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没水, 萧亦掐着手心掩鼻看了圈,毫不迟疑跨步就拎起放置在地的灯架奔向窗户砸窗,灯架是铁制品, 极其沉,几下砸下去成功砸出个洞来,震得手臂发疼。
顾不得歇气, 萧亦憋着口气用灯架捅穿窗洞,上下捣腾间,灯架上粘着的烛液燃起来, 几次三番捣出了虚影,硬是将被封住的窗子砸出个人能钻出去的洞来。
火势早已漫延到窗边,眼见着就要填满窗口, 萧亦没那么好的身手,做不到飞出去,只能护住口鼻从里往外钻,衣物被火一撩就冒起了烟,才摔在地上就马不停蹄地滚了两圈人工灭火。
地上本就落有东西,滚在上面磕人得紧, 好在火是被压灭了。
灭完火,萧亦急不可耐抬头找人,火光冲天中周边半个人也没有, 最先起火的地方还落着个褐色的酒瓶,十分常见的款式,没有任何特征。
巧得是院子里一点水也没有, 仅有的瓶瓶罐罐还早早就被开膛破肚,露出的荷叶上赫然重重烙着个脚印。
是新添的。
萧亦仍保持着一两分理智,爬起身扯起有脚印的荷叶, 便恍惚站在原地。
屋外大半是砖瓦,不及屋内好烧,滚黑的浓烟直扑人心肺,熏得人眼睛疼,身后墙上突然传来踩踏声,动作略显匆忙声音却并不算重,比寻常人的脚步声还要轻三分。
像是习武之人。
起火的声音本就不大,那道踩踏重重落进萧亦心中,只听心底咯噔一声。
身体还没转完全,大门又被人重重一拍,温思远抓着门沿,气还没捋顺便鬼哭狼嚎嗷了句:“萧成珏!你要死了,没看见着火了,过来啊!”
墙上的声音紧随其后:“萧大人,您可还好?”
声音听着熟悉,萧亦转身猛地大喘气,看清人悬着的心堪堪落下来,缓慢摇头:“王卓?我没事。”没看错,是之前在府中被刺杀,封听筠派来保护他的侍卫。
墙上的人连忙跳下来忙不迭点头,生怕再吓到萧亦:“是属下!”
三人两两对望着,萧亦再三告诉自己都是熟人,憋着的气才喘顺畅出来:“先走!马上就有人来了!”被看见,传到右相那他解释不清楚。
王卓和温思远点头,双双上前架住萧亦,无异于拖的抬着萧亦往外跑,直到跑出好一截,看不见事发地,三人才瘫坐在巷子里喘气。
萧亦再次捋顺呼吸:“我在巷子里见到个人。”想起那位不知是牛马蛇神的仙人,气得龇牙咧嘴,“我猜放火的是他。”
说着便掏出怀里的半截荷叶。
古代鞋子款式远没有那么多,鞋底形状大差不离,留下的鞋头鞋印虽只有三分之一,八.九厘米的印子却没到指骨的形状处,可见此人脚长至少二十五六,换现代尺码也就是四十二码。
穿四十二码的鞋子,不出意外,人不会矮到哪里去,普遍在一米七五左右,刚好能和萧亦遇到那神经病对上。
那人虽隐在阴影里看不见外貌,身高还是能算个大概的,萧亦现在的身体比一米八多一点,那人比他矮上几厘米,区间差不多能对上。
更重要的是,一路上也只遇到这个人。
太可疑了。
“先别说那么多,你怎么出来的?”温思远大着嘴巴,谁懂他一转头就看见目的地火光冲天,瞬间不用想就知道萧亦又被人摆了一道的痛苦。
只差没两手并两腿跑过去,得亏萧亦没事。
但那门上的门锁却是实实在在锁着的,链条直接缠死,至少有两根手指并在一起粗。
如此还能出来,萧亦够能耐。
王卓始终沉默着,因为隔得近视力又极好,目光从始至终落在萧亦被火燎到,烧焦了的头发上,一听到温思远说话便起身朝萧亦跪下:“萧大人恕罪,是属下辜负了您和陛下的期望,属下罪该万死。”
顾及萧亦反感,他没跟太近,着火前他在那棵树上好巧不巧冒出条毒蛇来,刚一刀扎穿了蛇的七寸萧亦就出事了。
跪得太干净利落猝不及防,谁也没想起来阻止,萧亦只来得及摆手:“哎!别跪!你又不是大罗金仙,哪能掐指一算就算到我今日得了扫把星的亲眼?起来歇着吧!”抬手间被火蛇吞过的袖子大洞小眼,赛过街边乞丐的衣服。
王卓看着又是心塞,眼底霎时一片红痕,即将猛男落泪前萧亦拍了下手,吸引来注意力哂笑一句:“我记得我还没死,等我死了你再哭也不迟。”
这般插科打诨真还起了点微乎其微的效果,王卓苦涩扯出个笑,低头又郁闷。
萧亦扯了扯嘴角,不想再给人加心理负担:“砖木房子而已,又不是铜墙铁壁,铁的都能砸坏,我还怕那点木头?”
木的不少都能砸,只是火是从门烧起来的,砸门也没用,不如砸窗。
正是上天给我锁了门窗,捅不了房顶,难不成还不能欺软怕硬砸个窗?
温思远佩服,真心实意夸了道:“换我真想不了那么多。”换谁都会急傻了,哪有这么快反应过来的?
萧亦抬起手立在温思远面前,大大方方展示着还在微微颤抖着的手,事实上,当事人真没冷静到哪去,不然也不会等门都锁了才想起来阻止。
苦着嗓子开口:“我这一两个月经历的,抵得上我前二十年。”甚至要是把两段时间经历的磨难放天平上称一称,穿来这段时间遭遇的将险胜前二十年。
毕竟以前单他个人而言,算得上顺风顺水,苦的都是身边人。
温思远以前没关心过萧成珏,想当然地不觉得萧亦的话哪里有问题,看着瘫在地上的破荷叶,牙疼问:“你再想想,今天会不会是武青阴了你?”就看这点破叶子,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
而武青待人接物过于圆滑,以萧亦这拿人当免费苦力使的架势,指不定早就被记恨上了。
“不至于,他还有事求我。”老实说,萧亦也有点不确定,被人阴了太多回,谁不准这次不是又被卖了。
半晌还是摇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感觉不是他。”
温思远不置可否,盯着天上的云神游,王卓却又如临大敌捞了把尘土站起身,尘土从指间泻出来,纷纷扬扬吹来,独留下手心的石子,远不等人辨认清楚形状,石子就飞了出去。
瞬间几米远的树上就掉下来条什么。
王卓低头沉思,半晌出言解释:“是蛇。”
温思远瞬间纵起,天底下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死玩意,脸一下白了大半:“哪来的蛇!”
一想到方才从树下路过就毛骨悚然,嫌恶地上下搓手臂。
王卓却是不答,大步跑向更远处的树,仅是眨眼间让就不见踪影,回来时手上提了堆长条条的玩意甩得风声乱起。
温思远当场两眼一翻,掐着人中退到萧亦身后,严肃警告王卓:“带着你的爱宠,离我远点!”
缩了好半天又想到背后也有死玩意的尸体,不等王卓远离就窜到了墙上蹲着,苦大仇深嚎了声:“要死了!哪来这么多这东西!”
萧亦却警觉摸到诡异的地方,顷刻懂了王卓想表达的点:“你是说每棵树上都被人放了蛇?”
王卓下意识点头,想到光线太暗萧亦未必看得见,转为说话:“是,每棵树上都有,此处住户众多,此等剧毒之物,不该出现那么多。”
何等的精准投放,处处都有,一棵树上一条,比一坑一萝卜还准确。
萧亦皱眉,想不懂谁能这般煞费苦心做个局对付他,习惯性想找谁商讨一下,抬头只见迎风招展的温思远。
远方着火的地方没了亮光,该是被扑灭了。
温思远蹲在墙上半晌,想起什么又跳了下来:“我看过了,就你去那宅子,周围一圈都搬空了,干干净净,雁过拔毛。”
有几家上了锁的,仅剩点不值钱的破桌烂椅上还积了层灰。
萧亦低头想了半天,怀疑的人选很多,但都没有明确的指向,挥了挥衣袖打算走:“回了。”走了几步撞见王卓手里那串死不瞑目的尸体,难忍牙疼,“另外,替我向陛下告个假,就说我病了。”
王卓又着急上了,攥着蛇的手伸向萧亦,像是要检查萧亦哪出了问题,:“您哪里受了伤?”
蛇身贴着萧亦的脸而过,凉得肉疼,萧亦认真抿唇:“头发。”又像模像样抓起烧得千窟百孔的衣服解释,“这是我的官袍。”
萧成珏在这方面穷得叮当响,就两件官袍,另一件洗了。
王卓这才放下心,注意到萧亦对死蛇的抗拒,甩手就把蛇丢开。
偏偏群蛇要死不死一窝蜂全奔赴到温思远头顶,几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后,地面传来重物落地声。
萧亦转头看着这场不压抑自杀的平地摔,竖起四指发誓:“苍天有眼,今天他的死因与我无关。”
没等温思远发作,笑着收回手指:“你压到蛇兄了,没人规定葬蛇要用人盖棺。”
周边暗的不亚于睁眼黑,萧亦自然是不知道温思远身下有蛇的,却也不觉得自己是睁眼说瞎话,但怕异父异母的假兄弟当场反目成仇,因此转身就走。
脚才抬起,背后一声狂啸:“萧成珏,我要你死!”
萧亦抬手捂了下耳朵,泰然接下这道不亚于内心城防崩塌的怒叫,心底残留的三分惧怕便也随之消散,心平气和迈步回府之际,全然没意识到右相府中早有人将他卖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不一定更六千,别等嗷,承诺过的缺了多少,后期我都会补上的,明天不更[抱抱][抱抱]
第32章 臣处处被惦记
右相的书房仍亮着灯, 右相阖眼靠在太师椅上,烛芯“呲”地炸出声响,脚边跪了个穿细麻布衣的男子, 闻声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头贴在地面止不住的抖,汗水擦地留下的湿痕在地面渐渐扩散开。
“你确定萧成珏第一句是丢了东西?”右相声线向来低, 蓦然一出声,只觉既沉又冷,像是寒冬腊月里撞上土墙的寒风。
又烈又冻。
男子抬起头来点头, 很不打眼的长相,若现在萧亦在场,该认出这就是昨天召集一群人到他门前的小厮:“是, 属下确定,当时他失魂落魄站在原地,大喊丢了东西。”
“是吗?”右相脸上不见风云,掌下桌子胆小如鼠,颤动不断,“那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同样抖个不停的小厮咽着唾沫, 磕磕绊绊回话:“管家……是管家!是他说此事若让您知道,就都活不了了,拦下了来通报的人。”
“萧成珏默许了。”右相站起身平静陈诉, 缓慢绕着桌子踱步,声声摄耳,小厮只要敢抬头, 便能看见他唇角依稀擒着意味不明的冷笑,眼底风雨交加搅动烛光。
这般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姿态做事的人,走路自是不看路, 一脚便踩在了小厮抠在地上的手指,脚跟重重一蹑,恨不得踩出朵色彩斑斓的花,生生将人踏出泪来。
十指连心,小厮疼得牙缝里冒出细小的呜咽,眼泪滚进唇间分外咸腥灼人,忍不住想后缩,耸着肩膀抗拒生理性动作。
他别无选择,右相是何等人,迟早会知道这事,届时谁都终究难逃一死,与其等死,不然他先来告密!
世人都能活,他凭什么死?
右相自不关心杂碎的心思,睥睨着脚下的人,悲天悯人般叹息,端坐堂中轻轻拍手叫人进门,便合上了眼帘,像是高坐明堂的神佛。
进门的人是绝佳的死士,小厮甚至没看清人身高几何,样貌怎样,余光分到一角纯黑鞋面,冷刀便夹光割尘逼至颈间,瞳孔还来不及缩就没了生息。
滚烫的血液被一块白布稳稳接住,溅起的弧度如高悬瀑布入地,单看外形,外行人自是分不清是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
两边拉布站着的黑衣人熟练对折收纳布料,屈膝跪地在后边,静待右相吩咐。
右相大发善心道:“送去乱葬岗吧。”今日能卖旧主,他日如何保证忠诚?
