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内, 菲尔尼约尔穿着工作服,步履加快,穿过舰艇的走廊, 眼神一直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是疗养院的工作舰艇, 里面自然有不少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他和迎面走来的人点头致意, 彼此问好,他面上看着一切正常,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心底想什么。
菲尔也在疑惑,他为什么走到现在这步。但此刻已经不是他可以纠结的时候了,他眼前一直悬着虚拟屏,实时关注着最新的星网消息。
他在等一个信号。
直到星网首页突兀地陷入停滞,而后麦特欧遇刺身亡的消息迅速地传递到了星际的每一处,包括身处疗养院的菲尔,他也看见了这条消息。
当收到了这个信号之后, 他站在原地, 目光越过舷窗望向浩瀚的星海。
这黑漆中夹杂着蓝紫色的宇宙, 就倒映在他的眼底。没有时间了,已经接收到了讯号,菲尔快速地走到舰艇的监控死角,按着之前灵魄传输给他的标记穿梭点, 开始进行跃迁。
一阵白光快速地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之后,他再次睁开眼,抬眼就看见了莫桑。
莫桑本来正斜斜地靠在椅子上, 他百无聊赖地没事情可做,正在发呆。突然看见面前空气开始扭曲,一点一点泛起波纹, 立刻坐直了身体,急忙望过去。
在看见了菲尔的一瞬间,他的眼睛都瞪大了。
“菲尔尼约尔……竞选人?”莫桑认出了他。
菲尔快速地走了过去,也没有和莫桑客气,直接开口:“叫错了,我已经不是竞选人了。”
莫桑还坐在那里,有点做梦的感觉。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菲尔居然也和执微是一伙儿的。这个事实叫他有些怔住,直到菲尔走到他面前,莫桑都没动,只是仰着头看着菲尔。
“居然是你来接我吗?”莫桑呆呆地问。
菲尔站在莫桑面前,抬起手,也没和莫桑客气,直接开口:“我能做的有限,为你和祁入渊话事人之间打通连接,就是我能做的极限了。”
什么叫这就是能做的极限了,说得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很小的事情似的!这分明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啊!
莫桑连忙说:“这就够了啊!这已经足够了!”
他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这点,现在轮到菲尔担心了。
菲尔盯着莫桑稚气未脱的脸瞧了瞧,仔细想想,又记起来了莫桑只有十六岁。菲尔毕竟是成年人,还做过竞选人,此刻盯着年纪这么小的莫桑,难免有些放心不下。
他的语气充满犹疑:“你确定,我为你打通连接,就足够了?祁入渊能做到更多的事情,是吗?”
菲尔尼约尔到疗养院工作其实并没有多长的时间,他可没在这里干个三年五年的。可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足够他看到许多污染者被困后自我放弃的情况了。他对着祁入渊,总是有些不放心。
“她在疗养院里待了这么久,作为组织话事人的心气,还在吗?”
莫桑听见他这么问,猛地站起来。
“她会的。”莫桑的语气近乎是保证一样。他相信祁入渊,比相信他自己更甚。
伴着一声轰鸣,祁入渊缓缓抬头,看向被破开的舱体。她没有迟疑,也没有犹豫,她轻轻地站了起来,脊背笔直。
在空气的扭曲闪烁中,莫桑走到她面前。莫桑顶着一张对于祁 入渊来说完全陌生的脸,但目光是祁入渊那样熟悉的眼神。
甚至不用开口,祁入渊通过眼神和身板,就认出了莫桑的身份。她没有叫出他真正的名字,只是抬眸:“准备好了?”
莫桑快速地点头,使劲极了。
菲尔这时候才冒头,他隔着距离看了祁入渊一眼,又环顾了一圈舱体,偷偷吞咽了一下,张张嘴又闭上了,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他没有话说,但祁入渊则是悠悠开口了。
祁入渊:“我年纪大了,没有年轻的时候活泼了,大概好多人已经忘了,我当初能坐上维诺瓦的中层,是用功勋起家的。”
她还是那副瘦弱到有些苍白的模样。莫桑从穿梭点从拿出灵魄提前预备好的光脑虚拟屏程序,祁入渊非常快速地适应了。
她看向面前的虚拟屏,将指尖按上去,意识联通了疗养院的操纵系统。
意识连接,脑海控制,这层层叠叠如蜂巢一般的太空监狱,终于开始发出齿轮磨转、印记松动的声音,像是一个巨大的精密仪器即将解体。
菲尔立刻就听到了:“这是在做什么?什么在响?是什么东西在响?!”他的语气已经开始惊恐了,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祁入渊在用意志力量抵抗住疗养院的数据冲击,这种对抗对于人的脑神经是有致命伤害的,她也的确面色发白,可她的目光却那样璀璨。
那种空灵的、飘忽的目光,像是终于落在了地面上,那些燃烧到最后的灰烬,终于发出了耀眼的火光。
莫桑的面色很是冷静,他能接受这个,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菲尔不行。他是菲尔尼约尔里的小菲尔,比起他那个做出了许多研究结果的前辈,他的实力要差很多,心理素质也弱一些。
他被吓得后退两步:“不不不,安德烈副官联络我的时候,没说你们是要做这个!”
莫桑抱着胳膊,有些啼笑皆非。但他也不开口,在这里装傻:“做什么?什么?我们做什么了?你倒是说清楚一些啊。”
菲尔的嘴唇颤抖了两下:“你们这是要暴动……”
“胡说八道!你乱讲话!”莫桑立马反击,“你哪里看见我们要暴动了?这分明只是一次……”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菲尔颤颤巍巍地猜测他的想法:“营救?”
莫桑目光幽深:“搬迁。”
“搬迁?这里已经三千多年了,你们要搬迁到哪里去?”菲尔尖叫道。
莫桑:“那我不知道了。”
他面色微妙地开口:“可能,搬迁到维诺瓦总部去呢?”
