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意外


    次日萧亦才起, 便有小太监冒冒失失撞到他身上,一碰即分,分开时怀中却多了张纸。


    不同于以往, 这次送来的纸折成了方块,不再是卷成卷。


    将目光从纸上移到辛勤的蜜蜂,萧亦确定这人他没见过, 当即收回脚便回了房中。


    封听筠慢萧亦一步,见萧亦返回,顺手捞起衣架上的披风递上前。


    前脚才拒绝披披风, 后脚折回来的萧亦往后退了一步,不乐意接:“外面真不冷。”为验证所言不假,抬手晃了晃手上的的纸, 表明着折返的原因。


    拒绝之后,终究是没忍住:“你不觉得你养我,和养儿子一样?”整天操心他衣食住行,比温竹安操心温思远还为过。


    封听筠没听过这般形容,好不无奈:“但凡您换身衣服,我绝不多说一个字。”


    深秋将入冬, 萧亦身上还是身夏天的单衣。


    萧亦扯了扯唇,真当他想?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清早他为何他顶着风也要去外面蹿一道, 原因还用问吗?


    目光近乎哀怨:“您当我是您?”


    说完方觉都没清心寡欲到哪里去,诡异地有几分窘迫。


    默不作声翻开折起的纸,纸上字迹完全陌生。


    “右相多愁善感要提前动手, 今夜你将封听筠约到帝陵方向!”


    但差不多能猜到是谁:“姚启。”


    把纸塞封听筠手里:“陛下,约会吗?”


    封听筠反手丢到一边,捏起萧亦的袖子, 揉捏着看样子在擦手:“约,将吴利叫上。”


    萧亦有点好笑:“叫去让他见识新世界?”


    断袖约会不常见。


    单见人弯眼,封听筠便知萧亦在想什么,配合着人玩:“未尝不可,也是一种阅历。”


    配合完,不忘将披风披到萧亦身上,顺势抱了下人:“温思远虽爱说废话,但有一事他没说错,”系上披风绸带,又牵上萧亦发凉的手,准确无误吐出两个字,“脆皮。”


    萧亦不满拍开封听筠的手,甚至不能共情前世的自己:“我到底和你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教得一个封建帝王,除了姓封,比他个现代人还现代化。


    “你猜。”封听筠又笑了笑,重新牵回手,用力扣住,弄得萧亦一阵莫名,“右相提前会出什么事吗?”


    封听筠不答反问:“你之前身体怎么样?”


    萧亦认真想了两秒,诚恳回答:“还行。”


    比萧成珏的好,但和封听筠他们这些习武的比起来,真没好到哪去。


    不欲攀比,只道:“问这做什么?要潜力为我量身定做锻炼方案了?”


    那真没必要。


    封听筠笑了笑:“又不用你去沙场喊打喊杀。”现在除了容易感染风寒,勉强够看。


    抬手又拆散披风绸带,重新系了个差不多的:“白倚年应该会来,你小心些。”叮嘱自家的,难免想到别家的,“温思远若拉着你出去,连他一块拽住。”


    萧亦点了下头,不懂封听筠今天为何多愁善感,归咎于:“你这是多担心白倚年?”


    再担心,白倚年也不过就一个人,没那三头六臂的本事,要想又杀他又杀温思远,恐怕有些困难。


    “尚能解决。”封听筠骤然松开圈住萧亦的手臂往外走,自然地交待,“我去找吴利。”


    为何不直接叫人来几字在齿间荡了一遍,见封听筠行色匆匆往外走,终究是没问出来。


    直觉使然,封听筠有事瞒他。


    待在屋中无意义,干脆往外逛。


    帝陵在山间,行宫建得粗糙,周边枯枝败叶都未清理干净,随风远航的枯叶暂且不谈,颇大的枯木横在路上没人搬。


    萧亦弯腰正要抬,耳边传来温润的话音:“萧大人?”


    回头,红枫树林边上临王慢步走来,他穿的厚重,因单薄高挑才不像个圆润青团,却因重病缠身,走得一步一摇晃,每次迈步都让萧亦担心,他会不会踩到垂地的大氅。


    幸得直到走到面前,临王都算稳当,只有满地枫叶遭受拖拽,被逼从衣下蔓延,拖出一道斑驳红路。


    “临王殿下。”人到面前,萧亦也就喊了一句。


    临王笑着回应,容貌是昳丽的,神情却过分温润,好似他本该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想到这里,萧亦忽然意识到了灵魂与外貌的不匹配性。


    “您或许该在宫中养病。”半个太医院的人都没将人劝下,临王好似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拖着一副病体也要千里迢迢跑一趟。


    临王摇头:“此次不来,我便出不来了。”


    一如梦中景,临王接住片残破的落叶。


    萧亦心底不禁咯噔,梦里也是接下片落叶,开始为自戕做铺垫,怎么,此世又要来?


    四下看了一圈,才觉自己的运气已经好到了任意到个地方,都是无人区的倒霉。


    倒抽了口凉气,抬眼却见临王状若怀恋地看着他,疑惑开口:“您怎么了?”


    问了萧亦总不至于说,摇头又摸索到问题所在,面前的临王开口,从未自称过本王,皆是以我自称。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张口喊了声:“封澈?”


    满天飞叶里,风声盘旋过分疾行,撞到了哪座山,弹回来一声空响,好似有人隔着千山,回答了他一句。


    而面前的临王,却是只字不语。


    半晌面前人闷咳几声,捂唇用指擦干净了咳出的血,没接萧亦递来的帕子,擒着笑道:“您好聪明。”


    不用试探,就不打自招了。


    萧亦却默然摇了摇头:“并非,机缘巧合作祟。”


    竟当真是!


    无梦境,他全然不会怀疑面前人半分。


    临王无力久站,坐在萧亦方才想搬走的枯木上,枯木虽死,胜在实心,刚好能承担一个成年人的分量。


    脱口而出的话有些耳熟:“我常在想,我是应当与您说对不起,还是谢谢。”思来想去,却觉,“明知故犯的对不起,虚情假意的谢谢。”


    哪句都不合适。


    句句皆无法述之于口。


    但欠着一句:“管教不严。”


    一句话来得莫名其妙,萧亦蹙眉追问:“什么管教不严?”


    管教谁?


    临王却是不答,摇了摇头,仰头望向难得的晴空早霞,没头没脑丢出句:“我是个伪君子,幸得遇上真善人。”


    撑手起身,就要不告而别。


    独留萧亦思绪万千,零星抓到什么,碾碎揉烂得出个几乎想要抱着侥幸心理驳回的答案,顿时脊背一寒,僵硬看向走远的临王。


    而临王强撑着在外游荡一天,无比清晰地望见了巡逻人员的交替,未见到想见的人,落日前却到了温家两兄弟的住所。


    内里温思远大嚎:“哥!这碗真是自己碎的,真和我没关系。”


    摆放在温竹安面前的碗突然炸开,上面残留的体温正好出自他,不久前这碗他才碰过,但也只是放到温竹安面前的功夫而已。


    要碎也和他没关系。


    再看自己面前的碗,恨不得刚才没生过逆反心理,非要抛开传统美德长幼有序,将第一个摆自己面前。


    “得了,我能吃了你。”温竹安不瞎。


    动着筷子,看着还诚惶诚恐望着他的温思远,牙关继而一紧:“温思远,我怎么你了?”


    对外将他比作阎王罗刹,对内也觉他会吃人?


    温思远举措带着慌乱,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茫然:“哥,您刚才吃的是姜吧?”


    面无表情就咽下去了?


    举着筷子,温竹安有一瞬迟疑,更多的是动作上的缓慢,语气相较前一句,慢了一拍:“是吗?”


    再想动筷,惊觉身体有些异常的麻木。


    不曾第二次落筷,手僵硬停在半空,筷子骤然滑落与菜盘碰撞在一起,清脆之音短促扩散开来,而举筷子的人久久没有动作。


    温思远哪怕再迟钝,此刻也反应过来温竹安的僵硬不是因为怒火攻心,是因……


    目光突然一凛,钝落在碎开的碗上,碗周边残留着稀碎的白沫,原只当是碗渣。


    意识到这点,温思远起身背上温竹安就要往外走。房门口,一根直削瘦若厉鬼的人缓慢没入门中,在温思远要起身走时,泠泠冒声:“好久不见,我来兑现承诺。”


    背着人温思远,和背上的温竹安瞬间一僵,脚底下地板带来的寒气直冲后脑,刹那间屋中蜡烛颤抖着歇了身,屋外为数不多的落日不复存在,光亮从这间屋子消失殆尽。


    进门的白倚年不乏大方的笑起来:“你们选得好地方,真让我好找。”


    看这地人迹罕见的,当真是,方便了他!


    “万籁俱静,最适合片人。”他手上飞出把双头的飞镖,有节奏地旋转起来,转眼便走到了温思远面前。


    看着中了毒的是温竹安,还有几分遗憾,薄刃挑起温思远的下颌:“本来是准备给你的。”


    他看过了,这屋子没剑。


    原计划将温思远毒僵了,省得聒噪。再当着弟弟的面,将兄长废了。


    最后,山上挖了个蛇窟,一半拔了毒牙,一半没有,留着温思远好好玩。


    但现在……


    既然中毒的是温竹安,那他勉为其难可以换种方式玩。


    当着温思远片了温竹安,吊着口气看着他把温思远丢进蛇窟。


    想着就有些兴奋,白倚年明媚地笑了下:“我可是将你们放在萧亦之前处理,感动吗?”


    温思远不敢动,不得不动。


    踢开凳子退后几步,迅速将温竹安放在凳子上,翻身跃过桌面,手里仅抓起一直不甚有用的筷子。


    在他对面,温竹安动不了,唯有眼眸渗血,若能动,方才早拉住了温思远。


    白倚年未将温思远放在眼里,飞刀一旋,擦着温思远的脖颈就飞了出去。


    再回手里甩干净零星血迹,主人敛下笑意:“你错就错在不该帮着萧亦,更错在欺骗我兄长。”


    若非他们都帮着皇帝,他就不会因兄长回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选择换命。


    不换命,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


    作者有话说:补国庆欠的加更


    第102章 多人反水


    “我帮人, 至少我有亲有友,不比你孤家寡人,连杀谁都要排序。”温思远捂着被双头飞镖割破的地方, 捂到没耐心,放手只见掌心一片血红,就出血量来看伤口并不大, 可见白倚年没想要他死,是单纯想玩他。


    死不了,温思远反倒不慌不忙起来, 大概是和萧亦待久了:“你就不觉得你在自欺欺人?什么理由都推卸在别人身上,需要我提醒你,萧成珏的死是你亲手造成吗?你所说的一切理由, 无论是萧亦占据了他的身体,还是我们与封听筠合计算计萧成珏,那都只是你的臆想。”


    “那些走街串巷的大师教你时没告诉你,臆想是说给别人听骗钱的?怎么还连自己都骗进去了?”


    温思远转了转筷子,不着调地往前一步:“神算子,您怎么把自己算到了孤家寡人的地步, 莫非,你是天煞孤星?”


    “哦!是了,神算通天, 难怪是天命煞星!”


    白倚年听着竟一直在笑,没脾气一般。


    然下一瞬,没有任何征兆地, 猩红的眼睛转向早已冻僵的温竹安,手上双头飞镖飕飕旋转,失控般削掉了主人半块指甲, 连血带肉撒了出去。


    也就是削肉这瞬间,尝了血的飞镖骤然弹向仍坐着那人的脖颈。


    “我改主意了,你凭什么有兄长?”


