要深入——周遥手机响了。
周遥正动情呢,有些尴尬地摸出手机,转身去接。
骆绎瞟了一眼,“蒋寒”。
周遥已飞速溜去阳台,拉上落地窗。骆绎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喝着水。不一会儿,周遥收了线回来,道:“师兄打电话,说学校还有事情,我先回去啦。”
骆绎:“嗯。”见她转身,“周遥。”
“诶?”
“你过来。”
周遥眼珠转了转,走回他跟前。
骆绎抬手,在她下巴和脖子底下挠了挠。
周遥被他挠得发痒,眯了眯眼,却也没躲:“你干嘛呀?”
骆绎:“逗猫。”
周遥瘪嘴,举手打他,被他抓住腕子带入怀里。
骆绎迅速低下头,用力亲吻她的嘴,她的脸颊,她的脖子。与其说亲吻,不如说啃咬。周遥呜咽一声,被他亲得从嘴角到脖子都在疼,快散架了。
他埋头在她脖颈间。
“骆老板,疼。”她哀弱地喘气。
他这才顿住,松开了她。他抬起头来,俯视着她,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周遥红着脸懵了一秒,也抿抿唇,只当是个分别之吻。
她冲他摆摆手:“我走啦。”
骆绎倚在流理台上,歪着头瞥了一眼她脖子上的吻痕,说:“去吧。”
……
周遥一路小跑到校门口,蒋寒早已等得不耐烦:“有你这样请人办事儿的吗?啊?”
“是是是,我不对。麻烦你了。”
周遥难得的好脾气,不跟他拌嘴,蒋寒也没了火,把手里的资料夹扔给她:“喏。”
蒋氏拍卖行两年前的藏品和卖品图册。
周遥眼睛放光:“谢谢啊。”
“你今天吃错药了?”
“啊?”
“脾气这么好,又这么有礼貌,不知道还以为你妈在旁边盯着呢。”
周遥皱眉,一挑下巴:“蒋寒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蒋寒在秋风里眯起眼睛,他看见了她脖子上鲜红的吻痕,还是新的。
他问:“你刚从哪儿来啊?”
“书店。”周遥缩了缩鼻子。
“周遥,从小到大,你一说谎就缩鼻子!”
“我冷不行啊。”
“你看看你脖子上是什么?!”蒋寒把手机屏幕举到周遥跟前,周遥一看,瞪了眼。
“别告诉我你被狗啃了。”
“你才是狗!”周遥脱口而出。
两人大眼瞪小眼。
蒋寒勾起一边唇角,看一眼周遥刚来的方向——那个高档小区:“哟呵,还是社会人士。”
周遥受不了他那酸劲儿,警告:“是。我有男朋友了,不许告诉我妈。”
蒋寒瞅她半晌,呵呵笑出一声:“你妈想撮合我俩,你不会是没看出来吧?”
“啊?”周遥愣了几秒,半刻后无语望天,“他们那是不知道,我俩早就不可能了,当初——”
“你还敢往下说!”蒋寒斥她。
……
果然是到了深秋,才下午四点半,天就开始黑了。
冷风呼啸。
骆绎站在清语幼儿园对面抽着烟,见燕琳牵着她四五岁的小侄儿走出来,骆绎摁灭了烟头,走上前去。
燕琳抬眼见到他,并不讶异:“来北京这么久,怎么,今天想起我了?”
“我来看淘淘。回都回了,不看看他,不成样子。”骆绎弯腰,把手里的变形金刚递给淘淘,后者兴奋地抱在怀里,对骆绎却有些陌生。
燕琳拉了拉淘淘的手:“罗叔叔,你以前叫爸爸的,忘啦?”
淘淘吐着舌头笑,不出声,眼神却变得有些期待。
骆绎自嘲一句:“我是离开多久了,他都不记得我了。”
曾经,淘淘和他最亲。亲妈不怎么管他,燕琳这个大姨又严厉,就属骆绎最宠他。
“年纪太小。”燕琳说,“你已经在北京定居,多来看看他,自然会再熟起来。”
骆绎瞥她一眼:“你倒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
燕琳抬眸,拂了一下被风吹乱的丝巾:“你到欧娅做采购部主管的事,业内传得沸沸扬扬。我要是这点信息都不知道,也太不像话。”
骆绎没有笑意地弯了一下唇角。
燕琳道:“说来你可真不够意思,我千里迢迢跑去请你出山,你不答应就算了,结果跑去我竞争对手那儿。损我?”
她红唇一勾,低头抽了一根烟出来,定了两秒,又塞回去:“还是说——你就喜欢和我做对手啊。”
“对手?”骆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燕妮珠宝正是两年前欧娅遭遇危机时,异军突起的。”
燕琳嘴角笑容僵硬。
骆绎看一眼手表,弯腰摸了摸淘淘的头,交代:“好好上学。”直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淘淘这才唤一声:“叔叔再见!”
骆绎冲他一笑,转身离开。
燕琳回头看他,目光不移,直到看着他目不斜视迅速穿过街道消失在拐角了,她才收回目光,低头看淘淘:“你不记得那个叔叔了?他以前可喜欢你了。”
淘淘嘟着嘴巴:“好像记得一点点。大姨,我喜欢这个叔叔,以后要他常来找我玩好不好?”
“好啊。”燕琳幽幽一笑。
……
周遥从实验大楼出来时,是晚上六点。
天空一片漆黑,气温很低。
周遥双手揣兜里,缩着脖子跳下台阶,见骆绎立在花坛边的黄槐树下抽烟。
周遥惊喜地跑过去,撞了他一下,脸上挂了大大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顺路。”
周遥笑着瘪了瘪嘴。
骆绎把烟扔进垃圾箱,问:“还没吃饭?”
“对啊,饿死我了。”她立马笑道,“你要请我吃饭?”
骆绎没答,往前走。周遥跟上去,双手抱紧了他的胳膊。他没什么反应,等走了一会儿,见起了冷风,又把她的手握住装进兜里。
……
周遥坐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这边,趴在台子上,看着骆绎在厨房里做饭的背影,切肉丁,撕青菜,打鸡蛋……一切都有条不紊。
电饭锅里散发出熟透的米饭香,三菜一汤端到餐桌上。
周遥不等盛饭就拿勺子舀了一勺青椒牛肉末:“骆老板,你厨艺这么好?”
“以前给罗誉做饭,练的。”骆绎盛了米饭递给她,想起旧事,多说一句,“他也不会说好不好吃,合胃口就多吃几碗,不合胃口就饿着肚子。”
周遥低头扒米饭,心想,他曾经所有的温柔都给了罗誉。
周遥说:“对了,我查过,蒋氏拍卖和那尊佛塔没有联系,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欧娅内部。不过,你现在进了采购部,调查它的来龙去脉,应该不难。”
骆绎说:“相关资料都没有了。”
周遥一愣。
“估计被人消除了。”
“那怎么办?”
“自然会有别的办法。”他顿了一下,抬眸看她,“你好好上学,别的不用操心。”
“噢。”周遥嘴巴圆圆地说。
骆绎:“……”
……
窗外夜色更浓,周遥不想走了。
“骆老板,我在这儿洗个澡吧。回学校还得去澡堂,路上冷死了。”
骆绎看了她一眼:“去吧。”
周遥咚咚咚跑去了二楼,骆绎也没管她,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在一楼洗漱冲了个澡。出来时房子里安安静静的,周遥还没下来。
骆绎懒得吹头发,拿毛巾搓了搓,弯腰拿起手机,发现陆叙的未接来电。
骆绎走到阳台上给陆叙回了个电话,陆叙说查到林锦炎那天拨打的号码了,是云南的,没有身份登记,最近已注销。
骆绎说:“知道了。”
“你那儿情况怎么样?”
“找不到资料。但有怀疑对象。”
“又是怀疑,找不准可不行。”
骆绎淡笑:“别急。对方自会来找我麻烦。”
骆绎收了电话回到室内,周遥还没下来。骆绎看一眼时间,洗个澡能洗半小时?
骆绎上了楼,推开房门,呼吸就沉了下去,
周遥穿着他的白衬衫,躺在他海蓝色的大床上,衬衫堪堪遮住腿根,双腿洁白如雪,匀称修长。小小的脚趾头还微微勾了勾。
骆绎关上房门,上床把她拉到怀里,低头在她脖颈间嗅了嗅,她身上也是他常用的沐浴液的香味。
他嗅她怀中清香,更深地低下头去吻,舌尖挑弄。周遥被撩拨得要死要活,仰起脑袋,红唇微启,轻喘着气,一只脚徒劳地蹬着床单。
他揉着她,起身到她唇边,吻她有些发干的唇,带着她身体的味道。
情不能已。他压到她身上,手刚滑下去,周遥抓住了他的手,轻吟:“等一下。”
骆绎撑在床上俯视她,眼中欲望极深。
周遥勾住他的脖子,缓缓抬起身,啄了啄他的嘴唇,又亲了亲他的脸颊。
再探身去吻他的耳朵时,嘴角就带了一抹狡黠的笑容,“想做呀。”周遥扬着脸凑在他耳边,不无遗憾地轻声说,“今天来例假了,下次吧。”
第34章
“我看看。”骆绎握住她脚踝拎起来看,周遥羞得立即扭身,不及骆绎迅速在她底下一捏一探。
“啊!”周遥心肝肺一道儿颤。
“撒谎。”骆绎低眉搓了搓湿滑的指尖,再看向她,目光深深如一只狼。他轻吸着脸颊,眼神锁紧她,慢条斯理开始解睡袍。
周遥被他看得汗毛倒竖,深觉大祸临头,立即往床下溜:“我逗你玩的,再见。”
骆绎探身一把将她扯回来压在身下;周遥瞪着眼睛,乌发散乱。
骆绎动作放缓,垂下眼帘,捡她鬓角脸颊上的碎发,一缕缕拨到一旁了,眼神移过来:“我好像和你说过——我这人报复心很强,逗我玩之前,先做好准备。”
周遥没有任何准备:
“呜——”
……
周遥泥巴一样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喘气声沉沉,证明她还有气息。
骆绎从外边进来,端着一杯水,喂到她嘴边。
周遥抬起身子,嘴巴凑过去喝,边喝边用嘴把杯沿往下压,慢慢喝完大半杯了,终于来了点精神,拿眼睛斜他,嗔道:“骆老板,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骆绎喝着水,斜睨她一眼。
“我都快被你拆掉了!”
“不舒服?”骆绎放下水杯,问。
周遥:“……”
“周遥,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什么?”
“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遥:“……”
又争辩:“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我还是小学生呢。”
骆绎:“所以呢?”
周遥瘪瘪嘴,哪有什么所以,她就是心情好,想讲话了。她翻个身躺在床上伸了伸懒腰,又缩回被子里:“你这里比我们宿舍暖和。宿舍里冷死了,还不供暖。”
“我这儿也没供暖。”骆绎掀开被子,上了床。
“有供暖呀。”周遥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胸膛,眼睛笑眯眯地弯起,像一只小狐狸。
骆绎淡淡哼笑一声,关了灯。
……
不到一星期,北京气温降了十度。供暖日迟迟不到,苦坏了学生们,夜里睡觉全冻成狗。
周遥却过得格外滋润,住在骆绎家,夜里暖烘烘睡得香,只不过睡前难免得用别的方式“交暖气费”。
唐朵她们都以为周遥回家住了,没在意;至于那天撞见骆绎,她们也信了周遥的解释——骆绎来北京有事,恰巧碰到。
舍友们都认为周遥三分钟热度,哪会真喜欢上客栈老板。不过,这些天她气色越来越好却是显而易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逛了美容院。
周遥实验室骆绎家两点一线地跑,自在自得;骆绎照常上班,管理采购部大小事宜,期间和夏总打过几次照面,夏总仍不待见他,却也挑不出他毛病。
骆绎把采购部的历史资料翻了个遍,终于找出些蛛丝马迹,这时陆叙来联系了,说他们那边也有了消息。
骆绎原打算约一家咖啡馆,但陆叙直接登门。骆绎也不奇怪,他这住处自然瞒不过警察。
陆叙进屋先四处瞧了瞧:“你这地方住着舒服啊。”
骆绎随意看了一眼,忽觉周遥住进来后,家里变化很大。流理台上,餐桌上都摆着小小的玻璃缸,盛着水生植物,小鱼在其间游弋。落地窗旁放着绿萝和吊兰,沙发上多了红色蓝色的靠枕。
客厅一侧的装饰墙上原来空空如也,如今也摆上五颜六色的石头和现代工艺品。
那个原本晦涩冷寂的空间不复存在。
“喝什么?”
“水就行。”
骆绎倒了两杯水,递一杯给陆叙。
陆叙拿了烟出来,含一根在嘴里,又递一根给骆绎,骆绎抬手拦了拦。他最近抽烟也少了。
陆叙在身上摸:“操,忘带打火机。”
骆绎扔给他,陆叙接住,点烟,问:“你还是怀疑燕琳是丹山?”
“嗯。”
在亚丁,骆绎给陆叙分析过,燕琳出现的时机太巧。
周遥原本要跟林锦炎他们一起走洛克线,一旦远入深山,突发意外,谁也控制不了。可她临时改了主意,而林锦炎作为队长没法推辞不去。深山里手机没信号,无法和丹山的人取得联系,等于失去周遥的动态。
这个时候,燕琳就来了。
她来后不久,吴铭死了。
燕琳被持刀人绑走时,骆绎在灌木丛里发现了揉碎的烟屑。他很清楚燕琳并非那种在紧张状态下便失去分寸的人,只有一种解释,她点烟是有意识的——向持刀人暗示她的位置,以便“被绑走”。后来的“正当防卫”也就顺理成章。
至于强。奸,骆绎认为吴铭没那个胆,燕琳的原计划应该是营造打斗现场,假装即将被杀,而后杀人防卫。但她也没料到警察来得这么快,没有充足时间设计细节,又怕出破绽,不得已只能走下策,下令让那个持刀人强。暴了她。
别的女人或许做不到,但燕琳有这个狠心。
虽然骆绎这样判断,但陆叙的观点还和当初一样:“我认为燕琳只是丹山的左右手,和医院里试图绑架周遥的那个人地位差不多。”
骆绎定定地摇了一下头。
“你觉得丹山会是一个女人?”陆叙问,“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直觉。”
陆叙无语,挑起眉:“直觉?”
“是。起初我也猜测她只是丹山的左右手,但是——她杀了吴铭之后,我在她房间里坐了半个晚上。”
骆绎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他无法描述那夜里的诡异气息,当他沉默坐在黑暗中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不是下属,她就是丹山。”
“她原本想杀我,但一次次失败。而我设计抓到了那伙持刀人,还差点活捉吴铭,让她焦头烂额,改变计划‘被侵犯’。这唤起了她的兴趣。”
“兴趣?”陆叙困惑。
“燕琳很要强,喜欢和人较量,崇拜比她强比她狠的角色。不论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骆绎低头,拨了一下手指,“这会让她兴奋。”
这曾经也让他兴奋。
陆叙皱眉:“照你这么说——”
“她已猜到我怀疑她和丹山有关,只不过没确定她身份。”
陆叙不解:“她既然猜到,为什么不行动?”