菲尔的表情处在一种很懵懂的状态,他张张嘴,似乎想吐槽什么,但最后急忙闭上嘴,不发一言。
“反正我接到安德烈副官的联络的时候,我就应该清楚地明白——我失业了。”菲尔平静地说。
艾洛尔盯着执微的眼睛,他不确定执微到底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在一切被摊开之前,艾洛尔当然不会先开口。
执微则缓缓地和他拖长战线,把礼貌得体的话和他一点点诉说。
“对于麦特欧的死亡我深表遗憾,但维诺瓦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桑西的复活,不管里面有多少真真假假……各位也都知道,真相总是缺乏吸引力的。”
艾洛尔何尝不明白这一点。
执微似笑非笑:“选民在看什么?选民在看桑西刚刚死亡之后就复活了,麦特欧死亡之后却没有复活。”
“人们擅长将一个同类捧上神位,之前人们捧的是麦特欧,之后呢?”执微问,“之后你们能控制他们不要为桑西的复生赋予更多的意义吗?你们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艾洛尔急忙开口:“那现在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所有人的光脑突然发出了一种警戒式的嗡鸣。尖厉刺耳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似乎在人们的大脑皮质上摩擦。
所有人都立刻快速检视光脑,而后猛地抬头。
艾洛尔身体似乎都要栽倒下去:“疗养院……”他的音量尖利,而后突然下压,在喉咙里搔出尾音,“……出事了。”
疗养院开始向星际宇宙通报示警,这种情况出现,只有一种可能。
疗养院出现了暴动。
他身后的人立刻提高音量,恨恨地说。
“麦特欧竞选人才死,那些污染者就开始闹事!这些人……就应该按着麦特欧加宽人的纲领,把他们处死才是最安全的!”
“怎么办……污染者如果闹起来,全宇宙都没有安全区域了!难道要看着宇宙都陷入污染区吗?”
“联系神殿!快点联系神殿!!”
“神明只是不会受到污染影响,神明也没有办法解决现在的情况!完了,完了……”
……
一片嘈杂里,执微听着人们崩溃的声音,她摇摇头,站出来主持大局。
“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逃避而消失呀,各位。”
艾洛尔再次开口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那我们要做什么?”
执微慢慢悠悠地站起来,轻轻地说:“时间来不及了。”
“疗养院暴动,这事情太大了。警报已经传遍星际宇宙,下一刻,疗养院的舱体或许就会向着宇宙的四面八方散开。”
她越说,人们越忐忑。
“哪个选区可以接纳污染者的舱体?”执微的目光望向对面,“维诺瓦会出几个铁票仓,接纳四散的舱体,来帮助疗养院平息暴动吗?”
艾洛尔和身边的几个人,这帮维诺瓦高层的脸都绿了。
执微回身,看向子午的人,他们的脸色也差不多。都是绝望里透着麻木。
她面前是维诺瓦的高层,子午的高层站在她的身后。她的周遭,已经聚齐了所有银红的精英。这些人都在听她说话,这些人都将她的话逐字分析,掌控了这些人,银红的力量她便唾手可得。
执微站直身体,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人们看见她的眼神掠过。人们听见她的声音。
“我要求竞选终止。”执微抬起手,示意道,“我现在就要进入神殿,在陨落的唯一神面前请求祂赐予我神格,我今天就要即位成为唯一神。”
此话一出,从维诺瓦到子午,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竞选终止,现在距离十二月一日的总选还有一个多月,执微要求现在结束竞选,立刻开始选神?!
这是三千多年里从未听过的事情,这是、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这违背了选神的流程,这根本不可能发生,也完全不应该发生!
人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执微竞选人在说什么?她在说什么?”
“维诺瓦只是死了一个麦特欧,维诺瓦不是已经消亡了!什么叫她今天就要即位神职?”
“我们还有郁见,我们还可以申请副官转为竞选人,我们的路多得很!维诺瓦不会支持子午的竞选人!”
“这根本不可能,年底才是总选,即便四位竞选人只剩下三位了,但也不影响十公的四进二,还有总选的二进一。怎么可能今天就,即位神明?”
维诺瓦的人在反抗。子午的人也不是都赞同执微。
人们或是提高音量叫嚣着,或是目光阴暗地垂眸思量。
执微缓缓地抿出笑意。
她重重地叹气,语气是那样焦急:“我说这些话,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疗养院在暴动啊!各位,难道我们要看着宇宙沦陷吗?!”
一句话,将人们杂乱的心思打散。
“按照流程,年底我明明就可以即位神明,我为什么着急现在就要进入神殿?难道是因为我等不了这一个多月吗?”
……事实就是她等不了,她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能早一天掀翻世界,凭什么要大家再熬一个多月?
但面上,执微当然不会这么表现啦。
执微只是一脸的苦大仇深:“疗养院在暴动,谁能预估出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谁能确定这次暴动可以平稳解决?怎么才能制止疗养院暴动,谁能处理好疗养院的事情?”
她问出的这些问题,没有任何人可以给出答案。
执微深沉地开口。
“我的确从污染区走了出来,但也仅仅只是毫发无损而已,我没有力量阻止疗养院暴动。我需要力量,维诺瓦需要力量,星际宇宙需要力量。”
“我们真的需要等到十二月一号的总选吗?真的要到了总选的时候,才开启神殿吗?”她真诚极了,“疗养院暴动就在眼前,污染眨眼间就能扩散到宇宙各处,我的铁票仓里有沙洲,沙洲之前消亡泯灭丢失的岁月,难道还不够引以为戒吗?”
