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进花楼


    封听筠所说的要解决帝师和宗亲并非真刀实枪以暴力解决, 而是带着萧亦逛花楼。在烟花巷柳之地,专门搞了桌酒菜,位置就挑在了花魁娘子卧房隔壁。


    如此专门, 好在哪温思远不知道,只知道今天有温竹安在,但凡屋里两位谁多句嘴, 抖出来花楼和他也有关,亲哥指定让他横着出去。


    几次想开口让亲哥回去,话到嘴边, 愣是半句话没冒出来,进了门就缩在凳子上当鹌鹑。


    本来,他也是被跟来看戏的。


    鹌鹑不到一杯茶, “啊~”一声婉转流长的叫从隔壁房间冒出头,鬼动静长达一炷香,各种污言秽语便依次传了出来。


    听出来鬼动静是什么弄出的,温思远没按耐住澎湃的心恢复本性,一把抓在萧亦腿上,挑眉眯眼:你家这位总算疯了!


    多大的心, 带人来这地方听人……


    是想实地教学?


    更为震惊的是萧亦,偏头看向窗外碧蓝的天惨白的云,确定这是这个时间段不该有的动静, 回头压声恐惊隔壁人:“您这是?”


    “您”仍淡定,起身为幕后主使温竹安添茶:“您怎么看?”


    主使淡然处之:“隔着墙看。”


    说要在这地解决人,不就是要这般解决?


    没有体贴的必要。


    萧亦温思远两两一对视, 皆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您给人下药了?”


    这话温思远自是没胆子能问出口的。


    问话的确实有恃无恐,奈何问完隔壁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他们这屋也无可避免。


    前有仁兄打头阵, 有了胆子温思远眼眸一闪,再出金句:“倒也不必精.尽而亡。”


    死因过于难听了。


    赶在身边人接茬前,封听筠塞了瓣橘子到萧亦嘴里:“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再补充,“隔壁是封礼和孙慷。”


    橘子有些酸,萧亦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脑中回想起那两人的脸,伴着隔壁再次传来的动静,要笑不笑着,甚至觉得惊悚:“那就更诡异了。”


    两个男的,是如何发出一男一女声音的?


    心知人想偏了的封听筠换了样东西喂给萧亦:“两人应当都晕着,叫声不断的……”是谁,他也不知,当问负责人温竹安。


    这次的挺甜,萧亦多嚼了几下,也就没出声。


    负责人保持沉默,有分红的温思远算是这里的熟客,先一语道破:“不应该啊,我记得这屋子隔音没那么差。”


    得多大嗓门,才能做到如此四面环绕。


    正想着,旁边漠然的温竹安忽然抬眼:“温思远!”


    一喊,温思远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偏头装作不知道,自说自圆:“之前听人吵架,两人吼破喉咙骂,也没这动静。”


    乖巧无知着,“哥,你说是吧!”


    经此提醒,萧亦为自己的龌龊缄默一瞬,转而剖析起封听筠和温竹安此番举措是为何:“他们二人皆才从被放出来,再色迷心窍,也做不到如此吧?”


    再者,据他所知,两人并没有多少交际,不太可能出现在同一花楼。


    攀起关系来,最多不过是一起蹲过大牢,勉强算狱友。


    “稍等。”温竹安不知从哪掏出本书,眼皮都不抬就放到温思远面前,“很喜欢从家规里找刺激?”


    不允赌博,便开了赌场。


    不允借贷,就对外放印子钱。


    不允耽色,转头找人合伙开花楼。


    “温思远,你身上很刺挠?”不圆可归咎于机敏,圆了,按温思远的个性,便是有问题。


    不说其他责罚,单是要求一样,“喜欢找,就往下找,找不出百处可钻漏洞,今后便别回家了。”


    做好被打的准备,却没想过亲哥会整这出,温思远脸色一变,人就顺着凳子滑到了地上瘫坐着,红着眼眶喊:“哥!”


    凄凄切切,可可怜怜。


    怎奈温竹安铁了心,最不吃温思远这套,态度不变:“以你的能耐什么找不到,慢慢找,找不出别来我面前晃。”


    萧亦与封听筠对视一眼,都懂温竹安突然这般是为什么。


    没谁出口帮着说一句,只萧亦于心不忍提醒道:“你哥的意思是找到了你就能回家。”


    听着温思远就更想哭了,伸手扒下家规来,摊开了翻:“家规都没一百条,我搁哪找一百处去?”


    齐齐整整一数才七十二条,数着温思远便抽噎起来:“哥,我就你一个哥,爹娘说了,有你一口肉就要有我一口汤喝,我吃的也不多……”感情牌打到一半,觉得时机差不多,抬起头来讨价还价,“七十二处行吗?”


    正想帮着劝人的萧亦坐了下来,半天冷不丁笑了一声。


    有这性格,温思远,怎么都是该的。


    有这弟的哥喝了口封听筠递来的凉茶,茶水见底火气始终没消下去。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找根鞭子抽死底下跪着的混球。


    思来想去,终究是舍不得。


    混球也知再说下去要出事,扯了扯唇没再作妖,闷闷道:“一百条就一百条,我又不是闲得慌,什么都要插一手。”


    不知死活看向萧亦,“就我们俩的关系,愿意分我块容身之地吗?打个地铺就行!”


    伶仃几句话,没心没肺到底,完全将那夜梦的余悸抹杀,温竹安继而几次想动手,皆被封听筠拉了回来:“他还小。”


    就见着还小的人已经席地而坐,翻着家规找漏洞了。


    抱手旁观多时的萧亦眼底滑过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抬头与封听筠的目光接洽,安生坐着听隔壁动静。


    他们这边才安静,对面就热闹了起来。


    隔壁房门被砰隆一脚踹开,酒气从动手者口中飘了出来:“封礼,你大爷,水月是我的人,谁让你碰她的!”


    杂乱的脚步声哐哐砸地。


    方才笑的放浪的,开口透着几分餍足后的沙哑:“你的,谁是你的!到我怀里就是我的,要是我记得不错,就算是你的,你也没办法碰吧!”


    听声音,也不是清醒的。


    有人受不了挑衅,手中的酒瓶轰然砸在地上,瓷片声和水声交相呼应,怒火攻心大骂:“你大爷!”


    对面同样回以:“你大爷!”


    就是两声你大爷,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各般祖宗都出来遛了一道,推搡碰撞中,突然出现声格格不入的刀剑出鞘。


    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一道撕心裂肺的“啊”后,又有重物落地,砸得地板接连震动。


    余震未消,屋外再传来纷乱的闹声,赶来劝架的人,或是看戏的人破声大喊:“来人啊!杀人了!”


    一连七八声,四人窗外有两人对窗而立,背对阳光,身形难免虚化,而虚化之内,是两张切实的脸,竟与封礼、孙慷一般无二。


    他们朝着温竹安鞠躬,不用任何吩咐,直接面对面撕下两张假面来。


    而后,将假面粗暴撕碎,再手脚利索着脱下外衣,无声将之放在窗上,松手后仰而下,等温竹安将衣服拿进屋来,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隔壁还是兵荒马乱,一批一批人来人往,以迟来的京兆尹收场。


    隔着墙壁,就听仵作禀告,虚虚假假的声音含糊其辞:“封公子死于一剑穿心,孙公子只是受了惊吓,一时无法承受晕了过去。”


    地上写了十几条漏洞的温思远什了下懒腰,懒洋洋捞来个凳子趴在上面:“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是要死的人,死前你还要毁人清白。”


    要是猜的不错,那牡丹花下死的封礼,连花魁娘子的手都没碰到一下。


    没碰就算了,还有人冒充他喊……喊也就喊了,未必穿好了衣服,就死横死花楼了。


    当真不体面。


    罪魁祸首温竹安斜了温思远一眼,并未多言。


    萧亦却好奇对方死相如何,究竟符不符合争执而死。


    奈何没有透视眼,做不到穿墙视物。


    真正能看到的仵作还在睁眼说瞎话:“封公子刚剧烈运动过,又撞上争吵打架,正是气血不通,被一剑伤了心脉,应是当场就没了气。”


    他没那么高的演技,余光看着地面中了迷药晕死过去,除了衣衫不整,哪里都不像一度春风的“死者”,默默闭了两次眼。


    眼不见为净。


    而那凶手也是昏迷不醒好一会,睡得进气没有出气多。


    若这都能杀人,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吩咐这事的是天子,他们哪敢不睁眼说瞎话。


    屋中为数不多站着说话的京兆尹同样睁眼说瞎话:“美色误人,醉酒害人,将尸体带回衙门,通知帝师府和端王府。”


    看向床上配合着叫了半个时辰的花魁,稍有体贴:“证人一同前往!”


    花魁娘子面无表情大叫:“放过我!不是我,都是他们自己吵起来的,我亲眼看见孙公子杀人!当真和我没关系。”


    早些安排在门口当伪证人的附和,扒着门框振振有词:“我看见了,他们两个打起来,封公子踢上了孙公子身下,这才激怒了人!”


    “我也看见了!”


    “我也……”


    一连一群人作伪证。


    温思远摊在原地,笑得乱颤:“哥!谁教您这么雇人的!”


    雇不雇想要的都达成了。


    温竹安看向封听筠:“满意了。”


    封听筠却带着萧亦站到窗边,街上拉尸体的车稳稳当当往前走,其后跟着群瘦小像是只想混吃等死的官兵。


    正是岁月静好时,却见街头突然窜出来群黑衣人,提着刀就要劫人。


    劫的正是那杀人凶手。


    官兵人手不多,渐渐落下下风,未被蒙面的凶手就在刀兵相接中被人小心背走,徒留被白布盖着的人被乱刀砍上,血水流了一地。


    细看,第一刀下去,白布下的尸体有过挣扎,却没躲过第二刀,死寂在了第三刀。


    待到动乱结束,官兵死死伤伤,后来支援的官兵要追,劫人的早已不翼而飞。


    第92章 开启狗咬狗


    被劫走的孙慷毫发无损躺在床上, 锦被之下眼皮如被焊死一般紧紧阖起,面色却是异常的红润。润得哪怕在窗外此起彼伏的倒地声中,也属红光满面。


    又见刀光剑影交杂, 血瀑溅在窗上,还未流经半边窗纸,新的又补全了空缺的地方, 占据全部空白。


    血液滚落,长时间厮杀下,两批人胜负将分。人数较少的那批死伤过半不忘抢人, 仅剩的匆忙冲进屋内拽起孙慷意欲离开,原先劫官府的反在人出门要走时掷刀一刀贯穿两人。


    力度之大,拖拽孙慷的人趔趄倒地, 掷刀的不似阻止,似怕阎王来晚了。


    再看他们的打法,讲究得堪比训练有素的禁军。


    全然不像帝师府上能养出的。


    抢人这方寡不敌众,匆忙伸手探鼻息,也不知探没探出来,对上又围上来的敌人, 不管主人家要怎么责罚,也不争不夺了,抬手竟是又补上了一刀, 拔刀开始逃。


    连中两刀的孙慷微张其口,大概也不懂为何两方都要他的命。


    然补刀的还未杀出包围圈,偏墙上又跃上无数弓箭手拉弓放箭, 冷箭映风雨,击破雨滴直断人生路不说,还连带着送人上了黄泉路。


    放完箭一群人四散各方, 顷刻消失在各方炊烟中。


    留在院子里的获胜方,为首者胡乱抓下脸上的黑布,揉成一团连着手上的刀丢给手下。


    再一蹲身探鼻息,又不胜其烦招手,重新要来佩刀,估摸着孙慷心脏所在,再一补刀,起身拍手:“这不没死吗?”


    目光搜寻一圈,不记得是谁丢的刀,“谁穿的?不行啊!都没死!”当然,在他之后补刀的也是废物。


    懒得再探,生怕没死透,挥起自己的爱刀又扎了下去。好刀不沾血,但杀了人,后续也要走个过场,低头见孙慷身上的布料不错,就着就擦了两下刀。


    对面同党同样扯了面罩,也是个五大三粗的:“将军,这累死累活的把人救出来,还没活过一天就就给杀了,陛下是要做什么?”


    冒充帝师府上的将人抢来,刚落脚,天都没黑,就开始杀端王那派来的。


    杀便杀了,现在又帮着对方把抢来的孙慷杀了!


    这不是纯折腾他们吗?