    声音轻飘飘荡开,甚至没压过因飞镖极速旋转的风声。


    飞镖一出,温思远没有任何犹豫瞬间便扑向温竹安,两人目光还未触碰到,飞向温竹安脖颈的飞镖,已然没入扑来人锁骨。


    温竹安听见身上人喉咙间冒出一声闷哼,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眼睛死盯温思远的右手,那手上原捏着只无济于事的筷子,随飞镖入体五指顿然泄力,独筷无可控地落地。


    耳后飞溅的血液扑向地面,砸出的响动竟盖过满天了风声。


    幸得温思远还能挣扎地动两下。


    风声回旋,利刃割断鬓边发,飞速旋转的刀身上甩来半滴残血,正好完全没入温竹安眼眶。


    血溶于水,顷刻夺眶落下。


    那边飞镖还未回手,温思远突然跳起,左手一攥桌上碎碗片便朝着白倚年双目飞割而去。


    左手远不及右手的准头,恰逢白倚年侧头接飞镖,回头碎碗突至,从右眼割到鼻梁,碎渣又溅入左眼之中。


    碗片落地,被一脚踏成几半,屋外有人扶门将入,撑在门口喘气,言语未出口,满眼猩红无法视物的白倚年嘶吼一声,全然不管来的是谁,手中飞镖已射入来者心脏。


    手中又出飞镖,凭感觉朝温思远扔去,温思远重伤的右手无法抬,若感觉没错,应当是废了。


    左手迅速从桌上再抓起一支筷子,掷去抵挡,心知挡不过压,蛮力将温竹安推到一边,继而翻身抓起地上的筷子,拼力击向白倚年。


    筷子深入对方肩膀瞬间,未击中的飞刀割向还未收起的左手,才要一避刀面本要从手背穿过,在闪躲下竟穿破手腕内部皮肤。


    手臂落地时,五指已无可动弹。


    药物效果逐渐放缓,温竹安理应能缓慢动动手指,眼睛死死盯着那两只动不了的手,和失血躺于血泊之中的人,夺声而出的唯有:“温思远!”


    温思远含糊着应了声。


    门口人仍有半口气,奋力想向白倚年伸手,全身力气使尽却带不动身体半分,弥留之际仅留出句无人得以听见的:“小年……”


    未知者几次睁闭眼眼前皆是混沌,仅一双眼睛,一只已然全废,一只也蒙了层血雾,无法视物。


    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前进,要就地杀了温家两人。奈何温思远尚有理智,手动不了腿也不是摆设,踢凳砸向白倚年:“滚!蠢货,你哥为什么落到如此地步,难道不是因为右相!”对付他们对付得开怀,对右相倒是心慈手软,直到如今他们也没看到右相因白倚年有什么损失。


    白倚年全然置之不理,飞镖旋转在指间,又要飞出。


    眼睁睁望着人步步逼近,即便无力再做什么,温思远晕厥前也要哑着骂一声:“欺软怕硬的蠢货!”


    完全昏死过去前,隐约听到屋外铿锵而过的盔甲碰撞和一声声:“奸臣误国,今日我等替天行道!清君侧!”


    接着院门被踹开,有人闯了进来。


    听着声响白倚年一顿,“咔嚓”活动着手腕,两把飞镖,仅收回来一把,双目失明对着俩人,遗憾叹气。


    出门前回首淡语:“下次吧。”


    来不及了。


    冲进门的将士要抓人,白倚年轻巧躲过,碍于手中无火折子,否则该一把火葬了两兄弟。


    人没抓到,士兵继而搜寻院子,进门就见天潢贵胄倒在地上,一手五指抠在地面,一手捏着什么,好似要爬向什么。


    心觉天潢贵胄抓着的不能是差物,竟堂而皇之将人翻了面,硬生生从人五指间扯出个香囊来。


    满心欢喜当作珍宝捏了两把,却只摸出寻常的香料,愤然砸到主人身上。最后气不过,捏着刀粗暴划开,香料包裹内是张绛紫色发黑的布符纸。


    看着,顿时没了心思。


    转头再看地上的温家两兄弟,光是看那一地血,便懒得过去查看一道,摆手招呼其他人离开:“不知道谁先我们一步动手,人都死了!”


    不远处,封雅云和桑黎提剑跑出。


    封雅云咬牙:“天黑才行动,现在人都去哪了!”


    桑黎抬头望天,没指出现在已经天黑了。


    面对左右袭来的乱军,抿唇道:“去找陛下、萧亦吧!”


    天黑起兵,眼下反贼动了,他们的人还没冒头。


    封雅云摇头,知道封听筠的安排不会出差,如今敌军乱杀,友军未到,只能有一种可能:“吴利那出事了!”


    “你去找暗中蛰伏的军队看看,我去找支援!”


    桑黎点头,朝着记忆中兵马安营扎寨的位置跑去。


    一路逃跑,数次死里逃生狼狈到达深林中的军营,抬头却在门口看见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人手提一把带血的刀,静静立在门口。


    瞬间桑黎脑子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归于一句不可置信的:“武青?你!”


    似乎找不到言语,最后释怀,手腕一翻立锋而击。


    “桑黎,我……”武青提刀挡剑,试图动摇,“萧亦不死,天下难安!我没想过叛变,我只是……”帮着拖延了些时间。


    桑黎气笑:“萧亦做错了什么?”


    对面人沉默,偏开头无以言表。


    经此一沉默,桑黎也清楚武青知道,但知道还这样:“让开!我只说一遍!让开!”


    武青没让。


    忽地桑黎脑中闪过个念头:“真凶是谁,造成这一切的真凶是谁!”


    “武青!我问你话!”


    萧亦出事,以封听筠的出事风格,武青绝对活不了。


    这一点武青不会不知道。


    但武青不但知道,还做了。


    那便只有一个理由:“你利用了谁,借谁去杀萧亦了!”


    “是白倚年,还是谁!”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可能,最终找到个人,不可置信笑起来,“你竟然和姚启合作!”


    白倚年不可能和武青合作。


    只有想称帝的姚启有可能,他知道封听筠因萧亦落得个人人得而辱之的地步,不可能让和他合作的萧亦活着。


    而武青恰恰利用了这点,足以洗清嫌疑。


    万籁俱静当中,桑黎丢了剑,盯着武青一字一句:“你当真恶心。”


    言罢不顾阻拦,踏步进入,武青同样丢了剑:“桑黎,他们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醒!”


    桑黎没回头,武青闭眼:“下药的不是我,是郑恪。”


    他只是将毒药换成了迷药,没阻止而已。


    桑黎猛地顿住,回头看武青。


    “我向陛下投诚,我愿为天子效劳,也如你所说,我是帮着姚启杀萧亦,但我确实不想见江山易主。”


    右相把持朝政那些年,远不比今天安稳。


    封听筠不是昏君,但萧亦能逼得对方当一个昏君。


    放眼天下,想要萧亦命的太多了。


    “你知道坊间流传最广的是一句话是什么吗?若贪官污吏能稳坐高堂,那人间可还是可活人的世间?”


    有一个贪官能全身而退,其他有心的,就算没本事,也会抱有侥幸心理。


    到时,国还能存吗?


    道理桑黎懂,但:“我只知道,萧亦不是萧成珏。”


    无需任何人指路,桑黎跑在营帐间,不多时闯入属于主帅的营长。


    武青闭眼。


    不但是他,长剑之下,还有人闭眼。


    封雅云一路闯来,衣裙早成了斑驳的血色,衣衫尽数打湿,沉重落到地面,周边的还没解决,远处又有人带病而来。


    步履缓慢,不用猜也知道,不是援军,是敌军。


    脱力单膝跪在地上,长条的人马才到面前。


    为首的竟是熟人,认清人,封雅云恶心一道,再又想通笑开:“郑恪?”


    多稀奇,费尽心思才向封听筠投完诚,转头又奔向了右相的怀抱。


    郑恪握着火把,站在原地不动,还想提刀砍死封雅云的士兵自作主张,趁封雅云看着郑恪,从后便给跪着的人一刀。


    封雅云不至于连背后有人偷袭她都不知道,忍痛仰头面朝前驸马今敌人笑:“你真当封听筠能被扳倒?”


    且不说那些正与姚启厮杀的禁军,单是边疆那十万铁骑,即便今日败了又如何?


    真当封听筠没能耐逃出去吗?


    “等他卷土重来,我猜你死无全尸!”封雅云笑着,提剑要自尽,郑恪瞳孔一缩,下意识丢开火把上前阻止,孰料挥剑奔向脖颈的人,剑锋一转,狠厉逼向郑恪,手腕翻转一记剑花便捅入前来阻止的郑恪胸膛,“本宫凭什么为这腐朽的天下殉葬!”


    剑好用就在,两边都有刃。


    不怕郑恪反击,抽剑剑指无数士兵:“尔等听着!这江山是我封家的江山,边疆十万铁骑等着你们,谋反,你们也配!”


    抽剑后因惯性跌跪在地上的郑恪了然笑了笑,不知为何,竟从怀中摸出块兵符放入封雅云手中,满目欣赏望着封雅云:“用兵符!”


    封雅云淡眼看着,许久未接。


    她有时间精力耗,郑恪遭受那剑却是致命的,摇摇晃晃着无力耽搁,手中兵符落地出声,倒地前又唤了声:“云儿……”


    封雅云只捡起落地的兵符。


    不管对面人马听不听令,只无所畏惧向前走。


    至于郑恪。


    “我知你死郑家必倒,但这与我何干。”


    将死之人哑然,望着一人的背影,终究是闭了眼——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还是在凌晨


    第103章 清君侧


    处于谋反中心的萧亦并没有好到哪去, 手中一道明黄圣旨,背后是万丈深渊。


    姚启步步紧逼,与萧亦相距不过十步的距离:“萧大人, 我劝那识时务,告诉我陛下在哪?”


    “你猜。”萧亦没再往后退,再退五步就是自由落体, 干脆立在原地,不进不退。


    于是,如众人所见, 脚没往后退,手上却是要往前抛物:“各位,还认天子为君吗?”


    圣旨抛到围攻者中, 被几人匆忙拾起,搂了一兜子灰。


    识字的念出来:“不明哲保身就尸首分离。”


    捡来的圣旨内容荒诞如此,上面却明晃晃戳了朱红的印章,见国玺群人便纠结。一开始,姚启说服他们的理由就是清君侧,现在只逼问天子所在这一点, 姚启的目的便不至于此。


    “我能赴死,但各位是要做逆臣贼子吗?”萧亦淡然一笑,似乎死不死的, 向来不在他担心的范围之内。


    天下未乱,谁会想谋反?


    清君侧已经是最大的理由,而他愿意死, 姚启愿意就此放手吗?


    也就无所谓放话:“任谁丢把刀来,我现在就能死,但各位清君侧是要连天子一起清算吗?你们今日大动干戈, 自己回头看看,你们背后死了多少人,乱世出英雄,而今可是乱世!是你们瞎了,还是我瞎了!”


    “回头看看,先帝掌管朝政的时候天下是什么模样,封听筠上位之后又是什么样!先帝求神问佛荒废朝政让奸人当道你们不管,而今不过一个我就让你们大动干戈了!”


    萧亦还是早上的装束,一身薄衣披了件披风,脖颈处封听筠系的带子将散不散,松松垮垮维持着,不用几阵风就能吹散。


    眼见就要离身,萧亦只得胡乱揪回来系了一道,而后飞向悬崖的半边披风聒噪一卷,竟凭空卷起声惊雷来。


    亮色闪电当空一劈,照的悬崖之上人心惶惶,无不明白过来,现在不是清君侧,是谋逆造反!


    亮光之后惊天闷雷炸响,萧亦在余音后问:“姚将军,您不遵旨吗?”


    群人背后一亮,悻悻看向姚启。


    姚启面色不佳,胜在野心昭然,凭手抢来圣旨,对着幽幽苍天一斩两半。


    朗声道:“逆臣萧成珏,私造圣旨,现在由我替天行道!”


    他提刀向萧亦冲去,背后却有手下伸手拦住:“将军,当真是清君侧吗?”


    如此大开杀戒的清君侧,是否过头了?


    萧亦挑眉,心知临出宫摸出来这道圣旨有用,借题发挥:“你们不认识陛下字迹,那便抛开是不是我伪造不谈,我只说一点,诸位圣旨上面可是玉玺印?盖有玉玺,仍被这位所谓的姚将军斩断示众,如此藐视王权,于臣可合?”