“哪里没行动?”骆绎看向陆叙,奇怪地勾了一下唇,“第二天晚上绑架周遥的人就来了,而且带着枪。”
“陆警官,周遥运气好,那天刚好在医院,能撑到姜鹏赶来。如果那晚周遥在客栈房间里睡觉。现在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陆叙想起医院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对方很有准备啊。山洪那次,等着周遥落水把她掳走,神不知鬼不觉,警方甚至不会怀疑。”
骆绎却再度摇了摇头:“医院那一拨人,不是只为绑架周遥而去亚丁。”
“什么意思?”
“前一晚来了一拨持刀人,他们很有把握,但在我这儿失算了。短短一天之内,医院又来一拨,而且那个首领级别很高。这人手调度,你不觉得太快?陆警官,丹山的活动范围在云南呐。”
陆叙一愣。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保护丹山。”骆绎笃定地说,“燕琳就是丹山。”
“你的推测很合理,但不绝对。而且,”陆叙思索几秒,终于说,“骆绎,实话告诉你吧,我在云南的同事查到可靠消息,丹山是个男人。”
这下轮到骆绎微怔。
“你确定?”
陆叙叹气:“我也才知道。有警察在丹山身边做过卧底,那时丹山只是个新起的玉石走私贩,后来卧底身份暴露,就撤回来了。”
“之后?”
“说来奇怪,那之后就再也没了丹山的具体消息。”
男人?
骆绎咬一下唇,想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陆叙道,“这三年,那边的警方再没近距离接触过丹山,玉石走私圈子里也是只闻其名声,不见其真人。”
骆绎蹙眉,表情严峻。
陆叙:“所以燕琳这块儿还是得按我在亚丁跟你说的,拿她当鱼饵,别轻举妄动。就怕她这线索一断,丹山就彻底找不着了。”
骆绎不发一言,疑虑重重,但一时也捋不清。
陆叙又问:“你这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骆绎抬起眼:“等确定再告诉你。”又道,“我过两天要陪夏总去趟版纳。”
“那什么玉石原料采购大会?”
“你消息挺快。”
“燕琳他们公司的负责人也会去。”
骆绎摇了下头:“燕琳亲自去。”
“为什么?”
骆绎看他一眼:“因为我去。”
陆叙:“……”
“你这次去就为公司,还是有别的目的?”
骆绎不瞒他:“我把欧娅前几年的采购项目查了一遍,有几处小问题。我去会一会那边的供应商。”
“需不需要我——”
“姜鹏在那边。他的人会照应。”
陆叙说了句注意安全,就告辞了。
临走之前,骆绎提醒一句:“想让对方尽快露出马脚,等燕琳到了那头,控制林锦炎,切断他和丹山一伙的联系。”
……
十一月底,LAND项目一期第九次测试成功。
周教授带着实验室的科研人员们见证了那一刻——在各地野外勘察得到的样本数据分析结果与LAND反馈的遥感图像数据分析结果吻合度高达99.1%。
LAND一期圆满成功。
周遥兴奋不已,想把这消息第一个告诉骆绎,和他一起庆祝,可周教授要请工作人员回家吃庆功宴。周遥跟着大伙儿走出实验楼,就见夜色里,骆绎站在花坛边等她。
周遥跟着大家朝他走近,冲他抱歉地笑一笑,又灿烂地笑一笑,竖了个大拇指。
骆绎便明白LAND成功了。
一群人擦肩而过时,骆绎对周遥淡淡地笑了。
周遥到了家才看到骆绎发来的短信,两个字:“谢谢。”
虽然周遥只是打下手的,但她依然高兴极了。忙了那么久,接下来会有段休息期,周教授要跟上头的领导汇报项目成果。
周遥坐在桌上吃饭时,开心地歪了两下头。夏明真眼风一扫,周遥默默坐好。她在骆绎家无拘无束惯了,一时没调整过来。
周教授和大家笑语不断,周遥默默坐在夏明真身边埋头吃饭,途中保姆阿姨过来,说阮助理打电话问订机票去版纳的事儿。
周遥听见骆绎的名字,竖起耳朵,原来是去西双版纳开会,立即道:“妈妈,我也要去。”
夏明真看她一眼。
“这几天北京好冷,带我去吧。刚好我放假。”
夏明真居然同意了,周遥正高兴,就听她说:“问一下蒋寒,想不想去版纳玩两天。”
周遥:“……”
周遥回房后,先问了陆叙,陆叙说可以出行。周遥又给蒋寒打电话,警告他不准跟去。
蒋寒呵呵两声:“周遥,轮到你来嫌弃我?我还就偏要去,请假不上课也要去。”
周遥:“蒋寒你烦死!”
……
出发前,周遥想着能跟骆绎在夏总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还有点儿变态的小兴奋。
在机场一见到骆绎,周遥就冲他挤眉弄眼,骆绎没给她回应,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夏总、阮助理、还有——蒋寒。
周遥兴奋劲儿不散,可夏总在,她不敢造次,还得做乖乖女,憋得很辛苦。时不时趁其他人都走到前边去了,偷偷摸一摸骆绎的手,骆绎却似乎没什么兴致,并不理会她,周遥只当他不想让夏总发现,逗了几次就不逗了。
到了版纳傣族自治州首府景洪,瞬间回到夏季。一路艳阳高照,繁花盛开,热带植物遮天蔽日,金色佛塔掩映其中,竟有到了泰国的感觉。
周遥兴奋回头看车后座的骆绎:“我以前听人说,傣语和泰语很像。”
骆绎冷静看着她,不发一言。
周遥一愣,眼神平平地移开,落到他身旁的蒋寒身上:“诶,跟你说话呢!”
“后座上俩人,我怎么知道你跟我讲话?”蒋寒呛她。
周遥心里有鬼,狠狠瞪他一眼,转回头。
蒋寒:“周遥你再瞪我试试?”
周遥刚要回呛他,见夏明真微皱了眉斜睨着她,又缩回座位上。
夏明真回头看一眼,看到骆绎,淡淡一笑:“这俩孩子从小就这么闹腾,见笑了。”
骆绎弯一下唇角。
办理完入住手续,稍一收拾,就到了晚饭时间。
周遥换上了漂亮的白底染花裙子,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走出门碰上蒋寒。
“去相亲?”
周遥懒得搭理。
又见骆绎、夏明真、阮助理从各自的房间出来,周遥殷切地看了骆绎一眼,很短暂,便看向夏明真。后者很满意女儿娇艳如花的状态,边往电梯方向走,边对蒋寒道:“蒋寒,遥遥这身衣服好看吧?”
“好看。”蒋寒答,低眉看一眼周遥裙子上的腰带,见折了起来,伸手帮她顺了顺。
周遥一缩,拉开距离:“我自己来。”
蒋寒皱眉:“你以为我想对你怎么样?”
周遥摸着腰带,别过头去,偷偷看一眼骆绎,后者跟没看见她似的,径自走进电梯。
电梯缓缓往餐厅那层下落,电梯里五人都没说话。
骆绎站在最里头,瞥一眼周遥的裙子,面不改色地伸手,准确找到她底下的柔软,不轻不重地揉捏一把。
“啊!”周遥浑身战栗,激跳而起。
电梯一震。
骆绎淡淡目视前方。夏总扭头看着女儿的失态行为,圆目微瞪:“周遥?”
周遥摸背后:“有只虫子咬了我一下。”
夏明真收回目光。
周遥咬紧了牙,却又不能把骆绎怎么样,一直等到出电梯了才有机会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
阮助理预约了靠窗的桌子,夏总吃饭时不爱说话,阮助理也受她影响,桌上只剩蒋寒时不时跟周遥讲几句。
吃到半路,突然一个小男孩扑过来抱住骆绎的腿:“叔叔!”
骆绎垂首:“淘淘?”
周遥抬头,看到一个陌生女人走过来,旁边跟着——燕琳。燕琳一袭黑色过膝裙,又轻又薄,衬得她的身材比在亚丁还要凹凸有致。
周遥再看骆绎,那个叫淘淘的小男孩正指着骆绎盘中的食物,让骆绎夹给他吃。
周遥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像个陌生的外人。
燕琳上前来冲夏明真一笑:“夏总,好久不见。”
欧娅与燕妮是竞争对手,当初欧娅陷入危机,燕妮新军突起,背后谁捣鬼,夏明真心里一清二楚。然而无凭无据,面子上还得维持。
“燕总。”夏明真微笑。
“没想到夏总会亲自过来,还有阮助理,蒋家公子——”燕琳目光落到周遥身上,周遥屏了一口气,如果燕琳说认得她,再牵扯出她住过骆绎的客栈,夏明真只怕会勃然大怒。
周遥迅速瞥一眼骆绎,后者摸着淘淘的脑袋,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这位——”燕琳看向夏明真,“我猜是您女儿。”
夏明真笑了一下。
周遥也对燕琳微微颔了下首:“你好。”
燕琳意味深长笑看着周遥。周遥这才意识到燕琳不屑于在骆绎跟前耍那惹人厌的拆穿小伎俩,而骆绎也深知她性格,所以他泰然自若。
又是那该死的她无法插足的默契。
周遥低头吃菜,味同嚼蜡。
燕琳打完招呼要走,她妹妹却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绎哥,这是你和淘淘的照片,两年前就准备送你的,喏。”
“谢了。”骆绎收下。
周遥瞟一眼那照片,骆绎抱着一个幼小的男童,淡淡笑着。再看眼前淘淘跟他熟稔的样子,绝非时隔两年后第一次再见。
他回北京后见过淘淘,见过燕琳。
周遥拿着筷子,手指麻木。
燕琳淡笑着微微颔首,优雅告辞。而被她惹到的不止周遥,夏总脸色维持平静,看了骆绎一眼,说:“骆先生,你这前女友很有本事。”
骆绎笑笑:“认同。”
夏明真没再说话。骆绎却心知肚明。
这趟出行夏明真不必亲自前来,无非是不信他。巧就巧在,他那前女友也亲自来了,倒像他俩事先约好。
饭后,当地的合作伙伴请夏总出去看夜景,周遥借口头晕,回房休息。骆绎也没去。
周遥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又开始不停地看手机。
八点,九点,十点,骆绎没有联系她。他在房间里干什么?看电视,玩电脑,不像他。
出门了,去看淘淘了?
燕琳也住在这里,她去找他了?她相信骆绎,可她无法忍受燕琳在他面前的姿态。
周遥烦躁地抓抓头发,突然讨厌起自己来,讨厌着被他掌握的状态。
时间慢慢过去,夏总回来了,睡觉了。
夜里十一点了。
周遥焦灼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看一眼慢慢走动的挂钟,再看看空无讯息的手机,终于忍不住出了房间。
骆绎的房间在另一条走廊上,倒不怕被发现。
周遥敲了两下门,有些忐忑,门很快开了。
骆绎看她:“还没睡?”
“天热。”周遥走进去,四处看,行李箱摆在柜子上,里头的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床上有刚躺过的褶皱,只有一个人。
周遥松了口气,扭头看他:“你晚上在干嘛?”
骆绎下巴朝书桌上一抬,笔记本开着。周遥笑:“忙工作呀。”她走去那边,低眸看见垃圾桶里的水果糖纸和小饼干包装。
淘淘来过。
周遥脸上笑容散了。她背对着骆绎,后者没看见。
她也没说什么,回去坐到床边,手撑着床沿,轻轻晃荡着腿。
骆绎把椅子拉过来坐到她对面,手肘撑在腿上,倾身凑近她,轻声:“睡不着?”
周遥抬起脑袋,黑眼睛看住他:“骆老板,我想跟你睡。”
骆绎淡笑,摸了摸她的头:“不怕被你妈妈发现?”
“她已经睡了。”周遥说完,又瘪了瘪嘴,“我不管。”
“那——”骆绎刚开口,手机响了。
骆绎摸出手机看一秒,立即手指一转,翻了个面。
但周遥已经看到了“燕琳”。
骆绎起身走进浴室,周遥安静地看着面前的空椅子。
……
骆绎关上浴室门,皱眉接起电话,压低声音:“你有完没——”
“绎哥,我猜你没能约到高总?”燕琳轻笑,“我这里倒是有一层关系。”
……
骆绎出了浴室,周遥抬头看他。
“你先回房休息,我现在出去办点事。”
周遥仰着脑袋:“这么晚了。”
骆绎仓促一笑:“见个很重要的供应商。”说着,转身拿桌上的打火机和烟。
“是燕琳吗?”
骆绎停下,回头看她,表情变得冷静。
他说:“不是为了去见她。”
“那就是她也会在。”周遥执拗地盯着他。
“对。”骆绎转身,把烟盒打火机装进兜里。
“不许去。”周遥突然开口。
骆绎顿了一下,走到周遥面前的椅子里坐下,看住她的眼睛:“周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还有,我和燕琳没有任何关系。”
周遥呆呆看着他,有些迷茫,可最终,她还是摇了摇脑袋,异常固执:“我不想你去。不管是干什么。”
“周遥。听话。”骆绎语气稍稍严厉了,带着压力。
周遥嘴唇颤了颤,突然冲他嚷:“我不听话!你也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就是不想让你去见她!”
骆绎隐忍地皱了眉,脸色微变:“说不通了是吗?”
周遥恨恨看着他。
他直视她半刻,垂眼看一眼手表,命令地说:“你在这儿休息,我尽快回来。”
他起身而去。
“骆老板。”周遥声音轻了下去,却缠住骆绎的脚步,他停在门廊里,“骆老板,我很喜欢你。”
周遥异常的平静,说,“但是,不许你去找她——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听,反正你从来都不听我的。可是——”
她威胁,“你要是出去,我立刻就走,从你面前消失,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
骆绎咬着牙齿,顿了几秒,拉开门出去,又关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极了,好像能听见挂钟走动的声音。
周遥呆滞地坐在原地,心被乱刀剁碎,竟然察觉不到疼,麻木掉了。
她低下头,看着眼泪一颗颗砸在自己手上,吧嗒,吧嗒。她并没有哭,只是眼睛在掉泪。
不知过了多久,周遥瘪起嘴巴,拿手背把眼泪擦干净,又抽了抽鼻子,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往外走。
才拉开门,就愣在原地。
骆绎单手插兜靠在对面墙上,抽着烟,目光深深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29:知道骆老板年轻时候最不喜欢女生的哪种行为吗?
遥妹(白眼):你管我!