执微:“凝结银红的力量,让总选现在就开始,通知各个选区开始计票。”
维诺瓦的高层都咬着牙龈,不甘地看着执微。麦特欧死亡,执微要求立即开启总选,神位毫无疑问,已经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连一个多月的摇摆时间,都不肯给维诺瓦。
执微看向了这些维诺瓦的人,她轻柔地开口:“我的副官安德烈·伊图尔,是贵族里唯一和斯瑅威比肩的家族。伊图尔信奉智慧女神的力量,也为维诺瓦贡献了成功竞选神明的家眷,成为了神明眷属。”
“我从来不是维诺瓦的敌人。”
“莫耶斯,是叫这个名字,对吗?”她突然看向一位维诺瓦的工作人员,“你家的粮食加工厂生意还不错,是吗?从年中开始,终于摆脱了负债状态,现在看见回头钱了?真不错。”
“为什么生意好做了?为什么价格可以压下来,荒星选区的底层人可以买到你产的低端营养液了?因为原料便宜了,因为沙洲在为你们供给便宜大量的粮食。”
她的目光稍微偏移了一点,看向一旁的另一个人。
“何巍,你半个月前在暗网上,发布了一个任务单,希望谁杀掉你的姐姐,为你在家族争取话语权铺垫出一条康庄大道。”
执微:“奥维隆的刺客式服务还满意吗?但她没死,现在好好地在流浪星球上做客,她即将回家。”
她神情微妙:“你本来就斗不过她,怎么在她的手下保住一条小命呢?”
执微就这样一个人一个人地指过来,她的记忆力可真好,她能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知道每一个人的情况,针对不同的情况做出不同的饭撒。
爱豆能做到这样,粉丝应该高兴的。可惜,她面前的不全是她的粉丝,人们收到她的饭撒,也没有她预想得那么高兴。
执微:“我会去神殿申请,我不会要求你们支持我,各位,我只要你们不反对我。我的神明管理计划,能影响到你们什么?”
“你们的确是尊贵的神明眷属,但你们的神明亲戚还活着吗?”
“我即位之后,你们的日子照样过,我不会亏待你们的。麦特欧对你们是什么态度,你们是看见了的,而我呢?我足够仁慈宽和。”
人们安静下来,但仍然面色为难。
执微看破了人群的想法,她向前走了几步,走进人群中。
“我知道这很难。”执微目光如炬,语气温和,“我也知道这不合规矩。”
“但在之前,有人提出过竞选唯一神吗?也没有呀。过往的道理,怎么能适配现在?三千多年前唯一神在世的时候,祂的权柄无所不能,祂允许我们这样选神了吗?也没有吧。”
“一切都是随着祂的消亡之后,人类自主研究出来了规则,不是吗?”
有人不甘心地开口,试图辩驳,明显还是不希望子午这届真的出了神明。
“郁见竞选人……”
执微轻柔地打断了他的话,神秘地竖起食指,对着他嘘了一声。
“嘘——不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啦。她又并非是维诺瓦培养长起来的竞选人,对各位来说,对她的熟悉程度,还没有对我多呢吧?毕竟从我登场开始,各位就开始研究我了。”
她温和地笑着:“郁见竞选人她有多少占领区?多少铁票仓?她奔赴的选区转化率是多少?”
“这么多的公域流量,她能引到私域的有多少?加入维诺瓦后有做起来自己的矩阵吗?没有吧。为选民做过分层和画像吗?也没有吧。”
执微又开始说那些,叫人听不懂,但听着只觉得很有道理的话了。
“留存率起不来,互动率不高,用户粘性稳不住,怎么做社群运营?”执微直言,“她对于自己的竞选人事业都没有什么信心和目标,维诺瓦将她吸入组织后,提供给她的支持有多少?足够她像麦特欧一样坚定地站在维诺瓦的利益这边吗?”
“如果我说的这些里面,有任何一个答案你们回答的时候无法肯定地说‘是’,那就请好好想想吧。”
执微:“再者,麦特欧和我对上的时候,赢过几次?郁见和我对上过吗?现在她和我对上,她能赢吗?”
维诺瓦沉默了许久,抬头的动作像是生了锈,一卡一卡的。
他语调生涩:“就算现在你能将总选提前,阻拦你的人有多少?不只是人,你要违背规则,难道指望着神殿无动于衷吗?”
“那些不是你们需要操心的事情。”执微笑着,“只要维诺瓦内部面对外界,只有一个声音,就足够了。这就是我想要的。”
“子午……”执微回身,看向子午的高层,垂眸,示意了一下。
子午的高层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执微淡然地开口:“银红既然被连着叫了三千多年,组织的名字更易,简称始终不改,那又何必再改呢。”
“大家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神殿。”执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我换件衣服,毕竟,我才受到惊吓,也需要调整一下。”
艾洛尔僵硬地试图进行最后的阻拦。
“但神殿不会让你进去的,执微竞选人。”
执微丝毫不内耗。什么?神殿不让她进?现在她人都没有到神殿呢,谁说神殿不让她进了?
就算她到了神殿,神殿不让她进,那又怎么了?
执微理直气壮:“神殿是唯一神的埋骨之地,我将站在那里,不可以吗?我不接受任何人和神明的拒绝,因为我将成为唯一神,所以只有唯一神可以和我对话。”
“让唯一神出来说话。”她安排道。
“祂消亡了,陨落了,那好遗憾啊。”执微抬眸,“那谁和我对话呢?”
她歪了下头,把艾洛尔气到差点肺部咯血了。
从斯蒂亚德提摩西前往神殿的路上,执微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但银红当然不会为了执微保密,于是当执微抵达神殿的时候,面前密密麻麻站得都是人。
在人群前面,赫然是现役在职的神明。
神明安静地望着执微,人群狂热地看向执微,所有的目光焦点都是执微。
无论你是恨着执微,还是爱着执微,无论你厌恶执微,还是崇拜执微,你无法忽视她,她就在你的目光里。
这些神明,也不是都站在一起的。郁见拉拢的,是一批,而零零散散站着的,又是几位神明。
有一位神明率先开口:“你要现在开启总选,进入神殿吗?执微竞选人?”