    语气倏然冰冷:“诸位这不是在谋逆,是在做什么!”


    数十位将士面面相觑,始终没能得出个结论来,而他们背后不远,右相跌于无数尸体当中,清晰准确地为这事盖棺定论:“是谋逆,陛下当如何?”


    姚启是不中用,也太嚣张自大,否则他也不会找郑恪合作。


    “郑家,簪缨世家,其手腕远胜陛下想象。”这一点,封雅云便看得很清楚。


    钟鼎之家,哪怕现在就郑恪一人支撑,背后的权势也是惊人的。


    而世家惯用的姻亲,足以为他拉来无数兵马。


    封听筠错就错在,太不将人当回事!


    对面的帝王面不改色,手上的剑光折在他鼻梁之间,无形中似要将他切割。


    回答得可笑:“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您就要保不住萧成珏了而已!”右相大笑着站起身,料定了如今形势紧张,封听筠不敢动他,“不知您可见到了吴利那的人马?”


    隔着距离,仗着所在的位置比封听筠高,近乎睥睨地藐视君王:“一个不留,都让郑恪毒死了。”


    目中无尘走下,脚下尽数碾碎着未死在深秋风下的矮草,恍若荡平了一切难题:“萧成珏的罪行,天下皆知,您没有退路了。”


    封听筠却是执剑相对,也踏尘埃,直指右相面门:“你当谢谢萧亦,若非有他,朕早屠尽天下杂碎。”


    胆敢违抗者,本就不该幸存于皇权之下。


    右相很自信方才的话不是白费口舌,不知死活往前迈进,才要出声嘲讽堂堂天子竟只知放狠话,喉咙突然一凉,皮肤分崩,乍时崩开豁然开口。


    凶器不收,挽风直入胸腔。


    之后连捅数十刀。


    混乱的血液飞溅,动手者却远远立着,恍若要隔出条天谴来。


    他并不在意连出多下能不能致死,满条不紊一剑一剑往下戳,任凭血液飞溅四处狼藉,身上也是干净不染。


    无论是割喉,还是捅胸腔,始终收着一分力,不至于当即就死,却也绝对救不活。


    几次三番这么弄下去,右相不死仍能喘息,徒手抓剑,想要说些什么,奈何颈部气管咕咕喷血,只能振动不能收音。


    死亡将至,徒留穿喉风过,不续其声。


    封听筠不介意剑被抓住,手里多出两个玉瓶,拔盖从右相腹下往上倒:“听说你不能人道,朕愿替你回忆何为一股热流上涌。”


    王水所过,布料同肌肤一起腐烂侵蚀,搅在一起,烂作一块。


    其滋味,右相喉咙不成调的“啊啊”声,可见其快活。


    一瓶倒完,再启一瓶。


    这次从上往下倒,“贪成如此,吃饱了吗?”


    “嗯?”


    右相濒死,即便喉咙未破,也发表不了什么言论。


    封听筠见不得人这么死,抽出方才右相碰过的脏剑,落到张了但没用的地方慢慢往下扎:“慢点死。”


    “从头到尾,哪样事与你无关?”


    扎到无可扎,那东西掉下来,右相已是呼吸骤停。


    发觉人已经死透,封听筠冷笑一声,挥剑将人当场肢解,拆分完不算,转头望向树背后因体积过大,挡不住的王福:“叫人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王福一哆嗦,冒出头来目送封听筠离开,动手要收拾残局,又想起来封听筠本就是这个性。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收敛起来,让人觉得无害可欺了。


    走出地方,季折复而出现:“陛下,已按您交待的安排好了。”


    想到之后要禀告的,不敢抬头,只能低语:“安排去保护温大人和温公子的皆被蛊虫控制成为傀儡……”


    握拳间几乎词不成句:“温大人中毒,已由太医医治,温公子双手……废了。”


    记起模样,顿然下跪,“下官无能。”


    封听筠望向漆黑的天空。


    不知当以何种心情面对这些事。


    “桑姑娘及时将吴将军唤醒,眼下已从外围开始突破,长公主殿下重伤,昏迷前将兵符交于下官。”随机从怀中掏出,擦干净残血,双手捧到封听筠面前。


    最后,猛地磕头赔罪,“下官无能,请陛下责罚。”


    封听筠看着兵符,抛起挥剑砍成几段:“融了,叫那位将军咽下去。”


    季折惊诧抬头,痴痴喊了声:“陛下!”


    若传出去……


    “昏君、暴君、明君,无能者安于,朕何须在乎?”封听筠默然,“萧亦在哪?”


    萧亦这边,姚启带来的人已将他逼到悬崖边上,方才姚启未被绑,对方为获取封听筠的位置,还分他几步的空隙,现在姚启被绑,这些人纯粹只想要他死,已是退无可退。


    群人逼近,又往后退了一步,半只脚踏在半空,身体一晃,无需狂风推,自己就要惯性后倒,危机之时凭借重心稳了下来。


    萧亦紧绷着望向皇城的方向,想过会死,没想过会见不到封听筠。


    垂眼,不知现在还能怎么落下下一步。一抬头,竟是苍天有眼,隔着人群,望见封听筠极速跑来。微微歪头查看一道,衣冠还算整齐,没缺胳膊少腿,更没伤到哪里才放心。


    偏生就是这么一歪头,叛军中有人容不得萧亦这么磨蹭下去,干脆心一狠动手,直接将萧亦推了出去。


    被推是萧亦还蒙着,从跌落换为飞出,也不过这瞬间。半空浮动的铁锈气乱乱往他身上打,不知跌到了哪里,气息突然被熟悉的梅香取代,仅是睁眼,还没看清人,梅香刹那被外物取代,帕子被蒙在他鼻尖。


    蒙他的人看不清,帕子上不知有什么东西,萧亦几次呼吸就觉得晕,甩了甩头,对上双眼睛,有几分捉摸不透。


    迷瞪着,有些舍不得闭眼,又喊了声:“封听筠。”


    帕子之下,嗓音冒出模糊不清,发出的人尽可能准确无误,不知听到的人入耳了些什么。


    封听筠手上的剑乍起定在峭壁之上,不堪重负迅速割墙而落,最终停在巨石上方,惨痛嘶吼着几欲折断。


    萧亦困顿着睁不开眼,不知封听筠要做什么,但见秋风扫落叶,满天落叶刮下悬崖,隔着天色模糊不清。


    全然不知悬崖底部,地面朱砂绘制被动物血液浸透的符画亮了一瞬,围在中间被分割成无数块的黑匣子骤然裂开。


    而方圆五里,这样的东西有一百多个。


    裂开瞬间,萧亦无法抵挡地闭上眼,瞬息之间,五感净失,好似从踏入这里开始,知觉便与他无关了。


    正是闭眼时分,未见一抹亮光突现,不知出处,袭向萧亦脖颈,见血的却是封听筠握剑那边肩膀。


    寸息之间,封听筠下意识便挡了。


    血液粘稠滴下,乱风扫过胡乱溅在崖壁上,零星几滴有幸滴落,顷刻没入崖下红光未消的图纹之中。


    光影消失殆尽,头顶援军及时敢来,一条粗绳落下,上方季折急切:“陛下抓紧了。”


    封听筠没舍得放开怀中尚有余温的人,手臂卷绳固定,放任仍砍在肩上的飞镖在重力之下深入骨间,痛彻骨髓。


    无知无觉被人拉上去,乱军抱头蹲在一边,躁动着窥视,仅看见天子浑身是血双手抱着离去,血液连成线,在乱石之中隔出条血路来,血路之上,天子怀中人手臂垂在半空。


    封听筠走出人群,分不清是哪里作祟,直直抱着人跌落在地上,萧亦就躺在他怀中,一如前世最后——


    作者有话说:补上次运动会没更的


    第104章 遗物


    “陛下, 臣不会作画,只能抄点字作灯笼面,送您盏丑灯笼。”萧亦提灯进门, 双眼弯作月牙,明晃晃一笑,远比手中的灯笼夺目。


    封听筠因笑晃了神, 听着那万年不变的君臣称呼放了笔,指尖无意碰到寒凉的砚台,连着心底都有些寒。低眉望向那盏灯笼, 灯笼面上字迹有深有浅,看得出是抄写的是祈福经文,配得是梨花木的骨架, 总之无论怎么看都是不丑的。


    唯独,他不想要那祈福词。


    良久没吭声更没立即接,将人晾在原地,起身将敞开的窗户关小,又叫王福烘高了炭火,才走到萧亦身边接下灯, 接完随手往桌子上一撂,又拿过王福找来的暖炉塞萧亦手里。


    嘴上没说‘少费力做这些’,表现得却是淋漓尽致。


    萧亦本没想大逆不道, 见此含笑问:“陛下不看看灯笼吗?嫌弃臣?”


    问话的没轻没重,回话的直击痛处:“药喝了?”


    萧亦闭嘴了,走到桌边坐下, 支着头问:“临王那事,陛下要怎么给群臣交待,需要臣走一趟吗?”


    “走去阎王殿?”偏头扫王福, 下去拿药。


    深知王福跑出去必没好事的萧亦噎住,支着头又在封听筠忍耐界点上横跳:“您独断成这样,臣不太舒服。”


    是极其难受,却不是因为封听筠管他管得严。


    封听筠有几分气笑,气不过又舍不得,最后将萧亦身上松散的大氅拢紧,好似要将人就这么捆住了:“那你要我如何,你无职无权,与我算哪门子的君臣?”


    撇开君臣不谈,能谈的就那几样,萧亦从善如流着:“罪民知错。”


    封听筠没话说了。


    盯着萧亦看了半晌,兀自站到风口吹风。


    将皇帝气成这般,自称罪臣的仍不知悔改,始终挂念着那点:“您真不看看那灯……”笼字未出,便被句“镶金边了?”堵了回去。


    没达到目的,萧亦扯了扯嘴角,手里暖炉往桌子上丢,哐啷砸出声响,赚足了天子的目光,再开口老虎头上拔毛:“那是,罪臣做的东西,您哪会看一眼。”


    不忘补充,“又没镶金边。”


    封听筠彻底气笑了,含气喊了声“萧亦”,对上目光,却又比谁都无力。


    没谁比他想问萧亦,身负骂名如何?


    抢了萧成珏的身体又如何?


    良久,只当他无法设身处地,共情萧亦:“我放你走,你当如何?”


    萧亦张了张口,还没出声偏头又咳了起来。


    几声沙哑的咳嗽,封听筠便清楚,放走了,萧亦也不会想活。


    正值王福端着药小跑进来,封听筠上前再次将暖炉塞到人怀疑,端药喂到人嘴边:“我常分不清,你是厌恶我将你困在皇宫,还是反感这满天流言蜚语。”


    萧亦不知是不想喝药,还是怎么,仰头看着封听筠,眼睫湿湿跌在下眼睑上:“骂的都是萧成珏,又无人骂我萧亦。”说完,抓着封听筠的袖子,“我今天不想喝。”


    “那你想做什么?”封听筠将萧亦的手拉回暖炉上,扯起袖子盖着,眼不见为净。


    “听说今夜有雪,你寝宫那棵梅树快开了,我想去看看。”大雪配初梅,应当是好看的,“你陪我。”


    我字说的有几分急,不是气短,是因为封听筠已舀了一勺子药递他嘴边。


    往后仰着躲了躲,再重复一遍:“不想喝。”觉得没用,连名带姓,“封听筠,我不想喝。”


    封听筠将勺子丢回药碗,捏上眉心不知要拿萧亦怎么办。


    然才放在桌上的药碗,碗里墨黑的汤汁还波澜不断,就被只瘦过头的手端起,瞬间连汤带碗扣到了桌上的花盆里。


    一套动作下来,拦得找不到间隙拦。


    倒完,苦得文竹都喝不下去,从盆边往外吐。


    封听筠眼疾手快将萧亦拉了起来,淌到桌上的药正好往下滴。


    萧亦被拽得有些懵,站稳瞬间张口就来:“终于受不了我想弄死我了?”