    吴利到底是带兵打仗的,暗自思忖一番得出结论:“让两家狗咬狗吧。”


    端王帝师两家都死人,还都是两家的独苗苗。


    一个明面上死在花楼,一个被“自家”劫走死在“对方”手上。


    要不打架都难。


    帝师家确实派人保护自家的独苗苗,这地方也确实是帝师府名下的房产。


    但那些个早在将人劫来丢花楼前,就被他们端了老窝,看似两方互打,实则是三方势力演得像模像样。


    没想解释,摆手吩咐人:“把帝师府上的人抬出来,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摆,我们跑趟端王府。”栽赃嫁祸,也要做真点。


    军令如山,再不满,一群人也不敢不听吩咐,将前天就死的尸体摆出来。


    两边混着,都是差不多的着装,但要说分不清,又过于牵强了。


    一边血还没干,一方尸斑都长满了。


    摆完对视,将问题丢给不远处正往这赶的官兵。


    他们走后,屋角竟又冒出个人,散漫活动着四肢从怀里掏出几个玉瓶。


    看了眼七横八竖躺着的各样尸体,调子分外轻快:“皇家的人冒充什么逆臣贼子?”


    白倚年弯了下眼睛:“那大家都冒充好了。”


    挑了几个人,各自往尸身上倒东西。


    玉瓶底部是工部的刻印,顷刻间腐蚀人皮肤的是封听筠曾用过的王水。


    倒完,瓶子怎么显目怎么丢。


    又擦拭指间:“身前是乱臣贼子,死后总能当回天家人。”


    既要两家互咬,不如共对天子来得快。


    白倚年满意望着盛况,静待人声来,确保不会再有其他人来更改现场,轻快开门离开。


    赶来的也确实是京兆府的人马,领头的京兆尹看见那几个玉瓶,瞳孔收缩的同时,装作吓慌神一般,腿软着跌跌拌拌左右乱摔,手快捡起。


    随后敛尸的动作也快,不等仵作刻意说上几句,手脚利索着将尸体全部放在担架上,白布一裹就抬了出去。


    被王水腐蚀过的尸体混在其中,只有天知地知,动手的白倚年知,和一群冒充官兵的死士知。


    知情者之一两眼望天,张口就背稿子:“都是一时之间死的,就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两方打得很激烈,被争抢的孙公子在争抢中不幸遇难了……”


    京兆尹张着嘴,满脸苦涩:“是啊,让两家来领各家公子的尸体吧。”


    “至于这些死士,”好不体贴,“便无需告知陛下了。”养这么多,哪怕是亲王大臣,也违反禁令了。


    何况还是两家互殴。


    听着的仵作捂嘴意外出声:“大人是要……”


    京兆尹命苦地点头。


    全按上面的说了,就看两家今晚要怎么解决了。


    天完全黑时,帝师和端王才到京兆府领尸体。


    两家来人不少,敌人见面分外眼红,碍于外人在,哪怕恨得想将其剁碎了喂狗,也没动手。


    端王世子妃先扑向地上被看得没个人形的封礼:“儿啊!”


    白布才揭开,露出亲生骨肉的脸,人就昏死了过去。孙慷的母亲同样是昏死过去。


    京兆尹挥手让人请大夫,将端王和帝师领到后厅,看着人就幽幽叹气:“天子脚下,豢养如此之多死士……”


    对着端王道:“三十六个。”


    面向帝师又道出个精准的数字:“一十七个。”


    “若是传到陛下耳中,这么些人……”京兆尹又叹气。


    帝师听到两倍之多的人便以气得肝肠尽断,咬牙切齿摸出叠银票:“劳烦大人您处理了。”


    端王也上道,心知不能为了一个孙子,葬送了全家,面无表情又送上叠银票:“辛苦您!”


    但看着老不死的帝师,仍是恨的。


    钱,京兆尹照收不误,但事:“劫人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不知您二位想如何向陛下交待?”


    两家,怎么也有一家要担事。


    端王冷哼一声:“他孙儿杀了我孙儿,他家劫的人,与本王何干?”


    这事,最多让他担两句斥责,旁的,要流放要抄家,一律与他无关。


    端王撇得干净,帝师自是不满意:“若不是你孙子抢了我孙儿的人,如何会发生如此事!”


    况且,“我孙儿死在你家的死士之下!”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端王本也没想杀人,单是不想让帝师府保下人,才出此下策抢,没抢走自然是要杀。


    双方各执一词,京兆尹再激化矛盾:“孙公子之死,也需给陛下个交待,您们看是畏罪自杀,还是……”


    端王抢先:“自然是畏罪自杀!”


    帝师一拍桌子:“端王这事什么意思!”


    畏罪自杀岂不是要让他家一力承担。


    此事不能让自家吃亏,料想端王也不愿意让利,帝师冷笑一身,甩袖就要离开:“此事,我会奏明圣上,让天子定夺。端王滥用私刑,藐视天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要人不进去,待流言蜚语再盛些,将人保下来不难。


    偏生,偏生……


    思及此,帝师摔门离开。


    独留端王咬碎了牙。


    京兆尹谁也没得罪,默然放人离开。


    一墙之隔,萧亦和封听筠将情况听了个大概,门外京兆尹恭敬敲门进入,将装王水的瓶子放在桌上:“陛下、萧大人,从现场捡来的。”


    萧亦不知道玉瓶的作用,偏头看向封听筠:“这是什么?”


    伸手要拿,封听筠递上帕子:“工部研发的王水,容易灼伤皮肤。”


    隔着帕子拿起玉瓶,底部确实有工部的标记,抬眼望向封听筠,仅是打个照面,便懂东西不是封听筠用的。


    但官用物,能拿到这东西的人不多。


    能接触到这东西的人有限,还被留在了现场,萧亦只能想到一种可能:“白倚年又来?”


    栽赃陷害这招,屡试不爽。


    虽然,这次确实是封听筠,对方某种程度上算揭示真相,可,动手频率是不是太频繁了。


    早在白倚年失踪那几日,右相便查到对方私自挪用他的钱财人脉。


    之后通过宫中人得知两人并没有接触后,右相瞒下白倚年失踪的消息,全力追查对方的去向。


    在封听筠、温竹安、右相的搜查下,对方还能作妖……


    封听筠笑了笑,算是默认,转而看向京兆尹:“尸体处理得如何?”


    京兆尹点头:“已经焚烧。”


    再将端王、帝师给的赃款一张不少放到萧亦面前,“端王、帝师用来贿赂微臣之物。”


    历来接触,萧亦清楚京兆尹什么个性,见桌上原封不动的银票,意外挑了下眉。


    钱肯定没错,方才隔着墙上的洞萧亦便数过,就是这么多张。


    却也什么都没说,拿起银票就站了起来,看了眼封听筠就往外走。


    走出京兆府,萧亦没提京兆尹有什么怪异,就帝师、端王之事出言:“当初你拿我下放圣旨考察百官,我记得负责的官员好像还没定下来。”


    帝师带那些桃李来闹过,封听筠当场就让王福宣了道圣旨,之后琐事太多,一直还没推行。


    稍作猜测,再次出言:“端王是不是有个在职的儿子?”


    正好两方现在不对付,这事交给对方可以。


    封听筠却微微摇头:“端王世子外强中干不堪重用,此事还需端王亲自上场。”


    “那你要怎么让他上场?”主动安排,功利性太强,此事需对方来求。


    “那便是封礼尸体的作用了。”封听筠浅笑。


    正是端王将尸体接回府,府中专门的仵作上前验尸,认真看过,郑重回禀:“回王爷,公子当场未死,死因是随后补上这几刀。”


    第93章 再咬封听筠


    “当真?”端王怒不可遏拍在桌上, 果盘在巨大动静下高高震起,抖落一地球形水果。


    仵作低着头,半点被吓到后思维错乱, 颠三倒四的意思都没有:“回王爷,公子胸口这刀刺得不深,并未伤到心脉, 小公子当时没了呼吸可能只是假死之状,之后咽喉被砍穿才毙命。”


    生怕端王不信,他拉开封礼的衣服, 用手测量长度,比给端王看:“伤口虽有收缩,但伤痕长度过小, 按寻常刀剑宽度,这才刚刺进去个尖,远远穿透不了心脉。更何况孙家不过是个酒色之徒,哪有力气刺深?”


    事实摆在面前,稍作思索,端王再有理智, 也震怒摔门而出。


    好个帝师!


    好个京兆尹!


    背后仵作顺带着将封礼身上的衣服换成寿衣,动作娴熟得远胜验尸。利索调整了尸体仪容仪表,才叫人抬了放进上好的棺材里, 更不等死者家属再来看看易容,便招呼着人封棺。


    生怕再有谁来验次尸。


    末了抚摸着棺材,低声道:“上好的棺材下葬, 你死得不亏。”


    等端王找上京兆尹,已是深夜,府中, 京兆尹未眠,老神在在活动四肢,文臣的官袍下,身体健硕非凡,听着管家禀报端王登门,又恢复一贯的窝囊市侩样:“将人请进来。”


    桌上的热茶早在天底下成了凉茶,京兆尹也没什么待客之道,岔开腿就端坐在窗前。


    没多久,门被哐隆一声踹开,进门的人脸色与天色融得浑然一体,没等京兆尹起身迎客,人就一掌拍在墙上:“你老实交代,我孙儿到底因何而死!”


    京兆尹出奇地镇静,恭恭敬敬为端王倒上杯凉茶败火:“王爷请坐!”


    端王在皇帝面前多怂,在寻常人面前就有多横,大步流星上前,满是褶皱的手碰上光滑的桌子,全然不给人面子,气焰嚣张愤然掀桌:“说!”


    京兆尹满面愁容叹气:“王爷不是知道吗?”


    以反问肯定过后,丧气道:“当时仵作探气,您孙儿确实是没气了。”幽幽叹气,“但那之后帝师府上的劫人,胡乱又砍了几刀……”


    状若愧疚,从怀里再摸出叠银票,“事后仵作再看才发现真相,但帝师府上的先来了一步,还威胁下官不听话就联合下属拉下官下去,下官上有老下有小,哪敢不听?”


    说起来,竟是老泪纵横,抹了好久的眼泪,将眼眶都搓红了,直视端王时又是良心不安,愧疚不已:“今日想起,小公子才二十出头,心痛难以入眠……”


    抽噎一声,对上端王眼眶之中真实的泪光。


    端王身体蹦得笔直,气得发颤:“是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本已是哀伤愤怒笼上心头,又有京兆尹加大火力,擦起眼泪来:“那孙公子,本就是个无根的,死了也就死了,可惜啊……”


    长叹一声,愤懑着:“帝师仗着底下门生百个拔一个,以量取胜得了今天的威望……当真欺人!”


    说到这里,端王不禁共情无力捶腿,眼角泪光溢出,落下脸颊。


    凄凉婉转时,“罢了,以势压人,我们无权无势如何抵抗?”京兆尹又冒出句。


    “权势!”端王难忍冷笑,他堂堂皇亲国戚,姓名开头是国姓,谈起权势,一个籍籍无名靠谄媚上位的凭何与他谈权势。


    就要迁怒于打压他们的封听筠,京兆尹却适时遗憾出声:“前段时间皇帝不是要考察百官,说是这么说,做却是不做,若是做了,今天之事必能讨个说法,岂会怕他们!”


    他义愤填膺,丝毫没注意到端王眼底划过几分晦暗,像似抓住什么机会,猛地站起身,也不管今天来是为问责,抛下京兆尹便神清气爽离开了。


    人一走,徒留屋里拾起特拨公款的京兆尹,干脆关了窗户,不打灯笼就摸到了卧房。


    卧房床边,一人被五花大绑缠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来张脸来,还饿得发灰。


    天寒地冻着,他不时睁下眼,吸口气,可谓凄凉可怜。


    怜得那五官也萎缩着,偏生他和京兆尹本人不说十分像,也有九分。


    缺的那一分是饿出来的。


    进门的京兆尹踹了一脚地上还有力气蠕动的人,蹲下来提起人就想丢进大理寺去。


    思来想去,事先没得到天子吩咐,到底还是松手甩开人作罢。


    这一甩,便将人嘴里塞得严丝合缝的破布抖了出来,给了人呜呜咽咽讨好人的机会:“侠士,您放过我吧!这官你爱做多久做多久,放我一条生路就行!”


    本就不耐烦做官的人烦躁踹人一脚,从脸上扯下张假皮来,全乎甩在真京兆尹前面。


    离了假皮,露出的脸周正硬朗,正是王和。


    想到这两天受的窝囊气,王和看着人就来气:“要不是你当不好父母官,我成天装模作样个什么?”