执微:“是的。”
祂冷笑一声:“麦特欧竞选人才去世,你的野心就毫无遮掩!”
“面对疗养院暴动,我愿意冒着悖逆的风险站出来,我对得起那些称呼我为救世主的选民。”执微回答道。
祂不屑一顾:“在麦特欧竞选人的死亡里,你有最大的嫌疑!你非但没有证明自己,现在还要进入神殿?不可能!”
“好吧。”执微宽容地看向提出问题的神明,“那我怎么证明?”
一下子,场面安静了下来。过来十几秒钟,突然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请神。”那道声音说着,“向神明祈祷,期待神明的回应。如果你害死了竞选人,你就是忤逆背弃了神明,神明不会响应你的需求。”
执微目光眯起来;“你想让谁,让哪位神明,响应我的需求呢?”
“那就不知道了。或许会有奇迹发生呢?那些选民,不是都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迹吗?”
“如果你想进入神殿,必须要神明响应你。”
所有的在役神明都站在执微面前。执微能看见迟悬则担忧的神情,也能看见许多神明脸上的漠视。
所有的神明都站在她的面前她能得到什么回应呢?她要向站在她面前的神明祈祷吗?
不,那就自甘落于下位,也处于下风了。
向唯一神祈祷吗?祂是全能的,但祂已经死亡三千多年了。
执微冷漠地注视着神殿这片区域,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向谁祈祷。但好在,她知道祈祷的流程。
执微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指尖抵住鼻尖,她清空大脑,闭上的眼帘前只余下泛白的光晕。
她一边祈祷,大脑一边飞速运转。
“我所笃定的神,免我苦痛,赐我福荫,愿神怜我,疼我,爱我。我向神明祷告,我渴求神明降临,恭请神明抵达,请神明给予我回应……”
执微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所有神明和人群都注视着她。
她还没有想到应对办法,突然,一道灿金色的光芒在她身后亮起,所有神明都感受到了一种威压。
“这是什么……”
“你响应了她的祈求?”
“我?我根本没听见她的祈祷!”
“是谁响应了她,难道真的是唯一神吗?真的是陨落的唯一神吗?”
……
这种神格上的直接压制,叫身躯的膝盖发重发痛,迫使神明不得不俯下身躯,仰望着她,仰望一个人类。
耳畔传来那些议论声,顺着执微的耳边萦绕着,她听见了,但她不必在乎。
因为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那像是一道呢喃,沿着她过往的记忆滑过,于是过去的经历在此刻清晰起来。像是穿过时间抵达心底,这是自己和自己的对话,一切都清晰明确。
好吧,如果向谁祈祷,祂就会满足她的所有愿望,给予她面对一切困难的力量,带她走出坎坷困境,迎接更好的生活,那么这个“祂”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她自己。
是过去的,在地球追求梦想,一边996做社畜,一边利用一切能挤出来的时间不肯放弃爱豆梦想的执微。
是未来的,成为了唯一神,抬起指尖,在时间长河里拨动着流水,倒逆时间的执微。
那些坐在电脑前,和客户对线,将word、ppt、excel来回切换,搭建信息系统又反复修改的日子里,是你。
那些高坐神殿,思绪遍布宇宙的每个选区,掌握每一位神明的动向,控制着每一处“污染”力量的日子里,是你。
能千次万次地,拯救、帮助、肯定你的,只有你自己,执微。
你走到现在,依赖的、倚仗的、救赎的,都是你自己。从未,期待谁拯救你。
过去、现在、未来同步发生着,她经历了过去所有犹豫抉择,走向现在的道路,可从未来去看,她分明是走过了无限可能的岔路,走出了一条确定的固定的道路。
当执微向神明发起祷告,开始请神,她请到的神明,是过去和未来的自己。
第212章 总选(一) 现在,立刻,开始选神……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执微这里。
震撼、惊慌、恐惧, 迟疑、崇拜、叹服,只是表情就能传递出这么多的情感,人们或是在爱执微, 或是在恨执微, 总之人们无法忽视执微。
因为她就站在光晕的正中心, 因为她就是光源。
温和莹润的光芒亮起,无论是人类还是神明都能感知到空气中传来的力量威势,仿佛有未知的眼睛轻飘飘地向这里注视了一眼,落在人类头顶却是致命的重量。
是神明落下了目光,而且,一定是强大的神明。
仍有不甘心的询问声轻轻响起:“她请到神明降临了吗?”
回答他的人在开口前,不得不擦去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嘘,没看到这些冕下……都在硬撑吗……”
“是神明的威压,她真的请到神了。”
就, 这么简单吗?就这么简单就可以请到神明降临吗?
“我以为这是在为难执微竞选人, 请神, 请神,神明怎么会因为人类请了祂就降临呢?执微竞选人是怎么做到的?她只请了一下,神明就真的降临了?”
“她只念了一遍祷告词啊!没有布置场地,没有下跪行礼, 没有千万次祷念, 神明就这样轻易地相应了她?”