    封听筠已然气得没话说,伸手拉来把椅子,顺手扯来件大氅铺上面,直接将萧亦按在椅子上:“待着。”


    收拾烂摊子的王福拧了把帕子上的药汁,长叹一口气,外人绞尽脑汁,不急萧大人张口就来来得气人。


    帕子收拾不干净,索性转头收拾起萧亦来:“萧大人哎!文武都在逼陛下动您,您可……”


    话没说完,皇帝的视线就写了过来。


    萧亦没反应,无所事事看向屋外,封听筠挑来两本书放他手里:“别听,他心偏。”


    心偏的听得心塞。


    萧亦听得想笑,盯着封听筠半晌没笑出来。


    若真是心偏,封听筠召集那么多禁军做什么?


    天子可以狠厉,但杀戮过盛就是暴君了。


    没说什么,起身往外走:“我等你陪我看花。”


    封听筠指尖微动,没碰到人。


    傍晚,如萧亦所希望的飘起雪来,披着大氅站在封听筠寝宫中,外面的白梅树覆雪,可惜没一朵开。


    封听筠才忙完回来,瞥见地上那桌子酒水肉干,头又疼了起来。


    走进提起酒壶,酒是好酒,只装了半壶。


    勉强还能接受。


    偏生萧亦看见便抢了过来,比幼犬还护食:“我的。”


    心知拦不住,封听筠放手:“行,你的。”望着只有花骨朵没有花开的树又是头疼,白日忘记问王福,有没有什么能让花开的法子。


    未想出如何能开花,背后萧亦又喊了声:“封听筠。”


    “嗯。”封听筠会有,心底闪过几分异样,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仅将大开的门合上几分。


    萧亦倒是无所谓,坐到桌边就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懂细品,一口闷了整杯,心理上的酒壮怂人胆:“封听筠。”


    “我在。”封听筠又应,不知萧亦喊他的原因。


    “这皇宫,其实我挺乐意住的。”躺着就有人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喝点破药都是一国之君盯着。


    如果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就清醒两个时辰的话,会过得比封听筠还舒坦。


    封听筠默默听着,不知萧亦说这些的目的,又见萧亦倒乐杯酒喝下去。


    看不惯,抬手将酒壶拿到他这边放着。


    “你不许动。”萧亦警觉着。


    “我不动。”更不懂萧亦奇怪在哪里。


    直见萧亦将手伸到桌上的肉干上面,不知嚼了多少,坐着朝他伸手:“封听筠,你抱抱我好不好?”


    封听筠没动,后知后觉意识到怪异在哪,上前踹翻酒壶,温过的酒倒出来,发白的气泡冒个不断,远超正常。


    再看已经喝了两杯的萧亦,直奔外面要叫人,几声下去,周边空落无声,即将出门,唯有背后的萧亦轻声:“人我都支走了。”


    “封听筠,你清楚我活不了多久。”因为他大动干戈,落得个昏君的名声,不值得。


    很多话,即便伤人,萧亦还是会说:“如果我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不会接近你。”


    早知封听筠会因他落到今天这地步,他宁可被五马分身。


    封听筠脊背发寒,口腔中无故冒出股铁锈气,盯着对面让他难堪至此的人,如鲠在喉,气到极致想笑,化为一记重击捣毁一切,导致浑身困厄难捱,却分不清究竟疼在哪里。


    疼到呼吸发颤,却发现他连声音都没办法发出。


    是他忘了。


    人人在逼他放弃萧亦。


    只萧亦夹在中间,不得生计。


    许久,见萧亦放了手上的肉干,封听筠突然明白过来,肉干也有毒。


    半晌竟腐朽难堪地无声笑了下。


    萧亦也知此举对不起封听筠的付出,没想辩驳,侧头看向屋外大雪。


    雪纷纷落着,在无人在意的时候铺满地面,梅树备受摧残,重负之下不堪其扰卸下一身积雪。


    萧亦看不到花,方觉大雪之下,不能赏花。


    其后,封听筠的声音哑过了头:“萧亦,你不觉得你太狠了吗?”


    萧亦低头,他舍不得的。


    做萧亦,他是所有人的遗物,是所有可怜死者包围下的幸运儿。


    成了萧成珏,见到无法触及的人,保命为对方办事占据了他的全部。


    在乎的,少得可怜,只剩封听筠。


    看着封听筠冒天下之大不韪,看着对方众叛亲离,他才觉无济于补。


    及时止损,成了唯一的出路。


    起身想探手接把雪,才撑地喉咙钝疼,不可控制地呕出口黑血来。


    忽然之间,才发现五脏六腑备受撕扯,防备地萎缩起来,两相挣扎反抗,疼得他浑身颤抖,只想闭眼就这么走。


    舍不得还想看看谁,睁眼却见封听筠站在他面前。


    脚步声不知被什么盖住了。


    在确信封听筠会就这么看着他走时,忽然被抱起,完全躺到了封听筠身上,大脑趋于空白,什么都忘了时,耳边却有沉闷的心跳声。


    “梅花还没开。”封听筠将人搂紧,似乎这般就能起死回生,“我觉皇位之上,可以保住任何人。”


    却忘了,你不愿意。


    “早知登基那日,就该将他们杀干净。”留下的,无人能够置喙。


    无论是梅花没开,还是清算朝臣,萧亦皆没听见。


    早早靠在封听筠怀里,没了生息。


    屋外大雪弥补似地停了,狂风中未开的花苞急剧跌落。


    连枝带花,落了一地。


    封听筠后想起去看那只萧亦让看的灯笼,纸上很多字,面世的是规整的祈福经,析墨的写在底部的,颜色太浅看不清。


    直至今日想起,那灯笼具体写了什么,封听筠还是不得知。


    模糊着,发觉记忆是褪色的遗物。


    再度回神,无边落木离树,又有飞镖突袭归来,即将击中谁时,被跟来的禁军当空毁去。


    封听筠撑在地上,怀中人一如前世没了温度。


    久久,直到肩上伤口结痂。


    怀中人彻底凉下来,他才放下人起身,比谁都清楚,这已经不是萧亦了。


    萧亦,应该回了本来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he!下章就回来了!


    第105章 回现代


    封雅云醒时已是深夜, 桑黎就守在床边,眼下乌黑一片,失神望着窗外的残月, 连人醒都没发现。


    担心正事,便未曾关注太多,直问:“现在情况如何?”多时未进水, 封雅云声音涩哑非常。


    桑黎回神,经封雅云指着茶杯明示,呆愣上前倒水, 直到封雅云又问结果怎样,才茫然转醒:“情况?”


    按情况好坏分开:“叛军已平,右相身亡, ”触及封雅云眼中的万幸之色,忽然晃了神,不经思索便答,“温思远双手尽废,勉强能接上手筋;陛下伤了肩膀;萧亦、临王没了。”


    按封听筠的意思,就地葬在了附近。


    原以为萧亦会入皇陵。


    封雅云手上茶杯一松, 反应过来时茶水已没入被子中。


    很难想象:“你重新说一遍!”


    桑黎眨了两下眼,从头说起:“郑恪、武青叛变毒晕了军营中的人,保护温竹安、温思远的人员不足, 让白倚年得手。萧亦被逼落崖,白倚年躲在峭壁上偷袭,陛下受伤萧亦身死。”


    一夜之间, 大梦一场空。


    所有都来得都不真切。


    “不可能,封听筠在绝不会嚷萧亦受伤!”相比之下,封雅云更倾向于曾经听到过的假死。


    想到假死, 微微放下心来。


    孰料,“不会,我摸到尸体了。”


    又补充,“假死,不切实际的。”桑黎轻轻眨眼,“萧成珏年少成名,要杀净见过他的人,太难了。”


    不杀,悠悠众口。堵不住,迟早再生事端。


    “我只是……”只是觉得不该如此。


    封雅云听得瞳孔骤缩,挣扎着要起身:“封听筠会疯!”


    疯之前,她需要去看着。


    别让人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背后伤口一疼,想找人搀扶,就见桑黎摇了摇头:“没有,还好。”无论是温竹安还是封听筠,如今都还算平静。


    近乎哀默了。


    隔壁温思远才悠悠转醒,下意识想撑手起身,用力半天身上都还是麻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手上没反应,就被抱得坐起来,无需开口,嘴上亲哥端来的茶已然入喉。


    喝完想起晚饭发生的事来,着急忙慌要纵起来看温竹安:“哥,你没事吧?”


    “他大爷的白倚年,别让我抓到机会弄死他!”


    想起最后进门的临王,顺口提了嘴:“临王现在怎么样?还活着吗?”


    记得被飞镖穿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温竹安罕见地沉默下来。


    瞥见那双没有动静的手,又看脸色苍白,胜在精神不差的温思远,心底泄下一分力,全身都失了力气,只说别人:“临王死了,他是萧成珏。”


    照封听筠所说,白倚年想和萧成珏交换身体,因未和萧成珏通气,半夜潜入人卧房动手,中途因萧成珏醒来错画了符。


    生效当日不显,第二日却阴差阳错拉来了异世的萧亦,又顺带将萧成珏塞入了千里之外临王的身体中。


    至于原本的临王是死是活,尚不得知。


    “临王是萧成珏,那萧亦怎么办?”依照萧亦那破性格,知道萧成珏还存活于世,不得主动把身体还回去。


    “萧亦没了。”话出,也是一片安静。


    静得连王福往外端药都是平静的。


    晃着药碗,微微倾倒出几滴,沾在食指上放入口中尝了尝,才与味觉打了个照面,泪水便淌了下来:“真苦啊!”


    旁边小太监不知王福在哭什么,生怕打碎了碗惊扰到屋中的天子,赶忙上前双手接过:“公公,您别哭!”


    王福摇头,胡乱擦了眼泪:“重新去熬一碗来!待会让萧大人去送!”


    受伤就要喝药,不然怎么好。


    讳疾忌医是大忌。


    陛下这么折腾自己,萧大人怎么不管管呢?


    转眼却见小太监欲言又止,张着口没说出话来。


    困厄良久,不禁迷茫起来:“是了,萧大人不在了。”


    人怎么就这么走了?


    什么征兆都没有,就走了……


    是什么征兆都没有。


    被迫走的萧亦前一秒看见的还是深秋飘落叶,后一秒就成了学校医务室惨白的天花板。


    坐起身半天,翻转手心反复端详,最后起身想找镜子。


    他这是回来了?


    恰有护士端着输液瓶走出来,见萧亦出来随口开玩笑:“都睡三小时了,再不醒真要给你扎针了!”


    萧亦没在乎时间,问道:“有镜子吗?”在护士诡异的注视下也意识到才醒就找镜子的人,大概不是正常人,诚然解释,“我想看看我毁容没。”


    护士顿悟,帅哥在乎脸,似乎并不能接受,没镜子但捞出了手机,并体贴点开了相机:“应该没有。”


    小磕小碰,能昏迷这么久,大概是这帅哥平时熬多了,一摔当补觉了。


    补得够赏心悦目。


    对上熟悉的脸,萧亦看得不是那么顺眼。


    礼貌似地笑了下:“没有,谢谢。”


    浑身摸了圈,就裤兜里揣了个手机,顺带掐了大腿一下。


    不死心又拿出手机借屏幕又照了道,差不多一分钟倒抽了口凉气。


    真本体了。


    再端详自己的脸,直到看烦彻底意识过来自己现在就是萧亦,不是萧成珏或是谁,才抽身回了趟醒来躺过的床。


    床上干干净净,床边也是什么都没有。


    依稀还记得,他摔前抱了两本资料。


    跑了趟护士站,方才友情赞助手机的护士抽空抬头:“对了,还有个看护你的帅哥刚走,应该是你师弟,说怕你出事跑医学院请教授去了。”


    旁边有人打趣:“帅哥少熬点夜啊,别从校草熬成地中海,睡三小时了。”


    帅是真帅,青春男大薄唇狐狸眼,典型渣男脸,睡也是真能睡,掐人中都掐不醒,要不是什么检查都上了一道,确定没事,真要送急诊了。


    萧亦笑了笑,道了别出门就给不怎么师弟的师弟打了个电话,随手机那头关心但妖孽的一句:“人要不行了?先心肺复苏着,我这马上请到人了!”