第35章
骆绎缓缓呼出一口烟雾,目光不移。
周遥也盯着他,杵在原地不动。
骆绎站直了身子,掐灭烟头,走过去关上门。门廊里有一束刺眼的灯光。骆绎低头看着她,捧住她的脸,拇指在她脸颊上抚了抚。
周遥抬眸望住他,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半刻后,他松了手走进屋,和她擦肩而过。
周遥的肩膀被他撞得侧了侧。
骆绎重新坐进椅子里,周遥慢慢回过头看他,骆绎下巴往床上指了指,周遥过去坐到床边,他的面前。
两人面对面坐着,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足足过了两分钟,骆绎才开口:
“周遥。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
周遥小脸还是湿的,点了点头。
骆绎定定看她一秒,低头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拿出打火机,又隐忍烦躁地皱了皱眉。他把烟拿下来捏在手里,揉断了,转手砸进垃圾桶。
他看她,唇角一弯:“你不相信我?”
周遥瓮声:“相信。”
骆绎眼神锁着她。
周遥举起手臂,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我不相信燕琳,因为我知道她在你面前是什么姿态。骆老板,她对你的眼神,我看得到——她非常想要你。她也很会耍手段。我知道你不想见她,但我猜,她抓住了你想要的东西,以此吸引你。”
骆绎没做声,始终笔直地看着她,听她说完。
“骆老板,你难道不比我清楚?她在钓你,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最喜欢这么跟你玩,就像默契的老对手。”周遥摇一摇头,难过道,“可我不喜欢你陪她玩,一次,两次,三次。到最后,你们玩来玩去,我算什么?”
骆绎:“周遥,我没有兴趣跟她玩。”
“我相信。”
“既然你相信——”骆绎再问了一遍,“你刚才说的话不是气话,是认真的?”
周遥:“是。”
骆绎抿紧嘴唇,定了一秒,冷静地问:“为什么?”
周遥瘪了瘪嘴,有些委屈:“你把她当女人,却把我当小孩。你从来没有平等地看待过我。”
骆绎稍稍一怔,没料到她如此回答。
周遥轻吸一口气:“你总叫我听话听话,可你都不听我的话。要么我们都不听话,要么你也得听我的。”
她憋了太久,一股脑儿全倒出来,“骆老板,我不是你的所有品,也不是你的孩子,我不喜欢你和我说话时一副家长的语气,总是命令我,训诫我,控制我。你快和我妈妈一样了!”
她执拗地看着他,嘴唇轻颤。
骆绎无言良久,倾身上前,膝盖和她的轻抵在一起,双手也握住她的。
炎热夏夜,她小手冰凉。
他把她的手握紧了,抬头看她:“还有呢?”
“骆老板,我很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你了。”周遥张了张口,眼里浮起一层泪雾,她立刻仰起头努力眨巴眨巴让它散去,又镇定下来,“但我不想越来越被动,越来越低微。如果是那样,我宁愿……,也不要到最后陷得太深,没办法抽身。”
骆绎微咬着牙,表情异常冷静。
周遥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意识到事态失控。
他低下头无言了好一会儿,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依然是那句话:“还有呢?”
周遥已发泄完,默了半刻,垂下脑袋:“没有了。”
“这些话想了多久?”
“一晚上。”
“一直在房间里想这个?”
“嗯。”她厌恶这一整晚焦灼被动的状态,脱口而出,“我还是比较喜欢平时的自己,不喜欢在你身边猜来想去的自己。”
“不喜欢在我身边时的自己。”骆绎重复着这句话,他低头抚着她的手,又有一会儿没说话了。
这段关系里,他举重若轻,她如履薄冰。
他为人处世一贯控制欲强,掌控一切。而他交往过的女友各个成熟睿智,与他势均力敌。他施压过去,对方就能反打回来。平等均衡,乐趣无穷。可到了周遥这里,还是新手的她却只能把压力吸收进去。
就像在亚丁,他无数次呵斥她:“给我站好!”“站好别动。”“站好别乱跑。”她就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机灵,聪敏,乖巧,听话;可他怎会料到,她也会有想从他身旁跑掉的心思。甚至在明明相信他的情况下。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她的手,仿佛她会溜走。
“周遥。”他再度冷静开口。
“嗯?”
“你谈过几次恋爱?”
“很多次啊。”
骆绎默了默,说:“吃饭看电影不算。”
骆绎道:“确定了恋爱关系,超过一个月的。”
“就一个。”
“什么时候?”
“高中。”
“和蒋寒?”
周遥手缩了一下:“你知道呀?”
骆绎挑眉:“那时候跟他相处,也是你们现在这幅样子?”
“嗯。”
“谈了多久?”
“一个暑假。”
“别的没有了?上大学后?”
周遥不作声了,也默默思考着。
“周遥,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会认真考虑,会尽力。但很有可能,我们的相处模式在短时间之内不会改变。想法对了,阶段不对。不能太急,你明白我的意思?”
周遥想了很久,点了点头。
骆绎又问:“你怕我吗?”
周遥马上摇头:“不怕啊。”
骆绎:“比起让我不控制你,其实,你更想也能控制我?”
周遥微咬唇,诚实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秒,抱怨一句:“你太难了。”
骆绎淡淡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你可以把我当做land。想想你平时的心态。”
周遥愣愣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懂了。
“日子还长,慢慢来。这样你满意吗?”
周遥眼睛亮亮的:“满意。”
问题解决。
骆绎却缓缓收了脸上的笑容,第三次问道:“你刚才说的不是气话,是认真的?我走了,你就要消失?”
周遥默了半刻,实话实说:“不是。”
“哦?”骆绎眉梢微挑,眼里终于再度闪过那尽在掌控的笑意。
“我会找你谈这件事,如果你还是不听,再说。”周遥低下头,承认,“刚才我说话方式不对。”
骆绎看着她。
“骆老板,那一句话我说错了。”她道歉也斤斤计较。
骆绎皮笑肉不笑,定声说:“没有下次。”
周遥用力点了一下脑袋。
骆绎的脸色这才放松下去,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又摸了摸她湿润的眼睫。
他拉她过来,她身子顺势前倾,他亲吻她的眼睛,她也亲了亲他的脖子,他的下巴。
在亲吻中互相安抚。
周遥终于道:“你要做事情,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但是你必须先和我解释清楚,有多重要。”
她抬起下巴,有样学样地平视着他。
“好。解释。”骆绎淡笑,握了握她的手,“其实我这趟过来,想找一位姓高的翡翠老板。”
周遥敏觉道:“你查出了什么问题?”
“欧娅两年前换过一位采购部主管,叫袁伟,真的翠玉佛塔经他手进入欧娅。”
周遥想一想:“他这位置是很关键的一环呐。难道,不是小喽啰,而是直接认识吴铭和丹山?”
骆绎点头:“可袁伟现在不知所踪。他在任期间,欧娅的合作供应商里多了这位姓高的翡翠老板,而他下任后,欧娅和这位高老板也断了合作。”
“你觉得能通过高老板找到袁伟?”
“嗯,但他比我想象中的难找。”
“燕琳有办法?”
“她是这么说的。”
周遥蹙眉想了一会儿:“可我还是觉得你不该去。不是吃醋,也不是因为不想你见她。”
骆绎:“嗯?”
“骆老板,燕琳是不是和丹山有关系?”
骆绎淡淡笑了笑。
周遥分析:“她提前一步知道你想找姓高的,肯定有所计划了。就算你和姓高的见上面,又能得到什么消息,那些消息里又几分真几分假呢?”
“我知道。”骆绎答。
“那你还去,如果是给你设置的圈套呢?”
“圈套倒不至于。”骆绎说,“要么得到消息分辨真伪,要么什么讯息都得不到,你选哪个?”
周遥一愣,又说:“你去吧。注意安全。”
骆绎不说话了,他安静看着她,许久了,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周遥,我也是啊。”
骆绎走后,周遥爬上他的床睡觉,想着骆绎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
“骆老板,我很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你了。”
“周遥,我也是啊。”
第36章 c36
r36
深夜的西双版纳,带着一股热带植物的气息。
僻静街角的一处庭院里,灌木错落,流水淙淙。鹅卵石小道延伸至一座尖顶白墙的傣式宅院门口。
骆绎脱了鞋,走进室内,大理石地板凉得沁人。
室内装饰金碧辉煌,到处摆满翡翠玉石。仆人引着骆绎和燕琳到了一楼的会客茶室,高老板正坐在红木椅子上抽水烟。
这位老板约莫四十岁,戴着眼镜,面相斯文,也没有中年发福。
他一手托着个大竹筒水烟袋,竹筒上端开口,下端有一个突出的空心小竹节,像树稍分叉,那是点烟口。竹筒底装了水,吸烟时,烟从点烟口进入竹筒,滤过水后被人吸入。
他另一手夹着烟丝放在点烟口上,嘴巴堵在竹筒上端吸一口,烟丝燃起,筒内水声咕噜。
他抬头看一眼来人,烟雾从竹筒内袅袅冒出。
“燕总。”
“高老板。”燕琳笑道,“你转行后,过得越发悠闲自在了。”
骆绎听着燕琳这话,未动声色。
燕琳和高老板寒暄过,介绍骆绎给他认识:“这位是欧娅采购部的新任主管。”
高老板看着骆绎,点了点头。
燕琳笑得意味深长:“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对他开口,高老板这人最义气。”
骆绎短暂地看一眼燕琳,再看向高老板,也不和他遛弯子:“高老板,我想请你帮忙,引我去见一个人。”
“哦?既然是燕总的朋友,能帮我一定帮。”高老板很坦诚的样子,“谁?”
“袁伟。”
燕琳面不改色。
高老板吸一口水烟了,看骆绎一眼,疑惑状:“袁伟?”
骆绎皮笑肉不笑:“两年前他在欧娅做采购部主管,也是因为他,你和欧娅建立了合作关系,而他一下任,你就失去了竞争力。高老板应该不会忘吧?”
“哦,袁主管啊。”高老板拍一下大腿,一副终于想起来的样子,“哈哈,那个时候啊,我其实和他不熟,不过当时为了给欧娅供货,塞了他——”高老板抬起手,冲骆绎做了个捻手指的姿势。
骆绎早有预料,淡淡反问:“换主管后,高老板怎么不继续打点?”
“我转行了。这行盈利大,风险也大。”
骆绎又问:“高老板应该听说过翠玉佛塔。”
“干这行的谁不清楚?”
骆绎笑一笑:“我就是那个鉴宝师。可被这佛塔害惨了。”
高老板顿了一秒,道:“哦,是你鉴错了宝。”
“没有。”骆绎说,“我鉴的那尊是真佛塔。而且我查到,袁主管替欧娅买进那尊佛塔时,正是你做的牵引人。”
“这个没错。”高老板道,“但我们当初做的是正当生意,合规合法。我和袁主管的关系止于公事。他下任后就再没有联系了。何况我早不做玉石生意,这一块也就没法帮你了。”
骆绎没再深问,知道燕琳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再问也无用。况且,他已经捕捉到一丝破绽。
骆绎起身告辞,高老板还很客气,吩咐仆人去叫车,燕琳则留在茶室,说要和高老板私聊几句。
骆绎在客厅里独自等待,意外看见楼梯间内的照片墙,他走过去很快扫了一眼,家庭照,朋友照。
他忽然看到照片里一双熟悉的眼睛,眼神锐利,给人来者不善的感觉。
照片背景是一处傣族村寨,芒果树丛上冒出尖尖的金黄色屋顶,高老板站在那人身旁,姿态像个下属。
那人——骆绎和那人在亚丁的医院门口打过照面。
骆绎正要掏出手机拍照,忽听燕琳的脚步声朝茶室门靠近,已来不及,他迅速离开照片墙,回到大厅。
仆人过来,说车开到了灌木丛外。
骆绎和燕琳沿着鹅卵石小道往外走。骆绎思索着那张照片所在的地理位置,然而信息太少,没有结果。
景洪这儿的金黄屋顶和芒果树太普遍了。
燕琳见他表情严肃,细眉轻挑,幽幽道:“原来你进欧娅是为了查翠玉佛塔,对我开口就是了,何必颠来倒去,这么辛苦?”
这话里头的幸灾乐祸只有骆绎听得出来。
骆绎看她一眼,道:“你今天带我来见高老板,帮了大忙。”
燕琳瞧着他,一时摸不准,想了想也不觉哪里不对,她只当他在逞强,顺势回堵他:“是嘛,能帮你找到袁伟就好了。”
她走到车前,拉开车门,道:“不过,你选择跟我来,我挺意外,也很高兴。”
她话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骄傲,骆绎一瞬就察觉。
他停了脚步,陡生寒意:“你知道我房间里有人?”
燕琳正上车,身形一顿,她脸色凝住,暗恼失言,更没想他敏锐到这般地步。她迅速瞥一眼手表,时间还来不及,得拖住。
她立即微笑着回头:“没,我是说——”
话未落,骆绎掐住她脖子,猛力甩到车厢上摁住,哐当巨响。
燕琳脸涨通红,骆绎手背上青筋暴起,五指狠狠抠进她的脖子。
他眼底噬血,一字一句:“你敢动她,我把你碎尸喂狗!”
燕琳一瞬目露凶光。
骆绎拎起她甩开,燕琳猛地摔倒进矮树丛,她恨恨回头,只见骆绎大步走到惊怔的司机面前,夺过他手里钥匙,上了车,摔上门。方向盘一打,轮胎擦地,汽车疾驰而出。
……
天有些热,周遥在肚皮上搭了一条浴巾,睡得很香。
昏昏沉沉间听到走廊上有人吵闹,
“贱。人,又去勾引男人,看我打不死你!”
女人啼哭。
“你他妈还有脸哭?操!说!那男人是谁?——说不说?!信不信我打死你!”
周遥坐起身,揉揉眼睛,瘪着嘴发了一会儿懵,脑袋重重的。
一会儿拳打脚踢声,一会儿女人求饶惨哭声,就在她房门口。
周遥皱了眉,眼睛还眯着,也不开灯,就摸索着滚下床,穿上拖鞋走去门廊边,准备出去看看。
她摸着凉凉的防盗栓,刚要把它解开,脑子里却忽然回想起在亚丁的那个雨夜。
她屁股扭着高脚凳,坐在吧台边喝牛奶,
骆绎手搭在烟灰缸边点一下:“下次如果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不要轻易跑出门。”
“为什么?”她瘪嘴,
他训斥:“你有没有基本的防范意识?如果是歹徒呢?”