    再一伸展身体,咔咔几声后,官袍竟被体块撑小了一圈。


    京兆尹认识王和,单是看见这张脸,就悟过来绑他的是谁,两眼一翻竟吓得晕死过去。


    比他更“父母官”的右相,此刻也未眠,正与陈祥山第三子姚启挑灯促膝长谈。


    “军中之事准备如何?”右相嗓音低哑,眉目间露出几缕困倦。


    姚启没错过右相脸上露出的力不从心,转而看向桌上那双密布皱纹的手,面上不动声色:“除去死忠吴利的,都拉拢过来了。”


    右相颔首:“届时祭祀先皇,杀了萧成珏封听筠,便扶陈王上位。”


    想到陈王那蠢货,姚启缄默一息,压下眼睑点头。


    右相再道:“粮食布匹货币,本官皆已准备好,你放心动手。”


    姚启拉出笑来:“万事俱备只差起兵,就是……”皇帝那,还有忠心耿耿的禁军。


    哪怕皇陵戒备寻常,此事也需小心。


    他能想到的,右相不会想不到,倦怠抬起眼皮:“不然本官准备粮草做什么?”


    一击不行,就打长久战。


    姚启没想到右相会这么理直气壮,却也没想反驳,不等右相赶人就站了起来:“下官先回去了。”


    一拍衣袖,走得不带犹豫。


    更不知是拒绝还是同意。


    右相竟也没动怒,笑了笑漫步出门,守在门外的赵一连忙递上披风,提起灯笼。


    多的什么也没做。


    赵一分寸感正好,右相却拍着他的肩膀,出乎意料出声:“我老了,逐渐管不住人了。”


    眼底杀意外溢,拍人肩膀的手逐渐用力,捏得赵一一颤。


    先是吃里扒外的白倚年,再是自以为是的姚启。


    前者装得乖巧无害,骗术高超。


    后者初生牛犊不怕虎,因陈祥山的照料,一路走得顺风顺水,便真将自己当个人了。


    不过他稍稍装弱几分,就原形毕露了出来。当真以为天子因奸佞失了民心,后头的两个王爷,一个早就药石无医,一个就是个草包,就可取而代之了。


    也不想想,多少握着兵权的武夫是愚忠封姓,天子可换江山不可改,他姚启一个宵小,凭什么篡位。


    若非如此……


    心知右相只是被人落了面子,出言不过是出口恶气。赵一自然没蠢笨到出口指责谁,自觉佝偻着身体,方便右相当拐杖撑着走。


    这般作态,右相自然满意,满意之后,还有疑心:“你说,白倚年之事,萧成珏知道吗?”


    赵一还是没出声,右相竟也自问自答:“想来他也被蒙在鼓里,否则怎会方便了我。”


    若无那些句管控银钱,他也察觉不到白倚年擅自挪用他的人。


    只是可惜了,花大价钱,却只雇来一群废物。


    想通透,又笑了笑:“萧大人啊!萧大人,那皇宫可真是你的归宿!”


    然萧大人三字散于风中,萧大人正陷梦中。


    梦境恰入整装待发的禁军立于一片,萧亦披着大氅的人站在台阶之上,直面穹顶黑云平袭碾压而来,玄铁盔甲上的冷光与之呼应,盖过了朱红的城墙。


    玉石台阶上,吴利急匆匆跑来,铿铿锵锵,称得上爆珠碎玉盘。


    他旁边,几缕发丝与石阶同色的温竹安更为从容,对面吴利都登了顶,他还在山脚下一步一挪动。


    萧亦都走下来了,温竹安才到半中腰。


    “你不老实养病,出来做什么?”温竹安抬眼看向萧亦,就见人三步一咳,五步一喘走下来。


    要死不活的萧亦还有心情笑:“来找您取取经。”


    病成这样,心态也是顶好的。


    奈何温竹安不通人情:“取什么?你都劝不住的人,我能劝什么?”


    枕边风都吹不成功,指望他劈天盖脸吹冷风?


    萧亦轻轻咳了声,不是炫耀,单纯就事论事:“找不到机会劝,我一开口,他就拿药堵我嘴。”


    久而久之,药可安眠,他睡得只差没与世长辞,零星清醒,就听到封听筠调兵要血洗朝堂。


    才听只当人唬他,不料出门就见密密麻麻的禁军杵在宫中。


    不知道的以为谁要逼宫。


    但,封听筠要杀右相也好,找到罪证就行。


    杀那些个虾兵蟹将,容易脏了自己的名声。


    温思远似笑非笑:“那便是了,谁能劝得住?”


    人搁宫中养个病,被传皇帝昏庸无道,不杀逆臣。


    人病到昏厥想吃块肉,也要被参皇帝沉迷美.色,要掀起各地食耕牛之风,置农民于危难中。


    但凡萧亦活着,这些人就不会消停。


    要想保住人,除了以杀平叛,还能如何?


    祸国殃民者粲然一笑:“总要劝劝,何至于遗臭万年?”


    两人齐齐往御书房走,才是两场疾风,那传说中祸乱朝纲、危害江山的,就倒在了台阶之上。


    而睁眼的萧亦,熬到天亮便一口咬醒了皇帝:“封听筠!”


    这便是他所说的要江山!


    第94章 恋爱脑


    萧亦没使多大力气, 也就牙齿叼着表层,扯出几分刺痛。


    足够叫醒人,却不至于太疼。


    清早被这般唤醒, 猫都要呲牙炸毛,偏偏封听筠碰上萧亦,脾气好得不像话, 伸手一揽,便将萧亦揽到了怀里。


    抱了几息,才直起来, 一手揽怀中人的腰,一手摸着萧亦脊椎骨安抚,垂眼观察着怀中人的状态, 望着眼下那点青色,便清楚萧亦是又梦到了前世:“梦见了什么?”


    前世能气到人的挺多,他也摸不准。


    只能试试对症下药。


    提到梦,萧亦死死按了一晚上的火气又冒出来,弯头又在方才咬过的地方补了一口,这次没收力气, 唇齿离开肌肤,还留有水渍的口子有些青紫,倒是没破皮。


    在白皙的脖颈上, 分外突兀。


    封听筠还不动如山揽着他,被咬也不生气,含笑问:“萧大人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问也不吭声, 气得牙痒,也没咬出血,怎么那么心软?连带着他心底都有些塌陷。


    早起的人嗓音很压, 低低擦着耳畔而过,无端的痒。听得萧亦气息有些乱,奈何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又想寻个地方咬下去,最终想咬死这昏君一般,张口便往动脉那去。


    动作不快,本意是想封听筠伸手拦拦,不料人老神在在抱着他,垂着的眉眼甚至过分的纵容。


    导致萧亦再牙痒,碰到那温热的肌肤,感受着脉动在唇下,便连咬一口的心思都没有了。


    久久碰着,只是发涩道:“封听筠,历史上你不是昏君。”


    仅有的骂名,也不过是越王纵火后天灾频发,被骂触怒了天威。荒唐得难以入耳。可他来一趟,没怎么帮到人,反叫人惹上一身腥……


    封听筠低头将萧亦托起些,拉起被子将人包起来确定不会冷到人,才完全将其拢紧,两人只穿了里衣,薄薄一层聊胜于无,抱着便是毫无遮拦的亲近。


    双方都有温度传递。


    而萧亦鼻尖,无处不在的梅香绵软爬来,小心混在空气里没入肺腑。


    “他们叫嚣的危害,我在位期间皆未有过,应当不算彻头彻尾的昏君。”又拢紧几分,轻声哄,“何况这世我改了。”


    知悉短短几句话无济于事,封听筠抬头吻上萧亦的眼睛,从这人的心软着手:“人活一世,总要自私几次,抱抱心上人,也算伤天害理?”


    伤不伤天害理,萧亦不知道,只知现代有个词,对上封听筠简直像量身定做。


    吸了两口气闭上眼,任由封听筠抱着,许久背着被子抬头:“我补觉,你去上朝。”


    “真补觉?”封听筠又几分好笑,又凑近萧亦颈间,鼻尖蹭在皮肤上,眼中不失满足。


    “明知故问。”懒得与人消磨时间,萧亦躺了下来,盯着人半晌,以前也没觉得这么,“恋爱脑。”


    这词萧亦前世没提过,单看字面意思,封听筠也能将意思猜的八.九不离十,笑了笑不置可否,一揽人一卷被子,便将萧亦包住按床上:“你和温思远,”不觉得能拦得住,委婉着补充,“少出宫。”


    萧亦没答应,偏头就看见床帘外鬼鬼祟祟踟蹰不前,不见其脸但知其身份的王福,提醒道:“王福来了。”


    又看封听筠和他现在的姿势,诡异地让人无话可说。


    不管床外人想入非非成什么样,封听筠竟也面不改色,用手背碰了碰萧亦的额头,好似了却一桩大事,起身揭帘出门了。


    萧亦睁眼望了望床顶。


    这都是什么事。


    醒都醒了,索性收拾好往外走。


    才出门,便见与他同样待遇的温思远哈欠连天杵在门口,浑身上下扫了他一眼,遗憾咋舌:“我还当要等到中午才能见到你。”


    萧亦奇怪:“为什么是中午?”


    天气是冷,搁以前这个点他都不一定睁下眼,但好歹接受了古代的早朝,该有的生物钟也没落下。但中午才起,何出此言?


    温思远故弄玄虚:“啧啧啧!”


    封听筠是真不行。


    萧亦也不中用。


    萧亦被啧得发毛,一点没惯着温思远,抬手就招呼到人头上:“赶紧说,找我什么事!”


    换他大早上杵在别人门口,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有事相求。


    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跑去自讨羞辱的。


    温思远摊了下手,人斜到萧亦肩头挂着:“我觉得临王不是个好东西。”


    平时间乱窜就算了,上次他哥半夜弄醒他,什么也不说,更不带他出门就算了,还弄回个临王。


    不知道的还以为怒气冲天成这样,是提剑去抓奸了。


    经温思远提醒,萧亦也想起来临王上次被温竹安从荒山上带回来。忆起温竹安讲述时对方身边的蛊虫,嘴角微抽:“怎么什么迷信白倚年都掺和?”


    画阵法,逆天改命。


    养蛊虫,拿人效命。


    基本他听过的邪门歪道,对方都沾边了。


    温思远脸稍稍冷上几分:“是啊,什么都沾边了。”


    心底难得浮现几分戾气,转眼却瞧见萧亦若有所思看着他。


    相视不曾一笑,也不曾泪流,只有:“你也想起些东西来了。”


    没有反问,是陈述。


    近些日子与白倚年相关的事,除去白倚年会武,温思远都不在场,这恨意按理来说,不应该有。


    但方才流露出的恨,是实实在在存在。


    且早在温思远插科打诨,搅乱温竹安的愧疚那天,萧亦就有过怀疑,今天一看,所猜应当不错。


    温思远挑眉:“我表现得这么明显?”继而寻到了找茬的理由,“萧亦,我对你可是掏心掏肺,你就这么对我遮遮掩掩。”


    合该谁都知道,就瞒他一个?


    萧亦咳了声:“怎么想起来的?”


    “那晚上做梦。”温思远没隐瞒,被他哥逮进皇宫第一天,头一沾枕头刚进梦乡就是蛇,闭眼都躲不掉的蛇。


    大爷,别的不说,这辈子做梦就没这么惊悚过!


    别说熬,当场他就想死了。


    要不是上头的白倚年提起他哥,早咬舌自尽疼醒过来。


    要说真的,梦醒后他其实没怎么信,人一辈子做几万个梦,要都信还活不活,但一对上他哥的眼睛,他就觉得应该有那么回事。


    一想起就烦心,不禁抛开满脑子的蛇,再看面前的萧亦,依稀记得这人在梦里身体不太行:“你……算了。”


    现在没发生就行。


    走出两步,还是没忍住:“你现在对封听筠什么感觉,后悔吗?”


    病成那样,换他,肠子都悔青了。


    “又没谁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后悔个鬼。”都是自己选的,从踏出第一步,就该知道这条路会经历些什么。


    若真有后悔的事——大概是后悔一开始封听筠想方设法降低他防备心时,怀疑封听筠要利用他。


    现在想起来,挺伤人。


    温思远竟在这方面与萧亦达成共识,眸光淡淡:“我也不后悔,看到我哥满眼愧疚盯着我时,就不舒坦。”


    难免要作点妖,打消了那愧疚心。


    否则,过于毛骨悚然了。


    看样子,只觉得温思远正伤怀,萧亦张口想安慰温思远几句,不曾想温思远的思维跳跃得山山海海:“他大爷的白倚年,老子就说京城怎么这么多蛇!玩诛心这套,我就不信我弄不死他!”


    再一拍萧亦肩膀,“我俩都同频共振到这个地步了,不统一战线可惜了。”


    萧亦被拍麻了半边肩膀,罕见地想找条蛇抽死温思远。


    缺心眼的浑然不觉,揽着萧亦就往临王的住处走:“我想去试探试探他和白倚年的关系。”


    萧亦不疑有他,由着温思远拉。


    临王还住那破旧宫殿,快入冬的天,正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时候,一进门便是堆积成毯,要被踩碎的各种落叶。


    殿中来来往往都是太医,恨不得把半个太医院都搬了过来。


    再看宫殿简陋程度,萧亦有些许摸不清封听筠对人的态度。


    他摸不清,温思远更是,摸着下巴良久,又皱眉又展颜,最后得出个不伦不类的结果:“不喜欢,也不想人死。”


    旁观良久,真当人能说出点什么来的萧亦:……


    效仿温思远抿唇再开口:“嘬嘬嘬!”目睹对方不解望过来,粲然一笑,“狗都知道的事。”


    硬生生要上演一回思绪万千。


    温思远脏话转了个弯:“萧成珏,我要你死!”