    可能真到谁办公室门口了,敲门敲得堪比砸门。


    “醒了。”萧亦插空打断对方。


    那头敲门声一停,挂电话挂得爽快:“那没事了!”


    萧亦罕见地没脾气。


    游荡在学校半天,摸出手机开始百度萧成珏。


    高配的手机,配上低配版校园网,卡得只差没崩。


    刷新半天,属于萧成珏的帖子远比记忆中多,可见历史确实因他更改了。


    费劲从中扒出死亡时间和原因,半天磨牙不知该找谁发脾气。


    死亡时间就是清君侧当天,死因坠崖遇袭。


    但绝对和封听筠捂他那下有关系。


    再找封听筠的信息,指尖空悬于屏幕上,最终按下息屏直奔图书馆。


    而立之年病逝。


    三十岁……


    历史上操劳过度也是四十多岁才死,怎么就到了三十岁?


    与之相反方向,温竹安与封听筠并肩而行,毫无征兆地问身旁天子:“为何?”


    封听筠身上伤未好,眉眼间有几分憔悴:“什么为何?”


    “易容之术你不会不知,要想留萧亦在这里,不难。”饶是和封听筠交情胜过萧亦,温竹安也无法昧着良心告诉自己,封听筠所为死为萧亦好。


    送回去,做过的一切算什么。


    “他凭什么活得不为人知?”封听筠偏头咳了声,天边尽染墨色,要下雪了。


    温竹安淡然:“这不是理由。”


    至少在他这里不成立。


    “确实不算,”封听筠捏了捏手腕,“只要时间长了流言蜚语自会消散,我镇压得住一时,未必镇压不住一世。”


    如今障碍皆已扫平,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但,我不能见他在我面前死第二次。”以萧成珏的身体活下去,死彻底的萧成珏固然没有威胁,尚在逃亡之中的白倚年同样。


    可萧亦何等心性?


    “以前误以为萧成珏死了,用人的身份身体皆要抱有愧疚,不管不顾将那些不属于他的恩怨债责都揽过去担着,而今知道临王是萧成珏,他能心安理得用别人的身体生活下去?”前世他被逼,萧亦不过是明着暗着让他放弃清洗朝堂。


    是萧成珏用临王的身体死在萧亦面前,才逼得萧亦走投无路。


    各般压力,最后一死百了。


    “何况,这里好在哪里?”封听筠笑了笑,没再说话。


    温竹安漠然,待初雪落下,与封听筠踏入红墙隔出的长道。


    长道冗长,遭积雪覆盖,荒凉平芜,于人心无两样。


    萧亦这边刚用朱砂描猫画虎出记忆中的图案,图纸中也放了个漆黑无比的木块,背后沙发上是无数凌乱摊开的书。


    脚边是袋才买来的新鲜鸭血。


    迄今为止,这图案他已经尝试了三次,始终不确定能不能成。


    封听筠那看来的黑匣子他查过,是西南地区某种树遭雷劈劈剩下的产物。


    前几天,找人从那里带来块,不知道有没有用。


    而那句在书上看到的“凡灾中可易”,当时问桑黎,桑黎没给出答案,事后也忘记问封听筠,如今想起觉得可能有用,前天慢慢推敲,暂定为灾年可以逆天改命。


    但不管怎样,试试总不会损失什么。


    最多是多浪费几袋血。


    至于为何用血,怪力乱神的事情多和血肉有关,梦中封听筠也用过血,综上,用血应当没错。


    手才碰到袋子,又想起某人不着调的:“您确定这血有用?”


    有没有用,哪怕是现在,萧亦也没办法回答。


    总不能他试一次放一次自己的血,几次下去他能不能见到人是未知,放成干尸是必然。


    捏了下手腕上的细绳,乱想一通过后,半点不心疼地将血倒在朱砂上。


    朱砂刻意买了年份久的,颜色比手中的鸭血还要红几分。


    萧亦倒着,血竟顺着图案淌,无论血量如何,始终续在其中没溢出来半分,良久也不见反应。


    而就在他转身丢袋子的瞬间,脚下图案突然亮起不太真切的红光。


    刚一回头,来不及闭眼,已是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以上乱七八糟的,全是胡说八道!!!


    虽然欠着的加更好像加完了,但我还能熬两天


    第106章 重逢


    才下过雪, 石砖路上又结了层冰,一群人拿着铲子刨地,铲半天, 冰没铲干净,皇宫的主人先在簇拥下走来。


    路虽滑,幸得一群人走得稳健, 今年的状元二三十岁的模样,自诩为人处世周到,看着御花园为数不多的青色, 张口就来:“严寒如此,唯有青松依旧。”


    因白倚年缺了殿试,今年探花的是个清隽疏朗的年轻人, 淡笑附和着:“瑞雪兆丰年。”


    王福看了眼探花郎,又看了眼状元郎,心下腹诽:难怪自古都是探花招人喜欢。


    长得好,还会溜须拍马,其接话能力,能及三分萧大人。


    新科及第拍马, 按理天子该封赏一番,奈何封听筠似没听见般停步,眸光落在亭子后斜出那支搂着花苞的树枝上。


    梅枝花苞尚小, 躲在积雪中,和截枯枝没区别,却要比身后一群人都顺眼。


    无端想起来, 有人惦记着花,两次都没看上。


    探花郎先所有人意识到封听筠在看梅花枝,远比状元郎要有眼力见, 碰巧生了双好眼睛,冲封听筠弯眼一笑,很是璀璨:“梅花过些日子也开了。”


    封听筠淡然,看了人一眼,心头竟生出厌烦来,挥手让王福带人离开:“带人去御书房,给朕留几分清净。”


    留清净,无异于是说探花郎聒噪,听得探花郎面色一白,不知哪里触怒了天子,惊慌失措要下跪被王福赶忙扯开:“老奴给各位带路。”


    先行往前迈了步,其他人见此亦是不敢停留,连忙跟着王福离开。


    一群清雪的太监看了,无声对视一眼,没敢留下来招人烦,各自退了出去。


    诺大园子,忽地只剩封听筠一人。


    走出,王福盯着探花郎脸上和萧亦有七八分像的眼睛,悟懂封听筠在烦什么,三缄其口,看在眼睛的份上提点:“您以后少对着陛下笑。”


    搁别人身上是觅得平替,搁封听筠身上,是往伤口上撒盐。


    探花郎还不安着,闻言疑惑道:“为何?”


    王福高深莫测摇头:“您记着就是了!”


    才说完,因走出段路程,没听见御花园中那从天而降的重物落地声。


    重物正好摔在厚雪里,落地掀起满天飞雪,封听筠面无表情转身看着,指间才碾碎朵没开的梅花,人形坑里突然冒出只手,五指纤长好看,手腕清瘦,凸起的腕骨上透白的皮肤被冻得发红。


    伸出来探路似的,压着雪像要站起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哪来那么厚的雪?”


    音调偏轻,随口抱怨一句,没由头地,比方才那些人要好听得多。


    从天而降的人抱怨完爬起,墨色头发只到耳侧,身上就一件杏白色的看不出材质,类似于萧亦说过的外衫。


    雪地里探起半截身体来,没直接起,翻了个面才坐起来,比雪色略浓的裤子短上一截,露出的皮肤近雪色。


    人仰头看了眼天,胡乱拍了下身上的雪,似乎是望见了朱红的墙壁,又似乎看见了什么熟悉的景物,猛地窜了起来,兜着雪的衣摆掀起场小雪。


    他好似才看见旁观已久的封听筠,懵了一瞬,随即将自己全身上下都看了个遍,抬头不太确信又看了眼封听筠,几近胡搅蛮缠:“您一国之君,忍心见我冻死在这?”


    封听筠定在原地,眼睫凝固在原处,人愣着,眼睑也未动一下。


    对面人歪了下头:“封听筠,我穿的秋装。”


    从回去,到回来,不记得过了那么久,怎么雪都能埋人了?


    还算白的鞋踹开脚边的雪,被刮来的冷风冻得一哆嗦,不可置信又问:“真要见我冻死在这啊?”


    还没啧完,还在几米开外的人已经袭了过来,带来梅香和声音皆不安稳:“萧亦?”


    萧亦嗯了声,缩了缩身体:“我当你真要冻死我。”


    风下又瑟缩一下,目光掠过封听筠身上的衣物,薄得他牙痒:“您但凡穿件大氅呢?”


    封听筠又低低喊了声,像要确定什么:“萧亦。”抬手碰了下人的侧脸,倏然一缩。


    怎会冷得不切实际,空洞时常。


    意识过来是幻觉,钝痛又切割着四肢百骸,断送起理智来。


    萧亦不知,只是应声点头,低眼又看了看自己,尚搞不清为什么是身穿归来,冻僵的手指往前捞了一把,强行将封听筠的手拉到手中,触及不禁诧异:“你要连自己一起冻死了?”


    比他的还要凉。


    不管冰不冰,赫然将五指插了进去,指间使力:“再给你次机会,你上辈子活到了多少岁?”


    对面人没说话,单手揽他入怀,似要抱到凭雪共白头,力度勒得要将他融入血肉,注入骨髓。


    萧亦有些难受,归咎于封听筠抱得太紧,勉强动了动身体:“我真要冻死了。回屋你抱着我睡都行。”


    什么账,回去再算。


    且天寒地冻,他真怕给自己冻死了。


    怎料身上人还是不动,若非还有放轻的呼吸落在脖颈,差点叫他担心,是不是晕过去了。


    又动了动,觉得这般冻死太亏,索性挣脱封听筠的禁锢,在人愣神之际,迅速咬上唇。


    没舍得咬出血,分来时却含了点水渍过来:“你真给我冻死在这,我投胎成狗都要缠上来咬死你。”


    封听筠还是找不到实处,痛觉出现,虚妄仍未落实。


    反应过来面前人说了什么,方才扯出个不真切的笑:“我不常出去。”


    我找不见你。


    “那你记得早点睡,我给你托梦。”字似乎会咬口,萧亦硬着头皮语气混乱,语气又是极为认真,“把我抱回来,好好养。”


    “现在,别管其他,我真要冷死了。”饶是破坏氛围,萧亦还是想说,“是真的冷。”


    又有些哀怨和匪夷所思,“你真舍得冷死我?”


    说完,无论舍得舍不得,萧亦也不管其他,又不是不认路,拖着人往玉清宫走。


    一路都是熟人,要不是熟人见鬼一般看他一身穿搭,多少能寒暄几句。


    畅通无阻到殿中,首先奔向龙床,给自己抱来床被子裹着,缓过来才欲兴师问罪,先纯良笑了下:“封听筠。”


    封听筠盯着他不放,恍若个哑巴。


    萧亦耐心出奇地好,又喊:“封听筠。”


    封听筠这才应了一声。


    应了,萧亦没想维持那股重逢的劲,不想要片刻不离:“不是说,不插手我的事?”


    嘴上说得比唱的好听。


    实际他怎么回去的,面前人应该有发言权。


    封听筠本就没几句话说,找不到理由,又沉默了下去。


    萧亦默了默:“我家里水电都停了。”


    “我做了一万种准备,穿成谁都能接受。”甚至想过,要是穿到其他朝代怎么办。


    半道捡来的图案,半瓶子醋都达不到的水准。


    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封听筠。


    但,“我想见你长命百岁。”


    哪怕给他塞狗身体里,只要在一个朝代,他都想来看看封听筠。


    对着想看的人,饶是不可理喻也想说,“你给我送回去做什么?”


    既然精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他换个刚死的身体,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还是你也颜控?”


    撑着脸凑近,面容正好映在封听筠瞳孔中:“我长得也不比你差。”


    “能接受吗?”