隔着一扇门,打骂声近在咫尺,周遥浑身窜起一阵恶寒,她猛地惊醒过来,手指瞬间从铁链上移开。她跑回床边,四处看一看判断形势,把床上浴巾捡起来扔椅子上,趴地上就往床底钻,爬到一半又觉不对,赶紧又爬出来,跑到厚厚的窗帘后边躲着。
窗帘里头布料味刺鼻,
周遥喘着气,胸膛起伏,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几条街道外,骆绎咬紧牙,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车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一路驰骋。
周遥侧着耳朵听,走廊上喧闹声突然消失了,毫无收尾的预兆,夜就静了下去。
周遥更觉蹊跷得令人窒息,唯恐窗帘后也不安全,急得团团转,扭头一看,窗外种满茂密的热带树木。
周遥掀开窗帘要爬,想起他们只怕有专门剪铁链的工具,还不如营造屋内没人的假象,她转身跑到门边把防盗链解开,外头有人靠近了,她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用最快的速度跑去窗边拉开窗户,爬上窗台,目光飞速搜索附近粗壮的树枝,最近的离她也有近一米的距离。
周遥在窗台上挪着脚步,降低重心,小猫儿一样慢慢试探着远近,忽听身后传来门卡刷门的滴滴声。
周遥一惊,豁出去了,飞扑到树上去,
树枝树叶划过她的手臂,周遥痛得嘶声,来不及喊疼便抱紧了树干。树枝剧烈晃动,周遥赶紧扶住,急低声:“别晃别晃。”
黑夜中,房间内传来幽幽的开门声,吱呀~
专业的剪刀咔擦一声,剪了个空。
树木已平息下去,周遥浑身泌汗,听见室内有人在掀东西,手电筒光一束一束切割着黑暗的空间。
她扶着树干,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在树杈间缓慢而无声地移动,小心翼翼地挪去另一棵树上。
房里的人四处寻找,找不见人,最后扯动窗帘,拉开窗户,手电筒往树丛里照。
夜里,树叶香浓郁得刺鼻,蚊虫飞舞。周遥双手伸笔直举过头顶,抓着上头的树枝。
一只鸟飞过来,落在周遥面前的树枝上,周遥一动不动,盯着它黑豆豆般的眼睛。鸟也不动,看着她,看了半刻,扭过头去啄羽毛。
光束扫了几下,扫到那只鸟,鸟扑了扑翅膀,但没飞走。
“操,人呢?”
“没人吧?不可能反应这么快。”
“可我看着她进屋的。”
“门上防盗链都没锁,刚才那么大动静也不出门。恐怕不在屋里。”
“我盯得很紧,没见她出去。”
“一看就不在,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去另一个房间找。”
“还是不对,要不在树上找找?”
周遥一惊,
楼下响起激烈的刹车声,说话人互看一眼,立刻撤走。
周遥也不明白他们怎么突然离开了,可她也不敢乱动,直到听见房门关了,再也没有一点声音。她才大口大口地喘气,举起的双手都酸痛了,缓缓垂下来。
就这几分钟,周遥累得不行,在原地调整了一会儿呼吸,想再走回去,低头一看这高度,吓了一大跳,低低地嗷一声,立马坐下来抱住大树怎么也不肯撒手了。
骆绎车未停稳就冲进大堂,风一样卷上楼,跑过走廊,刷卡开门,拍开灯,就见房内空无一人。
骆绎心头一紧,双手抓了抓头,正要冲出去找,却听楼下汽车启动声。
骆绎立即扑到窗边往下看,见车开动,生怕周遥在上边,他跳上窗台就要顺着树干跳下楼去。
忽听可怜巴巴一声:“骆老板——”
骆绎一愣,循声望去,周遥小考拉一样紧紧抱着大树,从树干后边探出半截脑袋,嘴巴一瘪:“我脚软,爬不回来了。”
骆绎的心猛地从嗓子眼落回去,脸上不知该笑该痛。
周遥哭音:“你快点来接我。”
骆绎一大步跨上树杈,树丛里窸窸窣窣。他踩着一截截树枝走过去,终于拉住她的小手。周遥立刻回握住他,很紧,很用力,仿佛她全身的重量都信赖地交给他。
骆绎握着她慢慢往回走。他先上了窗台,朝她伸手。窗台高,树枝低,隔着约一米的距离,周遥试了试,不敢:“太远了,我怕我上不去。”
骆绎说:“你先把手给我。”
周遥手伸过去,骆绎握紧了她,说:“过来。”
树枝晃晃悠悠,周遥抬脚,够不到,急了:“不行——啊!”
周遥身体突然悬空。骆绎拎住她两只胳膊,把她提了起来,下一秒,周遥就安全落在窗台上。
周遥慌忙转身爬,赶紧落到屋里,脚底接触地面才觉安全,她回头看骆绎:“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脚都麻——”
剩下的话被他胸膛堵了个严实。
骆绎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搂住,大手紧紧摁着她的后脑勺。
周遥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睛,听见他的胸腔之内,心脏跳动异常剧烈。
她缓缓抱紧了他。
骆绎无声地抱了她很久,怀抱才松开一些,说:“对不起,我不该去。”
周遥拍拍他的后背:“没关系,我没事。”她道,“而且我还是很厉害的。”
骆绎低下头,贴着她的脸,弯了一下唇角。
周遥仰头问:“这次去有作用吗?”
“有。”骆绎说,“但现在还说不清。”
“哦。有用就好。”周遥说着,抠了抠自己的屁。股,刷刷响。
“……”骆绎松开她,低头,“怎么了?”
“屁。股被蚊子咬了。”
……
骆绎报了警,警察调取监控后回去分析找人,酒店负责人也被带走去协助调查。
又找药给她擦伤口,忙了一个多小时才消停。
骆绎冲了个凉,到窗边给陆叙打电话。
陆叙在睡觉,声音模糊:“喂?”
“你得来景洪一趟。”骆绎说。
“怎么了?”那头的人清醒了一点。
“我们都以为这次大会燕琳只是顺便过来,但现在看来,她早做了别的计划。”
陆叙想了想:“行。我明天过来。”
“你能抓她?”
“什么?”陆叙一愣。
“陆叙。”骆绎想起今晚在燕琳眼里看到的凶光,压低了声音,“燕琳就是丹山,我确定。”
“你有证据?骆绎,抓人得讲证据!不然抓了还是得放。”
骆绎一手伸进湿漉的头发里,抓着,过了半刻,冷定道:“我会想办法。你明天尽早赶来。”
“好。”
“林锦炎呢?”
“抓起来了。但他什么也不交代。我们也不能控制他太久,到时只能放了,找人盯着。”
“嗯。”
骆绎放下电话,在窗边立了一会儿,琢磨着今晚在高老板家的情形。他无意识地拿了根烟放在嘴里,刚要点燃,想一想,又拿下来放了回去。
浴室里水声哗啦,骆绎扭头看一眼,眼底情绪微变。
房间没开灯,只有浴室里的灯光,像一只玻璃灯笼。周遥站在玻璃的另一面冲澡,身上沾着沐浴液,双手自上而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全身。
骆绎抿着唇,立在黑暗的窗边看着她,一瞬不移,直到她冲干净了裹着浴巾准备出来。他才开了灯,坐到沙发上。
夜已深,但周遥过了睡点,意外的兴奋而多话:“骆老板,我听人说,云南十八怪,三只蚊子炒盘菜。”
她坐在床边,拿毛巾搓头发,晃着湿漉漉的小腿,纤细洁白。
“十八怪?”骆绎盯着她的脚丫,问得漫不经心。
“对啊,很多,我可以一个一个给你念,云南十八怪,竹筒能当水烟袋。”
骆绎目光往上扫,浴巾松垮地裹着她。他说:“把电吹风拿来。”
周遥拿了吹风给他,还在念:“这边下雨那边晒;火车没有汽车快。”
骆绎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过来,周遥背身坐上去。骆绎把她拧过来面对自己。
周遥孩子一样跨坐在他腿上:“摘下草帽当锅盖。鸡蛋用草串着卖。”
周遥歪下头,长发送到他面前。骆绎给她吹头发,手指抚摸着她的发根,周遥舒服极了,缩着脖子笑眯眯。
他轻轻抓着她的头发,她脑袋凑过去蹭蹭他的手,身子也不自觉地凑近他。他松开了浴袍,周遥忽觉底下某东西一划,她身体顿时过了一阵电,僵直了,愣愣看着他。
周遥垂下眸,偷偷瞥一眼,脸红耳热。
骆绎关了吹风机,飞舞的长发落回她肩上,浴巾散落。
骆绎把她拉到跟前,亲吻她的唇。她跨坐在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亲咬着,渐渐,湿漉起来。
将入未入之时,
她小声问:“这么晚了,你还有劲儿啊?”
骆绎眼瞳一暗,握住她一沉。
“痛!”周遥反弹要起身,被他箍住动弹不得。
骆绎坐起身去吻她,周遥戳心戳肺。
“嗷——”周遥瘪了嘴,鼻子嘴巴皱在一起,“骆老板,太深——呜——”
她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心尖儿直颤。骆绎轻吻着她,用嘴唇抬起她的下巴,暗哑道:“自己来。”
周遥一下一下轻喘着气,慢慢蠕动,起落。起初还有些生涩,渐渐就找到感觉。
骆绎盯着她脸上闪过的每一丝表情,迷茫,懵懂,欣喜,愉悦。
他抚摸着她,粗粝的指肚摸一摸蚊子咬的那处小包,凸凸的,烫烫的,又移到底下,相交之处,轻揉细捻。
“呜——”周遥受不住,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不行了——”
“继续。”他似命令,似诱惑。
她歪在他肩膀上,不肯动了:“我真的不行了——”
骆绎侧头吻住她的嘴,翻身把她压进沙发里。
……
周遥大清早溜回去自己房间,睡了一小时回笼觉,再起床和夏总等人一道去参加玉石原料展销会。
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专程来接待,提议早餐去外边吃过桥米线。
他们去了景洪当地一家老字号店,正是早餐时候,店内人头攒动。
工作人员前去排队买票,周遥也兴冲冲跟去,专心看墙上贴着的“过桥米线的传说”,版本很多,大意都是妻子为苦读的丈夫送米线,以表关怀。
骆绎不便跟去,余光一直注意着周遥的行踪,不让她脱离视线。
很快,周遥坐回桌边,滔滔不绝讲了一通米线的传说,然后道:“云南十八怪里就有一怪,叫做,过桥米线人人爱。”
骆绎喝着茶水,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这十八怪她从昨晚做。爱前念到上床睡觉,又念到现在。
如今他只觉得这十八怪暧昧得很,一提起,眼前便是她坐在他腿上吹头发的诱人模样。
蒋寒也有兴趣,问周遥详细情形,两人兴致勃勃交流起来。
骆绎看了他俩一眼,没什么表情。
夏总则脸色不太好,摁了摁眉心:“这酒店也没个规矩,夜里有人打架,吵人睡觉。”
阮助理道:“是啊,我也听到了,一点素质都没有。”
“听说你昨晚报警了?”夏总扭头看骆绎。
“有人拿卡闯进我房间。”
夏总没什么兴趣,隔了一会儿,问:“听人说,你房里还有个女孩。”
周遥跟蒋寒说话到半路,住了嘴,汗毛倒竖。
骆绎:“嗯。”
夏总面色不悦,隐晦道:“你就算不顾公司在外形象,也最好注意点,这边得病的人多。”
她以为骆绎招妓了。
周遥:“……”
第37章 c37
r37
周遥有点打瞌睡了。
她想去楼下展厅里看石头,才不想坐在空调房里听演讲。展销会的历史啊发挥的重要作用啊到来的各省嘉宾啊,跟她有什么关系。
周遥歪着脑袋望着投影仪上的ppt,目光空洞,刚要打哈欠,瞥一眼身旁的夏明真,又闭紧了嘴。
台上大会发言人滔滔不绝,周遥实在坐不住了,悄悄起身。夏明真目光移过来。周遥表情扭曲,小声辩解:“妈妈,早上喝多了木瓜水,要尿尿。”
夏明真轻轻白她一眼,看向讲台。
周遥小心地离开座位,溜了出去。
骆绎瞥她一眼,也跟着离场。
窗外,阳光灿烂,绿树遮天,周遥站在窗户旁伸了个大懒腰,回头见骆绎在身后,她不高兴地瞪了他一下:“跟我出来干嘛?”
骆绎侧身斜在墙上,微微偏着头看她:“昨晚跟你说过,在云南的这段时间,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周遥心里得意,嘴上还是不饶:“不要你关心,反正我只是你的小姘头。”
“什么?”骆绎挑着眉瞧她半晌,要笑不笑,“小姘头?”
她还记恨着夏总问他是否招妓时,他沉默了,被夏总视为默认,真以为他招了个野鸡小妓女。
骆绎拿食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小姘头?嗯?”
他勾了一下又一下,周遥被他挠得痒了,瘪着嘴打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骆绎道:“我说我在这儿有个小女朋友,你妈妈会相信?”
周遥想想也是,一秒间又就眉开眼笑了:“好吧。那就算了。”
她这么好哄,骆绎也不禁笑了一下,又敛了半分,道:“我知道你对什么都很好奇,但别乱跑。等陆叙到了,会有人来守着你。”
“那你呢,你不管我啦?”周遥眼睛亮晶晶的,有点儿撒娇。
“……”骆绎定定地瞧着她,半晌了,弯起唇角,“不是。”
她的柔软娇俏,他意外地享受。
“哈。”周遥高兴,一小步蹦去他跟前,拉住他的手摇了摇。
不远处传来推门声,周遥一愣,立即松开骆绎,匆匆看他一眼示意要走了,然后转身跑开。
蒋寒从室内出来,周遥与他擦肩而过,往屋里走。蒋寒回头提醒:“不用进去,马上就结束了。”
“正好。我还不想进去呢。”
“走吧,去展厅。”
……
珠宝玉石原材料展销大会上宾客云集,海内外原料供应商皆聚于此,各色珠宝,如琥珀玛瑙翡翠白玉,碧玺青金坦桑托帕,琳琅满目,种类繁多。置身会场中,如同坠入色彩斑斓的奇幻仙境。
周遥四处走走逛逛,最终在高档玉石展区停驻。
除去老种翡翠,周遥还见着了哥伦比亚祖母绿,克什米尔蓝宝石,缅甸鸽血红……那宝石鲜红如血,纯净透亮,周遥欣赏了一会儿,跟展位工作人员攀谈,听说宝石产地在抹谷。
蒋寒在一旁拨了拨碎石,忽然说:“周遥,以后谁娶你,得下血本。”
周遥扭头:“为什么?”
“就你家那条件,对方要娶你,先不说彩礼,求婚戒指起码就得那么大,品质还不能次了。”蒋寒指了指对面的克什米尔蓝宝石展位。
周遥一看,瞪大眼睛:“那至少四克拉,三百多万呢。不行,太贵了。”
“我才不要。”周遥坚决地摇头。
蒋寒幽幽道:“你男朋友是个穷鬼?”
“……”周遥白他一眼,转身就走。
蒋寒跟上,逗趣道:“热恋中,照理说应该电话短信不断。分手了?”
“他工作很忙的,我每天晚上回房间给他打电话。”
蒋寒呵呵两声:“指不定白天和别人在干什么,你别被骗了。”
周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
骆绎在周遥身后十米开外,不紧不慢跟着,时不时也瞟一眼各个展台上的展品。
忽听身后有人唤:“骆主管?”
骆绎回头,是那次饭局上被人灌酒了的徐姓供应商。
他颔了颔首。
徐小姐的公司也参加了这次展览,她正在忙活着呢,没想见到他经过,就抽空上前来打声招呼,顺带表示感谢:“骆主管,上次酒桌上你替我解围,我都没来得及感谢呢。今天碰到,给你正式道个谢。”
“不客气。”骆绎说。
寒暄完,徐小姐不打扰他行程,颔首告辞。
骆绎却想起一事,叫住了她:“徐小姐。”
“有事?”