背信弃义卖主求荣之人,死不足惜。
小厮被抬出去时,眼睛都还未曾闭上,眼角泪痕未干。
末了瞳孔也未印下一次了结他的刽子手。
动手的暗卫同样跪地请示:“大人,萧成珏那里可要动手?”向来有将血布送到主人家的习惯。
右相闭眼手臂虚虚撑在椅背,良久才慈悲出言:“不了,重新安插个人进去。”
已有皱纹的手压住桌上墨迹干涸的信纸:“将这些放入他府中密室,藏好藏全,莫被发现。”科举将至,萧亦还有用处。
可怀疑,却不可不用。
“是。”暗卫磕完头带着纸没入黑夜中。
天空刷下道光,紧接着当空炸出惊雷,人人惦记的萧府,萧亦拿手推开半夜三更不合时宜的茶水,复述落了尾音:“事情就是这样,我怀疑的人选挺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温思远无不拆台道:“谁叫您老人家得罪的人多。”
萧亦不置可否,旁边找弟弟无果,找来萧府的温竹安言简意赅:“不管是何人,眼下你树敌无数,不解决一两个,迟早再生祸端。”
杀鸡儆猴,无论怎样都能让对手消停一二,今晚已是明目张胆纵火,他日又当如何?
天子脚下还嚣张成这般的人,合该回炉重造重新做人。
萧亦也想动手,苦于没有明确的证据,只得先拎出最大的敌人:“右相近日损失太多,三番四次试探我,至少可以说明他手上的牌不多了,必不可能放弃科举,而我又是唯一一个和你们走得近的,这次应该不是他。”
见过那张折痕明显,明摆有过磨蹭的纸,疑心到能推测出他有过迟疑的人,又何尝不想将他牢牢抓手里?
以右相的疑心,若要牢牢将他攥在手心,“软肋”大概达不到标准,势必还会找些什么拿捏他。
奈何有些东西,孑然一身的萧亦真没有,眉眼间流出几分无所谓的意气:“能威胁到我的不多,应该能照单全收。”
陈祥山他不能撺掇到他这边来,季折总是可以的。
除此之外,再拉拢几个人犯事过来。
温思远表情溢出些耐人寻思来,将杯子放进萧亦袖子上,杯底刚好覆盖了个比铜钱大的洞,沉默着转动杯身,正一圈反一圈,越转越快,转得人眼花。
虚影都捕捉不到时,温竹安放下杯子盯了温思远一眼,下一刻茶杯顺利翻在袖子上。
萧亦面如止水:“该灭火的时候不见你灭。”
不该灭的时候又浇他一道。
温思远低着头,顶着亲哥的目光不敢造次,满眼关心看着萧亦,弄出了慈母般的眼神,然一开口装不过五个字:“萧兄啊!您可老实点吧,下次要给你找个石头……”
温竹安又斜了他一眼,此番成功灭了噪音。
萧亦不觉得有什么,收回袖子没什么作用的扭了把水:“京城没石头房。”总不能次次都用一样的招。
“嗯对!”温思远盯着温竹安连忙点头,“就算有,赶明我就拿钱去拆。”
当着外人,温竹安没好发作,扭正被温思远掰弯的话题,绝了温思远发挥到余地,言归正传:“靖国公那你当如何?”
“靖国公那里不缺证据,何时都可以将他捉拿归案,但我仍旧不理解越王与他的恩怨从何而来?”上次密道逃生什么证据没带出来?靖国公本就不构成威胁,那越王那处是为何?
温竹安语气淡淡:“提前将人丢进牢中未尝不可。”靖国公确实能与右相分庭抗礼,但就现目前看来,过于碍眼了。
今日之事若真是靖国公提前掌握了风声所为,单是布局和对萧亦的行踪了如指掌来看,背后势力未必比右相小。
是个不能放松警惕的老狐狸。
萧亦摇头,道理确实是这样,但:“容易打草惊蛇,靖国公密室中的东西准备充分,可见有能谋逆成功的底气,明面上,他势力远没达到那般程度。”
背后到底有多少人,谁又知道?
而历史上,靖国公死得极早,并未闹出这般事,是以他也不知何时才是良机。
“有宗亲。”门外忽地传来话音,这声音三个人都再熟悉不过。
下一瞬封听筠便推门而入,近日天阴,今夜可能是要下雨,分外寒冷,开门时裹挟进门的冷气搅得屋中热气不得安生。
三个人各怀心思看着封听筠,一时竟谁也没想起来行礼,门外王福见怪不怪,只当没看见仰头望天。
萧亦先问出口:“陛下怎么来了?”
封听筠面不改色将原因推给未曾添油加醋,原封不动给他陈述事实的王卓:“王卓称你身负重伤,命不久矣。”
萧亦诡异地默了瞬,后四个字有点莫名的耳熟,前不久听见封听筠被质问有没有隐疾他才拿去告过假。
但就王卓今天那副愧疚得恨不得切腹自尽的表情,真有可能会给封听筠极其夸张地描述一段,再告罪求罚。
不由得诚恳道:“多谢陛下关怀,臣就头发受伤。”
温竹安沉思出口:“陛下何出此言?”宗亲虽不老实,但没见站位过谁。
萧亦推出李寒:“是李寒供出来的。”担心在座诸事繁忙,贵人多忘事,难免解释一通,“放越王进城那位,与靖国公有姻亲。如他所说,越王因为宗亲,时和靖国公争吵。”
温竹安皱眉思索,温思远手痒转了下杯子,笑盈盈道:“那堆皇亲贵胄向来不喜陛下,另选明主不是很合理?”毕竟封听筠登基后没少克扣他们的钱。
“就因为你降了他们的食邑?”温竹安有些好笑出声,得兵权得半壁江山,封听筠握着兵权,就算是降了他们的食邑,也不该弃明投暗找上个早就被贬至边疆的废王。
留得青山在,总不至于举家流放好。
封听筠在萧亦旁边坐下,索然无味道:“你觉封雅云此番为何回来?”
当下情景,封听筠自然不能是随口一说,想清楚其中窍门,温竹安冷声道:“当真荒唐。”
闻之萧亦心底隐约有个不切实际,甚至荒谬的猜想,无意识偏头看了封听筠一眼,没好出声,沉默着充当当旁观者。
温思远却是个没顾忌的:“她这次回来不就是为了和离?”
封听筠伸手端来杯半凉的茶水,淡然道:“自登基起,朕便开始打压南方几大世家的势力,你觉为何唯有他郑家一家独大?”
外人看来只是顾及长公主,皇帝一母同胞的长姐嫁去了郑家,当了郑家的当家主母。
但堂堂簪缨世家家主为何明知如此,还要胆大妄为养几个小妾外室?
“朕称她为长姐,她自称为本宫,”封听筠嘲讽一笑,“她向来性格强势,不达目的便不罢休,打压世家时朕早去过信,她不愿和离,打的就是借朕登基将郑家势力握于手中的主意,但那驸马又何曾是傻的?”
宁可闹出养外室的丑闻来落封雅云的颜面,逼得对方和离,也不愿退步半分。
一朝公主,当今天子的胞姐,怎么看也没人敢欺负到她头上。
偏偏她要堂而皇之欺负到天子手上,甚至在封听筠以断袖为名拒绝选妃提议时,仍不罢休,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打着和离的名号,与各宗亲来往可谓亲密。
只是各怀心思,没能成功结盟罢了。
萧亦看着封听筠,天子不甚在意向外人吐露家事,似乎有种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魄力,可惜长睫下青痕不消,叫人心疼。
回望历史上这位帝王的一生,也是独站高处。
第33章 臣依旧使坏
温竹安象征性宽慰一句:“天家人岂会没有野心?”客观陈述, 效果聊胜于无。
“谁说的?”温思远抬头下意识反驳,想说那位安分守己日日逍遥陈王,顶着亲哥目光的压迫, 声音霎时一哽,近乎温柔地降了语调,又极其狗腿自然地反驳了自己的观点, “是的,越王当初虽然没怎么反抗,但这不卷土重来了吗?”
温柔过了头, 反倒叫人毛骨悚然。
萧亦摸了下手臂,装乖的温思远,比鬼都惊悚, 他还是习惯那个玩世不恭,怕蛇的尖叫鸡。
顺道抓着话锋接了温思远的话茬:“没怎么反抗?”按理先帝众多皇子中越王最有优势,怎么会不反抗?
何况,这不符合越王的个性。
温思远被迫反驳自己,难得安生下来憋屈玩杯子,温竹安收回压混账弟弟的目光, 淡声接话:“当初兵变,越王确实没有过多反抗。”甚至不算反抗,封听筠才进宫, 对方就撤了府兵坐在门前赏雨。
半点反抗没有,反叫人生疑,是以全城戒备了近一个月, 最大的祸端右相照葫芦画瓢,也无半分异议,安分守己上朝, 低调到闭门不出,反倒叫人抓不到错处出手。
若不是如此,早在封听筠登基就血洗朝堂了。
旁听多时的封听筠适时丢出些不为人知的详情:“发兵前他曾传信于朕,表明他虽无力改变结局,但拉一半禁军陪葬的能力是有的。”
说到这里,封听筠顿住,等人消化完才继续说,“他愿束手就擒,但要朕褫夺了他的封号,将他流放至南中。”
温竹安不知道这些,好在接受良好,且知道部分内情能推测出大半,直接追问:“将他扣在京城两个月才流放,你查出了什么?”
封听筠言简意也简:“不多。”
温竹安好奇心不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见封听筠不欲多说便住了口,萧亦和温思远却是完全不知情的,两两对视,都生了双会说话的眼睛,眸光流盼,无不怂恿对方开口去问。
几番交锋也没决定出谁去问,萧亦率先撤开目光,全当看不懂温思远的暗示,温思远当即想抬脚去戳,碍于旁边就是打他向来不心疼的嫡亲兄长,只得作罢。
消停不过一息,看见桌子上的茶壶瞬间计从心来,提起茶壶就装模作样倒水:“哥,陛下,萧兄喝水。”
倒完乖巧坐下,支着头看萧亦。
萧亦就没见过这么怂的人,本也不算怕封听筠,偏头就开了口:“陛下查出了什么?”
封听筠语气向来温和,捡着部分说:“南中一荒山中早早建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养了一屋子鸟雀,其他的过些日子告诉你。”
正好萧亦近日在查,说出来的和查出来的不一样。
扣着越王那两个月,数十个暗卫八百里加急前往南中查原因,结果却无异于白跑一趟。若不是后期封听筠又顺藤摸瓜查出些秘辛来,清楚越王无缘皇位,也不会放对方离开。
萧亦想追问,口张到一半触及封听筠含笑的目光半道哑了声,摆正脑袋看向温思远,意思很明确:没了,到你。
温思远有些牙痒,总觉得忽略了什么,眨着眼睛看着亲哥,细长的手指怼在刚添了茶的茶杯底座,轻轻推到亲哥面前,指望温竹安吃人嘴短开口问。
奈何温竹安向来不是会惯着温思远的,茶照喝无误,张了口,问的确实另一回事:“宗亲那边应当如何?”
封听筠:“连坐。”
“你长姐。”温竹安效仿温思远将茶杯推到封听筠手边,“原也是想为你拉助力才嫁去的郑家。”
不管怎样,终究是为了封听筠。
何况虽未过多接触,但年少因着封听筠的关系,封雅云没少爱屋及乌照顾他们。
温思远好奇来的快,转移的也快,当即大逆不道兴致勃勃重复:“是啊,您长姐怎么办?”
那罕见的您,透着为数不多的尊卑。
对待至亲之人,封听筠又抱有旁的态度:“她未曾想过篡位,要的不过是因势利导,逼得朕给她割块地封地为王,”语气中逐渐粘上嘲讽,“那些宗亲的胃口又岂有这般小。”
与谋权篡位扶持新帝相比,封地为王都成了能容忍的。
萧亦正悄然无声将封听筠手边的茶杯往外推,闻言一时没收住力,杯中水晃出来几滴。
当下就持了反对意见:“中央集权才是长久之计,封地另起新主无异于搞分.裂。”早在千年前,分封就被淘汰了。
今天同意了开个头,他日当如何?