会这样轻易地就出现来救你出困境的,当然,只有你自己啦。
温和的光芒笼罩着执微的身体, 她站在那里,照耀着觑向她的所有人,包括神明。
迟悬则凝望着她, 距离祂和执微的见面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执微的模样始终没有在祂的脑海里褪色。
心底终于松了一口气,祂明白,比起无所事事的自己,永不止歇、不停向前的执微,分明更像是神明。也即将成为神明。
但此刻人们的窥视,执微此刻已经来不及去在意了,她现在处于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
整个人无比地轻松自在,仿佛刚刚睡了一个漫长的好觉,每一道精神触须都做了按摩一样,人也像是被温水包裹着。水流冲刷着每一点感知思维,浑身上下流经着一种奇妙的律动,像是回到了妈妈的怀里,被妈妈拥抱着。
但执微知道这里没有她的妈妈。
脑海中那些闪烁着的画面,都是不同时段的她自己。
在学校里趁着自习课仔细做作业的自己,大学里缩在寝室看小说的自己,毕业当天抱着好朋友流下眼泪的自己,面试时候顶住群面压力应对无领导结构化的自己……
她凝视着过往的自己,脑海中的印记视野,蓦地从坐在电脑前的她开始,逐步向上、移开、拉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入目的是建筑和楼群,再之后这些楼宇也逐步缩小,只能看见城市。
而后城市也缩成了小点,只能看见山川河流。之后那些翠绿土地都微不可察,剩下的只是一颗湛蓝色的星球。
然后视野停滞,蓝色的星球泛起火光,焦土枯黄走向黑浊,它上面那些动人的美丽的蓝色,像是倾覆的水一样流失,彻底消弭无踪。
视野再次撑开拉远,恒星闪烁着光晕,星海环绕着盘旋,宇宙在她眼底凝结,扭曲的视线划过倒转的星河,划过神殿建筑的尖顶。
一切画面又再次在她眼前放大,星球、身穿、城市、建筑……最后目光落定,她看见坐在神殿里的执微,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未来的唯一神,响应了此刻执微的请神需求。
神殿前的执微,睁开了眼睛。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所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此止歇。
执微向前迈了一步,步伐很轻。没有谁阻止她。
她稍微平复了一点心情,刚才的感觉太过于奇妙,和过去未来的自己进行沟通,仿佛时间都在她的面前折叠,她还是一个人在战斗,但却像是每一个时间点的她,都陪在她身边。
执微没开口,但所有人都能看明白她的意思。
她在证明她已经通过了考核,完成了这个在别人眼里不可能的奇迹。那么现在,人们应该满足她的要求,她要求开启总选,即刻选神。
神殿的架构已经成熟地运转了三千多年,在这三千多年里,十年一次的选神,每次进行一年,都是从年初到年尾,从海选到公选再到总选,从来都是按流程缓缓进行。
三千多年里,从未遇见过像执微这样挑战规则的情况。
现在怎么办?真的要开启总选吗?
这种违逆规则的事情,对于神殿来说极其陌生。神殿的工作人员彼此瞧瞧,都不敢露面做这个主。
迟悬则看着此刻近乎凝滞的局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身边的朋友。
“你看见了吗?”
朋友没明白迟悬则呢喃的意味,只问:“看见什么?”
迟悬则的目光环顾一下,注意到的不是人们面对规则被挑战的茫然。祂看见许多凝望着执微的目光里充满着希冀,祂笃定执微想做的必定会成功。
“你看,不只是选民,分明有许多神明,也在真切地期待着她。从荒星到神殿,从平民到贵族,无论是污染者还是神明眷属,都期待着她即位。之前,有竞选人靠近她,就可以得到支持,难道是因为选民的反应慢半拍,因为选民的喜爱来得如此之慢吗?”
“不是的。是因为从始至终,选民期待的只有她。连和她相关的东西,都充满包容和爱意。”
朋友嗫嚅了两下,神职的微小叫祂无法有强大的威势,面对着即将成为唯一神的竞选人,心绪也复杂极了。“可是应该到了十二月再……”
“不要再提十二月了。”迟悬则说,“她的十二月,已经到来了。”
只有掌管时间的神明,才可以被唯一神赐予神格,在唯一神的允许范围内操纵时间。
执微无法操纵时间,但她分明,已经在操纵时间了。
她没有等到任何人的拒绝,于是她抬脚踏入洁白的神殿。纯粹的白色簇拥着她,紧随着她,走在她的身后,是刚刚还在阻拦她的神明与人群。
人们愈发地清晰明了,没有谁,没有谁可以阻止她。
神殿的一位老人缓缓走向执微,在空旷的殿宇之前,他像是最后一道防线。
“执微竞选人希望现在开启总选。”他望向郁见和危颂颂,“两位竞选人,只要你们有异议,总选便无法开始。”
这是最后的机会。
郁见站在维诺瓦这边,危颂颂站在子午那边,银红界限分明地对立着,但她们两位只是彼此遥遥一望。
有谁等待着郁见或者危颂颂开口阻拦执微?
对于郁见来说,她是卢米农为执微拉拢到的小组织竞选人,按照追随执微的时间来算,郁见接触执微的时间都算很早了。即便她身处维诺瓦,她也并非觉得自己真的属于这里。
她是什么?在现场的这种情况来看,她分明是执微的嫡系啊!
对于危颂颂来说,她更觉得自己和执微亲近。她和执微进行合作的时候,选神才开始没多久呢。而且,叫她选神成功,叫她带着银红对于操纵生命的妄想进入神殿?她无法接受被愚弄的自己。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郁见先行抬手示意。
“我没有任何异议。”她的表情微妙极了,轻轻地笑着,“我希望现在,立刻,马上就进行总选。”
她还故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明白你们在迟疑什么。现在的流程和之前的不一样?不一样就对了!唯一神的再次诞生,怎么可能普普通通得像以往的公选一样啊?”
好……好有道理啊!
危颂颂站直身体,紧跟着郁见开始发言:“我也赞同立刻开始总选。”
得,现在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人们望着 执微那张永远漂亮从容的脸,心想,莫不是最开始执微竞选人就已经征服了郁见和危颂颂了吧?所以她现在站在神殿前,胸有成竹,毫无畏惧,她当然可以达成她的一切计划和目的!
执微竞选人,是第一位可以从头到尾掌控操纵选神的竞选人!从荒星到神殿,从平民到贵族,从选民到竞选人,都被她玩弄于指尖上,她竟恐怖如斯!
危颂颂可不仅仅是站出来支持执微的。她还有话要说。
“麦特欧竞选人的事情,的确是遗憾,但这是人类的遗憾,不能因此而耽误神明的步伐。”她垂眸整理了一下衣角,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
“而且,这次刺杀不是完全无法追捕吗?这样神秘又强势的力量,连银红和神殿都无法观测,或许射中他的并非是子弹呢?”