    屋内被一声萧成珏叫醒的临王,额角突然跳了一下,心知屋外人来,绝不是探望。


    然预感也没错,温思远一进门就迈到临王床前站着:“殿下金安!”


    临王状态不算好,未语先咳:“咳!温公子怎么有空来?”


    萧亦在话落间站到温思远身边。


    床上面容憔悴,眼窝凹陷的临王几乎没什么活气了,浑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有半点亮色。


    活似仅凭一口气吊着。


    临王见萧亦露出个不轻不重的笑来:“萧大人。”


    说不上来敷衍还是不满。


    软绵绵地寒暄,寒得温思远胆疼,率先拽起话头:“不知临王殿下可认得白倚年白公子?”


    临王面色不变,淡淡回答:“理当不认得。”


    “好吧,本还想给您找个乐子,听说那白倚年被右相追杀,掉落山崖了,至今也没搜出来尸骨,不知道是死是活。”温思远信口胡诌完,不忘和萧亦统一口径,“萧大人,这人与你有关,不知你担不担心?”


    萧亦眸光掠过临王,却见人什么表情也没有,张口只叹息:“你听错了,右相只是捉拿他,到了悬崖边上,他却捅了自己两刀,让人费解,只希望他没事。”


    别忘记白倚年喜欢自残的个性。


    两人一对视,余光皆在临王身上。


    却是谁也没发现半点异色。


    良久无果只能作罢,将要离开,太医端来副药:“殿下,这药烈,您确定要服用?”


    临王微微点头。


    萧亦和温思远没关心,抬脚就要离开,不料才走五步,背后太医失声:“快来人!”


    回头就见一口气喝完药的临王呕出一滩淤血,头一勾,便无意识从床上摔到地上。


    第95章 训狗指南


    温思远怔愣:“这药这么猛?”


    短短几息, 脸就青了下去,都这样了还能活吗?


    混乱中没人回答这问题,就听门外太医尽数涌了进来, 冲过来时萧亦拉着温思远退到一边给人让路,摇了摇头。


    用药猛成这样,临王是还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亦或是单纯想活。


    太医将人抱起平放在床上, 轮流把脉,手快的已经提针开始封脉了,温思远和临王没多少交情, 自然不算担心,看着地上的血脑子活络着,张了张口没出声。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人, 干脆将萧亦带了出去。


    身边一没人,问温思远就讲了出来:“我觉得不太对劲,太赶巧了。”


    这才喝下去才多久,什么药有这般能耐?


    鹤顶红都没这么立竿见影。


    萧亦对药理知识一概不通:“看太医怎么说。”


    光猜没用。


    温思远欣然同意,两人安生在外面等了一炷香,屋里还是吵吵嚷嚷不断,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外出的问:“临王这是为何?”


    却是个学术不精的,答非所问:“怕是活不得多久了。”


    垂头一叹气,丢下两人就换地方熬药去了。


    问人没用, 温思远凑近窗户打算偷听,屋内翻天覆地的吵,直冲人天灵盖, 半天他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只得罢手冲萧亦摆手:“走吧。”


    刚与萧亦汇合往外走,屋内太医院院正便叫了停:“急火攻心, 与药没关系,恐怕还需临王自己挺过来。”


    又探了脉搏,隔着窗户看不见已经走出不远的两人,暗叹:“这两个也是不省心的。”


    奈何无论是怒火攻心,还是不省心,萧亦和温思远都没听到。


    说不上来哪边更亏。


    萧亦不想就这么回去,碍于早上封听筠才三申五令过少出宫,又想起白倚年放过的话,遥看天色还没到下朝的时候,随口拎出话题:“右相有个双胞胎弟弟,叫赵革。”


    两句话来得没头没脑,信息量又太大,温思远声音差点劈叉:“你再说一遍?赵革有个弟弟叫赵革?”


    弟弟凭空出来的弟弟是哥哥?


    他家族谱倒过来写了?


    萧亦点头,将夜探右相密室经过完整说了一遍,听完温思远表情有几分空白,欲言又止,没止住:“我哥还是太君子了。”


    但凡少两分顾念,他现在坟头草都准备冬眠了。


    话虽如此,但萧亦提出来的目的不止如此。重申陈祥山有三个流落在外,且手握军权的儿子:“之前问过王福,陈祥山第三子正四品,寻常时候无需早朝,今天正好是朝会,现在应该在太和殿广场上,去会会?”


    信息量庞大,温思远没消化干净,随口应付:“您当真闲不得。”


    去会会,难不成就能挑拨离间,让人反水了?


    “说不准,野心勃勃的人怎么舍得屈居人下?”就右相那般作态,要用人儿子还逼死人亲爹,搁谁谁能全盘接受不生龃龉。


    自家事是自家事,吵破天也轮不到外人越俎代庖。


    说得有理有据,温思远暂且低下高贵的头颅:“行,我就勉为其难和你走一趟吧!”


    知悉人什么尿性,萧亦微笑,理都没理就往外走。


    被无视的温思远磨了下牙,没硬气到不看好戏就这么离开的地步,戳在原地半晌,确定萧亦真不搭理他,骂骂咧咧跟了上去。


    朝会殿外密密麻麻全是人,为官多时,但不耽误萧亦不认识官职过低的,放眼看去武将只觉长得大差不离,隐约记得人名,奈何没见过人,实在认不出能是谁,索性将主意打到站守的禁兵身上。


    “大哥,谁是姚启?”


    萧亦声音不大,人又鬼鬼祟祟贴在墙上,才要掏封听筠给的玉牌耀武扬威,被问话的禁兵一看脸,险些往地上跪:“您这是做什么?”


    跟上来的温思远看傻子似的看了萧亦一眼,好心道:“你就没想过,你这张脸比令牌管用?”


    抢来萧亦刚掏出来半截的玉牌,捏着晃了晃,用的话术差不多:“哥,您看能给我们指个人吗?”


    连着两声哥,禁兵干巴道:“卑职刚满二十。”当不上皇帝枕边人的哥,更当不了正三品大臣亲弟弟的哥。


    攀关系,素来没有这样的。


    温思远从善如流:“失敬,那弟,方便给我们指个人吗?”


    禁兵和这些公子哥攀谈不起,闭了下眼,伸手就指向人群中一个有鼻子有眼,容貌算不得周正,却也勉强看得过去的人:“他。”


    温思远顺着方向看去,认真打量半天,摇了摇头:“不像。”爹长得堪比黄鼠狼成精,儿子竟是难得的宽肩窄腰大长腿,高得不像一家人。


    萧亦没理会这歪三斜四的关注点,跟着喊了句:“兄弟,能帮人给我们叫过来吗?”


    兄弟顶不住这般攀关系,在旁边同僚的注视下,顺拐一步上前,将萧亦两人要的人叫了过来。


    实际上算不得叫,上前说了声有人请,便将人生拉硬拽将人带到萧亦面前。


    温思远不想接萧亦灵活多变的戏,兀自找了个角蹲着,不近不远的听戏。


    姚启被强扯来,本来就不舒坦,看见叫人的是萧亦,自然而然冷着脸轻视了下来,直问:“你找我做什么?”


    萧亦抱手笑了下,他官职确实被削了,但要成了就此沦为阶下囚,要上赶着求谁,还真……


    偏头看了眼喊过大哥的禁兵,弯眼:“我看他不太顺眼。”都是乱臣贼子,谁比谁高贵在哪?


    就这人的个性,软着来,恐怕真不行。


    不硬着来,未免对不起封听筠为他受那么多闲言碎语。


    禁兵一时没听懂,怔愣着看了萧亦一眼。姚启也是一怔,没想通萧亦面对他哪来的底气,尚未斟酌过来,脸已经被“啪”一巴掌打偏。


    回神动手的已经甩干净手:“看不起我?你也配?”


    上前一步,意犹未尽瞥向禁兵。


    出乎意料地,这禁兵懂了他的意思,抬脚便将姚启踹跪在萧亦面前。


    年纪轻轻四品大臣,当众招如此羞辱。


    何况姚启本就是心比天高的,愤然抬头挣扎着就要起身踹人。但被俩位禁军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又逢萧亦俯视,微薄的光下面容晕染开,让他看不清神情。


    不用猜也知其轻蔑。


    直立者声音不缺笑意:“姚将军,合作吗?”


    “你也配!”姚启被死死按着,嘴上却不认输,不用想都知道背后有意无意看向这里的百官是什么表情。


    指甲掐进肉中时,恨不得将萧亦千刀万剐了。


    萧亦又轻飘飘看了眼禁兵,自有人双手齐张,声声回响甩在姚启脸上。


    没几下,那原本就不够看到便红肿起来。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萧亦淡声。


    姚启强忍怒气,声音在肿起的面部肌肉下已然含糊:“你要做什么?”


    萧亦好似不知死活,朝两位禁兵递了个脸色,随即弯腰看向快要纵起来的姚启。


    “我劝你别起来,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哭天抢地跑陛下面前,随意找个理由将你贬去哪里。”轻轻叹了声,“对我倒是不影响,但,你们还方便造反吗?”


    姚启瞳孔一缩,萧亦轻慢笑了笑:“怎么,右相没和你说,我算他左膀右臂吗?”


    祸水东引完,再次笑问,“现在还不想合作?”


    姚启低着头,拳头还死死攥住,到抬头也没松开:“你想怎么合作?”


    “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我有办法扶持你上位,也有方法扳倒右相。”萧亦摩挲了两下手心的玉牌,继续大逆不道,“还是你只想扶陈王上位,继续屈居人下?”


    皇帝身边人要谋反,如何都是骇人听闻的。


    姚启虽惊讶,但不是没脑子:“为何?”


    “我有能力有手段,凭什么靠那点帝王的心血来潮苟活于世?”萧亦与姚启对视,目光坦荡不缺野心。


    然任脸上多嚣张,心底都有愧。


    “你登皇位号令三军,我率文臣为你服务,这般结局有何不可?”眨眼间,也不知能不能忽悠过去,“有军权才能得天下,封听筠失军心了;且右相年迈把柄不少。”


    抛出的橄榄枝过于诱人,姚启有野心,自然不意外别人有野心,方才萧亦态度再嚣张强硬,此刻都只是找到同盟的兴奋。


    有手腕的盟友,胜过一切。


    何况,得逞之后留不留对方,不过在他一念之间,他可不是那色令智昏的皇帝。


    当即就想同意,本就是想话题带到右相身上的萧亦却不乐意,甚至生出几分得逞太快的诡异,再次提醒:“至于右相,他密室中那具胞弟尸骨,足以扳倒他。”


    姚启茫然,竟忘记站起来:“什么?”


    萧亦好耐心地讲了变两兄弟的事迹,着重突出这是右相的软肋,见姚启还半信半疑着,提议:“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验证。”


    就是不知道右相有没有将洞口堵死。


    又怂恿着:“废些功夫,就能将证据收齐。”


    天下人信不信证据,另说。


    姚启本就不愿屈居右相之下,眼底划过亮光,转眼就打定了主意,起身朝萧亦颔首:“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没目送人离开,萧亦心有不解直奔躲在一边的温思远。


    温思远面壁思过着,手指在地上乱动,听到脚步声,神色复杂看了萧亦一眼。


    先开口的是萧亦,不确定就这么容易将人说服了:“他有那么好骗?”


    温思远沉默:“你有在骗?”


    先外在让跪面前臣服,又拿东西威胁,威胁完才丢橄榄枝,不知道的以为在训狗。


    萧亦也有一瞬复杂:“就那全年无休,人尽可气的位置,我争来提早投胎?”


    无论帝位还是右相位,哪个不是累死累活气生气死的劳苦命?


    他没那么大抱负。


    只是再提:“他有这么好骗?”


    温思远没给回答。


    封听筠体贴喂萧亦吃了块柿子:“多的是人想当皇帝,你被欺负的次数多了,应当多仗势欺人几次。”方知权利带来的便捷。


    道理是这样,萧亦勉强抛开怀疑,只玩熟悉的计量:“你找人和赵一传句话,只要姚启动手,就引右相去看。”


    原本也没想过成功,只想抛出右相是冒名顶替亲弟弟,引诱姚启去查。


    只要去查,两人的合作就牢固不了。


    说着,张嘴心安理得接受封听筠的投喂,吃得差不多,歪头问:“这你都不膈应?”