封听筠余光一直是盯着萧亦的小动作的,见水洒出去,哑然失笑:“朕何时答应过,就这般糊涂?”
温竹安默然喝水,冷不丁也接了句:“顾念血亲也不是这般顾念的,这般心思早该按下去。”
“暂且不用管。”封听筠垂眼,和宗亲目标不一致,又失了郑家,封雅云想要封地自封,谈何容易?
别的温思远可能猜不到,封雅云现在有多少底牌他还是清楚的,啧了声:“各位,宗亲之事你们还没解决呢?”
长公主再如何,也不至于跟着宗亲推翻亲弟弟的皇位。
宗亲之事对于温竹安而言不算问题:“他们犯的事不少,挑出一个近期的连本带利打压即可,莫要将事情做绝。”
封氏王朝建立至今不过一两百年,宗亲一直有稳定官职维持势力,尚未旁落,本着皇族的身份,没少做仗势欺人的事。
先帝在位那几年可谓猖狂,也就是封听筠上位敲打过后收敛了几分。
但要同靖国公连坐,难免给封听筠落下个冷血无情的名声来。
原先逼宫造反的名声今天也没消下去,再添其他,恐被有心之人利用引出祸端。
要想找机会翻出陈年旧账,萧亦有一计,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看着封听筠眨了下眼,眸子弯成月牙状,无形中透着几分他向来不耻的装乖。
却也确实好用,封听筠将萧亦的表情尽收眼底,无奈垂眸:“你想做什么?”
温思远有一瞬不好的直觉,想要挪近他哥时已经晚了。
“听闻端王有一孙儿,素日招猫逗狗放浪形骸,极其好.色,”萧亦说着,不由得朝温竹安看了眼使坏,“据说和思远兄关系匪浅。”
温思远偏斜的身体僵硬着移回原位,萧亦抖得太快,以至于他错过了抱着他哥腿求饶的最佳时间,现在要想活命,只有一条路。
当即义正辞严:“我行的端坐得正,虽说人缘好,但向来是不愿和这等人为伍的,不过正事重要,我愿意为萧兄效犬马之劳!”
“何等人?”温竹安冷眼看着,竟比外面呼啸的风还凉几分,温思远当场就有点腿软,心底嚎叫:萧成珏!你恩将仇报!
嘴上乖巧:“当然是招蜂引蝶不务正业,欺男霸女的过街老鼠!”
文文弱弱低头整理本就整齐的领口,洁白的手指压着衣服西子捧心:“就他们那花枝招展行迹浪.荡的人,于我不过是点头之交。”
温竹安也笑,温和得比春天的风还和煦:“你不学无术可以,我养得起你,但再让我知道你花天酒地,你院里那副拐杖一定派上用场。”
语气对温柔,话就多凶残,萧亦听着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何伦温思远,笑得比哭还难看点头:“我知道了,哥。”最后的哥字,像是要唤起早已消逝的亲情。
温竹安冷漠:“嗯。”
对着萧亦,温思远就有几分耐人寻味地咬牙切齿:“萧兄,不知小弟能有幸为你做点什么?”
“美人计,你找机会将他灌醉,我从乐坊雇个人出来假扮是无辜人,上演一次强抢民女,坐实了这次的罪行,以往的也能新仇旧恨一起罚。”其实萧亦更想上场演一次他阻止,对方连他一起欺压,最好打他几下,当街行凶殴打朝廷命官,怎么都能定罪。
杀鸡儆猴的目的也能做到。
但这招有些阴,萧亦看向封听筠,封听筠默不作声,倒是温竹安切换了阵营,认真道:“可行。”
温思远也觉可行,和萧亦一拍即合:“好阴,但可行。”
在场唯一没表态的人松了口,大抵是知道萧亦还想做什么,反复重提:“小心别伤了自己,”更像是叮嘱,“别演过头。”
萧亦眉眼含笑:“多谢陛下。”
温思远也满意了,生怕再待下去萧亦又给他捅出点什么,赶忙大鸟依人抱上温竹安的手臂:“哥,天色不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温竹安看破不说破,起身告辞:“我们先回去了。”
出门时空气中已有水汽,封听筠亲自来一趟,确保萧亦没事便也要起身离开,却被萧亦一爪子抓住袖子:“陛下,恕臣言辞无状。”状在哪里却没说。
眼睛直勾勾盯着封听筠,没什么攻击性。
话说半截,不是萧亦的作风,封听筠不解低眉,声音不见责怪的意思:“朕何时怪过你,你只管说。”
门外一直守门的王福冻得打了个寒颤,仰头望天,只觉没冻死在冷风里,死在了屋中的暖气了。
不曾想萧亦问的却是王福最想听的:“您为何如此沉迷于晚睡?”
萧亦不是冷心冷肺没心肝的人,只是因为侍卫几句话,封听筠就大晚上跑来看他一趟,那对方有什么苦闷之事,他也有理由分担。
封听筠注视着萧亦的眼睛,心底空着又好似挤满了什么,不由得失笑:“无事,近日忙了些罢了。”
失而复得,不敢重蹈覆辙——
作者有话说:昨晚复盘,发现我每章剧情太满,阅读起来会累,如果你们感觉太累,可以告诉我一声,我会尽可能的放慢一点剧情增加感情戏调和,不过放心啦,我不会因为加感情就水剧情,所以有剧情或是感情上的问题都可以告诉我,我后期尽我所能调到你们的舒适区
第34章 臣得寸进尺
窗外秋雨稀稀沥沥不见停, 已经下过一阵了,积水自高往下汇聚,空气潮湿依旧, 比长街更陡的屋檐已经开始收尾工作,水滴似美人涕泪,冷冷瑟瑟掉了一颗又一颗。
屋中正好坐了个青衣美人, 发带飞入风中,柳眉杏眼,青葱玉指贴着脸颊, 茶杯虚虚贴唇,临窗而坐自成风景。
房门外敲门声三声落地,门边恭候已久的婢女低头开门, 弯腰将一身雨气的人迎进屋,也不看看来的是谁,就退出门槛合上房门。
进门的萧亦笑着问好:“宋小姐。”
宋桑放下杯子,盈盈起身:“萧大人请坐。”
萧亦自然坐到宋桑对面,宋桑仍未坐下,揭杯提壶为萧亦斟茶:“辛苦您大老远跑一趟。”等萧亦接了茶才施施然坐回原位。
好一副大家闺秀模样。
“你我是同辈人, 不必客气。”萧亦抿茶放下茶杯,“不知你此番找我是为何?”
宋桑浅笑着将封大红色的请帖推到萧亦面前:“五天后我出嫁。”
看神情,竟没什么不满。
萧亦挑眉不解, 上次靖国公办寿宴就听人提过,宋桑要嫁的是管理宗人府的宗人令之子,此人是右相的人, 因着右相的扶持,越过了亲王、郡王当了宗人令,直接管理宗亲之事。
但宋桑大费周章见她一面, 便是为了送张请帖?
外面雨未停,遥想萧亦晾在外面的油纸伞必然也是没干的,掩人耳目冒着雨来,要是只为了亲手邀请她参加宴席,恐怕浪费了机会。
宋桑未语,浅笑安然看着萧亦,萧亦只能拿起请帖看内容,脑中设想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内容没有,簪花小楷很是清秀,内容无非是佳偶天成之类。
萧亦放下请帖,不知宋桑在打什么哑谜,好在他没架子,理所应当地劝说:“如今你父亲与右相撕破脸皮,周大人是右相之人,你嫁过去日子恐怕不好过。”
右相党迟早要被踢出朝堂,宋桑即便要嫁人,对方也不是良配。
宋桑接了萧亦的话头,温温柔柔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父亲与宗亲来往密切,宗亲又极看不上右相此等狼子野心的外臣,周大人便是替右相制约宗亲的关键。”
还是波澜不惊的话声,“我父亲现下与右相撕破了脸皮,却不愿解除婚约,也是看中了周大人与宗亲密切相关这一点,想借联姻彻底拉拢周大人。”
如此便是她父亲当日非要将婚事宣传出去到原因,本是一举多得的好处,既与右相党结盟,又可巩固在宗亲间的地位。
奈何右相党之中有人放出消息,坚称是右相派人闯了密室,为的就是一家独大,如此自然而然坏了结盟。
“所以你要我搅黄了这桩婚事?”萧亦问,直觉却告诉他,宋桑要的不仅于此。
果不其然,宋桑摇头:“我父亲向右相献上了大半家财才换来这么次机会,身为女儿,我总要给他留点希冀不是?”
萧亦意外眯眼,不怪他讶异,宋桑岂会是这般孝顺的人?
不出意料地,下一瞬,宋桑就淡淡逆转了话锋:“且容他开心几日,”便展颜一笑,当是倾国倾城的颜色,“待我成婚之日,有劳萧大人带人抄了靖国公府,你认为如何?”
话音不骄不躁,不急不缓,理所应当得匪夷所思:“无需提前,也不用推后,在我出门时来抄即可。”
那时正是拜别父母,婚事已然板上钉钉,希冀也成了真。
雨丝从窗外飘进来,沾着萧亦的脖颈,分外黏腻潮湿,萧亦看着眼前的绝代佳人,心底不由得唾弃起靖国公来。
多大仇多大怨,才把亲生女儿逼到这个地步?毁了自己,也不让亲生父亲安稳。
宋桑轻轻柔柔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冷气:“还是萧大人尚未确切掌握我父亲谋逆的证据,不知您需要什么,只管吩咐。”竟是笃定萧亦这么久不动手是因为没拿到证据。
被当做废物的萧亦轻咳了一声:“倒也不用。”没压住心底的好奇,分外冒昧问,“敢问靖国公做了怎样丧尽天良的事?”
宋桑没藏着噎着,眉眼间闪过一瞬冷意,快得不可捕捉:“他生不出儿子,便将原因归咎于我母亲,逼迫她下堂,我母亲不堪重负,自缢而亡。”
逼死了她母亲,明知她要联姻的地方不是好去处,仍不曾愧疚半分。
这般人,凭什么活着?
萧亦不好安慰,无声骂过几句,关心起宋桑的未来:“此事之后,你当如何?”
宋桑并不含糊,起身朝萧亦一拜:“朝野上下都知萧大人曾是右相的心腹,”如今稳坐天子宠臣之位,想来也有几分能耐,“而今,我愿为大人效力。”
萧亦看着宋桑的脸,这脸辨识度可谓不低,无奈道:“哪怕我能保下你,今后背着逆臣贼子之女的名头,你也未必好过。”
据他所知,宋桑在京城的名气不低,要想洗干净原生家庭带来的淤泥,重新站在高处,谈何容易?
人言可畏。
却不知宋桑向来不是能让自己不见天日活着的人,她十指摸上下颚,绝不心软地从下颚扣起什么,只听“嘶”“呲”两下,手上就多了两块能以假乱真,做工精细厚薄分明的假皮。
同一时间,一般无二的嗓音,无所谓地丢了名讳:“那时,我便叫桑黎。”宋是父姓,桑是母姓,改名姓桑,未尝不可。
就看那脸上,假皮被倏然撕下,露出来被暴力撕扯摧残致红的皮肤,原是鹅蛋脸,此刻没了修饰便成了菱形脸,温柔气不见,多了几分由内向外的清冷。
紧接着宋桑提起茶杯倒水浸湿手帕,就着水用力擦去妆容对眉眼的修饰,三下五除二,整个人便在一息改头换面,仅剩三四分和原先相似。
也是去了这些虚假的遮掩,萧亦才发现宋桑眉眼间是有几分像靖国公的。
亏得电视剧小说的洗涤,萧亦对易容接受良好,此时简直想拍手,半晌真心实意夸赞:“桑黎,好名字。”
黎明之后便是天光普照。
能以假面面世数年,桑黎恐怕早就做好了拉靖国公下马的准备!