    “还是短短……”摸不清时间,索性省略,“就只喜欢萧成珏身体里的萧亦,不喜欢萧亦本人?”


    “没有。”仍旧分不清是不是想疯了,凭空幻想出个人来。


    伸出手,想要碰碰人,萧亦却眨眼抛开被子袭来,耳边扑进几道呼吸,炸开声:“我想你了。”


    抱得满怀,全然无法分清虚幻与现实时,屋外王福敲门:“陛下,新科状元探花还在御书房侯着……”


    晾太久不合适。


    听说有个奇装异服的人将陛下拽来寝宫了。


    萧亦估摸着时间:“现在是两个月后?”


    按出卷时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但是不是太冷了。


    “三个月后,叛军那次死了太多人,人手不够,出卷慢。”封听筠贪念着索取萧亦身上的气息。


    怎会这般真?


    大抵是贪恋过头,萧亦往后躲了一下,寻思自己到底说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你在我就在。”


    门外王福还在请人:“陛下!您在吗?”


    萧亦没忍住,虎口压着封听筠喉结处:“封听筠,你现在想在哪?”


    声音没收敛,门外王福没听过这声音,愣了愣立在门口。


    里面的到底是谁?


    过分真切的语调,哪怕是幻想封听筠也放不开,认真看着面前的青年,原萧亦说过自己的长相,想象远不及现实好看。


    忽地亲在人眼角:“我始终想象不出,怎样的眼睛才配得上你。”


    看见方知,萧亦该是这般模样。


    萧亦不吃谄媚:“屋外人叫您,您不去吗?”


    “不去。”


    萧亦这才满意,张口喊了声:“王福,他说他不去。”


    王福踟蹰着有些为难。


    不知道该不该听。


    直到隔着门缝,瞥见将一陌生人圈在领地的帝王,对上微微抬起的目光,瞬间就明白过来意思。


    不去。


    合上门疾步往外走,差点滑在地上前,又想起来问:“哪来的人?”


    从天而降的萧亦瞥了眼天色,乌云盖着,分不出时间。


    磨蹭着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应该是酉时。”


    萧亦似乎有些遗憾:“才六七点。”


    还早。


    “怎么了?”屋中燃了炭盆,暖气很足,封听筠碰到萧亦身上的温度,又安了几分心。


    萧亦窝封听筠怀里没吭声,久到就着暖气要睡着前,仰着头拉下封听筠,自下而上亲吻。


    亲着,两人好似粘板,粘在一起,便分不开了。


    萧亦还是不会换气,呜咽一声分开,闭了下眼:“封听筠,你想要我吗?”


    说得含糊,封听筠愣神半息,全然抓不住:“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萧亦偏开头,只觉热气熏人:“我都送上门了。”


    又偏了回来,胆敢封听筠敢说不要,他一定调头到隔壁睡。


    半天得不到答案,干脆压上封听筠,还没说什么,竟被反压过来,话音尚在口中已被堵了腹中,无故撩出火来。


    迷瞪着,便不知所措起来。


    继而胡乱问着:“封听筠,你说我现在算以下犯上,还是欺师灭祖?”


    封听筠没做声,轻轻啄了下萧亦下巴,声音比上次马车中还哑些:“算我以下犯上,可以吗?”


    身下被细细摸索着,始终没得个结果,萧亦难忍咬了下牙:“老祖宗,好老师,您好有礼貌。”


    封听筠又俯身下来……


    直至最后,萧亦迷离着将五指插.入封听筠指间,昏睡前不忘记:“封听筠按封建社会的规矩,动了我,你是要负责的。”


    封听筠一怔,胸膛之中,无法言说的东西猝不及防坍塌。


    抱着人,嗓音发涩:“萧亦。”


    当真是他臆想吗?——


    作者有话说:放弃羞耻,但我还是磨蹭不出来[化了][化了][化了]


    还有一更,很晚


    第107章 是谁


    萧亦后半夜发起烧来, 梦境乱七八糟从脑中掠过。


    前世死前、死后皆有,万般夹在一起,混乱无序。


    大概是从他死后, 才逐渐清晰起来。


    合该站文武朝臣的御书房,来来望望都是江湖术士。


    萧亦看着无数绘制着“神机妙算”的幡从面前飘过,最终皆是斗志昂扬进门, 连滚带爬跑出,又被禁军一刀斩去首级。


    殿中本该整齐堆放在桌子上的奏折乱七八糟躺在地上,一盏完好无损的灯笼搁置在桌上一角。


    见着灯笼, 萧亦便想起了绘制灯笼的记忆,走近桌边,灯笼对外的字谁都能看见, 就是规整摘抄的祈福经,深处迷糊的小字,除去萧亦本人,旁人恐怕无从得知。


    那是析过墨汁后,抄的是张先的《千秋岁》。


    不记得抄了几遍,墨迹干后, 皆被祈福的诗句压得无人得以窥见。


    这些封听筠无从得知,浑身疲倦:“王福。”


    王福不敢触人霉头,随那些江湖术士一般, 圆圆滚滚跑了进来:“陛下。”


    “没了?”封听筠问。


    王福于心不忍,终究是摇头:“活着的只有这些了。”


    连着前些日子的算下来,死了不少了, 剩这点都是满天下抓,挨家挨户搜出来的。


    封听筠目光没有落处,游离着, 最后汇到仅有的遗物上:“我始终不知,他为何留下这盏灯笼。”


    王福也看向灯笼,呐呐道:“定是希望您平安顺遂。”


    就留下这么一样,旁的什么都没有。


    深挖之下,除去希望皇帝安康,旁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死物如此,活人料想也是如此。


    可说起来,总不能说是皇帝一意孤行,长此以往下去,流言蜚语必定胜过曾经,顶着太岁头上动土的压力,也要劝:“您试着放放吧?”


    封听筠提起灯笼,淡眼看过,摩挲着纸面,力度无可控制时,终是放到了一边。


    东西放得下,人放不下。


    提笔又起草奏折:“宣下去。”


    王福看着内容,一口气不上不下躁动着,只能化作一声试图唤醒人的:“陛下。”


    封听筠未回答,提笔批阅遗忘多时的奏折。


    萧亦靠近王福,一目十行将奏折上的东西看完。


    站在原地良久,对着躬身捡起奏折的封听筠开口:“封听筠,你该是这样吗?”搜寻江湖术士得不到答案,仍不死心,竟要自己研究,重金收集古籍。


    奏折不够多吗?


    封听筠听不见,自然回答不了。


    日复一日,御书房前,总有不断搜寻到的术士。


    而也不知从哪本书开始,封听筠掏空树干,找来黑匣子放在其中,开始割腕喂梅花苗。


    老树持续枯死,幼苗却不见成长。


    皇宫的灯常亮个通宵,年轻的帝王辗转在政务与求神问佛间,落了个和先皇一样的名号。


    再一日温竹安提着个人前来,此人枯若一根腐木,毫不夸张的说,稍有风吹雨打就烂在地里了。


    偏生身负一身溃肉,竟出乎意料的活着,非但活着,还能笑着面向天子:“陛下,您找到复活萧亦的方法了吗?”


    封听筠笑了下,手上朱笔瞬间没入这人心脏上方:“那你找到复活萧成珏的方法了吗?”


    白倚年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庞,被戳了痛处神情接近狰狞,握拳要扑向封听筠。


    偏导火索封听筠却和言善语:“我只想知道,他是否能存有一线生机?”


    “没有,您日日浇树,听到回响了吗?”白倚年笑起来,背后温思远当下便将人踢飞出去。


    人比蹴鞠,一脚看不出用了几分力,白倚年重重摔在地上,喷咳出口淤血,匍匐在地,笑意不减:“数百年的老树都快被您折腾死了,还什么都发现不了啊!看看您手中多少东西,古树、图阵、生辰八字,要什么有什么,就这还推算不出呢?”


    “苍天都在告诉你,他死了,死得彻彻底底,没有活的可能了!”


    白倚年笑着后仰,在地上抖动着,胸膛震动,一下胜过一下。


    换谁都该没希望了,偏生封听筠看向温竹安,语气平常:“你可以剁了。”


    地上人似乎并不怕,被拖下去前,微微仰了下头,低笑出声:“下次见!”


    封听筠没看人,手上奏折不断交换。


    萧亦靠在桌边,望着人几乎没有血色的手,不清楚封听筠为何能做到,准确无误横跨百年推算出他的生辰八字。


    望着人落笔的字迹越发轻,忽然意识过来,封听筠放血,将手放废了。


    旁边那只灯笼还在,从做出便未曾使用过,到今日,纸业却无法控制的发黄变脆。


    而如今据他离世,不过半年。


    沉默着,忽然听封听筠仰头轻唤了声:“萧亦。”手垂在桌上,笔尖朱红的墨晕开在纸面,大片覆盖字迹。


    字迹晕染在红墨之中,逐渐失去本来的颜色,萧亦看见能送他回去的字眼。


    纸上正是见过的符文。


    怔然想起,他所看过的正确符画,从始至终都出自封听筠之手。


    从白倚年那接来那份,被正主认定过是错的。


    突然之间,生出个近乎残忍的可能,封听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只想将他送回去!


    瞬间,好似那些止步不前的靠近,都有了答案。


    封听筠从一开始就想送他回现代。


    发觉这个可能,萧亦茫然着无所适从。嗓言被堵住,有什么东西笼罩住心脏,死死攥着,三两下卡紧,已然无法喘息。


    扶着桌子将跪地,索性并非无他所想,封听筠卷起纸点燃,任由灰烬火星在手指上灰飞烟灭。


    烧干净,便似封听筠曾说过的驱除邪祟,缓慢有效地平复萧亦的呼吸。


    又见封听筠朝外走去,只身穿过御花园,从碧叶直至枯叶凋零。


    第一场冬雪前,玉清宫中的古树枯死,时年春寒,一记春雷劈下,梅树只剩焦土,反观那株用血浇灌出的新树,绿树抽条,焕发出蓬勃生机。


    只觉,死的不只是梅树。


    萧亦跟着封听筠到了封雅云面前。


    姐弟平静对坐在凉亭中,封雅云先行出声:“我要下江南了。”


    封听筠漠不关心地嗯了声。


    封雅云懒得细数封听筠手上粘了多少血,单是瞥见长袖之下新旧交替的伤痕,便没了话说。


    相顾无言,起身前屈指叩击桌面:“你再想想,为何萧亦宁可服毒也不肯苟活。”


    “江湖术士杀干净了,乱臣贼子死完了,封听筠,你也疯到底了,再来一次,萧亦可能不厌恶这般的你吗?”说完将茶杯摔到封听筠手边拂袖离开。


    长发送风,代人入千山。


    萧亦清楚,封雅云不会回来了。


    回首,封听筠捏着块碎片摩挲,食指割在利处,鲜红的血液成滴落下。


    也是这时,萧亦发现封听筠开始夜夜抄佛经。


    却仍以血灌溉梅树,浇完回殿彻夜抄写经文。


    清醒着发疯,疯得萧亦都想给人两巴掌。


    六年之前,白倚年又被抓来了五次。


    最后一次,封听筠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和前世重病缠身的萧亦也不遑多让。


    白倚年笑不动了,面对温竹安时,罕见得寡言。


    别人不知原因,目睹温竹安将人活着生剐其肉,弥留时也要剁一遍人的萧亦,完全清楚原因。


    仅是和封听筠一打照面,白倚年便笑了起来:“陛下,您大限将至啊!”