她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着维诺瓦的方向开口。
“也许,神殿一直追查的星辰混乱者就是他,他收到的是什么星辰时空宇宙力量扭曲的攻击,所以这次袭击无法调查,不是吗?”
执微:……什么什么!
这可真是个奇妙的想法。
执微都没想到,危颂颂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能说出来这个。
郁见:“……你指认麦特欧是星辰混乱者?”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吧?”危颂颂轻轻开口。
第213章 总选(二) 人类结束,神明开始……
执微站在一边, 听见了这边的窃窃私语,她的目光扫过来,面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其实, 她在心底已经忍不住吐槽了。
她真的要满脑子问号了。
星辰混乱者, 这个叫执微一直惴惴不安, 长期低调沉默的炸弹,此刻居然在这里被引爆了?
星辰混乱者?谁,谁是星辰混乱者?麦特欧?
怎么开始怀疑麦特欧是星辰混乱者了?她这个本主就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呢,没有人怀疑她执微是星辰混乱者,居然有人怀疑上麦特欧了。
恐怕,麦特欧也没想到自己死后还有这么一劫吧……
年初的时候,神明捕捉到,时间或者空间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一颗崩裂时代的初始微尘,引发了不可预料的沙尘暴。神殿在宇宙内的悄悄探查毫无结果, 直到现在, 人们想, 竞选人死亡,是不是就是那“不可预料的噩兆”呢?
当这个说法被提出来之后,人群之中也掀起了几处波澜旋涡。人们讨论着那死亡现场中无从追踪的子弹、痕迹和武器。
是啊,在这种星际高科技和神明并存的时代, 当什么东西没办法用科学解释出来的话……就很容易走向神学的猜测。
哦, 麦特欧死了,找不到凶手?那有没有可能是麦特欧自己作孽惹怒了神明,所以迎接到了天罚呢?
人们开始这么想了!
诶, 这可不是执微引导的喔!这真的不是执微引导的,她一句话都没开口说啊!
这个说法一出来,反应最大的不是维诺瓦, 而是神殿。当然,维诺瓦的反应也够大的了,艾洛尔还是麦特欧的亲戚,他于公于私都极其反对这个说法,看着危颂颂的眼神里都蹿火光。
危颂颂默默地往执微身后移了一步,遮住了艾洛尔望过来的眼神。
但对于这个说法,反应最大的,是神殿。
神殿从年初就开始找星辰混乱者,各个行动队的足迹遍布各处荒星,那种驾驶都赶得上做星图校验了,结果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对于异常的感知永远集中在偏远和低微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昂起头颅去瞧。
负责探查星辰混乱者的赫克托,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向前走了几步。
他一出来,自然有认识他的人。有人问道:“行动队追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星辰混乱者是谁吗?”
赫克托为神殿做事,按着神殿的吩咐,去过许多荒星地带,就为了寻觅一点关于星辰混乱者的线索。
谁扭曲了时间和空间,成为了神殿捕捉到的最大异常?
执微看向他,赫克托的目光也迎了上来,她正好可以看见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但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只是望了执微一眼,而后就迅速抽离。
赫克托是执微在星际时代见到的第一个人。在明确他是神殿行动队队长之前,执微还以为他是选秀节目的工作人员。
他很敏锐,每次面对执微的时候,有一种从不惹人厌烦的讨好感。他代替执微身处神殿,长久的接触里,他或许也能靠着自己的聪慧,知道一点浮于真相之上的皮毛。
赫克托垂下的目光微微摇晃着,他用一种怀疑的语调,嘴上没有直接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赞同危颂颂的猜测。
他说:“或许从最开始,神殿的猜测就是错的?如果星辰混乱者并非无名之辈,又何必在荒星遮掩自己呢?自然可以从最高处混乱当下的全部格局。”
危颂颂轻嗤一声:“越说越像麦特欧了。”
当这个猜测出现的时候,麦特欧就连带着声名被塑造为英雄祭奠的结局,都是无望了。
星辰混乱者,这个与麦特欧毫无关联的名号,被安在了麦特欧的身上。
他也被冤枉了一把。但他应该不在乎,执微想。
就像,他说那些污染者和污染种,为了利益的牺牲是值得的。所以一旦被误解久了,也就习惯了吧?这也为了宇宙的利益,想必他是能理解的。
艾洛尔的表情铁青。
维诺瓦的高层都急忙冲出来为麦特欧反驳辩白,但维诺瓦中身份最高的郁见竞选人,她应该站出来维护维诺瓦的利益,替麦特欧说话,可她没有。她可没有什么和麦特欧的交情。
她站在那里,低头看看自己的指尖,轻轻捻了捻,又抬手整理了一下肩膀位置的衣服。
看见维诺瓦的高层都对她使眼色,郁见故作不解。
“怎么了?喔,对,总选。”
郁见笑着开始指挥:“我和危颂颂竞选人都没有意见,就立刻开始总选吧?特殊时刻,特殊办理嘛。”
“就在神殿前开总选怎么样?这是现成的场地,总选结束立刻就可以进入神殿,在唯一神的遗骸面前宣誓就职。”
维诺瓦的高层明显不甘心。但郁见也直言。
“抓紧时间吧,疗养院的暴动正在向宇宙内部蔓延,或早或晚都要抵达神殿的。”她将人们的目光转移到生存危机上,“神明只是不被污染影响,各位人类呢?能确保自己在污染下百分百不会堕落为污染者吗?”