好气魄!好手段!
佩服过了头,萧亦不掩赏识:“恕我冒昧,你是从哪年开始准备的?”
桑黎没有隐瞒:“我母亲死那年,我十二岁,同年我救了个逃出花楼的姑娘,易容便是她教的。”
未等萧亦夸赞,楼下传来躁动:“你们要做什么!凭什么不做我家老爷的生意?”
萧亦推开窗子看了几眼,底下几个撑伞的仆从围着个人,为首的正与屋内的小二争吵。
生意上总有争吵,想来不是什么大事,萧亦收回目光便合上了窗,桑黎扫了眼,厌恶出言:“先驸马。”
萧亦皱眉又开了窗,伞下人很是清瘦,露出洁白的下巴。
先驸马?
岂不是封雅云的夫婿?
关窗回看桑黎,顿时心生一计:“你可愿用真正模样,帮我做件事?”望着桑黎不改风华的脸,马上补充道,“同样的,我给送你个靠山。”
桑黎望着已经合上的窗户,隐约猜到会和谁有关,不问其他点头便应了下来。
“今晚我找人告诉你具体地点。”萧亦心思来得快,更想找人商定,起身就要离开,“你的事,我还需告明陛下,放心,我能保下你。”
桑黎莞尔一笑:“有劳!”
“不客气,合作愉快。”萧亦笑着,示意桑黎将假面贴回去,差不多一刻钟,除去眉眼,桑黎恢复他进门时的模样。
萧亦这才推门离开,撑伞消失在进宫的路上。
天公作美,来时路上风雨交加,离开时竟依稀下起太阳雨来。
御书房中却不明媚,王福迈着沉重的步子端上杯茶来:“陛下,萧大人求见。”
封听筠似笑非笑让人把茶放书案上:“怎么不直接领进门来了?”
王福撇嘴没说话,那性质可不一样,之前只当对方是新晋宠臣,现在才知是心径常驻人。
封听筠暼了眼窗外,雨已经停了:“朕奈何不了他,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
王福默不作声,意味深长盯着封听筠的衣摆,主子什么个性,他还能不知道?
却也只可悻悻出门将萧亦领进门。
萧亦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眼下规规矩矩站在原地,就等封听筠问话。
封听筠心下了然,却不是问,拿出辛者库管事托王福带给萧亦的东西:“辛者库拿来的。”
萧亦接下没急着看,双目弯弯看着封听筠:“陛下,臣一直想知道,历朝历代天子都爱赏臣子东西,您为什么不赐臣点?”
话一出,封听筠便知萧亦又在试探他的忍耐程度,不禁好笑:“你府里的还不够你挥霍?”
萧亦人畜无害偏头:“不一样,那是赃.款。”
封听筠失笑,压得溢出云层的光都失了色泽,随即将指上的黑玉扳指褪在桌上:“这也是?”
萧亦正色:“这洗白了。”
封听筠又笑,心知肚明萧亦试探出了他想要的忍耐度,难免再说:“之前给你的玉牌,若是缺什么拿它去朕私库中取。”
萧亦眼中闪过几分得寸进尺后的满意,也不开口说桑黎的事,已经没了开口的必要,自顾自地把话音咽了回去,转而问:“臣想见一面长公主。”
封听筠玩笑:“要拿私库的什么当见面礼?”
“那哪能?”萧亦弯眼,知道封听筠不会干涉他就行。
“拿了也无妨。”声音很轻,挥之即去,封听筠惯来不注重这些。
第35章 臣不开窍
话音太轻, 萧亦听得一知半解,从怀里掏出封听筠给的玉牌,吊在指间晃了晃:“这玉牌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当御赐宝剑?”比如见玉牌如见皇帝本人。
玉牌洁白无瑕, 原先的墨色配饰未曾更换过,一直被萧亦贴身带着,纯黑流苏无暇玉佩叠加摇曳着, 上方一双眼睛,远比上好的羊脂玉还吸睛。
目光接洽,封听筠轻轻移开视线, 无奈笑问:“现在才知道?”
玉牌接得顺手,却是用处也不多问。
甚至,从未用过。
唬人厉害, 真叫他做些什么,又极有分寸,生怕让自己人吃了亏。
萧亦双手杵在桌面上,眉眼弯弯凑到封听筠面前,相隔不过几寸呼吸:“那臣要是想让陛下亲自做点什么也行吗?”
“替身”玉牌都给了,其他的是不是也能给?
正愁他没办法拉拢其他人。
当宠臣那么久, 总要体现出点帝王别有的偏爱不是?
分寸之间,双方气息虽不至于交融,萧亦却拢了一怀梅香入鼻, 不由得好奇,御书房熏香不固定,封听筠身上怎么总是梅香?
回神帝王手中的笔杆已经抵在了额前, 可能是怕戳疼他,力度微乎其微,接触的地方甚至有些酥痒, 耳边只闻:“想让朕做什么?”
眼前笔杆上手指骨节分明,笔尖墨迹未干,湿润柔顺,黑白分明了。
再往上,封听筠生得一副好容貌,水墨画中的利峰陡崖,美得惊心动魄,又锋利得叫人不敢染指,墨色的眸子比墨玉还黑几分,初看会觉摄人,细看却觉温润。
萧亦喉结蓦地滚动一下,自觉拉开距离,纯良眨眼,不假思考问出声:“您为何这般纵容我?”
封听筠挑眉,难得这般满脑子都是查事保命的人能想到这么一出,话音听不出真假:“朕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你这般独树一帜的人。”
萧亦不免语塞,这是夸他,还是揶揄打趣他?
撇开心头无端的怪异,将距离拉回正常的君臣:“陛下可愿陪臣演出戏?”
封听筠同样回到安全距离:“什么戏?”
谁知萧亦的距离,只是客观理论上的距离。
“臣想拉拢季折,但只是季折还不够,”贪多嚼不烂,但多来个人总是嚼得下的,“右相近日对臣好不耐烦,三天一监视,两天一试探,臣身边太多他的人,很不舒坦!”
极其不爽,得把监视他的人策反,反过去当他的眼线。
否则右相对于科举,只有口头交代,没有实证他不好指认对方。
这话看似挑事,细品之下,语气里藏着当事人都难以察觉的亲近,熟知萧亦的个性,封听筠无比清楚这亲近不是委屈,更不是撒娇,是理所当然的将他当成了能罩着他的靠山。
近似于长辈的上司。
萧亦依旧公事公办:“臣想陛下出宫参加个宴席,您只需出席即可。”就到那坐坐,恩宠自然体现。
封听筠无声吸气,分不出是什么想法:“非朕不可?”
萧亦当真认真思考下来:“也不一定,王福去也行。”要是实在忙,也不是不能变通。
“那让王福去。”随之提笔继续批奏折。
态度转变太快,话也快得过分,萧亦有些措手不及,不禁反思是哪步做错了。
半晌不确定道:“陛下,臣虽然没事就不找您,但换种思路,臣的出发点还是为了辅佐您。”
是了,帝王对他纵容偏袒得出奇,他整天找帝王除了办事就是办事,寻常下属还要恭维关心上司几句,到他这只有问事。
封听筠一哑,无可奈何却也只能如了萧亦的意:“朕前些日子给你的册子中,有一人叫赵一,原是右相的管家,日常替他处理杂物,后被朕买通,此前你入靖国公密室,便是他暗中对外咬定是右相派的人,你若要做戏,记得提前与他商定一二。”
变相的又要打发人走。
那册子萧亦只是粗粗一看,未曾注意到这般人物,当即只想回府看看还有谁能用得上,正逢门外王福又领着温竹安进门,自以为表明了忠心,奉承好了上司,妥帖一拜,转身打算离开。
温竹安却半道喊住他:“萧大人且慢,我有事与你商议。”
因着喊声,萧亦顿住脚步,温竹安先是请示般看过封听筠一眼,得到默许后出言:“三天后思远宴请宗亲年轻这一辈人品酒,届时需要你配合灌酒,不知你酒量如何?”
萧亦本人酒量还行,算得上中上,只是现下用着萧成珏的身体,全然不知萧成珏的酒量如何,原本的酒量会不会改变。
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过去。
封听筠淡然出声:“他酒量和你差不多,不及思远。”
温竹安暂且不管封听筠是怎么知道的,心中差不多有个数,点头开启下一个问题:“临近科举,百官多爱避嫌,不便于举办宴席,想来是科举前最后一次,萧大人可要邀几位右相那边的出席?”
萧亦皱眉间抓住了酒量。
他没和封听筠饮过酒,封听筠什么时候和萧成珏喝的酒?
历史上这对君臣有这般关系?
未经深想,只来得及思考温竹安说的事:“我隐约有人选,回去便差人送到你府上下请帖。”
那日赏荷花,萧亦记得大部分人,少部分因着没接触过,对不上号。
温竹安颔首:“便这么多,有劳。”
萧亦笑了笑,不多待就走出御书房,独留御书房中“君贤臣忠”的君臣对望。
温竹安面无表情:“陛下记的挺清楚,当是过目不忘。”
封听筠听得出温竹安话里的阴阳怪气,打太极道:“谬赞,朕记谁不清楚?”
着火那晚上的事,温竹安越想越觉怪异,与温思远对了次账,怀疑更甚:“是吗?那你寝宫中那机关,按臣手的大小,应当是何处?”哪怕是宠臣,也没有因为一场火三更半夜来一趟的道理。
先皇后临终也没见封听筠这么着急。
“中指。”封听筠面色如常,照接不误。
温竹安意味不明笑了笑:“萧成珏往日如何,今日怎样,您总不能看不出异常?”原先虽也谨言慎行,却不及今日张扬开朗。
原貌仅维持于右相面前,骗过了右相那边人,到他们这方,不知是觉得没必要还是什么,行事作风一改常态。
封听筠笔尖一顿,紧紧与温竹安对视,不欲说萧亦身上的变化,旧话重提:“你可能不知,朕是断袖。”
话落,周遭竟只剩风雨声。
门外只听到风声的王福瑟瑟抖了下,目视前方,任由思绪神游天外。
温竹安一言难尽看着封听筠,几次欲言又止,半句话没落出扣,走到茶桌前抿了口冷茶,脑子也被风吹醒大半:“他才投诚多久,你便自我感动到了这个地步?”
萧成珏自投诚后的种种作为,他们有目共睹,但封听筠何曾是这般容易感动之人。
封听筠深谙说话的技巧,坦坦荡荡“嗯”了一声,堵得温竹安下不来台。
只听手指捏紧杯子,咯吱作响。
“您倒是连温水煮青蛙都不愿意了。”温竹安冷笑,顺理成章在一起都不愿,先快刀斩乱麻一句话绝了他们的一切不瞒。
回想起萧亦来,微笑变了态度:“这般事,讲究你情我愿。”
任他皇帝神仙,这位萧大人可不是个会屈服的主。
封听筠不置可否,忽略了温竹安的视线继续批奏折。
温竹安只当跟了个昏君,猝不及防想到个可能:“你莫不是要……”
“啪”
萧亦将两本外封不同,内里一般无二的折子丢在桌上,想不出问题出在了哪。
“怎么会一模一样?”
封听筠给他的肯定没问题,为什么辛者库管事给他的也没问题?
萧亦靠着桌子回想昔日种种,怎么看,对方也不像是一个心里没鬼的人。
“怪了。”
不禁再次拿起来对应,字里行间处处一样,非要揪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只有一样——字迹。
咬牙沉思半晌,萧亦还是觉得不对劲,索性随意抓起个册子往外走,外面刚停里雨,空气中一股子土腥气。
手里的伞尖还在滴着水,一小厮垂着头从萧亦身侧快速走过。
寻常的麻布衣服,没什么区别的打扮,偏叫萧亦查出几分不对劲来。
不用看清人,萧亦看了眼手里的折子,抖着袖子一盖便往回跑,马不停蹄将手里这份换成封听筠给的,才状若无状,抓起两张纸揩了下已干的砚台,露在袖子外面往跑。
好像急昏了头,以至于房门还大敞着,没人照料。
躲在墙角看着人进门,萧亦才确定下来——这人他没见过。
哪怕是和原先的有七八分相像,日日在跟前看着,他也不至于脸盲到分不清人。
难免眯眼看向密室方向,果然不能信了府中这群人。
随手将手里抓来的纸揉成团,萧亦云淡风轻往外走,临了挥手招来个人:“我去外面逛逛,莫要锁门。”
招来的小厮有些怕萧亦,诚惶诚恐点头:“是,大人放心!”