骆绎蹙眉半刻,欲言又止。
“骆主管是需要我帮忙?”徐小姐大方笑道,“有话你直说就行。”
骆绎斟酌了一下措辞,隐晦道:“当初,你们公司并不具备和欧娅合作的资质。但是——”
徐小姐脸色一白,嘴角扯了扯。
骆绎见状,打住了:“抱歉,当我没说。”
他轻点一下头,正要转身,徐小姐开口:“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我和袁伟主管——做了一些——不体面的交易。”
骆绎脸上风淡云轻,问:“他下任后,和你有联系吗?”
徐小姐摇了摇头,见骆绎眉心微拧,她试探着问:“你有事找他?”
“有些事想调查清楚。”骆绎说,并不想放弃一丝细节,追问,“徐小姐能不能给我描述一下袁伟是个怎样的人?欧娅这两年人事变动很大,当初和他合作过的同事所剩无几。”
徐小姐若有所思,回想半刻了,道:“袁伟他——不是一个有魄力的人。”
这出乎骆绎意料:“什么意思?”
“他没什么魅力,在这行里懂的东西不多,感觉不够有势力,而且贪财,好色,”徐小姐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当初我还怀疑过呢,他是不是通过什么裙带关系进的欧娅。因为——他真的是一个草包。”
草包?
这意思是——傀儡?
骆绎一怔,记忆里有些碎片拼接起来。
欧娅里头真正的内鬼是——难道是那个人?
……
骆绎立即去找周遥,想确认一些事情。但此时已近中午,会展上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
骆绎赶到门口,夏总她们正在上车,周遥留在最后,伸着脖子四处望。她忽然远远地看见了骆绎,立即冲他笑了笑,高兴地上车了。
她们一行人今天没坐商务车,而是小轿车,夏总周遥和蒋寒在前一辆,骆绎阮助理和大会安排的工作人员在后一辆。
骆绎手臂搭在车窗上,正蹙眉思索着,夏风吹动路边茂密的棕榈树,送来淡淡清香。
骆绎瞟一眼车窗外,忽然察觉异样:“今早来的时候走的不是这条路。”
司机道:“我跟着前边车走,他估计是怕另一条路堵车。”
骆绎看一眼前头的车,透过后窗玻璃,能看见周遥毛茸茸的脑袋,这边望一下,那边望一下。夏总侧头说了句什么,周遥就不动了。
骆绎忽然想起了今早出门时的情景。夏总看见大会工作人员安排的车辆,皱起眉:“你们做事太敷衍。我们一行五人,应该派商务车,两辆车分开是个什么规矩?”
骆绎隐隐觉得不对,又笑自己太过紧张,再看一眼周遥。这时,旁边有辆黑色的车想插道。
骆绎道:“师傅,跟紧前边的车。”说着,他摇下车窗,想跟旁边的车打声招呼,没想那黑色车突然加速朝周遥的车冲去。
轰隆一声巨响,
骆绎这边的司机立即刹车,骆绎惯性之下一个前冲,惊愕地看着周遥的车被撞到路边停下,刹车声刺耳。
周遥撞到前座的靠背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下车!”骆绎冲司机暴吼,他迅速探身打开驾驶门,连推带踹把司机攘下车。骆绎坐上驾驶座,就见那黑色车上下来了几个人跑向周遥的车边。
骆绎眼神狠厉,嘴角一抽,握方向盘,换挡,踩油门,车速一瞬间飙到100码,朝那几人冲去!
那几人跑到周遥的车旁,正要拉开车门,听见轰隆的汽车加速声,转头见骆绎开车高速冲来,立马逃跑躲避。
骆绎的车猛力撞上那辆黑色车,撞击声震耳欲聋,对方车身连同里头的司机一道被掀翻倒地,一人躲闪不及,被撞到车前盖上,滚上车顶,摔落地面。
骆绎狠踩刹车,摔门下去,大步上前揪起其中一个人把他摁死在车身上:“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燕琳?”
“你回去告诉她,她是不是想死?!”
骆绎眼冒冷光,猛力一拳砸在对方腹部。对方口喷鲜血,面容扭曲。
骆绎还要再打,忽见三辆同款的黑色车加速驶来。骆绎立即甩开他,一跃跳去周遥车的驾驶座门口,拉开车门把司机揪了下来。
骆绎坐上车,迅速瞥一眼车后座,周遥和夏明真惊魂未定,但也没受伤。
骆绎发动汽车,疾驰而去。身后三辆车紧追不舍。一前三后,四辆车在杂乱的车流中换道,超车,你追我赶。
骆绎咬紧下颌,油门踩到最底:“你们两个把安全带系好!”
周遥赶紧系好安全带,夏总紧抓着座椅,却不作为,她快速看一眼车后头,问:“这都是些什么人?”
“没功夫跟你解释。”骆绎瞥一眼后视镜中加速冲来的车辆,冷冷一笑,突然一个变换车道,车尾往对方车头上一甩。哐当!
车身猛震,对方车辆下盘不稳,高速之下骤然一漂,车体打旋,撞去路中间的隔离带上,翻了车。
周遥抓紧车顶的扶手,心脏在胸腔里乱撞。她回头看一眼:“还有两辆!”
蒋寒:“卧槽!”
骆绎目光冷冷从后视镜收回,一手猛打方向盘,一手迅速推挡,一路超车,终见前方十字路口闪着绿灯,他加速朝路对面冲去。
两辆车紧跟其后。
骆绎的车飞驰过路口,突然猛地一个急转弯,车内人甩在车壁上,如同坐着离心机回旋漂移,飞向十字路口的左侧而去。紧跟的车反应不及,匆忙换方向,轮胎摩擦,地面打滑,车像陀螺一样失去控制,偏离轨道越转越远。
骆绎稳住车身,加速行驶,正琢磨着如何甩掉最后一辆车。前方一辆防弹车加速逆向而来,正面冲向骆绎。
骆绎一惊,却见开车的正是姜鹏手下的那位铁血拳击手。
骆绎嘴角一勾,加速朝他冲去。
副驾驶上蒋寒抓着扶手,惊喊:“要撞上了!!”
周遥也惊恐地低头,闭紧眼睛。
两辆车对撞而来!
就在即将撞上的前一秒,骆绎猛打方向盘,飞一般干干净净撤离原车道。后头的车迎面遇上拳击手的防弹车,始料未及,来不及反应,防弹车猛撞上去,对方车前身凹陷压缩,顿成废铁。
而骆绎的车刚逃过一劫,忽然一声爆炸,爆胎了。
骆绎立即松开油门,双手死命稳住方向盘,然而车速太快,车失去方向和控制,旋转着撞向路边的水泥隔离带。甩尾的方向正是周遥坐的右后侧位置。
“遥遥!”夏明真朝周遥扑过去,把她搂住护进怀里。
……
陆叙赶到医院时,骆绎和姜鹏站在走廊里低声说话。
陆叙跑去两人跟前,喘了口气,问:“没事吧?”
姜鹏:“没事,除了夏总腿部骨折,已经做完手术。没有大碍。医生说她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要留院观察几天。……还好今早骆老板给我打了电话,要我过来照应,不然半路车爆胎,后头人还跟着,得出大事儿!”
陆叙虚惊一场:“多亏骆绎够谨慎。”
骆绎没说话,回头望一眼病房,周遥正坐着小凳子趴在病床边,轻轻摸着夏明真缠着绷带的腿。
骆绎看不清她的表情。
骆绎问陆叙:“情况怎么样?”
“那几个人是雇的,说不出雇主是谁,先被看押了。”
骆绎抿了一下唇,没再说话。
……
周遥守着夏明真直到晚上九点,医院不让家属守夜,一行人启程返回酒店。
周遥离开时,眼睛红了;她看病房空空荡荡,夏明真一个人留在里头,不免眼底泛泪。
骆绎想安抚她,却不得不顾忌身边有人。
蒋寒拍着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跟前哄了几句。
从飙车到现在,骆绎还没能和周遥说上一句话。她前脚还在飞驰的车上惊魂不定,后脚就目送夏明真被送去急救室。那时她抱着自己蹲在手术室门口,瘪着嘴眼泪汪汪望着紧闭的门,不说一句话,却也狠狠忍着不掉一滴泪。
阮助理看她可怜,安慰:“遥遥,想哭就哭出来吧。”
周遥恼怒地嚷:“我妈妈又没事,哭什么哭?!”
后来她又一直趴在夏明真床边,很乖,也很镇定,不停地轻轻抚摸夏明真受伤的腿,哄她说不疼不疼哦,像妈妈安抚小婴儿一样。夏总则恢复了一贯的冷定姿态,不动声色地看着女儿“犯傻”。
可回酒店的路上,周遥却不再镇定了。她一路心情低落,脸色极差,也不跟人讲话。
周遥独自回到房间,呆坐在床边,渐渐,越来越想妈妈,想着车祸发生时妈妈扑过来的那个怀抱,想着妈妈抱紧自己时颤抖却坚定的身体……她越想越难过,正要掉眼泪,手机滴滴响一下,是骆绎发来的短信:“开门。”
周遥眼睛一湿,立即跑去打开房门,骆绎迅速闪进来把门关上,周遥一下子扑去他怀里,呜呜直哭,眼泪一股脑儿地全涌出来,沾湿他的t恤。
骆绎紧紧搂住她,下颌贴紧她的额头,说:“周遥,没事了。”
他只说一句,不再继续安慰,只是一下一下不停地抚摸她的脑勺。她呜咽着,抽泣着,到后来哭不动了,才慢慢缓过来,抽一抽鼻子,低声说:“骆老板,我哭完了。”
周遥睫毛上沾满了眼泪,又疼又痒,她抬起手臂要擦眼睛。
骆绎拦住她的手:“别动。”
他到浴室里打湿毛巾,回来她身边,双腿分开,稍稍下蹲,与她平视。他慢慢擦干净她的眼睛,还有她哭花的脸。
周遥终于觉得清爽了一些。
她走回去,重新坐到床边,一番发泄过后,心情回转了很多。
她叹了一口气,道:“我妈妈管我很严,我总以为,我不是她想要的完美女儿,她不是很喜欢我。可是——”
骆绎拉了椅子坐到她对面:“你妈妈很爱你。”
周遥点头:“嗯。”
骆绎:“不过,你也的确不完美。”
周遥立即抬头,狠狠瞪他一眼,半秒后,扑哧一笑。
“幸好妈妈没出大事。”周遥咧嘴笑了,很庆幸,很满足。她双手伸直,举过头顶,长长地拉伸着自己的身体。
“我要早点睡觉,明天早起去医院照顾妈妈。”周遥看着骆绎说。
骆绎:“好。”
周遥拿脚轻轻踢一下他小腿,正要说什么,响起敲门声。
蒋寒:“周遥?”
周遥一愣,看向骆绎,后者表情异常平静。
周遥跳下床,拉起骆绎让他躲去窗帘后边。骆绎皱一下眉,似乎不愿意躲,被周遥推了进去。
周遥整理窗帘,一边回头:“干嘛?”
“你开下门。”
“干嘛?我都睡啦!”周遥不耐烦。
“叫你开门!”蒋寒也恼了。
周遥听他这语气,害怕他发现了什么,心虚地过去开门,可蒋寒表情并不太坏。
他扫一扫周遥的脸,问:“哭过了?”
周遥很淡定:“没啊。”
蒋寒停顿一秒,说:“周遥,你别难过,夏阿姨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周遥轻轻摇着门,想要关上,
蒋寒却径自走了进来,往沙发上一坐,说:“今晚我待这儿。”
周遥脑子一炸:“什么?”
蒋寒一字一句:“我说,我今晚待这儿。”
“为什么?”
“有人要对你不利,我得保护你。”蒋寒挑着眉,吊儿郎当的,“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在夏阿姨面前,脸往哪儿搁啊?”
“你别闹了。”周遥说,“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蒋寒瞥她:“你就这身睡觉吧,没人要看你,也没人想看你。”
周遥见他真不是开玩笑,无语极了:“蒋寒,你跟我待一个房间算怎么回事啊?你以为还是那时候啊!”
蒋寒脸一绿:“都跟你说了不许提!”
周遥抿紧嘴巴,不提了。
她满头包地斜睨着他,想着骆绎还在窗帘后待着,更是如立针毡。
她突然想到什么,立马道:“真不需要你帮忙,有警察看着我呢。”
蒋寒一诧:“警察?”
“对啊。”周遥实话实说,“有警察暗中保护我。你真不用这样。”
蒋寒脸色变了变,过了半秒,一声也不吱,起身就往外走。
周遥见他连招呼也不打了,忙跟在他身后说:“我刚语气不好,蒋寒,还是谢谢你哦。”
“闭嘴!”蒋寒头也不回。
周遥关上门,落了一大口气,回头看窗帘:“可以出来啦。”
她坐到床边伸了个懒腰,窗帘却没动静。
“骆老板?”周遥奇怪,走过去掀窗帘,却突然被一只手拉进去。骆绎把她抵在墙上,黑眸锁紧了她,声音有些危险:“那时候什么事?”
周遥被他那眼神看得抖了一抖,赶紧摇头:“没什么事。”
骆绎笑了一笑,突然用力把她抱了起来。周遥突然腾空,心中一惊,慌乱中手脚并用地箍住他的脖子和腰,她裙子卷起,正中他下怀。
他把她抵在墙上,昏暗密闭的窗帘内,周遥听见他皮带松开的声音,不禁战栗了一下。
雄狮出闸,在下头撩心撩肺。
周遥浑身一阵酥。麻,她半闭上眼,娇娇地哼哼几声,一边情不自禁在他身上蹭蹭,一边红着脸小声吟哦:“骆老板,……真的……没什么事。”
“嗯。没事。”骆绎猛力一冲。
“啊!”周遥仰起头,脖子上泛起一阵粉红。
……
如鱼得水,欲生欲死。
第38章 38
骆绎把软塌塌的周遥抱去洗了澡,又抱回床上盖上薄被。
周遥滚到床上,抱住枕头,迷迷糊糊要睡,又转身抱住骆绎,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骆绎手搭在她腰上,无法入眠:
“周遥?”
“唔?”周遥闭着眼睛,哼哼一声。
“你怎么会突然跑来云南?按理说,你妈妈不会主动带你来。”
她在朦胧中皱了皱眉:“吃饭的时候,阮助理打电话问妈妈,我听见了。”
她抓了抓眼睛,继续睡了。
骆绎蹙眉半刻,又问:“你昨晚在房间睡觉,听见走廊上有人吵架?”
“唔。”
“吵些什么?”
“就是……”周遥稍稍醒来一点,睁开眼睛,“一个男的打他老婆,说她在外边勾引人。”
周遥愣住,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抬眸看向骆绎,他也看着她。
周遥:“阮助理说的那句话不对。”
今早在过桥米线店,
夏总:“这酒店也没个规矩,夜里有人打架,吵人睡觉。”
阮助理:“是啊,我也听到了,一点素质都没有。”
一点素质都没有?