    第96章 图谋不轨


    封听筠失笑, 不免佩服起萧亦的记仇来,之前他问不膈应中毒,面上说的比唱的好听, 实际恐怕早就记下了仇,今天抓到机会可以挖苦他,难免是要问一道的。


    反问道:“若是膈应你要怎么办?”


    萧亦不假思索, 瞥见封听筠分开指间擦拭果渍,抓住时机便扣了进去,事先声明:“那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对天发誓苍天可鉴。”


    真要试验起来……


    只觉过分惊悚。


    当下换了条出路:“你要膈应,那算我眼瞎。”


    话音未落,不同口吻的回答, 远胜胡搅蛮缠:“若是你想,无需谋权篡位,我找理由禅位即可,但,萧大人愿意吗?”


    “不愿意。”萧亦撇开封听筠的手,忍不住又骂, “恋爱脑。”别人说不准,但以封听筠个性,真有可能将江山拱手让人。


    这点, 从梦中遣兵调将血洗朝堂便看得出。


    封听筠莞尔:“如此理当不算你瞎。”


    萧亦有一瞬无话可说,纠缠这个话题,总觉得矫情, 另辟话题:“端王那如何?”


    “今早早朝递了折子,愿为国捐躯。”美其名曰:其孙为国添了太多麻烦,考察百官过于得罪人, 他无牵无挂一身轻,愿为朝廷死而后已。


    给的理由勉强看得过去,封听筠自然没有为难人的必要,当即便让王福起草了封圣旨,按照端王想要的,敲锣打鼓送去了端王府。


    眼下,应当送到了。


    将公报私仇讲得如此冠冕堂皇义正言辞,饶是萧亦也佩服:“脸上镶金边了。”


    呲了声又道,“若非你刻意安排这出戏,他未必愿意趟这摊浑水。”


    封听筠摇头:“迟早会是他。”


    一开始定下的人选就是端王。


    帝师早将京城之中流言蜚语的始作俑者栽赃到了端王头上,流言蜚语才开始发酵,他便提前放了封礼,对内对外都证明了,端王没有做事都动机。


    之后满城风雨,处处都将屎盆子扣到了端王头上。抓着这点时机,他又放了帝师的孙儿,向端王指路,这事都获利者是帝师。


    种种迹象无不向天下人表明,得罪他的事栽赃给了端王,获利的却是毫发无损的帝师。


    端王今后若还想在文武百官中有一席之地,这事就不可能忍气吞声。


    两家独苗的死,不过是将激化矛盾,不给迟疑的机会。


    “在这里,血缘关系不一定是门第兴旺的必要,皇家人最擅长过继。”端王不清楚右相意图谋反,他只知道,他这脉已经没了爵位,今后若想不被旁支吞噬,就不能失了皇权的支持。


    而封礼得罪过掌权者,封礼绝无振兴的可能,现如今封礼因帝师名正言顺的死了,没了碍眼的小辈,只要抓住机会将此事办妥当,再过继个旁系到膝下,今后端王府该是皇亲贵胄,还是皇亲贵胄。


    因此,他不过是顺势而为给了端王一个名正言顺站位的机会。


    甚至在更早的时候,早在临王撬他墙角那次,他便说过,别站错了位。


    给过了后悔的机会。


    聪明人不会听不懂话。


    萧亦略微一挑眉,不由得思考起来他们二人处事的方式。他更倾向于随机应变,而封听筠更擅长于放长线钓大鱼。


    难免打趣一句:“陛下,您洞察人心的本事好厉害。”


    笑着眯了下眼:“那您看出我是什么时候对你图谋不轨的吗?”


    看出来了还钓着他玩?


    却见封听筠摇头,听到的是陛下,送回去的便是:“萧大人,您态度向来迷糊,我哪有这般料事如神。”


    迄今为止,他都未看清楚萧亦。


    无论前世今生,萧亦一开始的出发点都是保命,全然不知后来为何就变了意图。


    只为正事不谈私欲。


    萧亦蹙眉,两世轨迹应当大差不离,那他这世会在这个时间段捅破窗户纸,上辈子应当也差不多,封听筠若真不知,便只有一种可能:“上辈子我没捅破窗户纸?”


    看梦中,分明和现在也不差。


    封听筠摇了摇头:“未曾。”


    他虽未明确挑明要名分,态度感情也摆在明面,但萧亦从未直言过,未曾回应便只当不愿意接受。


    往前,不过是他强势留人。


    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敌人和自己,萧亦又皱眉,结合实际,就只能想出一种可能:“该是命不久矣,不能耽误你。”


    且梦中远比现在更为紧张的局势,不挑明更适合。


    “现在活蹦乱跳,可以耽误。”起身凑近本想亲一下证实,不料手撑桌角,动作过快没稳便是一滑,隔着桌子径直扑倒了封听筠身上。


    动作来得心血来潮,封听筠一时不查下意识要接,两方皆急,唇角与脑门一撞,撞到脑门的抬头一看,天子唇角擒血,唇红得实实在在滴了血。


    萧亦腰还磕在桌子上,忽略那点钝疼,索性翻身起来,稳当走了几步重新扑到封听筠怀中,趁人愣神,仰头将磕出来的血含在嘴里。


    血就几滴,锈气不多,在口腔里挤占不了多少空间,反倒是梅香浓得发晕。


    晕着盯上刚磕出来的战利品,缺德心就冒了出来,捂脸趴在封听筠身上。


    封听筠抿了下唇,伤口处有几分灼人的滚烫,纵观前半生都未过这待遇,微怔着搂着萧亦,方觉栽在这人手里不冤。


    偏生身上挂着的人浑然不觉,毫不客气趴着,恨不得拿他当遮羞布使。


    不知是在哀怨谁:“出师未捷身先死。”下一瞬又有了答案,“封听筠,我克你?”


    封听筠腾出只手将萧亦戳起来:“比较废嘴而已。”


    对盘吹酒那次,也是磕在这周围。


    无不好笑着:“少给自己安黑锅。”


    “嗯。”顺势萧亦也要起来,世风日下御书房抱成这样,实在有辱斯文。


    屋外懒得等通禀的温思远进门,正好撞见萧亦从封听筠身上起来,又眼尖望见封听筠唇上的口子,“哇哦”一声,脚在原地,嘴上不饶人:“两位,需要我暂避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让他看见真不逢时。


    之前还当萧亦是底下的,今天一看,原来是萧亦不行!


    萧亦无法与温思远同频道,听那声哇哦,红气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脸,咳了声,扶起方才撞翻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面无表情喝完,瞥见封听筠竟然在笑。


    顿时就有几分炸毛,碍于温思远在,未能表现出来。


    说着要避让的温思远不但不避,还走了过来:“按理来说,我应该让你两大展身手,但情况危机,你们晚上回去再展。”


    说着,就从袖子里捞出两张纸来,上面的笔迹飘逸有力,半点不像出自病入膏肓的病患之手。


    萧亦对事向来不含糊,立刻接了过来,粗略扫了一眼,确定是单独成信后没忽视封听筠,分了对方一张。自己拿着一张一目十行地看着,看完对视一眼又交换着看。


    不过温思远端茶倒水的功夫,两人齐齐将纸放桌上。


    “临王醒后要往宫外送,我及时截下来了。”温思远劳苦功高捞来个椅子坐下,喝完茶,再续前话,“没想到他会是右相的人。”


    病得喝完药都丢半条命的人,一睁眼就忙着表忠心。


    瞥了眼萧亦面前的纸,心说也是缘分到了:“你什么时候在他面前露的马脚?”


    分析萧亦不是萧成珏,都能举例出一张纸来。


    什么不爱红衣、素喜茉莉。


    正常人完全注意不到的地方都写上去了。


    又瞥向封听筠面前那张:“不可相信季折、武青。”


    也是逐条分析,只是没那么多而已,不过有证据支撑——季折、武青皆在被“招安”后暗自求见封听筠。


    萧亦偏头看封听筠:“你怎么看?”


    临王在某些时候,过分熟悉他,莫非也是重生。


    除此之外,对局面的把控,解释不通。


    封听筠压着纸没有回答,只道:“临王暂放,我另有用处。”


    “行。”萧亦没异议,温思远同样。


    答案相反的是皇宫之外的右相:“不行。”


    此刻已是深夜,火光之下,手上青筋凸起,任意飞针皆可丝毫不差地扎进去,观其手便知主人的怒火。


    然而,即便盯着早就被烧过,今天又被捅开口子的密室,气成如此,在赵一提议杀了姚启以绝后患时,回答也是不行。


    收到拒绝,赵一没再多嘴,低头充当拐杖。


    气到极致,右相仍有理智尚存:“你说那日闯进密室的是谁?”


    “卑职愚钝。”赵一面色无异。


    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黄土,无外乎多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要来旁人又能置喙什么?


    闯字,难听了。


    “是萧成珏吗?”才起火,人就到了他门口。


    才将姚启叫去羞辱一番,姚启便到了府中。


    怀疑完,竟又质疑起自己来:“不对,萧成珏不会武术。”那日入府者,轻功不差,料他十个萧成珏也做不到。


    转念又想便将矛头指向白倚年:“你说,他会不会是已经知道白倚年叛逃,猜出我派姚启去抓白倚年,今天特地警告姚启?”


    姚启心高气傲,无法受气,歪打正着见到了白倚年,正好得知密室之事?


    萧成珏不会轻功,白倚年总是会的。


    若非如此白倚年也不会在密室被烧当日逃出去,之后再不见踪影。


    赵一还是摇头:“不敢妄加断论。”


    “哎。”右相叹气,手掌重重拍了两下赵一的肩膀,“你什么都好,唯独话太少,不懂得顺势而为。”


    姚启需留,他需要拥护这鼠辈的兵马。


    至于萧成珏、白倚年……


    右相掩下眸中冷意,是时候要为新君祭旗了。


    第97章 假死


    “陛下, 这是未通过考核的官员名单。”端王跪在地上,手上抬着个颜色喜庆的正红册子,恍若近百位官员考核不通过, 放这里是桩喜事。


    不但是喜事,还是能裱起来挂天上昭告天下,生怕谁不知他一雪前耻的佳话。


    “封礼之事, 今早帝师递来折子,愿承担一切过错。”递来的折子封听筠看都没看一眼,于端王而言这是翻身仗, 于他而言不过是筛下了一堆废物,徒给天下人整天朝廷养一堆废物的笑料。


    仇敌大败,其结果端王自是满意的, 眼底无可避免地洋溢出笑来。


    高兴不到分秒,中途已有看不惯的人插话:“听闻王爷过继了个孙儿,不知何时设宴庆祝?”


    说话的懒散靠在椅子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抓着盛放好的各类坚果果脯玩,旁若无人地翘着二郎腿, 满眼戏谑。


    听到设宴,端王不合时宜想起历届邀请这位到府上做客的都落了个什么下场。忙不迭摆手:“不了,小礼丧期未过, 不宜摆宴。”


    即便摆,也断断不能请这位去!


    历届能人。


    先是帝师,曾几何时风头无两, 再看如今,墙倒众人推,和丧家之犬没个区别。


    又看临王, 先帝恩宠有家的亲王,今朝却是日日汤药伺候着,听说活不过这个冬了。


    再就是靖国公,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最终也是不得好死,至今谈起来仍是人人得而诛之。


    据他所知,萧亦不过被三次宴请到府里,竟是三家人没一家好结果。


    有如此气运的,与往府里请瘟神有什么区别?


    瘟神萧亦似乎很是失望,散漫望向天子,嘴里仍念念不忘:“怎么办,我可太些日子没动弹了。”


    从离间右相、姚启那日起,京城便安生得诡异,唯独让他抓到点东西的,现在还跪在他面前,今天收拾完,就没了。


    但要说有没有好事,还真有一件。


    临王治病有了起色,从趁早料理后事,升级到了能捱过这个秋。


    同为王爷的端王又是一抖,分不清萧亦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提起过继不说,还要他设宴,莫非皇帝没打算留他?


    诚惶诚恐往丧门星那看了一眼,对方正笑着看天子,不知想起些什么,胡乱端起盘蜜枣,就朝他走了过来。


    不找天子,来找他!