萧亦满意点头,这才踏出门槛,离开挂着萧府牌匾的府邸。
第36章 臣温水煮皇帝
“水柔和云柔长得有八分像, 长相算不得出众,打眼一看,真会觉得一模一样, 只是云柔鼻尖有颗痣,水柔耳垂有痣,”妇人四十来岁, 脸上皱纹不多,就是这年纪应有的模样,偏偏嗓音嘶哑, 似在挠着人耳膜,叫人后背发麻,只听她重重叹了声, 不吝怀念道,“水柔向来得宠,却从不摆架子,性情温婉,很得贵妃宠爱,要没那件事……哎……”
萧亦默默听着, 低头翻看手上的折子。
说来无所谓不巧,当年在敏绣宫当值,年满出宫的宫女, 十个有九个都没好下场,要么横死他乡要么暴毙在家,总之死的死死的死, 死得千奇百怪。
唯一一个还活着的,现在正好在他跟前,家徒四壁, 嗓子还出了问题。
而被存活者夸成花的人,正是那日在辛者库被打上祸乱宫闱的冤魂,以及一来就青云直上,如今不见踪影的宫女。
前者是水柔,在前进宫,后者是云柔。
萧亦合上折子,放下后旁边多了锭银子,银子在桌上折出白银色光亮,异常地灼目:“如你看来,水柔是怎样的人?”
妇人脸上却没多少贪财的意思,连眼神都没分给银子几分,苦闷摇着头,语气分外惋惜:“三宫六院中难得的好脾气,从不对下发脾气,做事也体贴周到,深得贵妃喜爱,是个恪守本分的人。”
话音中也不乏可惜,可见所说为真。
萧亦并不过多评价,不掺个人感情道:“那云柔性情如何?她是怎么入的贵妃的眼?”
妇人对云柔的印象远不及水柔:“很圆滑利索,是我们这群人中心眼最多的,”并不过多赘述性格,好似并不喜欢这个人,表情更是耐人寻思地透着不爽快,“有日贵妃外出,不记得是去找哪位妃子了,云柔便是那时端翻了盘子,当众摔在贵妃面前的,凭着和水柔相似的脸,没几日就成了一等宫女。”
萧亦挑眼,有意思,被称作圆滑利索,这般人行事向来谨慎,做不出不利之事,却在见妃嫔时不乖乖侯着等人离开,意外打翻盘子。
不必多想也知道,有底气才敢为之。
又问:“她可承认过与水柔的关系?”
若是承认过,妇人还不至于这般记恨此人,厌恶道:“她脑子确实好用,却半点不愿意和水柔沾上关系,有日贵妃提起水柔,她甚至道了声晦气,当场下跪求贵妃改名,情绪很是激动细数水柔作为,气得贵妃数日以泪洗面。”
时至今日,想起昔日光景,妇人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云柔有这般待遇,何曾不是沾了前人的光?
穿了别人做的嫁衣,怎还这般理直气壮!
萧亦却用气音笑了笑,这便是了,两人百分百有关系,十有八.九是亲姐妹。
不提对方,换种思路为何不是撇干净了关系才好查,下跪求赐名何尝不是试探姐姐在贵妃心中地位?
“水柔之事我知道,你既说她恪守本分,那你觉得她会不会做出那事?”萧亦问。
妇人有些犹豫,当初之事早已盖章定论,放之前,那是谁也不敢相信的,偏偏水柔咬死了认罪,叫人不得不信。
片刻还是摇头:“不会,她寻常狠话都不曾说一句,哪有胆子做这些事?”语气依稀还有迟疑。
萧亦无声:那便是替人顶了罪。
思索着,便有个不切实际的猜想,转而问起琬贵妃来:“贵妃是怎样的人?”
“性情温柔,算得上软弱可欺,若无婧贵妃护着,不知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因着温顺,从不体罚下人,敏秀宫成了宫中宫女太监人人向往的好去处。
婧贵妃,临王的生母。
涉及的人多起来,萧亦又没了把握,要是这样,水柔会心甘情愿为了谁顶罪?
昔日越王在牢里说的尊重逝者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替婧贵妃?
如此便还要再加一个临王知道越王入京的前提条件,顺道解释临王回京的原因。
外面雨声又起,噼里啪啦打下来,活似要给房顶砸穿,避免多生事端,萧亦并没关门,雨水没几息就在屋里占了块江山。
又有强风来,往身上盖了个黏糊糊的印子。
想问婧贵妃如何,话头一转,再冒昧也问出了话:“不知您嗓子是为何?”
妇人眼底现出痛苦,瞬息哽咽起来:“成婚那年深夜走了水,我觉轻有幸逃了出来,我那丈夫和孩子都死在了火里,嗓子便是那时候熏坏了,近几年才说得出话来。”
“抱歉,斯人已去,您节哀。”任萧亦还有多少疑问,眼下也不便多加打扰,起身道,“您今后若有难处,可到我府上寻我。”
妇人摇了摇头:“多谢大人了,我一个人活着,哪有那么多难处?银钱您便收回去吧!”
萧亦没动,摊开册子给对方看,却换来妇人满脸不解道:“我不识字。”
就这么一息之间,萧亦刺痛了一个人两次,心塞间也有几分难言之处,噎在嗓眼吭气:“昔日与您当值的只有您还活着,您若信我,寻个好处颐养天年吧。”
四十多岁说颐养天年,换现代是咒人,在人均寿命不高的古代是习以为常。
妇人没多说,萧亦也不敢留着继续揭人痛处,捏着册子的手紧了紧,撑伞离开前懂了对方为何能活到今日。
雨仍瓢泼下着,路遇公主府,萧亦一如往常,腿拐了个弯就进上前敲了门,前脚侧门才张开个口,探出个脑袋来,后脚一张马车停下,不等萧亦回头就被薅进了门。
门房也不管拉进门的是谁,来者是客晦气拍门张口就骂:“混账东西,还敢来!”
萧亦默不作声退了步,分不清这是不是骂他的,如果没记错,他是第一次来这个年久无人居住的公主府。
被骂应当也不是他。
骂骂咧咧好半天,远远盖过敲门声,门房这才侧目看萧亦:“你是谁,有何贵干?”
“户部侍郎萧成珏,奉陛下之意来传话。”萧亦脸不红心不跳,拿出有龙纹的玉牌光明正大点了个头。
门房见着龙纹不疑有他,态度大转变,一手贴腹一手探前:“萧大人请!”
离开时雨声中还混着持之不懈的敲门声。
长公主闲来无事,此时正支着小桌,目光穿过房廊赏外面被雨水摧残的残荷。
萧亦进门不过两三步就远远驻足,这姐弟,当真举世无三,哪怕桑黎在,面对封雅云也要逊色三分。
“下官萧成珏,拜见长公主!”
封雅云闻言微微侧头,想起之前那句断袖,不加掩饰打量起萧亦来,肌肤白皙细腻,身形修长匀称,样貌也就万里挑一一点,不见得多让人见之难忘,怎么会成了她那眼高过顶亲生弟弟的心头好?
许久,温声放人起来:“起来吧。”
然萧亦人才抬起头,脚还未迈出,封雅云先道:“找本宫所谓何事?”语气远没第一次见面和善。
“靖国公与宗亲勾结意欲谋反,陛下知您也与宗亲来往频繁。”萧亦顿住,接下来的话交给封雅云发挥。
封雅云嗤笑,却不觉得是封听筠让萧亦来的,理所应当道:“凭他也配谋反?这对……算什么正统。”
咽回去的几个字,很有考究。
闻言萧亦心中有了底,抛开乱七八糟的猜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臣知这世道女子生活不易,不知殿下可愿逆转这般局势?”
封雅云绕有兴趣抬起杯子示意萧亦过来坐:“什么局势?怎么逆?”
“中央集权是大势所趋,您若想在安居乐业时割地为王,莫说陛下,任意一个贩夫走卒都不可能答应。”萧亦直言不讳,脚却没往前迈一步。
封雅云眼中浮出几分晦暗,唇角笑意不减:“来当你家陛下的说客?”
萧亦摇头:“不曾。”
又给出他的法子,“殿下要权,不如换种方式,女子要揽权,自要从女子本身出发。”
封雅云不言,只是将手探出窗外,破灭了廊中快灭的香炉。
萧亦继续:“一个女子想登上政治舞台,大多男子必定不同意,但要是一群女子上位,那男子再不愿,也只能分庭抗礼,奈何不得。”
“你这是什么意思?”封雅云讥讽地笑了下,歪歪靠在软榻。
“臣的意思是,您可用自身财力,为女子开私学,建立起属于女子的势力,开创女子参加科举入仕先河。一来,您的身份合适;二来,招揽来的人心不失为一种助力。”
封雅云难得正色:“为何?”
萧亦自然不可能说因为后世就是这样,设身处地道:“因为这个世道为难女子,这点您应当有体会。”先是李寒的妻子,又是桑黎母亲。
与其让封听筠和封雅云因为权利站到对立面,不如一开始就融合两性实力,合力开创盛世。
封雅云有野心,更有能力,封听筠也未必容不得人。
封雅云挑眉:“他会同意?”
他自然指的是封听筠。
老实说,萧亦没有底,但无论是开私学,还是参加科举,没个三五年做不下来,期间封听筠不至于为了这件事砍了他,既不至于,就温水煮青蛙,先煮了再说,总有同意那天,没底气道:“总能同意。”
封雅云却笑起来,笑声连连,不像作假,满眼充斥着看了好戏的兴奋:“有你是他的福气!”
萧亦没敢认,咳了声又拿出此行的另一件事:“殿下可愿帮臣个忙。”顺带收个得力助手。
封雅云正开心,自是不会拒绝:“你说。”
“三日后,劳烦您露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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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臣只是射不太中
“只是出面?”封雅云略感意外, 大费周章来出招,只是为了她露个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支起身体便缓缓走到萧亦面前:“确定没有其他?”
她走路没声, 走姿属实是步步生莲,不过几道穿堂来的风声,裙摆就飘至萧亦视觉范围, 像是要故意吓萧亦。
萧亦默不作声往后一退,封雅云抬头看见什么,非要逗弄他一般往前, 一退一进,很快将萧亦逼至门前,无形之中徒生暧昧,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竟有几分匆忙。
“封雅云!”耳边惊现一声呵斥,雨都被吓得绵软起来。
萧亦抬头往外一看,男子蓝衣半披发,样貌清隽不失贵气,一双眼睛三分愤怒七分痛恨, 活生生冲干净了浑身散发的书卷气。
回望封雅云戏谑的目光,能猜出来人的身份,无辜对视, 本是为洗清冤屈,谁料对方甩来无数眼刀。索性迎着对方吃人的目光,眨眼便气死人的朝封雅云贴近两步, 乖巧得任人宰割。
审时度势见风使舵得封雅云都分出一半目光满意点头,顺带将一只手虚虚搭在他肩头,挑逗似的看着才来的男子。
后面喘着气, 明显没跑过前驸马爷,姗姗来迟的门房痛骂男子:“瞎闯什么!堂堂郑家家主,礼义廉耻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封雅云同样撩着话音,温雅无量道:“是啊,礼义廉耻喂狗肚子去了?”
郑恪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眼下哪里还顾得上气度,几番咬牙切齿:“封雅云,你可还记得我们才和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私会外男便是您封家的规矩?”
孰料,“迟早的事,你不必挂怀。”封雅云愈发放肆,半个身体都压在了萧亦肩膀上。
压得萧亦浑身一僵,什么迟早?迟早换新人?