正常人应该会说:“那个被打的女人真可怜。”
阮助理以为是两个男人在打架?!
周遥彻底醒了:“他昨天夜里不在酒店。你怀疑他?”
骆绎:“我昨晚去那个高老板家里,他也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当时高老板说:“哦,是你鉴错了宝。”
“高老板承认是他牵线,让欧娅买入真佛塔。可他又说,我鉴错了宝。这不是前后矛盾了?”
周遥想一想,顿时恍然:“高老板以为佛塔交给你时,已经换成了假的,是你看走了眼!可他没想到,其实佛塔到你手上时,是真的。是在你出具了鉴定之后,才被换成假的。”
“对。这就说明他们一开始的计划是在欧娅内部换掉佛塔,欺骗或者收买姜鸿请来的鉴宝师。但姜鸿没有找他一贯用的鉴宝师团队,而是请了我帮忙。燕琳清楚瞒不过我,也收买不了我,所以把换佛塔的步骤往后挪了一步。可高老板不知道,还以为佛塔在欧娅内部就被换了。”
周遥一愣:“你认为是阮助理?”
“除了他,谁还有这个权力?”骆绎坐起身,准备下床。
周遥:“你去哪儿?”
“阮助理不是爱在夜里出门么?这么好的机会,不去看看?”
周遥立即坐起身,兴奋道:“我来帮忙!”
……
周遥走到阮助理的房门口,敲了敲房门,连敲三下。
里头没人应。
周遥溜回房间,对骆绎比了个OK的手势。
骆绎关了房间的灯,揣上酒店里的应急小手电,一步轻松跃上窗台,周遥抓住他的脚踝,小声:“骆老板,带我一起。”
骆绎蹲下来,大掌摁在她头顶:“我一个人更方便。”
周遥嘴巴一瘪,手不松。
“……”
骆绎把周遥提到窗台上,跟拎猫儿似的。
骆绎落到树上,扶着周遥下了树。
两人小心而无声地在树枝间走动,到了阮助理房间窗口下,骆绎让周遥先等着,他悄声上了窗台,极缓慢地移开纱窗,把窗帘拨开一条缝往里看,没人。
骆绎坐到窗台上,一只脚勾住墙壁内侧,把周遥拉了上来。
两人轻巧地落到房间内,分工明确。骆绎咬着小手电,搜查办公桌上的各类文件,周遥则在翻行李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线索。
骆绎那边全是欧娅的内部资料,周遥这边全是衣服行李,也没有可疑的东西。周遥甚至把阮助理的衣服口袋都搜了一遍。
两人还在黑暗中摸索,忽听寂静的深夜里“叮”地一声脆响,电梯到了。
两人警惕地对视一眼,骆绎拉上周遥往窗户方向走,刚把周遥抱上窗台,周遥一回头,手电筒光扫在床头柜上。
周遥瞪大眼睛,拿手指,低声:“那个,不是酒店的!”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火柴盒。
骆绎迅速返回。周遥压低声音喊:“拍照!别拿走!”
骆绎拿出手机,周遥急得热汗直冒。她仿佛能听见皮鞋走出电梯的声音,而后脚步声被地毯吸收,静得可怕。
对方在无声地靠近。
骆绎很快拍了照回到窗边,这时,房间外传来摸裤兜的声音。
骆绎立即跳上窗台,放下窗帘。
“滴滴滴!”门开,灯亮。
骆绎和周遥定住,半蹲在窗台上,屏着呼吸冒着热汗,一动不动。
房间里传来阮助理脱鞋的声音,活动筋骨,喝水。
听声音判断,他坐到床上,拿了火柴,点了烟。隔一秒后,他撕碎了烟盒,火柴棍稀里哗啦掉进垃圾篓。
周遥飞了骆绎一眼,示意火柴盒有问题。骆绎心领神会,垂眸看一眼狭窄的窗台,他专注地一手抓着窗台,一手抓着周遥,防她不小心摔下去。
两人半蹲在窗台上,没有半点动静。可屋里的人一直在抽烟,迟迟不去浴室冲澡,周遥渐渐汗流浃背,娇软腿软,快撑不下去了。
骆绎搜索着附近的树杈,判断着能否不发出声音地移到树上去。
然而没有希望。
床垫吱呀一声,阮助理起身了。周遥一喜,以为他要去浴室,却听脚步声往窗台走来!
周遥一惊,他这是要开窗通风散烟雾?!
她正站在窗户中央!
骆绎立即把周遥抱起来,缩在窗台的角落里。周遥半个身子悬在空中,闭紧眼睛不敢低头。
骆绎半蹲着,抱紧了她,他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在颤抖,汗如雨下。
阮助理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刚准备横向拉开窗户。
“滴滴滴!”
“滴滴滴!”
门锁上有人在试门卡。一下又一下,卡在试探,门却不开。
阮助理松了手,转身走过去:“谁啊?”
骆绎很快把周遥放稳在窗台上,转身寻找撤离路径。
“谁啊?”
外头的人似乎没听见,还在试门卡。
“滴滴滴!”
“妈的,这门怎么打不开?又消磁了?!”
“有病。”阮助理低声咒骂着,恼怒地拉开门。
门开的一瞬间,房门滴滴大响,骆绎踩着这个时间点,轻盈地落到树上,树枝摇晃一下,被他迅速稳住。
“卧槽!”外头的人吓了一大跳,大声,“你是谁啊?”
“我问你是谁啊?!”
周遥跳到树上被骆绎接住。
阮助理不耐烦:“这我房间!”
“你房间,这明明是我的——诶?不对。啊呀,不好意思啊兄弟,我摸错房门了。”
骆绎和周遥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房内。
周遥一落地便拍胸口,不停喘气:“幸好幸好。就差一点儿。运气太好了。”
骆绎瞧她半刻,嗤笑一声:“什么运气?我出发前跟姜鹏说,让他派个人帮我兜着点儿。”
“难怪!”周遥暗自佩服,可很快又嘚瑟起来,她抬起下巴,在他跟前邀功,“还有我呢,你刚才还不肯带我去,怎么样?我发挥作用了吧?”
“大作用。”
骆绎淡笑,点开手机相册,火柴盒上印着照片——金孔雀娱乐会所。
……
“这会所我注意过,可没仔细打听。”姜鹏抽着烟,慢慢道,“占地面积挺大,上头是搞娱乐的地儿,底下开赌局。会员制。我前段日子在这边混,也没闲着,找门路搞了几个会员。怎么——你想去看看?”
“对。”骆绎说,“阮助理是个重要人物,我怀疑他重要到能参与丹山的各种计划,包括这次云南之行。”
陆叙也认为那个会所有蹊跷:“他这次来云南就是为对周遥下手,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大半夜去逛娱乐会所?”
姜鹏挑眉:“意思是那娱乐会所是个据点?”
骆绎说:“我在窗户外头听见阮助理把火柴盒撕了。”
姜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骆绎又道:“丹山想得到LAND,目前不确定他的目的,是想卖掉LAND换钱,还是想用LAND发掘矿产进行私挖。但从根本上说,丹山搞玉石走私,搞走私他就很可能有个窝点。”
陆叙附和:“根据以前卧底给出的信息,丹山的活动范围就在版纳跟缅甸的边境上。只是一直找不到窝点在哪儿。”
姜鹏听完,捋了捋思路:“所以骆绎,你认为金孔雀这个据点里头,有重要的人物和线索。或许能找到丹山老巢?”
“对。我们快走到最后一步了。”骆绎说,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了,正是夜里热闹的时候,我去那会所看看。”
姜鹏:“我陪你去。”
骆绎摇头:“让你的拳击手跟着我。”
姜鹏再度挑眉:“你嫌弃我?”
骆绎笑笑:“有更重要的人托付给你。”
“哦,小妹子啊,行!”姜鹏爽快道。
陆叙一头黑线:“有警察保护周遥。”
骆绎说:“哦。”
陆叙:“……”
陆叙不死心,还想出分力:“他们认识我,我没办法去,但我能找几个同事暗中跟着你们。”
“别。”姜鹏赶紧抬手拦住,“你这儿的同事,人家摸得门儿清,别认出来了,打草惊蛇。”
陆叙恼道:“难道我就坐着不管?”
“还真不能坐着不管。”骆绎淡笑道,“你们的人得在外头守着,万一有什么事,接应一下。”
骆绎停顿一下,忽然问:“那里头不会有枪吧?”
这下,三个人都沉默了。
“应该不会有。”陆叙缓缓道,“过来这一路上也都看到了,到处都是检查站和巡警,这边查毒查得严,相应的,枪。支也管得厉害。”
“但愿。”
……
骆绎回到周遥房间,周遥在看电视,深夜频道,没什么趣味。
骆绎坐去她身边,摸摸她后脑勺:“还没睡?”
“我等你呀。”周遥凑上去抱住他的腰。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说:“你先睡,我出去办点事。”
“去那个会所啊?”
“嗯。”
“哦。”周遥说,脑袋靠在他胸膛,过了一会儿,小声,“你一个人去?”
“姜鹏的弟兄们会跟着。”骆绎抚了抚她的头发。
周遥瘪了瘪嘴巴,抬起头时,却目光坚定:“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好。”骆绎摸了摸她的脸颊,正欲起身,又道,“今晚姜鹏也会照应着你,夜里别怕。”
周遥乖乖摇脑袋,眼睛亮晶晶的:“不怕。”
“我和陆叙说好了,他明天安排你和夏总回北京。”
“你呢?”她巴巴地问。
“如果今晚一切顺利,我和你一道回去。”
“好啊。”周遥咧嘴笑了。
骆绎低头,用力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起身走了。
第39章
周遥看着骆绎离去,笑容慢慢消散。她关了灯,缩在床上睡觉,心里头不安,想来想去,起身穿衣。
周遥弄出很大的动静,开了房门上了走廊。
不过几秒,隔壁房间门开,姜鹏斜睨着她:“睡不着?”
周遥问:“姜大哥,你不想去看看?”
“想去。”姜鹏一摊手,“可我不是得守着你嘛。”
“咱们可以一起去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累你。”
“那不行,他们的人认识你。”
周遥笑:“你忘啦,这块儿少数民族多,戴上头巾,谁认得出我?”
姜鹏一想也是,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又道:“看来,你得扮成我老婆。”
周遥并不介意,笑了笑,多问一句:“不过,咱们是不是得先把地形图弄清楚?”
……
金孔雀娱乐会所地上一层是一个高档的会员制酒吧。
正值夜生活高峰,莺歌燕舞,灯红酒绿。
骆绎佯作对四周一切皆有兴趣,观察了一下地形。
姜鹏的几位弟兄早分散开,先行去了下一层。骆绎和被称为“杀手”的那个拳击手留在后头。
两人到地下入口接受了严密的检查和搜身,手机也没收。
过了安检区,走廊尽头,两位引导员俯身颔首,大门打开。
地下赌场,别有洞天。
这地下赌场极大,怕有半个足球场。室内灯光璀璨,亮如白昼。
屋顶极高,天顶上绘着民族风格画,傣家竹楼,泼水姑娘,茂密森林,芒果树和大象。踏足此地,竟像走入精致的玩具盒子。
四面墙壁上悬着环形走廊,为地下第二层。环形走廊上一排紧闭的金色房门,是贵宾包间。
地下一层是公共赌区,装修富丽堂皇,极尽奢华。正对入口的另一端画着一道巨大的金色木门,想是为了和这头的入口对称。
骇人的是,一面墙壁上有巨大的玻璃窗,里边种着一小片“热带森林”,毒蛇在树上,石上吐信子。看来这赌场主人有些独特癖好。
赌区内,几十个大赌桌同时开赌,投骰子,转轮。盘,猜大小,诈金花……
服务员端着香槟来回穿梭,交际花坐在金主怀中指点赌局。
一派纸醉金迷。
骆绎来回走了一遭,觉着这里和那晚在高老板家看到的照片有些相似之处,却又一时摸不清那丝丝缕缕的联系。
不远处赌桌上,一个赌鬼输了钱,正对着开局人骂骂咧咧:“你小子不识相!新来的吧?知道我谁吗?我跟刀三一道儿长大的!老子当年风光的时候,你他妈毛都没长齐呢!”
骆绎停住脚步,刀三?
他听周遥念叨过,刀姓是傣族大姓,这个“三”是?排行?
主管凑上去调停,点头又哈腰,小声安抚。
那赌鬼仍大声嚷嚷:“见我混得没以前好了,给我摆脸色?赊着!怎么,怕我不给钱?”
主管不停赔礼,又把开局的小伙子训了一遭,才算完事。
杀手见状,瞧了骆绎一眼。
骆绎心领神会地一笑。
头一次见赌场还能赊欠。不把赌鬼赶走,反倒好话供着,有意思。
看来那个“刀三”,是这赌场里头的大人物。
骆绎走去那桌旁,正好有一人不玩了下桌,骆绎上了桌。
……
二层,某贵宾房内。神龛里头摆着佛像,燃着香,青烟袅袅。
燕琳一身黑裙,坐在猩红色的沙发里抽烟。
窗边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楼下赌区的人们,半刻后,他踱步回来坐到燕琳对面,眼神阴鸷,语气责备:“在亚丁我就跟你说过,杀了那个男人。你要留着玩,现在倒好,被人玩。”
燕琳哼一声冷笑回去,到了此刻她还成竹在胸:“不来云南,他也怀疑我身份了。我了解那些警察,他们认为我是丹山身边的人,想拿我钓大鱼呢。一天找不出我身后的丹山,他们就一天不会动我。罗绎也一样!”
刀三把双臂展开,搭在沙发上,他粗壮的手臂上纹满了蛇形文身,他突然奇怪地笑道:“你就没想过,他们可能会发现?”
“发现什么?”
……
深夜,
警方已暗中将金孔雀娱乐会所团团包围。
周遥坐在隐蔽处的一辆车内,把陆叙找来的建筑结构图展开,给姜鹏看:“你刚开始说这地方占地面积特别大,还有地上地下好几层,我就觉得挺奇怪。哪个会所会挖这么复杂的地儿啊?果然,你看。”
姜鹏和陆叙凑过去看图,顿时恍然大悟:“哦!”
周遥指着图纸上的平面图:“这个什么会所以前是个大超市,地下是超市留给顾客的停车场。现在呢,超市改造成了酒吧,地下停车场改成了赌场。对了,你跟我说那个赌场里头只有一个入口,很多人把守,不好进?”
“对。”姜鹏点头,“我去的时候是这样。环境非常封闭。”
“不对。”周遥摇头,“原来的‘超市’外头,你看,这条路是单行道,所以这停车场绝对还有一个出口。”
周遥迅速翻图纸,找到了:“你看这个地下车库的平面图,原停车场的出口,就在入口的正对面。”
陆叙催促姜鹏:“你再想想赌场内部的具体情况。”
姜鹏盯着图纸沉默,回忆着当初进赌场的情形,突然一拍桌子:“对面有道金色的门!我还以为是画上去的假门!原来是封住了。”
周遥追问:“大小呢?看上去是不是和一般的停车场出口一样大?”