这话一出,场面陡然安静下来。
毕竟这里,没有任何一位和污染相关的神明。
因为污染是不洁的,因为污染意味着对神明的背弃,所以竞选人在纲领里当然要忙着塑造自己为神明虔诚的信徒,自然不会提及哪怕一点污染。
当污染真的要全范围来袭的时候,宇宙的指望不能是那些在职的、存活的神明,也不会是那些由已经陨落的神明架构幻化而成的宇宙规则。
星际宇宙,平民贵族,上百亿的人口,只能指望着即将踏入神殿的执微。
她成了货真价实的救世主。
她也的确是,救世主。
没有人可以阻拦执微,而执微又步步紧逼,她迫使银红和神殿不得不将所有抉择都压到眨眼间的几个瞬间里。
执微安静地凝望着眼前的情景,目光望向神殿,她要求快速准备一下,立刻开始总选。
星网上还充斥着麦特欧的死讯,无论人们多么不可置信,实时排名上麦特欧的名字已经灰暗下去。
随着麦特欧的死讯广为传播,竞选人实时排名突然暂停。统计支持率的环节,应该在十二月一日的总选才结束,但现在突然停滞,支持率界面消散,选票界面上浮,刺目耀眼的红色闪烁着紧迫的信号,倒映到每个选民的眼底。
【疗养院暴动】
【本届竞选神明的总选提前】
【开始统计各个选区的实时支持率,开始清算各个选区的选民占比,开始汇总各个选区的票权、选票】
……
一行行的文字频频闪烁着,在选民惊慌的目光里,浮现出——
【请大家保持冷静】
保持冷静?这要怎么保持冷静?!
总选……提前了?
当总选真的开始提前,这对虔诚信奉、遵循神明规则行事的选民来说,打击不可谓不大。
很快,开始有更多的人,抵达神殿,密密麻麻的人们围成逐步扩大的半圆,有人双手合十祈求执微即位,俨然是一副被执微迷昏了脑壳的态度。
什么?总选提前?好啊,没问题啊!本来执微就可以赢,早赢当然比拖到十二月要好啊!
“现在就开始总选!这还有什么需要疑问的吗,现在就开始总选!”
“唯一神当然是特殊的!提前总选当然可行!”
当然,也有人无法接受,认为她再怎么着急,也应该等到十二月。
有一道声音突兀尖利地响起:“这是悖逆……你们被她诱惑了!”
执微向着声音的方向回眸,似笑非笑看过去。
她轻轻开口的时候,所有人便噤声,开始聆听,生怕漏下她口中的任何一个字。
执微:“我诱惑谁呢?选民又在悖逆谁呢?沿用三千多年的选神,也并非是唯一神制定的规则,怎么就司空见惯,成为铁律了?”
“我提出竞选唯一神的时候,很多专家不是都分析过我的想法了吗。”
她看向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看着那些瞪大的眼睛,看向远处神殿洁白的建筑屋檐,和天空高处停泊的舰艇飞船。
执微毫不留情地击碎了那些幻想。
“——成为最后的神明,管理之前的神明和已有的宇宙规则,这就是我的想法,是我将做的事情。”
她神情微妙:“下一届有没有选神都不一定呢,现在各位还强调选神的规则,是在做什么呢?”
执微站在高处,她身上的黑色袍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凝望她的神明,都清晰地认识到,没有谁能阻止她。
即便总选开启,她的铁票仓也早已分布均衡,每一处都是她忠心的信徒。她只需要抬手示意,多少选民将悖逆过往,选择她成为新的信仰?
面对着总选开启的镜头,她还是露出微笑,温和的目光落在人群中,向着众人介绍她自己。
“我是执微。”她说。
人们依旧可以那样回答她——
“喔,你是‘那个’执微。”
在含混的话语里,尽是不说出口,但尽人皆知的默契。
请照旧解读她、分析她吧,她不在乎,她之前,本就也鲜少在意过。
执微看向总选镜头,她的发簪之前碎裂了,便也没有再扎起头发。她带着卷度的长发就这么自然地披散着,风拂过她的发尾,她身后神殿的纯白建筑反射出的白光,将她衬得圣洁极了。
人们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人们知道即将要发生大事,但人类的想象力是有限的,想象不出来概念之外的事情,也无法认知到马上究竟会发生什么。
可疗养院的危机近在眼前,人们只能相信她,只好期待地看向她,祈祷着一切顺利,期待她可以在疗养院的暴动闹大之前,以唯一神的身份拯救这一切。
从所有人期待她成为救世主,到现在,她真的即将成为救世主了。
可是,在用期待的目光凝望着她的选民中,没有人知道,她默默地操纵了这一切。
过往,她什么都没做的时候,人们坚信她做了很多。现在,她真的做了许多的时候,人们又笃信她什么也没做。
人们信她洁白无垢,靠着选民的支持走到现在,征服了平民和贵族,将成为挽救宇宙的唯一神。
执微轻轻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变了很多,但她一定有更多的是没有变的。
她没有被未来世界彻底同化,她鲜红的底色如同旗帜一般飘扬着。
人是可以为了正确的事情,放弃掉自己的利益的。她已经无法回家了,那么她将在这里建构她的疆土。她也将勇敢地走向她的结局——
她作为人类的结局,她成为神明的开始。
第214章 总选(完) 踏入唯一神埋骨地
目前发生的一切事情, 都没有脱离执微的计划。她可以冷静地望着总选的全息直播镜头。
此刻镜头后面观看着直播的选民,也在宇宙各处凝望着她。
那些本是过誉的赞美堆砌在她的身上,直到她生出与之匹配的野心, 直到这一切迫使她真的走到了神殿这里。
郁见抱着胳膊, 长久地望着执微。她也不知道这一次小组织有没有创造出一位银红之外的奇迹, 但她想,此刻她仍是执微的对家。
所以,目前的状况就是,就连执微的对手都期待着她的胜利。
艾洛尔偏头,想说些什么,但他只看见郁见凝望着执微发表演讲的身影。那种目光里写着的没有半点对立的意识,郁见此刻分明骄傲地看着执微。
这种眼神,明显是在说,她和她站在一起。
她和她, 站在一起?明明应该是对立的敌人, 站在一起?维诺瓦和子午, 本应死命争夺荣耀和神职的银红两位竞选人,她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向执微?