就这更新迭代的接受程度未免太过良好,原也没发现端庄优雅的长公主有这不为他知的一面。
眼见着封雅云脸都要贴萧亦身上,郑恪气急攻心,竟猛地咳起来,咳完两颊惨红:“他是外男,你可知男女有别?”
“那还真是……”封雅云温柔蜜意弯起唇,“不巧,相比之下,你才是外男。”
四舍五入算起来,抛开血缘不谈,萧亦算半个娘家人。
“封雅云,你……”话是说给封雅云听的,人却是死死盯着萧亦的,要是萧亦没记错,搁他跟前这位前驸马,之前貌似是个谦谦公子。
能把读书人气成这个地步,他只算得上是出了微薄之力,具体效果,全靠长公主自己发挥。
是以,本着封雅云先前才答应过他办事,萧亦理所应当鼎力相助,恭敬道:“郑家主,您应当唤长公主一声殿下。”
就这么脆生生的直呼其名,大逆不道!
郑恪气得七窍生烟,封雅云欣慰着收回些力,不好表现得太过欣赏萧亦,温柔道:“萧大人出面,本宫自是要去的,下次无需冒雨,小心着凉。”
四句话单拎出哪句都没问题,合起来也未必有问题,此情此景下便出了大问题。
萧亦温润颔首,极为绅士抬手托着封雅云的手臂,再熟稔不过将封雅云送回塌边,笑颜如花:“殿下可要喝杯茶?”
门外的雨彻底停了,晾得凉到底的屋檐水闷闷往下掉,封雅云看着萧亦但笑不语,轻轻勾了勾指间,萧亦回首看过门前吹着冷风的前驸马爷,欣然垂头听话。
“今日之事算本宫欠你一个人情。”封雅云刻意压了声线,像是情人间的细语,她与萧亦凑得极近,眉尾近乎挑衅地扬起,门外人一切举动都映入眼帘。
风起散开发丝,萧亦展颜,保持着现状偏头看郑恪:“愿意为殿下效劳。”
这人情来得实在合他心意。
“那便替我将人带走吧。”确定把人气得够呛,封雅云散漫道。
“是。”
萧亦转身走向郑恪,诚心诚意劝道:“至今不忘家主府中外室小妾,下官和陛下关系尚可,可要替家主进言扶正?”
虽说是彼此都有问题,郑恪是被逼无奈,但两房小妾加一个外室,也太会给自己谋福利了。
封听筠一朝皇帝都还形单影只的,没这等待遇,何况曾有夫之妇?
郑恪冷冷看着萧亦,出言可谓不逊:“总比萧大人大庭广众之下登堂入室好。”
这对前夫妻的事,萧亦清楚的一知半解,奈何总是看不惯这等既要又要的人,开口带刀:“别说登堂入室了,男未婚女未嫁,我就算自请入府做面首,也是我的事。”
言罢揽过郑恪的肩,用力将人掰得转了面,低声威胁:“听闻陛下收回了不少东西,我这人好处没有,最坏的就是嘴快还能修饰,陛下就这么一个姐姐,再让你欺负了,说不准就给你弄个远方乔迁之喜呢?”
郑恪挣开萧亦,气得七荤八素也只得冷哼一声,甩袖大步离开,奈何长得过于斯文文雅,属实没什么气势。
走出不到十步,没听到脚步声,生怕萧亦就这么留下,瞬间定在原地不动了。
萧亦试探着装模作样往后退了一步,前方目光再次如有实物扫射着他,往前一步,对方又才挪动一步。
细数前方人挪了三步,萧亦忍不住笑开,敢情闯进来是因为他进来了,不走是因为他还留着?
千里入京城,看长公主看得那么紧,竟叫人分不清是见不得长公主好,还是旧情难忘,生怕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
直至萧亦迈出长公主府,郑恪还不放心,站在门前守着门房关门,才漫步上马车。
萧亦被盯了一路,自是不愿意放过对方的:“郑家主,您后悔吗?”
郑恪上脚凳的身形一顿,半晌什么也没说掀帘进入马车。
萧亦摇头,历史记载封雅云嫁去时封听筠还在蛰伏期间,以拉拢为目的的婚约,封雅云处境未必好,夫家人多为难几次,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势必想方设法拿下管家权。
只是期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起了反作用,以至于封雅云不择手段也要谋权上位,把主意打到封听筠身上,引得双方反目。
而他敢开空头支票,也是看中了封雅云前期的处地,顾及这点,封听筠再气也不能为难了亲姐姐。
但想要事成,依旧要徐徐图之!
翌日,难得下午晴了会,萧亦捞着个空白折子又入了宫。
封听筠不在御书房,守门的小太监和萧亦算得上熟,给萧亦指了路:“镇远大将军来了,正和陛下在马场比试箭术!”
萧亦悄然无声收起折子,既然在马场,那就换种进宫的理由。
马场在皇宫东南角,门口种了几棵长势极好枝繁叶茂的木芙蓉,不远处能听见箭支穿风而过的破空声。
萧亦进门前好巧不巧,镇远大将军吴利刚射完箭,封听筠才搭上弓,两臂张弛有力,腰肩更是宽窄有度,说不准是什么心思,萧亦折回从门口摘下两朵开得正好的木芙蓉,上前跑了几步朝靶心扔去。
当空只见两朵粉花下凡,冷锋骤至,顷刻穿花而过,贯穿靶心,箭羽颤动花却钉在其间不散开。
“陛下好箭术!”萧亦两眼放光。
吴利同样喝了声:“几月不见,陛下箭术又精尽了!”
萧亦跟着连连点头。
封听筠朝萧亦招了招手:“可要玩?”
吴利因此转头打量这位新晋的宠臣,文官向来单薄,一只手就可以拍倒,眼前这个也是,浑身上下除了长得好,也就一双眼睛说得过去。
自古文武互看不对眼,吴利再看红袖里肤白光滑的手,眼角微抽直言:“拉得开吗?”
话中看不上的意思太过,奈何想到君子六艺都不精通,萧亦只能沉默,自觉抬眼看封听筠。
臣只是射不太中,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封听筠客气得多,淡声为萧亦解围:“术业有专攻,要都精通岂不是完人?”
皇帝发话,吴利是不可能多加为难,自以为调和道:“也是,要都会哪会才三品?”
宠臣当得如日中天,一看不过三品,想来没什么本事。
萧亦自是听出了言外之意,嗯了声:“陛下,术业有专攻,臣攻阴阳道,您看要不要给我提到此道最高点?”所谓字面上的阴阳,阴边阳边都有势力,配他这两面卧底正好不过!
见过给楼梯就下的,没见过不仅不下,还往上爬提升职的,吴利诡异地沉默一息,由心问出:“何为阴阳道?”
封听筠心底好笑萧亦嘴不饶人的模样,面上仍然面不改色:“可通古今。”
“原来是算命!”吴利理所应当摊开手,“萧大人帮我算算!”
手掌摊开着,萧亦沉默着,要是黑白通吃也算通古今的话,那他姑且也能认下,睁眼没说瞎话:“将军乃是多福多寿的命!”
历史上吴利却是攻无不胜,最后封了侯。
吴利直肠子惯了,不假思索问:“何以见得?”
萧亦看向封听筠:“陛下,您觉得呢?”您安的名头,您解决。
正是钱能使鬼推磨,封听筠无奈对上吴利破财消灾:“朕库中有十来瓶陈年佳酿,你若喜欢让王福送到你府上。”
吴利这才点头:“确实多福多寿。”
快折寿的萧亦扯着嘴角笑了下:“陛下说的,总是没错的。”
回头封听筠似笑非笑看着他:“那可要朕封你个国师当当?”一张嘴什么都敢说,从不担心圆不回去。
萧亦实诚,有些官他注定是当不成的:“不了,臣还是喜欢地上的阴阳。”
到太空,那就强人所难了。
封听筠无奈莞尔:“过来朕教你射箭。”——
作者有话说:提前祝各位宝贝国庆快乐[烟花]
第38章 臣不贪
封听筠说的教, 很少动手,多是动嘴。
旁边吴利都快把箭靶射烂了,这边萧亦还停留在矫正动作。
“别耸肩, 背部着力,箭弦不要贴手臂。”封听筠手里捏着只箭,箭头对自己, 箭羽敲在萧亦紧绷的手臂上。
萧亦自己的身体不缺力气,怎奈现在是鸠占鹊巢,雀巢没多少力气, 寻常耍耍巧劲还好,真枪实剑上场 ,他驾驭不住。
微微卸了几分力缓解手酸, 不识好歹、不可理喻道:“陛下,如此大工程,非得停留在矫正动作上吗?”
早知这么废人,他也不是非学不可。
吴利深以为然,粗声粗气道:“萧大人一介新手,陛下过于考究了。”
哪用得上教那么细, 自己上手吃几次亏,什么技巧不会?
说罢,吴利往前大迈步, 长臂一挥拿起支箭来,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偏头朝萧亦爽快笑开:“萧大人, 陛下没做过老师,你看我展示一遍?”
封听筠淡眼相视,老师一事, 萧亦不敢苟同,手上的弓箭相对吴利手上那把重型弓算不得重,却因着缺乏锻炼,用力部分又不对,对他而言过分难拉,偷摸卸力气之前,恢复原貌。
转头无辜望着封听筠:“陛下,人非完人,臣学个一分够了。”
不贪。
他贪不贪暂且不论,风萧萧呼啸而过,不知某位大将军心思钻进了哪,他闭着眼,孔雀开屏般放箭正中靶心,只听见声响,就双手举过头顶,不料还没放下高昂的头颅,却发觉在场没一人为他欢呼。
萧亦在试图展示这幅清瘦无力的身体,证明心有余而力不足,封听筠握箭支看着好不无奈。
总结下来,没人在意他。
好不容易等到天子出声,却依旧是将他忽视了个彻底:“总不能一直迎难而退,练都练了,不是吗?”
态度分外柔和,莫名像哄小孩,听得吴利牙疼。
萧亦无比想念原本那具属于他自己有薄肌的身体,无形中下了份锻炼这具身体的决心,十分有五分的不情愿拉起弓箭,接受力量不足的羞辱,照吴葫芦利画瓢,摆了个差不多的动作,抬头问:“这样?”
许是力气不够,两边肩夹着,双臂间距离有些近。
封听筠实在看不过,更怕萧亦伤了自己,也不拿箭羽矫正萧亦的姿势了,亲自上手搭上萧亦的手,使着巧劲纠正了姿势。
“弦易反弹,小心弹到手。”气息中丝丝吐着梅香,无缝不钻将萧亦网了进去,手背上掌心温热非常。
萧亦怔愣间握箭的手顺着封听筠的力度放开手,箭羽割空破风直指目的地,回神之即,箭弦带动箭身颤动,抖得覆盖人整只手的各个毛孔,远处红心贯穿久已,不知是不是错觉,竟也在颤动,连同胸膛也闷闷作响。
说不出是哪来的悸动,萧亦将之归咎于激动,不顾背脊与封听筠相隔不过几分,骤然转头,不出意外撞上了天子的下颚骨。
闷疼一下,口里“中了”二字就吓咽了回去。
吴利瞠目结舌:“萧大人!您这是恩将仇报?”
一句话,再将萧亦的心跳提到了顶峰,留有余颤的弓箭给了他后路,手一扬就将弓举得与肩同高:“臣没有,陛下,这算工伤!”
理由过于正当,封听筠偏头笑起来,下颚碰出那点红远没有唇色艳,含笑挽救:“你别吓他。”
也不用萧亦退开,再自然不过往后退了步,抬手接过萧亦手中的弓箭:“是为难现在的你了。”
萧亦郑重其事点头,丝毫没注意到封听筠说的是现在的你,像是才看见吴利射出去那支箭一样,纯良牵唇:“吴将军,您射出去那支,相对陛下这支,还是偏了。”他眼力好,离正中央,偏了得有一两厘米。
吴利一噎,也要看向封听筠寻求公道,奈何向来公正的天子眉眼含笑,看的却不是他。
顿时一阵心如刀绞,人不如新衣不如旧。
旁观多时的王福再次仰头望天,无声暗叹:众人皆醉我独醒!