“对。”姜鹏把那道门的大小和样子跟周遥描述了一遍。
周遥听完,突然就咧嘴笑了,耸一耸肩,道:“陆警官,你们可以来个出其不意!——那里头不能通讯,过会儿我跟姜大哥进去看看,如果骆老板确认里头有蹊跷,我们就出来报信。
陆警官,你们赶紧想办法准备爆破出口那道门,到时得到我们报信,就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她神采飞扬地讲述,姜鹏瞅着她,忽然笑道:“小妹子,你这么厉害,跟骆绎那家伙在一起,可惜了嘛!”
周遥立即就变了脸,拧眉,瘪嘴,嚷:“不许你说他!”
……
地下赌场,灯火辉煌。
赌桌上,开局人洗牌,五人一桌。一回合玩三局。
骆绎坐在那赌鬼对面,短暂地瞥他一眼,目光移向开局人。开局人洗完牌,一次抽三张,依次抽五份,推到五人面前。
玩牌规则很简单,手中的牌比大小。玩家不知道对方手中的牌,全靠诈。谁撑到最后算谁赢,不敢撑就输钱退出。玩牌途中,不跟,输掉现有的少量筹码;跟,加大筹码进下一轮。
一摞筹码五万。
牌分到手里,骆绎低眉看一眼,是个顺子,QJ10,运气不错。
其余人都看了各自的牌,心中有数。
其他桌上有人嬉笑,有人怒骂,这桌上都安静。
开局人:“第一轮开始。”
骆绎第一个就放弃了,他扔了牌,把自己面前价值五万的筹码推去桌子中央,认输。
下手座位上的人认为自己的牌不错,宣布跟,加大筹码。
那赌鬼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毫不犹豫地跟。
有一人思考良久,牌太烂,又诈不到对手,选择放弃。
第一轮结束就只剩了三人。
骆绎淡定观看。
第二轮刚开始,赌鬼就加了两把筹码,志气满满:“翻倍!”
剩下两人握着牌,观察各方表情,其中一人害怕赌鬼手上的牌好过自己,终于放弃,推了筹码。
另一人不信赌鬼手上有好牌,死磕到底。
到第三轮,两人再次加大筹码,赌鬼甚至翻了三倍。剩下那人见赌鬼志在必得,灰溜溜夹尾巴认输,扔了牌。
赌鬼眉开眼笑,把桌子中央的筹码全揽到自己跟前,亲了又亲。
揭牌。他的牌是个顺子10,9,8,其余人都是杂牌,输得心服口服。可翻开骆绎的牌,QJ10。
赌鬼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没胆啊!你玩不成的,钱都得输给我。”
骆绎淡笑,不恼。
到第二局,重新发牌。
骆绎把手里的牌抬起看一眼,同花KQJ,比刚才的还好。
骆绎依然在第一轮就扔了牌,推了筹码。
他坐在桌边点了根烟,坐山观虎斗。
这一局,赌鬼复制上一局的模式,再次赢下。他面前的筹码堆成小山。
开牌一看,呵,巧了。
他的牌也是同花KQJ,不过他的是梅花,骆绎的却是黑桃。
赌鬼更加猖狂,只差没指着骆绎的鼻子嘲笑。
桌上另一人惋惜不已,小声提醒“生手”骆绎:“你这个是很好的牌了,下次遇到,一定要赌。”
骆绎摇头:“这不是好牌。”
对方诧异:“这还不好?那什么才是好牌?”
骆绎探身,眯着眼点了点烟灰:“豹子,三张A。”
对方:“……”
赌鬼听见,嗤笑:“这么大一赌场,一年也难得抽一次3A。”
骆绎轻挑地一挑眉,抬起手,当着他的面搓了一下手指:“我天生运气好。”
第三局,发牌。
骆绎低眸看一眼手中的牌,脸上风波不动,眼里闪过极淡的笑意,一抬眸,那赌鬼正窥探自己。他平静地移开目光。
第一轮,
这次骆绎没有扔牌,加了筹码:“跟。”
“退。”
“退。”
“跟。”
“跟。”赌鬼也加了筹码,眼中闪光。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第二轮,骆绎继续加码:“跟。”
下手座位上的人想着自己手里的牌,433,一般般。他思考了一下骆绎前两局的表现,认为不会有诈。为了止损,他把筹码推出去:“退。”
最后只剩赌鬼,他挑眉看骆绎,手潇洒一甩,两大摞筹码飞出来:“跟!”
十万。
骆绎风淡云轻,不紧不慢地倾身,扶稳了四大摞筹码,推上前:“翻倍。”
赌鬼闭紧了嘴,捏紧了牌,他还剩四摞筹码,推出去的也有三摞了,是全部赌出去,还是割肉止痛?
他脸上维持着得意却僵硬的笑容,盯紧了骆绎,想观察出哪怕一丝破绽。骆绎淡淡平视着他,缓缓吐出一口烟。
不到十几秒,赌鬼额头上冒出了细汗。
开局人轻声提醒:“先生,该做决定了。”
“闭嘴!”赌鬼怒道,仍看着骆绎。
骆绎似乎等得有些无聊,把烟咬在嘴里,手指无意识地去摸他还剩下的三摞筹码。看他手指上那势头,仿佛他等着赌鬼说跟,然后他立即加码。
赌鬼瞥到这个小动作,狠狠确认:“退!”
他怒骂着,一甩手把手里的牌砸向桌面,纸牌飞溅,一张红桃A从骆绎肩上擦过去。
桌上撒一对黑桃Q。
对子。极好的牌。
骆绎淡淡一笑,扔了牌,起身,瞥一眼杀手:“收钱。”
身后留着三张牌:黑桃A,红桃3,梅花4。
身旁人恍然大悟:“还以为是新手呢,原来是行家!人家前两次都在诈你,就等你最后一局入网收大鱼。不像你,只顾前边的小利,后边栽了跟头。”
赌鬼抓紧桌沿,几乎气绝。
……
这赌场,连洗手间都修建得金碧辉煌,层层叠叠,跟迷宫似的。
骆绎在洗手台前冲洗着双手,不到十秒,看见镜子里走来一个人。
赌鬼斜靠在墙上,痞里痞气的:“兄弟,你这是专门冲着我来呀。”
骆绎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插手,看着镜里人:“跟你打听个人,钱不是问题。”
“打听谁?”赌鬼早有预料。
他就是个消息掮客,这些年混赌场的钱,全靠卖消息得来。
骆绎拿纸巾捏着指缝,心里试探,表面镇定,说:“刀三。”
赌鬼脸色一凝,警惕起来:“打听他干什么?”
他的表情没逃过骆绎的眼睛。
“有个女人卷了我的钱,跟他跑了。”骆绎表情隐忍着愤怒,憋屈。
“哈!”赌鬼笑起来,疑虑消散,“那个姓燕的美女?”
“对。”骆绎赌对了。
“她就是这么个女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亲夫也能谋杀。”
骆绎不动声色,说:“你帮我找出她下落,我给你大笔钱。”
“这个嘛,”赌鬼摸着下巴,眼神意有所指。
骆绎一笑:“今晚的筹码都给你。”
“好说。”赌鬼眉开眼笑,“她一直在北京,但听说最近回了云南。可我没见着她,你要想找她,得去我们家乡找。”
“你家在?”
赌鬼狡猾一笑:“至于这个消息嘛,今晚的钱可不够买呀。”
……
楼上,贵宾间内。
燕琳眯眼看着刀三,问:“什么意思?你说——他们会发现什么?”
刀三握着拳头,看自己手臂的肌肉:“丹山早就不存在了。”
燕琳仰起头,脖子修长,慢慢朝空中吐出一口烟,微笑:“他们没那个本事。”
“你最大的错误就在于一次次低估你的对手。”刀三松了拳头,又捏起,正要再说什么,有人敲门。
“进来。”
一位手下匆忙过来,在刀三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脸色骤变。
“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燕琳:“怎么了?”
刀三眼神冷如狼:“你看上的那个男人现在就在赌场里。他已经找到这儿来了!”
燕琳一愕:“什么?”
“这次必须让他死!——要是被他发现什么,咱们全都得玩完儿!”刀三对燕琳说完,转头问手下,“带上枪。他人在哪儿?!”
“楼下休息室。”
……
周遥穿着长袍,罩着面纱,和姜鹏顺利进入会所,下到赌场。
两人在各个赌桌上搜寻骆绎的身影。可哪里都不见骆绎,也不见“杀手”。
周遥隐隐担心,怕他遇到麻烦。
她越来越忐忑,找了不知多久,正茫然四处张望,一抬头见半空中的走廊上开了一扇门,燕琳和几个男的步伐迅速走出来,那些男人手里有——枪!
周遥惊愕,立即对姜鹏使眼色。
姜鹏顺她目光一看,见人人都拿着枪,暗叫大事不好。
就在这一刻,对面休息室门开,骆绎走了出来!
周遥看见了骆绎,慌忙抬头看,燕琳他们正大步走向楼梯。周遥冲骆绎张口,却不敢发声,只能瞪大眼睛。
而骆绎也在那一瞬看见了周遥,即使裹得只露出一双眼,他也认出了她。
他一怔,立即就要朝她走来。
周遥眼眶几乎扭曲,拼命往楼上使眼色。
骆绎见状,猛一抬眼,见燕琳等人拿了枪。他迅速看一眼周遥身边的姜鹏,下一秒就退回休息室,关上了门。
周遥突然就明白了,他选择不出来,是怕火烧到她身上。
姜鹏立刻吩咐身边人出去报信:“他们有枪!赶紧拿回手机给陆警官打电话,让他们破门进来!现在。马上!——你别跑!当心被怀疑!”
手下们冷静地步行撤离。
姜鹏握紧了周遥的胳膊,一步步不急不缓地往外走,低声叮嘱:“小妹子,别抬头,哪儿也别看,咱们先出去。”
“可是骆老板——”周遥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狠狠咬着牙,听他的话不敢回头,颤音道,“姜大哥,他们有枪。”
“我知道。”姜鹏也手心冒汗。
周遥脸色惨白,嘴唇直颤,被面纱遮住。
“先生,夫人,需要什么服务吗?”服务员见两人迟迟不落座,殷勤地上前来招呼。
周遥整个人不在状态,慌忙别过脸。姜鹏揽住她的后背,对那服务员微笑:“抱歉,我刚和妻子起了争执,让她生气了。”
“哦。夫人,开心点哦。”服务员礼貌笑道,“希望两位和和满满,玩得愉快。”
周遥背着身,点了点头。
服务员离开了。
是啊,这里的人愉快极了。这边的赌徒撒着筹码,那边的女人巧笑连连。
赌场内一片欢声笑语。
姜鹏重新握紧周遥的手臂,往门的方向走:“小妹子,咱们先离开这儿。”
“再等等吧。不要把骆老板一个人丢在这儿。”周遥眼眶湿了,含了泪,四处张望,“想想办法救骆老板。”
姜鹏突见不远处燕琳已下楼,猛地把周遥的头拧过来,低声:“听着!这儿是赌场!不是我那破山庄,也没机会给你烧电线!你现在能做的就是乖乖出门!——燕琳过来了!”
周遥前一秒还泛泪,后一秒立即镇定,她迅速擦掉眼睛里的泪花,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跟在姜鹏身边慢慢走。
刀三燕琳等人面罩寒霜,走路带风,朝这头走过来。
擦肩而过。
周遥的心猛地悬起,又猛地落下。
然而——
“等一下。”
燕琳突然停住脚步,周遥和姜鹏也停下。
一秒的沉默里,周遥心脏猛跳。
姜鹏摁住她的手,先行回头,疑惑:“有事?”
燕琳眯起眼睛,斜睨姜鹏:“我们——是不是见过?”
姜鹏摇头:“我没印象。”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难道我长相大众?”
燕琳并不觉这话风趣,又瞟了一眼周遥。
周遥垂着眼睛,脸遮得很严实,连眉毛都遮住了。为了掩饰,她还特意用深色粉底加深了肤色,睫毛也剪短了。
但燕琳蹙起眉,半信半疑,终于说:“把你的面纱解下来,让我看一下。”
姜鹏心里头一惊,没想周遥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摇了摇姜鹏的手,指一下休息室的方向。
姜鹏立即明白,笑道:“可以,我们去休息室吧。我妻子不在陌生男人面前解面纱。”
燕琳还要说什么,刀三回头,冷了脸:“你在磨蹭什么?拖时间?”
“我比你更想杀他。”燕琳亦冷笑,“他都来了这儿,更不能活着走。”
说着也不管周遥和姜鹏这边,转身走了。
姜鹏听完那话,只能盼骆绎自求多福,他手心全是冷汗,拉住周遥就走,却没拉动。
周遥站在原地,望着燕琳他们离去的方向,骆绎一定在那个方向。
她望着他们手里握着的枪,捏紧了拳头。
她突然看一眼身边服务员托盘中的酒杯,就欲上前——
姜鹏猛地揽住她,把她抱紧,扼住她的动作,连推带拽往门口走:“小妹子冷静!咱们干不过他们。你放心,我手下肯定打电话了,陆叙他们已经来了!咱们先撤离!”
周遥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一滴泪就掉下来。
她颤颤地吸了口气,又竭力冷静下来,抓紧姜鹏往外走。——对啊,姜鹏的手下早就离开,肯定已经给陆叙打了电话,他们马上就会破开那道金色大门,带着特警——
“砰!”
一声枪响。
周遥愕然回头,是从休息室传来的。
喧嚣的赌场一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如同被点穴,望着同一个方向。
“砰!”“砰!”
“啊!!”周遥尖叫,泪湿双眼。
“啊!!”周遥失了控,本能地朝枪声方向跑去。姜鹏一把捂住她的嘴一手抱住她的腰,大步往外拖。
赌徒们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掀椅子,跳桌子,夺命而逃,竟还有人慌忙抱筹码。
“嗯!!”周遥被捂着口鼻,泪如雨下。
她拼命挣扎,抠姜鹏的手,双腿乱踢,却拗不过姜鹏的力气,被他强制带走。
外头把守的人往里冲,里头逃命的人往外挤,人潮汹涌,踩踏,嚎哭,惨叫,
“轰隆”一声爆炸。
隔着巨大的赌场大厅,对面那扇金黄色的大门终于破开。全副武装的特警冲进来。
叫喊声,脚步声,冲撞声,无数种声音混杂,像炸开的大锅。
“砰!”
又是一声枪响,周遥瞪大眼睛,泪珠大颗滚落。
……
金孔雀娱乐会所被封锁严实。街道上,警车车灯,救护车车灯,蓝的红的不断闪烁。人群慌乱外逃,警察艰难地维持着秩序。
不断有伤者被抬出。
周遥守在警戒线外,见担架就扑上去,一个一个地看伤者,就是没有骆绎。
姜鹏大步跑过来:“我那边也没有。”
“一定在里边!”周遥没了理智,往警戒线里冲,被警察拦住。
姜鹏把她扯回来,喊:“或许已经被送去医院!如果受了重伤,一定最先被送走!”