    “王爷,听闻您最近爱吃甜的,今天御膳房特制了几盘蜜枣,我没动过您别嫌弃。”嘴上说着王爷,身体却是实诚的,才将盘子递到端王面前就放了手,生怕摔不碎。


    御前失仪是重罪,端王连忙往前扑上前去接,接得狼狈,狗扑似的将要五体投地,好在紧赶慢赶接到了手里。


    抬头却对上萧亦似笑非笑的目光,手上又是一哆嗦,险些砸了碗。


    最后理智回笼,紧紧抱在怀里。


    可怜了那接蜜枣盘时被丢到一边,落得满是折痕的奏折。


    端着盘子收回目光,忍不住细想萧亦话里的意思,品出来半截,心顿时凉了大半。


    爱吃甜的,是暗示府中有天子的人;别嫌弃,是暗示他不要得意忘形。


    手上的蜜枣,到底代表着什么,尚且无从得知。


    眼见着端王肉眼可见慌乱起来,萧亦侧向封听筠:你教的话术。


    但照葫芦画瓢:“王爷怎不尝尝,是看不上还是不够甜?”


    甜头给多了,心思又活络起来,过继的都不是自家那一派系的,跑去过继了个正好参加科举,平日里成绩不差的外姓人。


    培养都不乐意,就爱压着对方家里强取豪夺捡现成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哪怕手里端的是毒药,对上萧亦,端王也没有不从的余地,连忙往嘴里塞了四五颗,没嚼两下就硬吞了下去,若非还在乎颜面,怕是要当场吐出来。


    抬头面前的萧亦还没表态,上方先传出声没由头的轻笑。


    笑得轻慢,端王惊悚之下甜腻了的口腔里源源不断分泌出唾沫,胡乱咽下一口,始终猜不透这声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引出笑来的萧亦目睹人噎得几欲狰狞,面色彻底沦为肝色才网开一面:“不急,东西虽好,您还是需要细嚼慢咽,别噎到了。”


    听出言外之意,端王没敢耽搁,端着盘子就往外走。


    留着的萧亦吐舌:“齁甜,也不知道怎么塞的那么多。”


    前一天就尝过,今天正好要敲打端王,干脆又叫人弄了一道。


    封听筠笑意不减:“不是说学不会?”


    打一巴掌,强喂颗真枣,举一反三的能力,不比谁低。


    萧亦扯唇,不是学不会,单纯觉得这么说话太费劲,坐到桌子上俯视封听筠:“你真要留端王?”


    这才用一回对方,就马不停蹄强抢来个真有能耐高中的孙子。


    贪得无厌了。


    “可留,将他孙儿招揽过来就可。”端王虽能蹦跶,到底岁数在这活不得几年。其他宗亲却还年轻,若才用了人便抛弃,难免落人口实。


    与其让其他人保持警惕,不如先搁置。


    总归强抢回来的孙子,不比亲生。


    一提点萧亦便懂了,不禁佩服起来这些掌权人心机深:“亏得我投诚早,不然早被你玩死了。”


    封听筠压笑,低头重新批改起奏折来。


    安稳不到半天,王福快步进门:“陛下,帝师想见您一面。”


    “不见。”萧亦抬了下头,面对帝师这老东西,他向来没有好印象。之前各自安好都要作妖,何况现在封听筠摆了他一道。


    某人发话,封听筠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淡声重复:“不见。”


    得了同样的答案,王福却还踟蹰着,挣扎良久望向萧亦,话过分烫嘴:“他说事关萧大人。”


    封听筠果然停笔抬眼,连着被事关的萧大人本人都继而抬起头:“我?”


    能关他什么事?


    他有什么事,早就摊在明面上了。


    张了下口没出声,他要说去,封听筠指定去,到时候再出幺蛾子,麻烦。


    干脆按下好奇,瞥了封听筠一眼:“不许去。”


    封听筠确实想知道还有什么是关于萧亦的,得这么句禁令,失笑:“那便不去。”


    萧亦姑且满意,低头继续看手上新找来的本子。


    不料,山不来见人,自有人来找山,王福尚未通报,外面已是凄厉一声:“陛下!您今日若不见臣,臣便撞死在御书房前,奸臣误国啊!您莫要糊涂!”


    屋内萧亦与封听筠对视一眼,皆不懂对方这是闹得哪一出。


    封听筠看向萧亦,见不见?


    似乎并不在乎人就当场撞死。


    萧亦默了一瞬:“见见吧。”


    考核未通过的官员中,即便端王又公报私仇之嫌,也无法否认帝师那些桃李就是不行,如今名声都脏了,即便是死,也挽救不回来多少。


    王福就在门边候着,生怕帝师就这么碰死在御书房,连忙招人将人拖进御书房。


    仅是几日不见,帝师发间已无几点黑,眼中如存鬼火一般,直勾勾锁中封听筠:“陛下,您当真好手段!”


    拿萧亦逼他们前来死谏,顺理成章要考察百官。


    先放端王孙子,后放他孙儿,俩人之死,之后怎么看都透着问题。


    直到今日才知,他们两家斗得你死我活,背后全为这位九五之尊做了嫁衣。


    甚至,对方笃定哪怕端王事后发现真相也不会翻脸。


    唯独就要灭了他这股势力。


    如今右相已是苟存,连他这里的威胁都抹平了去,天底下还有什么能威胁封听筠?


    帝师目光乍闪,直指萧亦:“萧大人,你以为陛下多宠爱你吗?错了,我们都错了,他只爱这江山,打着为你之名,行的都是利己之事!”


    殊不知,“我求之不得。”萧亦没有半点摇摆的意思。


    面前局面,历史上封听筠皆不留下任何污点完美解决。


    而现在,封听筠的污点,何止面前之事?


    又问,“所以你跑来就是为了这点事?”离间而已,将自己弄得如此难堪。笑了笑问:“您的体面呢?”


    帝师却笑:“你别后悔!自古帝王多薄情,萧成珏,你莫要后悔。”转而便将矛头指向封听筠,“陛下,凡前种种,您当真无愧于心吗?您对得起这天下,对得起那不顾一切陪您逼宫的将士吗?”


    指着萧亦就来,“就为了他!”


    “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帝师站起身大笑,“忘了,还有卖官鬻爵!”


    不等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大喊一声,“今后凡有贪官污吏,萧成珏不死,就是他们的免死金牌!”


    头抢地撞向御书房的柱子,再一次高喊,“萧成珏不死,大为天下贪官污吏遮风挡雨!昏君,你要遗臭万年。”


    年字才出,“碰”一声巨响,柱子未动血液先射,惊得门口王福仅是一眼就眼疾手快关门,徒留顽固的尸体,滑落到地面。


    萧亦冲上去要查看,被封听筠拉了回来:“我去。”


    人没迈出一步,萧亦定在原地:“封听筠。”你别颤。


    封听筠骤然回首,萧亦闭眼倒抽一口气,再睁眼已是异常地平静,仅一息有了应对之法:“帝师御前行刺,败露后自戕于殿中。”


    各般想过帝师这样做的可能,最后得出,“其弟子狼狈为奸,相互勾结,早已做好事情败露之后的打算,意图牺牲一人保齐众人名声。”


    对上眼,大概知道封听筠顾忌什么:“大不了我假死一回。”


    罪名而已,萧成珏担得,他凭什么担不得?


    抢了人家的身份身体,没道理不认。


    但他不后悔。


    “封听筠,在此之前,我是你的事业粉!”


    地上还有一息尚存的帝师,听此彻底咽了气。


    第98章 心有灵犀


    “帝师一死谣言都变味道了。”温思远于宽敞的马车里, 狗爱窄处地隔开了封听筠和萧亦,刻意戳到了萧亦对面,生怕以一敌二寡不敌众。


    手上正握着黑白棋子, 锐利地盯死棋盘,严阵以待地——下五子棋。


    又一落子,萧亦低久了脖子酸, 随意仰了下头,温思远却如临大敌般大鹏展翅,生怕萧亦和背后的封听筠对视, 靠外力取胜。


    清楚温思远此举是因为什么,萧亦扯了扯唇角:“得了,就你还用我请外援?”


    闲来无事, 又都不精通围棋,随便下个五子棋,温思远还怕他作弊。


    到底口都张了,也就顺带着回答温思远的问题:“听闻孙慷浪在花花世界,在乐坊留了个遗腹子,帝师一听能延续血脉, 恨不得大摆宴席庆祝,但上有封听筠反感,下有端王虎视眈眈, 心知护不住独苗,被逼只能向右相投诚,希望重孙得到庇护。”


    右相堪堪暗示几句, 承诺都没有,帝师就为了那八字没一撇,滴血认亲都不能够的重孙撞了。


    死后带来的便是, 无论他们这边如何坚称帝师是刺杀无果自戕,右相那边都拿忠臣死谏奸臣误国炒作,传得只差没说封听筠荤素不忌看上帝师,帝师誓死不从了。


    距今为止,街上已经出了三起游街示众。


    实实在在将清君侧根植于百姓心中了。


    但要问怎么知道遗腹子的存在,文献取自右相府,实为帝师亲笔书写,幸有季折转载。


    “那还真是死得其所。”温思远落子,袖子离开,棋盘上一次性多了两颗黑子。


    奈何萧亦记忆不差,索性买一送一一次丢了四颗下去,最后端着棋盘一扬毁尸灭迹。


    “靠,恶心!”温思远呲牙,恶心不知道是指什么。


    抬头萧亦已经走到封听筠身边坐下,看都未看一眼,先抢天子手中毛笔,后抢天子注意力:“您兵马布略得怎么样了?”


    封听筠不费工夫抽回才离手的笔,几笔成字批完,才撂了折子:“吴利负责姚启,禁军负责随行人员安全。”


    “至于遗腹子,我派人看过,从人到事都是右相安排,皆为虚构。”


    帝师、端王之事,皆不算什么难猜想的布略,右相看得出,自然不会在紧要关头不管。


    维持坊间骂名而已。


    如此事事有回应,句句有着落,听得温思远都咋舌起来,偏生萧亦异常平静,虚虚揭开车帘看外面,车外行人还算安稳,但他露面还不到半分钟,瞥见他的已经甩来无数眼刀,若不是四下没有趁手的菜叶,甩来的就是菜叶鸡蛋了。


    但还没等来懒菜叶子,封听筠先伸手将他脸掰正了放下车帘。


    “不保证这车能安稳通过闹市。”车头上就插着龙旗,但凡有人想闹事,砸东西不愁找不到地。


    才受不了俩人你来我往,将要拉门下车的温思远动作一顿,全须全尾地缩了回来:“我真可怜。”城门失火殃及他这池鱼。


    这门,还能出吗?


    静坐不过一声叹气,就将萧亦薅了过来,胡乱扒了下棋盘,没控制住力度,扫下了半数棋子,几颗落在门边,还没捡起来,马车外传来道从天而降的落地声,而后有人旁若无人地推门进来。


    封雅云踢开脚下的棋子,回头迎桑黎,桑黎没这般轻功水上漂任意落地的能耐,等车停下才迈步进门。


    门都没合上,呐呐道:“前面有百姓示众,禁军在维持秩序。”


    车内人均沉默,最后萧亦没事人一样丢了颗黑子。温思远撇了下嘴,紧随其后落子。


    桑黎与封雅云对视一眼,找了个地坐着,没再提发生了什么。


    倒是封听筠想起来问:“你们查右相私库,查出来些什么?”


    夜夜往宫外跑,理应有所收获。


    “没查到具体出处,但应该在帝陵附近。”右相做事谨慎,她们顺藤摸瓜查到几处挂羊头卖狗肉的交易地点,表面是交易货物,实际是运输真金白银。


    但再跟踪运输的人,到帝陵附近便没了线索,如从未有过般销声匿迹了。


    萧亦抬眼,莫名与温思远目光相撞,各自压了眼睫,由萧亦问出:“今晚能到帝陵吧?”


    封听筠轻抬车帘,外面的人散得差不多,应当是跑去前面加入大部队了。估摸着禁军解决事的速度,捏了下鼻梁:“深夜能到。”


    下棋的俩人又对视,各挑了下眉,默不作声下着棋。


    比起开始的一子一算,对视完基本成了乱来,草草结束一盘,五子都没连齐,就黑白交加抓进盒子。


    温思远起身:“我找我哥去了。”


    萧亦捞起件大氅坐回封听筠身边,封听筠自觉收拾桌上奏折给人腾出块地来,做完一切,瞥见两位女子的疑惑解释道:“要睡觉。”


    又看向萧亦:“晚上出去我能陪同吗?”