    经文不时也生几分效,封听筠淡淡哦了声,话都不说一句,便看向温竹安:“之后,任凭你处置,听闻还有蒸、炸、煮、烧等方式,你也不必拘泥于剐剁。”


    萧亦听着就不太好过,白倚年亦是。


    待人走后,萧亦陪封听筠走了最后一道,封听筠站在新树前放血,半月放一次血,封听筠放了六年。


    新树树干远比碗口粗,他靠在树上,眼睫的阴影打在眼下,青白交杂。


    脸上没有伤口,却似毁容的封听筠靠在树上,萧亦竟与之同感,耳边传来无数翻页声,快把书翻烂了。


    封听筠站不住,撑手跪在地面:“萧亦。”


    书页翻动声不断,虚空中萧亦回答:“封听筠,我在。”


    只是无人听见。


    帝王闭眼轻言:“我算出你还活着。”


    只是死后跨越时空,影响了原本的身体。


    他手腕落在树根上,一条新割的刀痕崭新着,血迹未干鲜红一条。


    萧亦听见。


    “时至今日,我还是放不下。”


    毁树植新可通灵是假,死魂魄生死相缠是真。


    得不到,固执成疾,到终放不下。


    他此生唯此无可奈何。


    而萧亦亲眼看着人闭眼,再一睁眼竟是朝堂之上。


    群臣之中混杂了个不懂规矩的,百官皆下跪了,唯有他慢半拍。


    仅是一碰面,萧亦就认出此时萧成珏已经成了他。


    甚是能算出这时是何时。


    他穿来第二日,向封听筠投诚前一日。


    封听筠同样看见,控制不住险些冲出去抓人,地上人不知者无畏,抬眼悄然无声看了眼皇帝,眸眼澄清,干净得在一群臣子中格格不入。


    再一低头,天子死死坐在龙椅上,恍若被困在方寸之间。


    重生回来第一天,封听筠彻夜未眠,第二日又见萧亦跪在面前。


    人进门前,萧亦听见一声涩哑的笑。


    自此高堂之上君是君,未知者依是臣。


    “萧亦。”有听人喊了声,声音源于外在,好似喊了很多遍,声音是哑的。


    萧亦睁开眼,直面封听筠眼底血丝。


    看着人,梦中无力之事好似有了发泄口。


    萧亦不管不顾想起来,低估了身体承受力,重新跌回封听筠怀中。


    动不了,只能哑着嗓子:“我想要纸笔。”


    瞥见王福端着的碗,差点晕回去:“还有,谁经这事会喝药,我不喝!”


    萧亦还烫着,封听筠不知人要纸笔做什么,向王福使眼色将药放在半边:“想写什么?”


    “想写‘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①封听筠你听见了吗,那灯笼上淡了墨迹的东西,写的是这半段诗。”萧亦抓过封听筠的领口,眼泪成串落下,“我是谁?”


    压不下心头万般情绪,恨得咬牙。


    才将口腔磨破,便被封听筠撬开了嘴。


    “哪里疼?”封听筠下意识想看,里衣却又被人扯开,露出的痕迹让王福都不忍直视,带着太医和一众人退了出去。


    偏萧亦视若无物,磨牙便咬在了锁骨位置,口中有锈气,却没咬出句闷哼来,就又生了脾气,“我最后问一遍,你上辈子活到了多少岁?”


    痛感实在,咬得封听筠彻底陷入混沌,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凭意识回答:“三十。”骤然反应过来萧亦为什么这么问。


    身体一僵,直至现在才认清,面前种种不是臆想。


    抱人的手一紧,再次察看萧亦身上究竟有没有伤到。


    萧亦浑身又被碰了遍,蓦然一懵,随即反应归来:“你把我当什么了?”


    封听筠闭眼,心知要出事,庆幸今夜没舍得乱来间,生怕人走,抱得更紧了。


    萧亦先气笑过来,气着又难忍心疼。


    拇指按在方才咬过的地方:“今天之后,咬痕之下归我,咬痕之上,请你务必保持清醒,不然……”


    没不然。


    “算了,你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①张先的《千秋岁》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


    惜春更把残红折。


    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


    永丰柳,无人尽日飞花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


    天不老,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连着早八,我快熬死了,要有错别字,睡完早八再说[化了][化了]


    第108章 负责


    说是他的人, 萧亦也没把人看得多紧,早上才醒大有把人往外推的意思:“上你的朝去,”拉起被子盖头上, 实在不想回想重申一遍,“真退烧了。”


    把他当幻想时是舍不得,但一次没少弄就是了, 现在发现是真的,又觉得他易碎了。


    假狗。


    想到幻想,就有几分不舒坦:“封听筠, 谁说他是萧亦你都上啊?”


    挣扎着想打人一顿,偏腰酸腿疼哪哪都不舒服,干脆捂头气自己。


    到底是活了两辈子, 封听筠远比想象中知道怎么对症下药:“不是,我总觉你应当是这样。”


    寸寸按照想象中的模样长,不怪他觉得是臆想。


    两世皆没得到,再见人,自制力远不到无欲无求的地步。


    赔罪般将萧亦搂在怀中,手碰在腰间, 细细揉起来。


    开始那一两下萧亦不适应,捞起枕头想砸他,之后逐渐放松下来, 任由他摆弄。


    摆弄着萧亦忽地想起什么,微微仰了下头:“你不上早朝?”


    “今日休沐。”封听筠逐渐掌握力道,望着人速度地眯了下眼, 忍不住俯身便吻了上去。


    吻技在昨天有了质的提升,萧亦被亲的有些舒服,手上闲不住, 勾着封听筠的腰带想将人拉下来,封听筠却注意到萧亦腕上的黑绳子,气息打在萧亦脖颈,有些重:“这是什么?”


    “说能保心想事成。”萧亦是唯物且利己主义,只信有用的。


    而给他东西那位,又是个运气顶好的。


    给了,当借运。


    又有几分想不明白:“我以为我这次还是会魂穿。”


    被寄予厚望的封听筠摇头,他也不知其中原因。


    玄而又玄,萧亦本就不擅长,只得扯过封听筠的手十指相扣:“不管为什么会身穿,我现在只考虑一件事……”


    才来时有一股劲支撑着,现在再提,又有几分羞耻,“你还负责吗?”


    还是萧成珏时,两人做过最过分的也不过是用手。


    封听筠不是封建的人,严格意义上他们不是传统的伴侣,无法用传统那套,更不在乎什么处不处,那封听筠始终维持现状,是想循序渐进,还是什么。


    而抛开一切不谈,只问感觉。


    “封听筠,我不想得过且过。”


    封听筠好像从没想过长远,不商不量就给他送回去了。


    给他种,哪怕他们此前发生了些过界的事,是不是只要无缘无故分来,就都不作数,分道扬镳。


    唯恐会伤到人,认真补充:“我从来不质疑我在你这里的分量。”


    “我只是不想再莫名其妙的散了。”


    封听筠清楚困扰萧亦的什么,不知当以什么方式解决问题,紧扣的手用力,不会捏疼人,又足具分量:“我的错。”


    走近了,怕萧亦回去无法接受,走远了,他贪得无厌。


    想将主导权丢给萧亦,任由萧亦意动,能发展到哪里到哪里,却在萧亦最想走近的时候,胡乱将人送了回去。


    不怪萧亦疑心。


    是他的错。


    “我……”


    承诺的话才冒出个头,便被萧亦抢先挑走了话头:“那陛下愿意与臣朝夕与共共白头吗?”


    原先起草好的说词顷刻漏洞百出,封听筠喉咙一紧心头一酸,瞬间没了声。


    就是这片刻空隙,萧亦抓住不放:“不回答是不愿意?”


    “不愿意就是无法接受?”


    封听筠张口要答瞬间,萧亦缓过来大半的身体突然倾覆下来,唇齿再被堵住,萧亦又扯开他的衣领,指着昨天落下的牙痒,唇间带起根银丝:“昨天我才说过,你全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就不能违反我的意愿。”


    下一句,又是征求意见:“能接受吗?”


    封听筠难以抑制仰头低低唤了声“萧亦”,他早知道,他会死在萧亦身上。


    萧亦本人应了声,心安理得使唤起人来:“我饿了。”


    “想吃什么?”封听筠问。


    想起昨夜梦中,萧亦坏心眼着:“蒸、炸、煮、烧都不要。”


    封听筠好笑起来:“那你要什么。”


    真要问起,萧亦笑了下开始清算:“撤回煮,我要吃热锅,陛下,您吃过吗?”


    就骗过这么一次,封听筠记起来罕见得没说话。


    几日之后,正有人能接上这句话:“吃你大爷的封听筠,萧亦才走多久,你就移情别念了,老子信了你的邪,还觉得你用情至深!你个陈……”


    恰好萧亦手中的橙子没拿稳落在地上,圆滚滚滚落在义愤填膺冲进门,嘴被温竹安捂死,却仍捣腾着腿扑来的温思远。


    倒腾着竟与萧亦对上视线,一看眼睛,又想骂封听筠这丧尽天良的找替身恶心,却见眼睛主人散漫地笑了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讲义气。”


    这话让个沉着冷静的听了,保管会凝神细想,而沉着的确实在想了,炮仗却趁温竹安手一松,得空破口又骂了起来:“攀你大爷的关系,你谁啊短毛小白脸!配认识小爷吗?啊……呜呜……”


    温竹安朝萧亦致歉:“他脑子不好,你知道的。”


    一连两句,温思远眨了下眼,温竹安当人反应过来了,微微松开手,不料缺心眼的人脑子远渡重洋去了:“哥!他谁,你认识啊?”


    萧亦望着笑了半天,抿唇正经几分:“认识,叫萧亦,达到认识小爷的门槛了吗?”


    噎人能噎得那么精准,温思远一时间真找不出谁来。


    张了下口,看了眼亲哥,又看了眼被骂竟笑起来的封听筠,最后在萧亦一句,“要不是你哥在这,我真要告你哥你辱骂无辜人士了。”彻底击中,顿时两眼汪汪着:“萧亦。”


    以为人能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出口的却是:“大冬天,你剪头发倒是方便洗了,好歹和我串通串通一起啊!”


    萧亦是真服了。


    温思远吸了吸洗发误伤的鼻子:“该说不说,你哪抢来的脸,还挺好看。”


    “多谢,原生皮,谢绝诽谤。”挪地给人腾位置,却见对方素来要动两下的手今天分外安生,便沉默着给温思远收拾出来个地。


    王福见状叫人又摆上来两幅碗筷。


    久别重逢,温思远忙着兴奋,没注意到萧亦这点贴心,一落座,就不太灵活的手揽着萧亦道尽数月英雄事迹:“一笔写完所有字,我练出来了。”


    有幸天天见到那旷世巨作温竹安早被温思远训练脱敏了,要凉不凉:“说,鬼画符,除了我和封听筠,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三个人看得懂。”


    以前的字可以说勉强能入目,现在让人看得自戳双目。


    “天才惺惺相惜,说明我的字,只有聪明人才看得懂。”温思远倒是不在乎,要在乎,手断就要一死百了了。


    张口就提到个在座如雷贯耳的人名:“以前你长着萧成珏的脸,我还发现不了,现在我真觉得你两有一点像。”


    碍于手,萧亦没计较默然消化着,奈何消化不良:“哪里像?”


    白倚年系乖巧阴郁那挂。


    他顶多算看着乖。


    “我一开始就说了,”温思远是真不怕被打,“都小白脸。”


    小白脸深吸一口气,寻求温竹安的意见:“您看我能打他一顿吗?”


    温竹安和封听筠一块低头挑鱼刺,头都没抬一下:“您请便。”


    温思远俏生生抱着自己,方才不太灵活的手,此刻倒是利索:“你知道吗?你死后,我成天以泪洗面,恨不得替你去死!”


    抽噎着,从怀中扯出块白帕子,作妖似得摇了两下,“这样,你还舍得打我吗?”


    饶是来的是条狗,对上温思远也要气笑过去,萧亦半点不心疼惋惜了,抿唇搓手臂:“收敛点,恶心过头了。”


    “少理他,吃鱼。”封听筠将挑干净鱼刺的鱼肉放到萧亦面前。


    温思远狗眼汪汪盯着温竹安碗里那快几筷子戳烂的鱼肉。


    他也想要这待遇。


    “哥,我手疼。”温思远眨眼。


    温竹安险些将碗戳通了,冷眼望着人:“现在想起来手了。”


    方才不是招展得欢快吗?