周遥目光呆滞,愣了愣,啄米般点点头:“医院。医院。”
……
医院大厅里挤满了踩踏造成的伤者。
周遥赶去急救室,灯亮着。周遥拉了人问,被抢救者是被人踩碎肋骨,并非骆绎。
周遥立在走廊里,茫然地团团转,她急促地喘着气:“他到底在哪儿?——会不会还在赌场里没出来?——会不会已经死了?”
周遥不断回头四周看,却也不知在看什么,她突然就大哭起来,揪着自己的头发像只没头苍蝇,哭着转身又往外冲,去找骆绎。
姜鹏拉住她:“你先冷静。等警察来了,一切都会搞清楚。”
正说着,陆叙他们背着一个受伤的警察跑过来,医生和护士推了移动病床来接人,伤者很快被送走。
周遥如同见到曙光,扑上去抓住陆叙的胳膊,眼神笔直:“陆警官,骆老板呢?他人在哪儿?有没有受伤?赌场还是医院?哪个抢救室?——”
陆叙冷着脸拂开她的手,说:“逃了。”
逃了?
周遥猛地一愣:“你什么意思?”
“他开枪杀了一个人,逃了。”陆叙说完扭头看同事,冷酷而无情,“骆绎他中了枪,跑不远,让搜索的同事加把力,一定别让他逃了!”
周遥不可置信:“他中枪了?哪里中枪?几枪?谁开的枪?”
“他持枪拒捕!”陆叙吼。
“他没有枪!”周遥尖叫,朝他吼回去,“你这个蠢货!”
陆叙愕然。
“小妹子。”姜鹏上前拉她,周遥猛地打开他的手。
她眼眶通红,拿手指着陆叙的鼻子,咬牙切齿:“你这个蠢货!白痴!你不配当警察!从头到尾,你除了犯浑你没干过一件正事!姓陆的,你对得起你的警。官证吗?警察是干什么?!是保护我们的,是找线索抓恶人的。可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想想你在亚丁都干了些什么?!”
周遥嘶声尖叫,
“他这些年过得生不如死,全因为你不作为!他找线索有多难呐,啊?每条线索都是他拿命换来的!你不谢就算了,你还不信。你甚至——”周遥颤着声,说不下去了,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甚至——他好几次快要死了你都不救他,你不救他!你还把他往绝路上逼,你——”
她大哭,全身都在抖,“你——你畜生不如!”
“你畜生不如!”周遥冲上去疯狂打陆叙,姜鹏抱住周遥的腰把她拉回来,周遥一脚踹在陆叙脸上,“畜生!”
“周遥!!”一声冷斥,穿堂而来。
姜鹏愣了一愣,松开周遥。
周遥浑身都在颤,她控制住自己,吸着鼻子,一下一下抽搐着,回头。
夏明真一身病号服,被蒋寒搀扶着站在走廊尽头。
第40章 40
周遥止了哭闹,微喘着气,起先有点害怕,可很快脸上就没有半分畏惧之色。
她再也不是她的乖乖女。
夏明真脸上没什么表情,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来,只问了一句话:“你跟他什么关系?”
周遥脸上挂满泪痕,表情异常坚定:“他是我男朋友。”
夏明真脸颊生生抽搐了一下,又问:“多久了?”
“我在亚丁的时候就跟他在一起了。”
“前天夜里,他房间里的女人——也是你?”
“对。”周遥脸上写着不知悔改四个字。
“好。好啊。”夏明真手指着周遥点了点,失望,痛心,红了眼眶,“周遥,你好啊。”
周遥心头一颤,看着母亲,眼眶也红了。
“我跟你爸养你这么多年——你——你就这么伤你父母的心。”夏明真又怒又恨,冷面罩霜,“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自甘堕落,你看看你跟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那个欺诈犯——”
“他不是欺诈犯!”周遥打断,泪雾散去,“妈妈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他从来也没怀疑过你用假佛塔害他。”
“知道你的背景,费尽心机接近你,获取年轻女孩的感情和身体,一个男人无耻到这种地步,不是欺诈是什么?!”
周遥气血上涌,要说什么。蒋寒上前拉住她:“周遥你别惹你妈妈生气了。她是为谁受伤住院的?你还气她?”
周遥看着夏明真一身的病号服,眼泪砸下来,又疼又怨:“妈妈你干嘛非要这样?”
“他多大了,你才多大?你年轻不懂事,他就不该占你便宜。”夏明真咬牙切齿,“周遥你简直糊涂,你被骗了啊你。”
“他没骗我,是我先喜欢的他!”周遥反驳,失望极了,“我跟你讲话从来就讲不通!”
周遥转身就走。
“你站住!”夏明真冷斥。
周遥:“我要去找骆老板。”
“不准去。”夏明真寒声,下了命令,“天亮我们去机场。”
周遥回头,生平第一次反抗她的权威:“不找到他,我不会跟你回去。”她拔脚就走。
夏明真:“蒋寒!”
蒋寒也急得跳脚,不由分说上前去抓周遥。
周瑶挣扎反抗,可终究没有蒋寒力气大,被他强制带走。
走廊内很快安静下来,夏明真表情迅速冷定,却也遭受了致命一击。
她平静地冲陆叙和姜鹏等人垂一下眼帘,道:“见笑了。”
说完,她拄着拐杖,绝不让人扶,缓慢而毫不摇晃地离开。
……
“你烦不烦呐?”周遥抓起床上的枕头砸向蒋寒,“叫你出去!”
蒋寒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周遥我跟你讲,除非上了飞机,不然你一秒也别想离开我的视线。”
“你管得着吗你?”
“我不想看着你发疯!”蒋寒吼。
周遥吼回去:“我哪儿发疯了?我很清醒!”
蒋寒静了几秒,突然凉飕飕地笑:“周遥,你要找也该找个靠谱的呀。那个男的除了一张脸他有什么?都这年纪了还靠皮相钓富家千金,我都替他害臊。”
周遥反唇相讥:“你到他那个年纪还是靠你爸的富二代。”
蒋寒居然没恼,耸了耸肩:“对,我就是富二代,可你跟我一样。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妈妈绝对不可能接受那男的当女婿。就算她死,也得把这话写遗言里。你妈妈什么性格你还不清楚?”
周遥抿紧嘴唇,盯着蒋寒,眼里泛起泪花。
蒋寒一愣。
周遥扭头就扑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蒋寒急了:“诶周遥,你别哭呀。我又没说你,你别哭。”
她不理。
蒋寒皱皱眉,心里也不痛快,道:“诶我就不明白了,那男的给你灌了什么牌子的迷魂汤啊?送一副给我用用。”
周遥没动静。
蒋寒一屁股坐到床边,扭头看她的背:“我陪你去古巴玩吧,你不是很想去古巴么?没准儿去一趟回来你就把他忘了呢。”
“滴滴滴”,门卡响。
蒋寒立即从床上站起来,坐到椅子上。见夏明真坐在轮椅里被护工推进来,又忙上前去扶。
夏明真被搀着起身坐进沙发,拿手撑着额头,一言不发。
蒋寒:“阿姨,要不要回房休息?”
“不用。”夏明真道,“七点半的飞机,过不了多久,就出发了。”
周遥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瘪嘴道:“你就算把我押到机场,我也不会上飞机!”
夏明真看也不看她一眼,过了好几秒,看向蒋寒,淡淡道:“蒋寒,你跟周遥传达一声:在她认错并保证和那个人不再往来之前,我不会跟她讲一句话。”
蒋寒:“周遥,别惹你妈生气了。”
“你这是情感绑架!我不会和他分手——”周遥急得不行,一转眼看到那轮椅,又不忍,心里头五味杂陈,痛苦不堪,她猛地蹬一下床单,倒下把自己埋进被子。
过一会儿,周遥掀开被子:“骆老板查出来了,阮助理是内鬼,你现在联系不到他了吧。骆老板真的是好人,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理解一下?”
没人回应。
助理的背叛,在女儿的背叛面前,如九牛一毛。
房间里挤了好几个人,却一片死寂。
周遥垂眸看着夏明真冷淡而决绝的侧脸,有些生气,却又更难过。
……
深夜,金孔雀娱乐会所两条街区外。
骆绎和杀手快步穿过街道,跑到街角茂密的树荫下,一辆越野车停在那里。两人迅速拉开门上车。
车上等候着三位便衣。全是跟着陆叙从北京来的专案组组员。
骆绎把枪扔给其中一位,道:“上缴了啊。”
那人拿在手里端详一阵:“这土。枪,这头的同事说,边境线上常缴到。”又瞥骆绎一眼,“你挺厉害啊,居然还能从那群人手里卸下一把枪来。”
“提前有准备,不然得被打成筛子。”骆绎说着,想起了周遥。
不知她现在担心成什么样子。
骆绎低头摸烟,看见袖子上的大窟窿,低声骂道:“陆叙那混账还他妈真开枪。”
“他枪法准。”
骆绎呵一声,给众人分了烟。杀手不抽,摆手拦住。
骆绎咬了支烟在嘴里,问:“陆叙那头怎么样?”
“一切顺利。不过,说是被什么小姑娘踢了一脚,踢着他脸了。”
“……”
打火机点亮,骆绎忘了吸燃。
“怎么让她知道了?”骆绎皱眉。
“刚好碰上了。”
骆绎慢慢吸燃了烟,又追问:“陆叙跟她怎么说的?”
“说你中了一枪,拒捕,逃了。然后那小姑娘发疯,又哭又闹。”
骆绎深深吸着烟,半晌无言。
良久了,问:“陆叙没把她怎么着吧?”
“他哪儿能跟小姑娘计较?哦对了,那小姑娘的妈妈要带她回北京了,就今早。”
骆绎又有一会儿没说话。夏总发现了。他设想过数种和夏总摊牌的情形,却没想最终他不在场,她独自面对。
“骆绎,你的手机我们从赌场里给找回来了。”便衣递给他,见他要接,又一收,“我关了机。你这几天不能联系任何人。”
“嗯。”骆绎接过来,面无表情地装进兜里。
“陆叙虽然被踢得不轻,但他说效果很好,周围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地方是丹山地盘,眼线多,估计他们很快能得到消息。”便衣道,“你和陆叙‘内讧’,合作阵营瓦解。一个疲于逃命,一个满世界抓杀人犯。就盼丹山那帮人能放松警惕,多露出些破绽。”
骆绎问:“夏总身边那助理呢?”
“会所一出事他就开溜了。我们的人盯着,没打草惊蛇。”便衣说到此处,不无惋惜,“万万没想到让那几个头目给溜了,恐怕是混在踩踏人群里逃出去的。”
“抓到的手下们怎么说?”
“那帮人都是在本地雇的,不知道老板的来头。”
骆绎冷冷一笑:“刚才刀三进休息室,第一枪就打死了那个赌鬼。”
便衣也道:“因为就那赌鬼知道底细。”
“他们是同村。”骆绎再度想起高老板家的那张照片,道,“很有可能,他们那村子就是窝点。
现在会所被查封,丹山一伙遭受重创,此刻应该躲在临时安置点。没钱没人又没本,得回老巢重振。
我猜,他们在景洪周边待上一两天,发现我被冤枉‘杀了人’,跟你们内讧。而警察在抓捕丹山一伙的行动上没了新动静,看上去就像会所垮了,线索也断了。他们觉得安全了,就会很快回巢。”
“不过,你确定燕琳会相信你俩内讧?”
“确定。”骆绎在黑色的夜幕里勾起唇角,“我和陆叙不和,她都知道。更何况陆叙在亚丁的时候和燕琳谈过一次话。对于吴铭的死,他说,他并非怀疑燕琳,暗指怀疑我。燕琳会注意这个细节。”
便衣愣了一愣,没想骆绎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佩服地点点头,很快又笑,道:“咱们几个侦察兵先去村子里探探究竟,一旦确定,叫上大部队埋伏,就等着他们入瓮,一网打尽。”
……
五点半,周遥一行人退房离店,准备去机场。
夏明真始终不和周遥讲话,甚至不让她推自己的轮椅,只让蒋寒帮忙。
周遥慢慢跟在轮椅边,小声:“妈妈,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就回,行不行?”
夏明真脸色冷漠。
“妈妈,求你别这样,我以后别的事都听你的话好不好?”
周遥好说歹说都不管用,一面不想又惹妈妈生气,一面又担心骆绎的处境,觉得自己要生生被撕裂成两瓣。
她站在酒店门口,看着服务员帮忙往车上搬行李,她脚下像生了根,不肯再往前挪一步。
夏明真被安置上了车,轮椅折好放在一边,蒋寒回头看周遥:“走了。”
周遥不动:“蒋寒,我真不能走。麻烦你跟护工姐姐送我妈妈回去吧。”
车内夏明真听到这话,怒目看向周遥,却硬是一句话不说。
“妈妈,对不起。”周遥说,“对不起,我找到他了就回去。别的事我都可以听你的,但他不行。”
夏明真冷脸:“蒋寒,阿姨拜托你了。”
蒋寒抓住周遥往车上拖。
“你放开!放开!”周遥挣脱不开。
就在这时,一辆商务车驶过来,姜鹏拉开门,喊:“小妹子,走不走?”
这头的几人同时一愣,周遥趁机甩开蒋寒,飞跑上车,边跑边大声喊:“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蒋寒立刻去追,可周遥抓住姜鹏的手,跳上了车。
周遥回头,双手合十,作求饶状,她抖着手,眼里含泪冲夏明真乞求。
车门一关,商务车瞬间加速离开。
蒋寒追了几步,气得狠狠踢一脚地面。
夏明真想着周遥在车里做的那个口型“对不起”,抿紧嘴唇阖上眼睛,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
汽车一路奔驰。
周遥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雾,扭头看姜鹏:“你有骆老板的线索吗?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在哪儿?伤得重不重?”
“没有线索。”姜鹏说,点了一根烟。
“哦。”周遥低下脑袋,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但我查到了昨天赌场里被他‘杀’掉的人是谁。”
“谁?”周遥抬起脑袋,“去他那里找线索,是不是就可能发现和骆老板有关的蛛丝马迹?”
姜鹏耸耸肩:“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周遥:“那我们赶紧去吧。”
“等等。”姜鹏奇怪一笑。
“等什么?”
“小妹子,出发前,我得跟你讲几条规矩。”
“啊?”
姜鹏说:“不论出现任何情况,你得严格听我安排。不准私自行动,不准感情用事。咱俩是偷偷找线索,不能正面迎敌。有危险,必须立刻撤退。懂吗?”
周遥认真听完,点了点头。
“说!能做到吗?”
“能!”
“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29原文如下,
骆绎把杯子放回柜子里,转身进了工作间。燕琳意味不明地弯一弯唇,慢悠悠吸一口烟了,挑眼看陆叙:“陆警官,你怀疑我?”
陆叙古怪地笑一下,表情难辨:“我倒不是怀疑你。”
陆叙瞟一眼紧闭的工作间门,只是很快的一眼,却没逃过燕琳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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