    俩人都是闲不住的,已经默契到了不声不响就知道对方想外出的地步。


    方才一见他们对视沉默,便知都想出去一趟了。


    闹腾时不显,安静时是是要弄事。


    “盟友协约,禁止携带家属。”带去了,剩下那个多尴尬。


    封听筠竟淡然处之,没发表什么意见。


    封雅云佩服:“当真了解。”也不是没眼力见的,挽起桑黎的胳膊,“不打扰你们了。”


    一挽手一关门,整套动作下来不过是几次眨眼,来得风驰电掣,走得更是电光火石。


    车门都被砸得掉漆,恰如车外局面。


    如此情形他们要作伴夜出,封听筠不阻止,完全在萧亦意料之外,但没多想,就着才拾掇出来的桌子趴着睡觉,睡意要起时封听筠起身将窗户关严实,随后担心车内灯光凉,不知从哪又摸来件披风罩在萧亦头上。


    才坐下,要睡熟的人伸出只手来,勾着腰带没撒手,声音含糊着:“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封听筠笑了笑,没撤开腰间的爪子,任由萧亦屈指勾着,再拿起奏折,正是近日才好些的临王递来的。


    一面白纸,仅落了四个字——陛下万安。


    看向已经睡着的萧亦,封听筠不知这个安字,是安在了哪里。


    若无前世那件事,他理当会容人安稳。


    恰若心灵感应,浑噩陷入梦中的萧亦,面前之人也是临王。前几次皆是旁观视角,这次却是附身在前世的自己身上的。


    “萧大人!”梦中临王相较现世,脸色不知好到了哪里,轻声唤了一道,对面的人正是他的反面案例,面色如纸没几分浓色,“到您落子了。”


    萧亦应声低头,桌上是正规的围棋,双方落子皆讲究,一时分不清哪方会是他下的,偏向手边装棋子的盒子,白子的布局明显不是他的风格。


    捏着棋子,状若斟酌,心底却是一震。


    他见过一模一样的棋盘!


    顺着记忆中的位置看去,正与身体主人的动作不谋而合,皆落在一处,动作缓慢声音也过分地轻。因此一夕之间,融为一体。


    萧亦紧盯棋盘,却见临王不假思索,落到了记忆中那人同样的地方。


    之后无人再落子,萧亦与临王目光接洽,谁也未曾移开。


    临王先出言:“您可想问什么?”


    萧亦不问凡答:“你知道我不是萧成珏。”接着发出声笑,“殿下,我也知你不是封澈。”


    “我兴许猜到了殿下是谁。”萧亦虚虚握着拳,要指认对方的指尖,无一例外对准的是自己。


    半天似乎也意识到了蜷缩不利于自身,放松着摊开了手。


    “萧大人,若我孑然一身,我当会谢谢你。”临王温和笑着,一如往常。


    一位非萧成珏被唤作萧大人,一位非封澈被唤作殿下。


    “互抵吧。”萧亦同样无害笑着,因着身体确实不好,没笑多久就偏头咳了起来。


    抬头时许是身体不佳,没再笑着,“我只想知道,为何?”


    “您有担心之人,唯恐对方行将踏错,我同样有。”临王坦诚,伸手接住片枯黄的落叶,摩挲着放到桌面,“万物败于冬,我不能见他枯败下去。”


    一体之中,原萧亦没出声,附身的萧亦却想问自己和临王,到底要含糊其辞些什么?


    怎奈仅是附身,无法夺得控制权,只能等身体主人发话。


    听来来句各怀鬼胎的。


    “你想要怎样?”


    “您莫责怪。”


    前者是萧亦自己,后者是临王。


    “责怪什么?都叫别人成这副模样了,还有资格责怪吗?”萧亦的话尖锐起来,似要撕破脸。


    天空零星飘起雪来,将语气都打落成了霜。


    临王不觉什么,捏化雪米,无端感慨:“今年第一场雪。”


    “看见,冬就齐全了。”


    萧亦未言什么,也抬头看了眼黛色穹顶,就是分神这点空隙,不等风雪挂上睫毛,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已尽数入耳。


    方才还在化雪的临王,袖中惊掠一道寒光,迅速搅风半圈,裹住几粒雪霎时调整到应对的方向,寸息之间就捅入了心脏所在地。


    全程不给人反应的时机,更不容人阻止。


    等萧亦回神,活人滚烫的血液已因风雪归冷。


    临王拔出胸口的刀,丢到桌子中间,刀把正对萧亦。


    胸膛冒血浸透衣物的却是对面的临王。


    “我可以问问你是谁吗?”声音随体温消散,临王已是弥留之际。


    细看,那冒出的血中,暗得不似鲜血。


    萧亦诡异地漠然:“萧亦,别死了死了,还不知道用命栽赃的人叫什么名字。”


    握起刀,御花园入口处,右相正和一群朝臣有说有笑走近,为首的封听筠目光散漫,不欲与周边人交谈。


    直至看见握着血刃,坐在尸身对面的萧亦。


    “萧亦!”萧亦倏然转醒,睁眼人在桌子上。


    封听筠死死抱着他,眉宇全是慌乱。


    看见他睁眼,禁锢他身体的两只手臂开始泄力,似乎很怕弄疼他。


    忽然从梦境到现实,萧亦有几分无所适从,缩在封听筠怀里不动弹,冒出两个字,就没了下文:“临王……”


    是谁?


    猜出萧亦梦到了什么,封听筠微微松气,解释道:“方才你喊了我一声,之后不论我怎么喊你,你都不醒。”——


    作者有话说:有加更,但在凌晨,不要等[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99章 唯独舍不得


    萧亦嗯了声, 想不出究竟遗漏了哪里,会让前世的他能猜到临王不是临王,这世都他毫无头绪, 一如无头苍蝇。


    郁闷之间,不禁怀疑是不是靠封听筠躺平太久,智力下降了。


    几次乱想, 忽地想通什么,回神手指再次勾住封听筠的腰带,难忍磨牙:“说, 你包庇临王干嘛?”


    就梦中临王的态度,很难不让人猜测之前让白倚年捡漏陷害他那几次,始作俑者也是临王。


    一来临王有作案嫌疑, 二来他穿来也就认识了这么点人,总不能都到现在了,还冒出个BOSS来。


    再就是封听筠对临王的态度,从始至终都算不上兄友弟恭,临王回京递折子那天,封听筠不就捏碎个茶杯?


    随后, 黑灯瞎火也要跑去射人一箭,其态度昭然若揭。


    被直勾勾盯着逼供,封听筠哭笑不得, 腾出只手捏起萧亦勾腰带的手,无可奈何道:“我包庇他做什么?”


    若无那层身份,早让对方死千次了。


    手才被捏起来, 萧亦就抓上了封听筠肩膀,硬生生给人压到软垫上:“封听筠,你想干什么?”


    封听筠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前世的阻碍现在基本已经扫平, 帝师死于自戕,靖国公死于乱箭,唯独活个右相,此次之后也无生还的可能。


    而临王和白倚年,封听筠长期处于防备状态,很少主动出击。


    俩个人,封听筠都未提过要怎么处置。


    事出反常必有妖,封听筠不对劲!


    封听筠今日只用发簪未用发冠,本已是半数头发披散在脑后,经萧亦这么一压,松了大半,本身就是张冠绝的脸,于乱发修饰下无异于醉玉颓山的谪仙。


    眸光温润盯着萧亦时,更是被怎样对待,都全盘接受的纵容。


    纵容在表面,暗地仍搁在萧亦腰上的手却一使力,直将萧亦拉得稳不住身形,匆忙砸了下来。


    正要相撞,封听筠便又起腰揽人,没让人伤到半分:“不想做什么。”


    “不想个鬼,莫非你舍不得动他们?”萧亦抬头,紧紧盯着人半晌,最后硬着头皮就开始扒封听筠的衣服。


    外衣刚扒得差不多,腰带就落地出了声,当下什么也不管,心下一狠直扯里衣,对上通白的胸口却没了下一步动作。


    直勾勾盯了良久,因马车走动刮起的车帘,依稀露出些光线来,似乎在提醒着,这还是人声鼎沸的白天,鼻尖梅香呛得嗓子生涩,难忍发问:“封听筠,你到底是谁的人啊?”


    被问到的没吭声,单手将萧亦抱到旁边,木然闭眼。


    不该任由人乱来。


    最后理智溃败将萧亦扯了过来,到底隔了些距离,两人之间是空的,就肩膀紧紧挨到一块。


    肩膀之下分离,肩膀之上气息交融,缠绵紊乱。


    萧亦先呼不过气来,手肘抵了封听筠一下。


    力气不大,想来不算疼,其代价可承担,封听筠自然没放,侵略式席卷了半数气液,久到萧亦后仰,才勉强放人。


    分离时,萧亦重重栽到他身上。


    缓慢顺平呼吸,不忘怀疑:“到底谁是流.氓?”


    流.氓承认得干脆:“我是。”


    低低一句话,无疑是哑的,然发声的唇却是异常的艳,本也是不可方物的容貌,垂眼盯着人时,正如艳鬼附身。


    萧亦仅是挑眼对上,就死死闭眼,大有再不睁眼之嫌。


    以前也没意识到,他还是颜粉。


    趴在人胸膛上喘了半天气,差不多思绪回笼,想揪着放才的矛头不放,呼出的气却折返到了面上,热气萦绕,意识到呼吸都落在了哪里,眼睛不可控地往下扫了眼,顿时抬起头拢好封听筠的衣服。


    仰头咽了下,唾沫不知去了哪里,什么也没吞咽入腹,最终只能干巴着后缩。


    封听筠没让。


    垂眼人畜无害看着他,手臂却死死将他禁锢在原地。


    车外突如其来一惊雷:“客官!还没找您钱!”


    萧亦难捱咬牙,紧绷着动了动身体:“我想坐别处去。”


    封听筠分手捏了下萧亦脸颊,示意别咬。


    闭眼还是放人离开。


    但萧亦没往后靠一分,便冒句话:“我唯独舍不得萧亦。”


    “你是萧亦。”


    “我是谁的人,你随手抓个人问,答案都是一个。”


    你的。


    答完无奈靠上车壁,正要缓过劲,萧亦却又凑了上来,但不如不来。


    悉心拉上扒乱的衣服,之后头也不回往外跑,单是一声车门响,睁眼人已不见身影。


    封听筠有一瞬气笑。


    撑在桌上半天,车门又响,萧亦放下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坐了过来,手兀自伸到一处,将要碰上时,被及时拦截。


    抓住他的手青筋暴起,恍若下一瞬就会爆开,尤其是手腕出,其上封听筠掀着眼睑,眼眶周边泛了些红。


    萧亦理亏,默了默硬着头皮来:“我问了,走的官道,路上很多人,”抿唇含糊不清,“没那么多热水。”


    额头戳在封听筠肩上,竟有几分好笑:“我一直以为,你……”


    想着唇齿间就泄出几声笑音来。


    想象与现实,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再一抬头无辜眨眼,“以前没想过,现在才想起来,我怎么就给自己定位了?”


    遥想这么个顶尖容貌的人,也不是不能……


    但这都不是现在该说的,从袖子里摸出条绸缎,不先征求意见就系在了封听筠眼上。


    盖着眼睛,萧亦才有几分有恃无恐:“我帮你。”


    言罢不接受封听筠的反对,直接上了手……


    弄完一切,萧亦手上抬水的力气都没有,悠悠扯下蒙眼的布,对上双更红的眼睛。


    霎时挪开视线,渣男一样跑了:“您先收拾着,温思远找我有事。”


    封听筠:……


    确定人不会再回来,翻出几张干净的宣纸默写早已烂熟于心的经文。


    没默过一遍,新发的记忆乱七八糟跳出来,剩下一桌子纸,便一个字都落不下去了。


    跑出来的萧亦没找温思远,任意找了张马车,弯着散了半天气才朝温竹安那张车走去。


    此时正是用膳时,在此之前王福端来吃食,萧亦言之凿凿,他们不饿。


    现在想起封听筠,还是跑回为首的马车,低声让跟在车外的王福重新准备一份。


    王福不知在神游天外些什么,萧亦反复说了三遍,才呆头鹅一样点头。


    点完头照旧呆愣,目送萧亦消失在眼前,才重新张罗着备膳。


    在原地等到温家的马车,萧亦身上已没半分异常了,进车车内温思远鹌鹑似地缩在门边,泪眼汪汪盯着萧亦。


    萧亦眼下最怕的就是看见类似的眼睛,偏过头只当没看见。


    温竹安持书端坐着,勉强分了萧亦三分目光:“你们要探帝陵?”


    闻言萧亦转头看门口蹲着的温思远,对方是真心虚,从鹌鹑进化成了会埋头的鸵鸟。


    顿时什么话也没了,只能对着卖友求荣者亲哥点头:“是。”


    出乎意料地,温竹安没拦,只是抬头刮了眼温思远:“我和你们一起去。”


    又拉出个人鞭笞:“我不去,封听筠不会放你出去。”


    现在提封听筠,对萧亦无外乎是打蛇打七寸,一点挣扎没有从了:“行!”


    温竹安还算满意,连带着看温思远也没那么火气大:“起来,要找一百条,找来一百四十四条,依我看我看温府庙小,供奉不了您这大佛。”


    家规七十二,找来一百四十四。


    升级翻倍版。


    饶是萧亦,都佩服起温思远来了:“宫里不兴迷信。”


    温思远呜咽一声:“那分明是我认错之心良好,态度之诚!”