没感慨几句,就被萧亦盯上用了:“王总管,您仰天长啸也要有个度不是,人来了都不通报一句。”
门口武青刚冒了不到半分钟的头,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只当萧亦随口一说,王福却是知道的,萧亦在拿他转移注意力!
此等阴招在阳间,难怪通阴阳!
武青按规矩撩袍行礼:“臣武青,拜见陛下!”等了半分钟接着问候吴临、萧亦,“吴大人!萧大人!”
封听筠:“不必多礼。”
“武大人可要练箭?”吴利刚受了打击,一时半会过不去,势必要在谁身上找回点优越感,在场也就刚来的武青派的上用场。
武青淡淡朝吴利一笑,双手呈墨黑册子,话头却到了萧亦身上:“禀陛下,臣此番前来是为萧大人所托,”目睹萧亦比翻书还快的冷笑,他自持稳重字正腔圆,“臣按萧大人所托调查先帝妃嫔,现将所查到之处呈与陛下。”
萧亦难得看向吴利,算是懂了对方怎么孔雀开屏,换谁和皇帝相处的好不好,半途有人横插一脚能放任下去都是大度。
何况武青专程跑这么一趟,为的不是简简单单给证据,是生怕他独吞了功劳。
好在他大度,料定武青不能如愿。
所幸,封听筠如他所料:“无需找朕,此事萧成珏在负责。”
萧亦早有预感往前走了几步,接下武青手里的证据,好不无奈道:“是,此事本官负责。”
武青却显出几分无所谓,任凭萧亦拿走,赶在萧亦翻开前,袖子里露出半截的指头收回两根,温馨提醒:“建议萧大人先给陛下过目。”
萧亦自是没落下那三根伸出的,挑眉摩挲手中的册子,难不成是他误会对方了?
回望从前种种,就算是冤枉,武青也半点不冤!
武青清楚萧亦在想什么,目光坦然:这次真没有。
萧亦狐疑不过两次呼吸,选择相信武青,转头就把册子原封不动递到封听筠面前,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陛下在,臣哪有先看的道理?”
态度转变无所谓不快。
封听筠敛眸淡淡接了册子,一目十行扫过,神色未变还给了萧亦:“不是什么大事。”
语气轻松,神态自然,不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萧亦轻轻蹙眉,只当武青故弄玄虚,本着平常心翻开,看了不到一半,险些当烫手山芋扔出去,脱手半瞬当无事般抓了回来,一点不见手忙脚乱。
深吸几口气,气定神闲看着封听筠,他算是知道武青为何非要来找封听筠一趟了。
先皇醉心炼丹极少去后宫,为数不多的皇子皇女中,临王早产,越王晚产。
而某位疯了几十年的妃子,十年如一日念念有词:在宫中见到了外男。
如果两个亲王都存在可能不是先皇亲生的情况,都还不算不是大事的话,他人头落地也不算。
封听筠是不是在玩他?
武青双目有神盯着萧亦:说了,没骗你。
萧亦难得无言以对,叫找宫妃对琬贵妃的评价,没叫找皇家秘辛,有这实力干什么不行?
封听筠态度无所谓,看样子还是知情.人士:“无需惶恐,朕不追究,其他人便没有立场。”
言外之意:知道了也不会灭口。
得了兜底的话,萧亦斗胆:“那是真的吗?”
话落武青瞳孔倏然一震,谁给萧亦的胆子!
给胆子的人下一瞬就吭声了。
“一半为真。”封听筠淡然看着萧亦,目光温和不掺其他,似乎挺满意萧亦问出口。
萧亦咽了下口水,对照前几句,再听这一句,那就是两位当中至少有一个是给先帝带的绿帽子。
在场为数不多,半点都不知情的吴利怔愣问出口:“什么?”
武青萧亦齐齐摇头:“没什么。”
吴利皱眉,不懂这两位文臣在搞什么哑谜,把主意打到萧亦手里的奏折上,萧亦先一步动手将册子放进封听筠手里:“还是陛下保管着为好。”
武青深以为然,和萧亦一起退到半边。
于是乎,吴利看一眼封听筠,又看一眼萧亦、武青,再看一眼册子,最终愤懑歇了心思。
只道:文臣多奸诈,胆敢当众蛊惑皇帝!
不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小太监行色匆匆跑来,对着王福耳语几句,王福神色慌张走到封听筠面前:“陛下,辛者库管事午时遇害了!”
待萧亦和武青赶到事发地,辛者库管事躺在地上,身上盖着块纯白无瑕的白布,仅露出一双半新不旧的布鞋。
武青先一步揭开白布看了眼,触及死者血肉翻飞的脖颈,断言:“一刀毙命。”
又拿起死者已经僵硬的手仔细检查了一遍:“寻常尸僵,凶手没给她反抗的机会。”
萧亦看着辛者库管事的脸却蹲下身,指着鼻尖的痣道:“原先没有。”痣周边皮肤比整张脸白上几个度。
武青同样观察,想起什么:“琬贵妃身边有个宫女叫云柔,鼻上便有痣。”
“进屋看看。”这事萧亦同样知道——
作者有话说:射箭我有经验,被弦打青半只手,所以不必深究[抱抱][抱抱]
第39章 臣又成废物了
辛者库管事的屋子不大, 一眼能看完所有,以至于萧亦一进门就撞见了那张血迹斑斑的梳妆台,仍新鲜艳红血液呈放射状喷在桌面墙上, 经过时间的发酵滑在地面,溅起星星点点。
地上,白瓷瓶盖里盛着一滴, 从中心扩散成蜘蛛丝。
武青从角落捡起个滚远的瓷瓶,指甲往瓶底刮起片薄如蝉翼的皮,透在光下, 很快与指腹皮肤融为一体。
指甲掐过,假皮毫发无伤,仅是留下的印子, 不论是柔韧性还是相似程度,都和人体软组织近乎一致。
后方两个小太监拿来个丝绸手帕,里面包着个粉白的荷包:“大人,这是从辛者库管事衣柜里搜出来的。”
荷包是寻常的材质,粉白的面料用白线绣了云纹,做工精细非常, 边缘却有些褪色,应是有些年份了。
萧亦打开荷包,里面装着两个极小的银制的平安锁, 一个细致的地方已经发黑,一个已经磨损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纹路。
发黑的刻了个云字,磨损过头的仔细辨认下来应该是个水字。
“不出意外, 她就是云柔。”武青接过银锁,把玩两下便下了定论。
痣的位置一般无二还可以归咎于巧合,银锁总是赖不掉的。
不用武青说, 本就是板上钉钉,萧亦随口接上:“应该是。”
先帝后宫无后,几个贵妃抢夺后印治理后宫,这种情况下要想浑水摸鱼暗箱操作并不难。
照幸存的老宫女所说,水柔是琬贵妃从府中带进宫门的,大户人家对闺阁小姐的重视程度不低,因此水柔家中几口人,是什么家庭,琬贵妃理应清楚,八成知道云柔、水柔的关系。
有这一层关系在,云柔想当辛者库管事不难。
但水柔是否有罪?
云柔蛰伏多年又是否只是为了活命?
眼下无法确定。
武青却眼尾一跳,突然踩在桌上飞上屋顶,从两棵柱子的交汇处摸下个铁盒来,稳稳落地,抬手招呼萧亦:“过来看看。”
“你在找东西上很有门道。”萧亦随口夸了句。
武青竟也厚颜:“当然。”否则他没那么多门道收集消息,有些人家的仆从,收买不了。
回想起封听筠对萧亦的态度,有利可图地嘴上“无偿”分享:“屋子就那么多地方,能藏东西不多,特别注意那些容易让人忽略的地方就行。”
“比如?”萧亦问。
发现萧成珏的密室,还是因为他逐寸逐寸搜寻,才因为柜子发现墙面倾斜度不对,这个时代的人藏东西,着实有一套。
问了说不定哪天就有用。
“墙面、房顶、地面,越是一眼不出有问题的地方,越有问题。”谨慎的人往往在习以为常的地方下功夫。
难免多说一句,“不过,大多数人喜欢在瓶瓶罐罐、边边角角藏东西设机关。”
萧亦点头深以为然,萧成珏密室入口设在房顶,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地方,靖国公也是在桌底着手,寻常人最多胡乱摸一把,要不是桑黎提醒,他未必会摸那么细。
武青提醒:“先看盒子里的信。”
盒子里装的东西不多,一朵旧了的绢花,一条质地极好的雪白流苏和几封书信。
只看字迹,云柔明显不是读书人,字写得大而顿,歪歪扭扭,处处都有墨疤,很像小孩初学写字的产物。
内里用词更是简单易懂。
“阿云,今日协助婧贵妃在小姐宫中抓到个眼线,婧贵妃说明年就让我出宫。”几个字就占满一整页纸。
“小姐近日思虑颇多,日日盼着陛下来敏秀宫。”
“婧贵妃原不喜陛下,当今竟也争起宠来了,不知是否是为小姐。”
“小姐与婧贵妃吵了一架,竟生了自尽的念头,我不知道要怎么劝她。”
“陛下终于临幸了小姐,婧贵妃才与小姐和好,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们又争吵起来。”
这封落款日期是七月初。
下一封:“陛下又醉心炼丹,连着一个月没来过了。”
“小姐已有三月身孕,婧贵妃也诊出有孕月余,陛下下令封赏两个宫的下人。”落款十月底。
武青神情晦暗不清,意味不明道:“越王和临王都是五月的生辰。”怀胎十月,越王超了一个月,临王少了一个月,明显对不上。
出生时间只相差了一两个时辰,同天还有其他王爷出生。
“小姐孕吐很严重,婧贵妃没什么变化。”
最后一封,阿云二字再次登场:“阿云,娘娘对我有恩,姐姐不知要怎么做了。”落款日期是十一月。
娘娘是谁,不得而知。
两位贵妃皆牵扯其中,似乎谁都有可能。
萧亦与武青对视一眼,心中不觉有了偏向。
门外风雨大作,雨瞬间落了下来,耳膜如遭碎物重击。
窗户猛地扑开,“砰砰”两声打在墙上,强风呼啸着,几张纸飞得满天都是,打着旋久久落不下来。
盖着辛者库管事的白布被风掀到一处,又被雨水打湿在原地,她未被看过那只手食指伸着,像是要指向着什么。
萧亦站回梳妆台,模拟她的姿势,看向手指指向的地方,是衣柜。
武青自是看见萧亦的动作的,不假思索先一步迈向衣柜搜查起来。
里里外外看过,没发现任何有问题的东西,全都是寻常衣物。
萧亦缄默,看着桌上的银锁:“她应该是在指这对银锁。”
“我原先叫她给我整理一份敏秀宫宫人出宫后的去处,她给我的和陛下给我的一分不差。”这才是他原来疑心的点。
现在看来却明了起来,一个混迹在宫中多年的人,怎会在官员面前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
不像露馅,更像是指引着萧亦查她。
两位臣子对视一瞬:“水柔是替人顶了罪。”原先可能是猜测,现在便是事实如此,一个挂念姐妹的人,做不出与人私定终身的事,否则安心在外的妹妹也不会想方设法进宫。
武青看着外面的尸身,沉默良久:“这只能算一面之词。”
萧亦自然清楚:“先查凶手是谁。”推理没用,确切的证据才有用。
武青靠在门边:“临王?”与事件有关,且现在还活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在大牢关着,一个才请入京就出事。
“未必。”自穿越来,事事蹊跷,指向太明确的,反而有问题。
望着窗外大雨,萧亦又想起什么,江淮一带恐在发洪灾了,只是不知防灾工作做得如何,他穿越得太晚,早一两个月就能重修水利防灾,可惜时间紧迫,哪怕说的早,从京城到江淮,恐怕只来得及撤人,来不及疏水。
再就是国库空虚,纵使封听筠频繁抄家,也凑不凑得够赈灾银两。
屋外白茫茫一片,武青感叹:“连着下几日了,京城况且如此,江淮地区该当是何等状况。”
“你说……”萧亦默了一瞬,顾及什么,摇了摇头将话音咽下去。
武青问:“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猜出问题的到底是临王,还是越王。”萧亦不动声色解释。
皇宫之外,大理寺中,越王仍靠在栏杆上,不大的窗口白蒙蒙糊着水汽,本就潮湿的牢房中越发阴冷。
送饭的官兵低着头跑来在越王门前站定,宽大的帽檐将脸盖得只剩一半,单膝跪在地上放下几个碗,接着放碗掩护话音压得极低:“殿下,国公爷与周家好事将近。”
越王扯了扯嘴角,语气讽刺:“竟还没让皇帝端了?”