    满怀希望看了眼萧亦碗里的,萧亦眼睛都不眨就吃了,瞬间一腔热血向东流,入海都凉了个干净,只道人心易冷。


    枉费他听见封听筠把一人带寝宫,特地跑来替人鸣冤。


    正是嫉妒时,温竹安推来碗没那么碎的鱼肉:“消停点。”


    温思远好不感动,连忙扒拉进嘴一口,没嚼两下瞬间脸色一变:“哥,您没挑刺啊?”


    温竹安没惯人的意思:“细致的你确实干不了,挑点鱼刺还要我帮你不成?”


    萧亦平静咽下口水,最后没忍住趴在桌子上笑起来。


    还是低估温竹安的攻击力。


    抬头却见温思远满眼哀怨盯着他,又是没忍住笑出声。


    好不容易吃完饭,才出门,温思远立刻冰释前嫌撺掇起来:“我哥他们始终抓不到白倚年,你信不信,只要你一出门他就出来了!”


    萧亦身上有玄学。


    玄学沉默一瞬,还是没压住那点躁动:“走!”


    两人一对视,背着御书房里的人就往宫外去。


    去处不是别的地,正是临王府。


    三个月前就没了主人的府邸人早走了个干净,府中值钱的不值钱的都被外人瓜分了个干净,就留座搬不走的空府在原地。


    两人稍稍一合计,没往临王书房找,先去了临王卧房。


    卧房之内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用过,没用处的纸。


    萧亦蹲着捡起两张,纸上墨迹深浅交加,和他做给封听筠那盏师出同门,要真追究起来,他是读出了萧成珏的言外之意,才做的灯笼。


    再看字迹,其上笔迹未曾遮掩,就是萧成珏本身的。


    内容皆是各般说不清道不尽的白倚年三字。


    温思远看着不禁唏嘘起来:“萧成珏是真记挂白倚年啊!”


    “可惜了……”


    同一时间,不同语调:“你们说谁想我?”——


    作者有话说:熬不动了,今天欠的明天补[化了][化了]


    第109章 保证


    来人和几个月前没什么变化, 一样的瘦骨嶙峋形同走尸,若非要挑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来,眼睛一瞎一损, 伤疤贯穿半边脸,原本乖巧无害脸上徒生戾气,手上的飞镖也不是常见那两把, 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处在杀意中间的温思远适应良好,朝萧亦无奈耸肩:“看吧,我就说!”


    萧亦不背这黑锅:“有没有种可能, 他是冲你来的?”


    对方再关心他,也没他生辰八字,按理应当算不出来他是谁。


    温思远不一样, 温思远欠打。


    没无视白倚年脸上的刀口,当着人就问了出来:“你弄的?”封听筠只说了温思远因白倚年毁了两只手,没说白倚年下场如何。


    直觉使然,萧亦笃定和温思远有关系,即便不是,也和温竹安有关, 否则白倚年没必要死追着不放。


    罪魁祸首打小就实诚,欣赏着自己的封手之作,满意点头:“我也觉得我巧夺天工。”


    萧亦蓦然沉默, 他没见过那么能拉仇恨的。


    后退一步,全当撇干净关系。


    一看对面,白倚年捏着飞镖的手指难以抑制地泛白, 无需温思远再说一句,飞镖就能过来溜一圈。


    可见虽残,但狠。


    萧亦难免低头看了看自己, 打球行,打人不行,又看残废温思远,顿觉出宫也不是这么好出的。


    打着商量开口的语气:“白倚年,你哥是临王。”语不惊人死不休。


    低头要多捡几张纸,白倚年阴沉着脸:“别动!”


    飞镖毫无征兆离手,白倚年趁机蹲身捡纸,他能看见的眼睛也是模糊不清的,全凭听声辩位靠感觉动手,飞出去也是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似乎不指望一发命中。


    温思远一边踹开萧亦,一边往后躲,利器从两人之间切割而过。


    温思远不顾着站稳,瞬间连踢三个凳子袭击白倚年,萧亦也在飞镖将飞回白倚年手中前拎起个板凳砸去。


    左右夹击,白倚年没能躲过去,硬生生挨了四下,低头攥着纸努力想看清。


    在废墟中抬起头,忽地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们在骗我!”


    还好是一进门就开始骗他!


    瞎了,暴露太快!


    “我敢对天发誓,临王是你哥。”萧亦又说,怕白倚年发疯,拽着温思远找了个柱子当盾牌,充当解说员,“纸上都是你的名字,墨迹由浅到深叠加。”


    “你忙于为自己的失误找借口,可能没有注意到,临王从始至终也在针对我。”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或是心慈手软,总之,临王敌对他是事实。


    而并未对他造成什么直接伤害,很大一方面是因为萧成珏有一定底线。


    “你捡他的圈套将计就计,就没想过他为何敌视我?”


    白倚年笑容僵在脸上,狰狞的疤痕跃然其上,面容之下,他指尖穿破纸张,模糊的眼睛死死盯着萧亦,用仅有的侥幸逼问:“‘敌视我’?你是谁?”


    萧亦没功夫自报家门,对着白倚年稳定输出,算是回答上一个抛出的问题:“我猜,他太懂你,知道换命失败后,你会想尽办法杀了我,所以在你酿成大错之前解决问题。”


    奈何归京太晚,封听筠那箭又射得太早。


    仅有的精力,只顾得上在科举开考前遥遥目送白倚年,又在他一个抢了对方兄长身份的人忘记科举结束时,抱病前去接。


    甚至,不知从何得知温竹安去荒山找白倚年麻烦,深夜独自前往。


    “白倚年,在你换命失败之后,你算过你哥还活着吗?”大概没算过,无法相信,更无力承担。


    悔恨过后,脑中只剩下杀他这一件事。


    温思远松了松肩膀,低头看了自己的一双手,报仇雪恨般:“我早就说过,导致你不幸的是右相,不是我们。”


    从头到尾都是右相。


    “我听我哥说,你哥死前,手里还握着你给萧亦的香囊。”之后请太医辨认过,里面那张符纸大概是用狗血画的。


    作用无外乎驱邪。


    真相桩桩件件落下,白倚年猛然一挥手,手里的纸业尽数飞落在地:“不可能!他明明不要我了!”


    似乎要向敌人证明真相,他暴力拉开袖子,举着割得乱七八糟的手臂出声:“看见了吗?我都拿命逼他了,他没来见我!”


    他绞尽脑汁逃出右相手中,拼了命地找到他哥,他哥仅靠顿饭,便将他送回了右相手里。


    就算他割腕以死相逼,对方也不过只来见过他两面。


    之后无论他怎样,萧成珏都不来了。


    萧成珏不来了。


    但他只有萧成珏了。


    “他不过是将我放在右相手上当质子,博取对方的相信而已,你们在骗我。”临王怎么可能是萧成珏,临王怎么可能是他哥?


    萧亦和温思远对视一眼,寡言得觉得可悲。


    刚才撒了纸的人又疯狂在地上摸索着,捏着两张纸,残忍得挤在眼睫处。


    看不清,心怀侥幸塞进怀里站起身:“你们骗我的。”


    握着飞镖就迈步上前,地面被反复抓起又丢开,没被碰到的纸都踩在他脚下,步步平稳逼近时好似常胜将军胜券在握。


    萧亦望着人,摸不准还能以什么样心情面对前眼前的少年人,最终平静地:“我们没有骗你的必要。”


    “你当真不清楚右相用你威胁萧成珏?就当真想不出只有你们分开才能各自安好?”右相何等心性,怎么可能容许两个聪明的在一起?


    唯有彼此分开互为把柄才可能放过他们。


    而白倚年对萧成珏的重要,他从穿书来就清楚的认识到了。


    “当真不知道你对他何等重要?”萧成珏,能隐忍,有能力,想扳倒右相,只是时间问题。


    那他为何不早做打算?


    只是因为白倚年在右相手中,恐生意外。


    “你要是还是分不清,我还能给你答案……”萧亦话没说完,白倚年猝不及防转身,捂着耳朵跌跌撞撞跑出门,话声因此一断。


    温思远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白倚年参加科举对萧成珏百害而无一利,你说萧成珏为什么愿意让他去参加?”对右相,右相绝不会看着两人都成长起来,成为不可控因素。


    但白倚年胜在能装,更好把控。


    所以,从白倚年开始备考,萧成珏就已经成了弃子。


    萧成珏不可能不明白其中原因,不挣扎不反抗不备后路,究其根本是因为白倚年。


    窗外噗通一声巨响,萧亦和温思远对视一眼,都知道白倚年抱着试探跑出去,恐怕在萧亦开口前,祈祷了无数次是假的。


    但真不是。


    走出门,白倚年竟消失不见,地上落着几滴新鲜的血液。


    才想查看,不远处又有人来。


    对萧亦可以说是援军,对温思远,绝对算不上。


    赶在一声“温思远”前,温思远腿脚利索鞠躬认错:“哥,我就出来走走,没闯祸没打架,真的!”


    真不真,自有温竹安定夺,萧亦能帮的,只有不那么明显地用脚搓干地上的残血。


    温竹安背后,封听筠淡淡看着萧亦动脚,倒是一句也没说。


    萧亦迅速拉拢友军,主动朝封听筠一伸手。


    对方上道至极,走上来便牵着萧亦到一旁围观:“我刻意叮嘱过,萧亦不会主动提出离宫。”


    言外之意,既然现在站在这,那便是有人撺掇。


    究竟是谁,显而易见。


    萧亦诧异,可以肯定回来后封听筠没刻意叮嘱过,虽说这次真不是他主动,但不太黑的黑锅,甩得也太快了。


    甩锅人回眸拉近萧亦,耳语道:“回去是不是要给我个交待?”


    不打招呼,一声不吭就跑了。


    一路赶来,他是真怕萧亦吃亏。


    萧亦心虚没吭声。


    地上温思远狗吠:“哥!我小小年纪,又没爹有没娘,又没双了灵巧的手,可怜成我这样,你舍得打死我吗?”


    温竹安还真舍得,也是真没觉得温思远哪里可怜,冷笑上前拎起人:“迄今为止,你玩花瓶砸了隔壁王家少爷的头,溜狗咬了三位御史,放鸟啄了李家小姐……我问你,这些事和手巧不巧有什么关系。”


    但凡没看住,温思远就作妖。


    王家少爷嘲讽温思远废了手。


    被砸也就砸了。


    他事后也废了对方一只左手。


    御史前脚参他管教不严被咬,中途参他滥用职权被咬,最后参他肆意妄为,还是被咬。


    当然,这些怪不得温思远。


    怪对方非要找事。


    李家递折子选秀被当众打回来,恼羞成怒又起谣言传封听筠有隐疾,李小姐跟着封雅云开女子学堂,不愿成亲,被啄一口对外宣称毁容。


    放鸟啄人,也是应当的。


    而三个月跑去喝了三次酒,逛了十二遍赌坊,他不是瞎子。


    想想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今天。


    温竹安突然松开手,将温思远撂到一边便不声不语走了。


    走得果断,厚雪都没降低人的速度。


    萧亦看了封听筠一眼,封听筠无意掺和温家的事,拉着萧亦往外走:“宫里没备膳,就在外面吃。”


    他不是不懂温竹安,以前温思远手脚利落,放出去不至于没保障,如今废了手,再放任温思远乱来,温竹安八只手都管不过来。


    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温思远还懵着,望着亲哥都背影眨了下眼,狗爬式起身俯冲过去,鞋子一滑,直跪滑抱上亲哥大腿。


    明知温竹安不待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流涕:“哥,我错了,以后我要闯祸一定求你带我出来!”


    落在后面的萧亦有一瞬无言以对,转念一想,抬头对着封听筠照葫芦画瓢:“我错了,下次出门一定捎上你。”


    封听筠哑然失笑,温竹安恨不得踹开温思远。


    思来想去,竟答应了:“可以,下次背着我出门,我愿意养个人彘。”——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在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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