    温竹安又按耐不住想提刀。


    危及存亡之时,萧亦微笑:“天黑了,我们可以动身了!”


    就算要让亲哥放下芥蒂,这招也太毒辣了。


    搁他,不抽死温思远,算他缺乏锻炼。


    温思远不知萧亦所想,感激涕零朝萧亦鞠了一躬,看得温竹安又是手痒,碍于萧亦在,家丑不可外扬,只道:“温思远!”


    “在呢!”嚎啕着,“哥,我们一母同胞!”


    兄弟两人短短几次交锋,萧亦已经开始佩服起温竹安的胸襟来了。


    能养这么个玩意这么大,可见其肚量。


    肚量大的下一刻就让萧亦见识到了多年教导之法,一手提人一手提剑,不费吹灰之力将一人一剑丢出马车。


    之后礼数齐全回看萧亦:“请!”


    萧亦投之以笑容,马不停蹄跟在温思远背后逃了。


    以前只当温竹安为人刻薄,现在才知,何止刻薄。


    帝陵时刻有人看守着,温竹安参与过下葬,清楚要怎么进墓穴,逛集市一般走进其中,到面墙时,手下一用力,就弄出扇门来。


    萧亦还记得封听筠的墓穴在哪里,对上先帝的墓穴,大致回忆着,想起这位置后世因战争被炮轰过,塌了几座山。


    就也不意外为何找不到,笃定右相的金库就在这里,更不意外后事为何始终找不到遗失的财物。


    门内漆黑,温竹安多少是靠谱的,凭空拿出个火折子,又不知从拿变出个小型火把照明。


    未到深处,墓穴中已有人声:“快点快点!手脚最好干净点,谁要动了里面的东西,主子一定剁了你们!”


    温竹安听觉敏锐,早早灭了火把。


    三人藏在拐角处,见数十位短衣壮年往里搬箱子,寻常大小的箱子沉重,两个人抬都费劲,料想其中是什么东西。


    温思远轻啧:“了不起,拿皇陵当私库。”


    踩在皇帝尸骨上揽财,多嚣张的人才能做到这份上。


    不怪他们找不到私库所在,搁谁能想到,会弄在这?——


    作者有话说:入v那次欠的加更,说好月底完结,但写不完了,之后直到完结应该都是双更[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100章 反水


    一堆人运东西, 仍有力气抬的费力抬着,抬不动的连拖带拽将箱子运进门。


    站着对视腰不疼的萧亦与温思远移开目光,皆只有一个念头。


    发了!


    高兴没能持续太久, 温思远都熬得站不住原地坐下了,那方还源源不断进箱子,百无聊赖看着, 便摸着问题所在:“我很好奇,帝陵这么容易就能进来?”


    按个机关就行,甬道里也无太多机关, 容易得不似陵墓,似花楼。


    不知其他地方怎么样,总之他们这一路一个机关都没遇到过。再看帝陵构造, 空间大隐蔽性强,和现成的库房基本没区别。


    难怪被右相用上。


    温竹安凉凉扫了温思远一眼,没说什么话,萧亦刻薄地懂了其中的意思,没人带路,他们能托先皇的福, 长眠于此。


    活着当牛马,死后可享受帝王的待遇。


    不亏。


    “那机关是?”萧亦问,谁家帝陵会弄个方便进出的门?


    古来多少墓穴不是死死封着?


    想到来处, 温竹安脸上难得有几分精彩:“因越王在,封听筠本没想逼宫,计划着徐徐图之。期间招兵买马欠了不少债, 恰好他与修建帝陵的官员交好,便让人在未完工前搞了这么条路出来。”


    惦记上先帝陪葬那点东西,子债父偿想拿去赔款。


    之后越王如封听筠所说按兵不动, 给了封听筠动手的机会。登基后自是暗地直接挪用,搬空了。


    省了进墓穴偷的过程,下葬用的就是些破铜烂铁,如此密道便没了用处。


    却也正因此,没能发现帝陵早被右相据为己有。


    修好才不到一年,暗地运了一窝。


    难怪篡位初期,右相有权势有钱,却仅因封听筠有兵马按兵不动。


    原是知晓了葬品不在,封听筠赔完了欠款有余额打长期战。


    一席话下来,碰上儿子贪亲爹的棺材钱,饶是萧亦和温思远就够混不吝,一时间也找不出话说。


    半天,温思远埋着头笑,萧亦也低头憋笑。


    封家这一家人,多少是有些说法的。


    也就明白过来:“所以整个帝陵,就我们方才走这条路没机关?”


    温竹安颔首。


    缺德如萧亦,又想起来些东西:“知道今天才想起来有机关,就不怕机关败露,方便了盗墓的?”


    方才进门那,位置隐蔽地方偏僻,要盗墓从那绝对有戏,要有人运气好,歪打正着碰到了门,当真是一路顺风了。


    温思远极其上道:“按封听筠的个性,那些殉葬的八成是一堆破烂。”


    破烂而已,盗就盗了,大不了气死了盗墓贼,将先皇拖出棺材鞭顿尸。


    如此父慈子孝,萧亦实在没忍住笑。


    再看运了不少东西的库房那边已经没了人,招呼着温家俩兄弟往库房门口走。


    石砖铺成的路上,重物拖拽划痕有些斑驳,放东西这间正好是先帝棺材放置的后室,想来也宽敞,进门的石门上挂了把玄铁锁,再看左右放葬品的耳室,也都挂着一样的锁。


    可能是填满了。


    温思远上手一摸,就知这锁轻易砸不开:“要专门的钥匙。”


    萧亦同样上前打量锁眼,惊觉三把锁的锁眼竟是一样的,记起那把琴里掏出来的钥匙,不太确信:“封听筠那应该有。”


    那钥匙即便不是开这里的,也不可能没用。


    很大可能,就是这里的钥匙。


    即便不是那把,这些运钱的人身上也该有。


    今天来这一趟,收获还行。


    温思远不记得封听筠哪来的钥匙,望着锁便心痒难耐,活动着手腕:“其实,这锁给我两天时间,我也能开。”他还没开过玄铁锁,不知道是什么手感。


    想来只要能开,就能撬。


    说完温竹安的视线便斜了过来:“你到是不愁生计。”


    话音比墓穴中的风还要凉个几度,温思远一抖,讨好一笑:“什么生计不生计的,哥,我不是有你养着吗,还讨什么生计?”


    温竹安冷笑一声不言语。


    萧亦拉了温思远一下:“你先别蹦。”


    出去再说。


    善心大发,为温思远分担了些许火力:“现在是原路返回,还是看看他们运东西的路线。”


    温竹安看了眼人离开的方向,不觉查下去有用:“东西找到即可,没必要费力查。”


    答案正中下怀,萧亦欣然看向温思远。


    人情债!


    从帝陵出来,萧亦回望帝陵。


    帝陵外观正是四棱锥,与金字塔勉强算外观上的远房亲戚,结合内里放着的钱,真与金塔没俩样。


    随口一说:“右相将库房选在棺木所在地,死后会不会丢了先帝的尸骨,自己睡进棺材里?”


    答案显而易见,温思远一语道破当还方才的人情:“恐怕早丢了。”


    自己当不了皇帝,但活着时手握重权,死后睡帝陵,怎么算不得皇帝?


    思及此又有些乐,还是在靖国公府里那句话:“要我说,封听筠都没这待遇!”


    几十年贪墨来的财物当殉葬品,掏得国库都见底,不用想也知右相富成什么样。


    三间墓室合一,规模不小,真要算起来,也是座两进的宅子。


    其规模,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萧亦不置可否。


    暗处却有人跳出:“谁在那里!”


    来人四五十岁模样,手上提着一盏灯,背后跟着的十来个守墓的将士。


    看模样,正好是巡逻到这里,又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正所谓熟能生巧,萧亦对此情形算得上见怪不怪,从腰间摸出玉牌勾在指间晃了两下:“应陛下口谕,特来检查皇陵守备情况!”


    守墓人不信:“陛下未曾传信!”


    萧亦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知道什么是突击检查吗?”


    如此也确实唬到了人,看守帝陵的面面相觑,最后一致决定将到皇帝面前验证:“你们与我们一起去面见圣上!”


    萧亦侧眼看向温竹安,这些人不对劲。


    见玉牌如见皇帝,且突击检查也是正经理由,再称职也不是这个称职法。


    倒像是要拖延时间。


    温思远眼尖看见巡逻的将士有人悄悄往后退,像是要去通风报信,当下便捏起个石头,弹指打在那人膝盖上,状若无意:“后头那个大哥!您饿了,怎么站不稳?”


    “走吧,我们和你们去面圣,去陛下那吃一顿……”鸿门宴。


    同意得太快,一行人面面相觑,说是要去的是他们,踟蹰不前的也是他们。


    离帝陵不远便是临时搭建出的行宫,进门封听筠还没睡,萧亦眼尖看见桌子上有盏未撤下的茶。


    与封听筠对视一眼,碍于白天的质问闹出了什么,罕见地没出声。


    温思远对上封听筠却是半点不怕,指着看守帝陵的人就嚎:“陛下!就是他们欺负我们!我们按您的意思去监察帝陵巡逻状况,他们不信就算了,还说我们是贼,你看萧兄这身娇体弱的,能盗什么墓?锄头都拎不动!”


    往后一看,本是要再闹一闹,粗略一看连忙数了一道,顿时心底一咯噔。


    何时竟少了两个。


    看向萧亦,萧亦摇了摇头。


    他知道,但没事。


    总要拿什么逼右相一道,比起万事俱备的谋逆,让对方的人先去回禀他们暗地探帝陵,乱乱阵脚也不差。


    萧亦一摇头,温思远放下心来,继续嚎叫:“可怜萧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拿出玉牌来还要被冤枉!真是叫人伤心!”


    嚎得余音绕梁,别说方才还不在意,被反复提醒人菜的萧亦没忍住气笑,封听筠和温竹安也是按眉。


    温竹安到底没忍住,上前一步兄友弟恭拍着温思远的肩膀:“吓到了?可要我为你疏解疏解?”


    拍得温思远悚然,先眨眼后摇头:“我这不是担心萧兄被吓到吗?”


    全场无辜的当属守墓人,三缄其口,闷声先上纲上线:“陛下,皇陵安危事关先皇颜面,”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月黑风高,三位大人不提灯笼不拿火把,我们也没见过您的玉牌,又见他们行色慌张,便当他们是做贼心虚,信口雌黄。”


    萧亦捧心,好不伤心:“陛下,我发誓,当时我声音都没抖一下,他们污蔑!”


    温思远小心看了眼温竹安,确定对方现在心情不至于差能作妖,便两眼泪汪汪附和:“我作证!萧兄面不改色就捞出牌子来了!他们在质疑您们的感情!”


    质疑二字一出,温竹安听得下去,萧亦听不下去,快步上前捂完夜莺的嘴,直勾勾看向封听筠。


    全程旁观,封听筠好不无奈,索性将昏君演绎了个淋漓尽致:“按朕的意思去转转而已,即便进去又如何?”


    即便是千年后他的,盗了又如何?


    萧亦一讶。


    真要上演奸臣祸国了?


    却听封听筠快刀斩乱麻:“带下去,换批人守墓。”


    守墓的忙下跪求饶:“陛下恕罪!”


    温思远小声:“昏君啊!”


    这才几句就将人官薅了,封听筠意欲何为?


    萧亦惊诧过后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右相的人,事情结束后也是要清理的。


    王福听令一招手便有禁军进门将人拖下去。


    拖完合上门,门外还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喊叫。


    叫声渐远,封听筠后方却走出个人来,正红的官袍,俊逸的五官,瞥见萧亦和温思远就是一记白眼,随后坐回三人没来前的位置,接着被打断的话题:“右相的库房确实在帝陵,这些人包括方圆几里做生意的都是右相的人。往库里进钱出钱都是打着贸易的真金白银换真金白银,通常是五两银子买一箱山货,山货也就是赃款,交换完直接走密道送入库房,出来同样。”


    “右相预计祭祀当天晚上兵变,由吴将军麾下的姚启领兵。”再看向萧亦,“托萧大人的福,右相明面仰仗姚启,背后已经安排弓箭手除之后快,背后有一人负责支援,那人似乎是右相的后手,具体是谁我与季大人还未查出。”


    推手萧亦挑了下眉,浅笑着:“武大人,许久不见您又黑转白了?”


    温思远紧随其后:“这不是右相的得力助手武青,武大人吗?”


    确实动摇过的武青没做声,拳头过分紧,仗着确实带来了有用的消息,各看了封听筠和温竹安一眼。


    目光并未遮掩,萧亦不觉封听筠会管他,唯有温思远暗自磨牙——


    作者有话说:加更还是在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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