“皇帝的人晚了一步,此番万事都定了。”官兵没察觉到越王口中的讽刺,喜气洋洋往下说,“如今局势已成,只差接您出去了。”
越王垂眸:“怎么接?”
“作物将熟,京城却连连大雨,这番天象皇帝势必要祭天,届时只待他外出,我们便能接您出去。”
“出去后又继续苟且偷生。”越王讥讽的语气愈发明显,哪怕官兵再沉浸在喜悦中,此时也听了出来,压着慌乱连忙安抚越王,“卧薪尝胆罢了,等宗亲说服了几位将军便可扶您上位!”
越王偏头一笑,眼中阴郁若隐若现:“将我逼回来也是处处蛰伏,不知道还以为我只需黄袍加身了。”
官兵敢怒不敢言,越王回京就做了纵火一事,还失败了,事事都是国公爷张罗,可不就是只需黄袍加身了?
“下去吧,皇帝的人不中用,我恭候你们请我出去。”越王笑着摸起个馒头来,满条不紊咬了口,眸光落在墙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官兵恨铁不成钢,心下咬牙:要不是有这一身血,谁看得上你!
闷气中连上一顿的碗都没收走就拔腿而走。
越王又咬了口馒头,还没吞下去,就砸到了墙上: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无形中成了废物的萧亦还站在御书房中:“陛下是说不用查下去了?”
“不必,你按你原先的计划进行就可。”封听筠又道,“温思远的宴,朕也去。”
两句话关联不大,萧亦诧异看向候在一旁的王福: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说如果不非他不可就王福去。
王福盯着脚尖不吭声,问他做什么,问陛下啊!
“陛下不是忙?”萧亦问。
封听筠语气淡淡:“不忙。”——
作者有话说:连续两天晚更,我心虚,明天加更嗷[抱抱][抱抱]
第40章 臣舍不得陛下
萧亦不加掩饰直视封听筠, 整张脸逐寸看完,不觉得封听筠说的是真话。
封听筠无奈展颜:“朕骗你做什么?”
“您遮遮眼下的青紫再说一遍。”萧亦诚恳,世间有那么句话, 活成了熊猫的模样,活不出熊猫的命,虽说封听筠有真龙天子的代称, 龙比熊猫珍贵,但熊猫和龙有壁,龙九似, 似驼、鹿、兔、牛、蛇、蜃……就够了,没必要再加熊猫眼。
元素不必太多,十全未必十美。
封听筠自是不知萧亦将他熊猫似龙塑的, 盯着萧亦澄亮的眼睛,无言呼出口气:“只是偶尔忙罢了。”
王福嘴角一抽,偶尔在封听筠这形同日常,又长叹仰天,得亏武青回去了,否则这对君臣关系未免太耐人寻味了。
好的是萧大人虽不开窍, 但会关心陛下,能关心这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不料心底才腹诽几句,下一刻, 就被胆子膨胀久已的萧亦问了大半:“您是说一日复一日是偶尔?臣很好骗?”
纵使封听筠再想横扫逆臣贼子,集权于手心,这般天天熬夜也太忙了点, 很让人不担心封听筠的身体撑不撑得住。
思及此,萧亦又从头到脚看了封听筠一遍,目光最终停留在腹下, 他之前确定以及肯定听到过长公主问封听筠是不是有隐疾,结合对方后宫空无一人来看,隐疾极大可能是不举。
回想历史,封听筠好像也是无子,壮年便过继了宗亲之子。
同为男人,萧亦对不行可谓痛惜,看着封听筠的目光顿时就有些一言难尽,老祖宗也有不为人知的痛处。
直勾勾的目光停留在某处过久,封听筠额角一跳,头疼伸手用指推起萧亦的头:“朕不忙,你也挺闲。”
萧亦尴尬咳了声,耳尖有些红,张口反驳:“臣不闲。”
闲不闲封听筠再了解不过,忙成这般,闲下来一时半会也是要胡乱神游的,抽开手为萧亦找事:“早先听闻你不善画技,不如朕为你请个老师?”
“谢太傅如何?他的墨宝向来千金难求。”为人儒雅,教起来不会太为难。
话题岔得南辕北辙,萧亦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绘画确实不行,但能肯定穿来后绝对没在封听筠面前提过,既然不是他,那便是萧成珏曾经说过。
细想密室中挂着那些丹青,可没有半点勉勉强强的模样。
封听筠就这么挑剔?
以防朽木不可雕,更不想被强雕,萧亦沉思良久挑了个折中的法子为难出题人:“陛下不是不忙,您教我如何?”一朝皇帝没那么多时间精力,不教他就趁机翻篇。
想法很好,看样子就要成真,封听筠举杯抿茶间又默:“你倒是会给朕找事做。”
萧亦分外满意,假模假样羞赧一笑:“臣好学上进!”
封听筠不置可否起身,当即掐灭了萧亦的希冀:“那便让朕看看你有多好学。”
萧亦笑着的嘴角一僵,瞳孔骤缩锁中殿中背景板——王福只对方能有用。
王总管,您家皇帝不按套路出牌!我替你解过几次围,到你报恩的时候了。
岂料王福背景板依旧,盯着房梁,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屋顶是金子做的,看着无意,实则故意将萧亦的求救忽略了完全。
萧亦气塞,不感兴趣的事,例如射箭,例如绘画,哪样对他来说都是折磨,心不甘情不愿挪到封听筠对面研墨。
不敌天子好为人师:“站在研墨做什么,你学朕学?”
“老师,学生想先旁观。”萧亦将砚台推远了些,双手贴腿僵直站立,虚心好学目视宣纸。
“你喊朕什么?”封听筠眸光有些紧。
萧亦偏头又情真意切地喊了遍:“老师。”
封听筠意味深长哦了声,一手拎起萧亦的爪子,一手将裹挟着体温的笔插在萧亦指缝中:“你画朕指导。”
极其自然的后退,给萧亦留出发挥空间。
笔上薄薄一层温度,到萧亦手上却有些烫人,触及封听筠的目光,不知是不想,还是什么,萧亦只想将笔丢出去,管它会砸伤谁,撞到什么断成几截。
最终也只能认命般行尸走肉地站到封听筠让出的地方,蘸墨落笔却被封听筠捏着笔上的挂绳轻轻一提:“想好画什么了?”
萧亦安生一笑,祸水东引:“画王福。”
封听筠瞬息敛了笑,手上的挂绳更绷紧了几分,语气说不出是认真还是威胁:“他一个够吗?不够朕再给你加几个。”
王福惨遭横祸,缩着脑袋朝萧亦咧嘴挤眼。
咧得凄凉渗人,好似就要人头落地。
萧亦脑神经猛地一提,才意识到自己是让皇帝给别人绘丹青,眨眼装乖巧:“算了,臣还是喜欢山山水水。”
封听筠这才放了挂绳,淡淡:“嗯。”
起笔时又被握着笔杆:“谁教你画山从下往上画?”
“臣爱打地基,地基稳了,山才不会塌。”
萧亦满眼坚定,没地基的山塌,他信念不塌。
心知再教下去除了吓到人,生不了任何作用,封听筠按着眉心走向后殿:“等着。”
萧亦就老实站在原地,神游一圈望向王福,试图从身外之物——事业,找回些体内之物——理智:“陛下最近抄了多少家来着?”
户部除了他,大到被架空了权的户部尚书,小到看门的官兵,近日都在全天无休的清点抄来的财务。
奈何,那些个官员将财务藏得严严实实,仅凭库房里那点明显和查出来的贪墨对不上账,只得加班加点再次搜查。
唯一的闲人,也就是他,正忙着对付宗亲和越王,抄了哪些人只听了零星几个名字,不知道全部。
王福咿呀啊了声,看到冒出头的封听筠,继续仰天静心,倒是封听筠听了个尾音,知道萧亦在担心什么,为萧亦解答:“十三家,仅抄出来不到百万两白银,大理寺仍在审讯。”
“此前听你预言,已派工部善水利者前往江淮一带,目前还未传回消息。”
山高路远,大概是来不及的。
萧亦就是户部的,清楚国库里也只有二十万两出头,抛去养兵开支官员俸禄基本不剩多少,洪灾之后物价势必暴涨,地方及中央粮仓储备都不算多,赈灾的银两只靠抄来这些,远远不够。
加上他府中那些或许可以。
“武青擅长找机关,也行他能派上用场。”
封听筠轻轻摇头:“十三个官员,府中掘地三尺都未搜出东西来,你觉得是为何?”
十三家,家家如此,若说其中没有阴谋,谁信?
萧亦也摇头:“臣不知。”
十三家,有右相党,有靖国公党,甚至有中立党,家家下落不明,叫人深思。
“两税征收,地方官贪一道,京城官截一道,就那些银钱,哪能匀称分那么多人。”封听筠眉眼阴沉,“不过是小杂碎贪一分记了十分,大头拿走九分,记了一分。”
封听筠这般说,萧亦便懂了。
赃款最终流向的地方,是右相。
户部主要三位管理者,尚书只剩个空壳子,其余两个人,萧成珏是右相的人,季折同样是,两人联手双管齐下,右相揽的钱财怎么可能少?
谨慎如右相,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具体数额?
允许别人贪小份,是利益挂钩,责任捆绑,对外留证是大份,是对未战队的人的拉拢,更是抹去自己的贪婪,提前给自己找了替罪羊。
身为中间人,萧亦不知作何感想,萧成珏所为,理应和他萧亦无关,但他无缘无故挤占了对方的身体身份,这份罪责就理所当然的成了他的。
不管如何,他都躲不掉。
事后问责,他虽已投诚,但功过能相抵吗?
“萧成珏。”封听筠低声喊,拿走萧亦手中的毛笔,“山水亘古,少有动时,人生几许,一抔黄土。一抔黄土朕还改变不了结局?”
笔下几笔勾勒出山峦,最后将笔一丢,抖下墨渍无数:“你做了什么,朕看得见,三川五岳在原处,见者说成是什么样都有人信,未见过的人辨别不出真假。”
萧亦一惊,不可置信看着封听筠,这话什么意思?
山水不变,见者说成什么样都有人信,那朝堂诡谲,肮脏清白是不是也靠人去说。
可萧成珏贪墨,朝堂之上谁人不知,哪怕他现在成了宠臣,那些自诩清流之辈也只当封听筠是受他哄骗,瞎了眼,这般见过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封听筠将手中的画卷放在萧亦手中:“只要朕想,朕能保住任何人。”
除非那人不想。
萧亦抱着画卷长叹一口气,两指揪着封听筠的衣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臣还是舍不得陛下做的,您到时候记得留臣全尸。”
封听筠偏头没说话,貌似心情一般。
萧亦又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当然,您要是给臣找个山清水秀无人问津的地,臣也是很愿意躲在角落为您卖命的。”
虽然委屈了他这身善于找事,勉强能处理的能耐,但苟活也是活。
封听筠又看了过来,情绪极淡,可忽略不计:“爱卿怎知,朕舍得你泯然于世。”
王福心惊胆战听到现在,听着这句连忙打翻个茶杯终止话题:“哎哟!奴才老胳膊老腿,陛下恕罪!”
萧亦本就是个不开窍的,要是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以封听筠往常的个性,若是将人强行留在宫中该怎如何是好?
跪地收拾茶杯间,王福心塞不已,费尽了心思劝:“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心急了,该一步一脚印慢慢来的,这不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了!”
封听筠冷着脸笑了声:“明日温思远的宴会,你进宫与朕一块去。”——
作者有话说:先放一更,剩下一更估计会很晚,应该是十点往后[抱抱]
另外,家攻不可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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