——她在赞同她,她也在支持她。艾洛尔陡然意识到这点,他几乎刹那间惊恐地想, 完了。
就连维诺瓦最后的希望, 也早已经不属于维诺瓦了。
他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他知道一会儿郁见上台会做什么了。
“你不能这样……”艾洛尔一把扯住郁见的手腕,他死死地盯着她, 用低低的气音和她说话,每个咬字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分明,他的态度看着很像是威胁, 但郁见丝毫没有畏惧,她望向他的目光轻轻飘飘,她整个人都是一副完全不在乎他的样子。
郁见发出了一声疑问的声音。
“嗯?我不能怎样?”她也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开口,低声道,“我不能去拉拢小组织的竞选人,叫担负着一个组织全部梦想的竞选人最终不得不身披银色斗篷,为了维诺瓦而战?”
“还是,我不能身为维诺瓦的竞选人,在总选里向着子午屈服?”
艾洛尔身边的维诺瓦高层,都望向她。她一直是维诺瓦的备选,是凑数的,是看见资质不错就抢回来,为了麦特欧做毫无威胁的陪衬的。
现在,在麦特欧死亡的时刻,郁见也卸下了伪装,露出了獠牙。
郁见看着艾洛尔几乎崩溃的表情,她轻轻摇了摇头,对于落败者开口说:“你还是不明白,艾洛尔,此刻早已经不是银红的战争了。一切都属于银红的时代已经太久了。”
“现在不是银红的战争了,我和执微竞选人都来自小组织,银红在过去无往而不利的战斗终于迎来了结局。”
她终于流露出了一点始终隐藏在眼底的恶趣味。
“银红存在了三千多年,名字换过多少次了,但银红的象征永远存在。这两个组织,从未破灭,站在选神的顶端,垄断了选民成为竞选人的梦想。小组织只是你们的试验台和收缴对象,看上谁了,甚至不用招手,竞选人自己就会选择更好的。”
“在这其中,银红攫取了多少利益,所有人都知道。只是这一次,银红没有征服竞选人。”
她站在总选前,执微也站在总选前。郁见大概猜到了执微之后会对银红做整改,所以现在,她颇有几分同情地抬手拍了拍艾洛尔的肩膀。
“你要记住,这是银红的血喂着我们长大的。”郁见轻轻挑眉。
艾洛尔握着她手腕的力气加大,他生气到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他开始幻想执微落败的事情了。做梦都没有这么做的。
“你确定她会赢?维诺瓦的铁票仓可从未亲近过她!她能拿到过半的票数吗?不说别的,只说票权最高的斯蒂亚德提摩西,她能拿下斯蒂亚德提摩西的票吗?”
郁见:“为什么这么笃定地觉得她拿不到票呢?”
艾洛尔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坚定地开口:“因为她刚刚才来斯蒂亚德提摩西,她才来这里争取‘不灭的人耗能源’的选票!她一共才说了几句话,麦特欧就死了,直播切断,她相当于没来这里!”
“一切发生得这么突然啊,银红在斯蒂亚德提摩西的联合行动没有推进下去,斯蒂亚德提摩西怎么可能会支持她?”
郁见盯着她,笑了一下。
“可是,支持强者,本就是人性的一部分啊。”她歪着头,欣赏着他破防的表情,“难道执微竞选人还不够强吗?”
“当她成为强者的时候,人们会自动追随她,得到她的一个目光,都会认为这是奖赏。哪里还需要她争取什么呢?”
郁见:“人们会将一切奉上,送到唯一神的手里。斯蒂亚德提摩西,当然会是她的占领区。”
艾洛尔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依仗,他的嘴唇发白,近乎快要昏厥。
郁见慢悠悠地开口:“而且,推进银红联合行动,是为了执微竞选人吗?本就是为了麦特欧的行动,总不能在骗别人的时候,把我们自己也骗了吧?”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她没有针对斯蒂亚德提摩西的拉票行动呢?”
艾洛尔不服输地开口:“可她本人根本没前往过……”
郁见打断他:“我要强调多少次,你才能明白,她和其余全部的竞选人都不同呢?你要怎么才能理解,她就是特殊的那个呢?”
“当一位竞选人的声量强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她身边的团队成员,都会比无声望的竞选人更受到选区的欢迎。”
艾洛尔:“可安德烈一直在她身边,没离开过……”他作为维诺瓦的高层,自然也知道执微身边的动向,但直到此刻,他才惊醒一般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那个护卫官?那个叫鹑火的污染种护卫官?”
“她是污染种啊,她过去斯蒂亚德提摩西上过学,是被排斥的污染种啊……”
一个污染种,为一位竞选人拿下了一个票区。
这其中的震撼,对于艾洛尔来说,不亚于麦特欧之前的死讯。
污染种,对于竞选人来说,难道不是耻辱吗?是,执微的确一直将两个污染种带在身边做护卫官,在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污染种的地位也的确比年初的时候好了很多。
可一个污染种,要怎么才能为一位竞选人拿下了一个选区?
郁见也根本没有心情和他解释,看见了艾洛尔的惊诧,她反倒轻轻一哼。
“过去?”
她重复了一下,眼角微抬,眼神打趣:“总说过去做什么呢?过去,麦特欧还活着呢。”
“过去是唯一神的时代,唯一神的时代结束之后,又是唯一神时代的延续。现在,将诞生新的唯一神。”
“别执着过去了,你要去看现在和未来了,调查官。”
艾洛尔彻底地安静下来,看着像是死了一会儿了。他当然不信污染种能为执微拿下斯蒂亚德提摩西,他等着看总选,但他已经不期待任何结果了。
剩下的竞选人里,他要期待谁赢呢?
维诺瓦捧起的麦特欧是贵族与财团的希望,在重重保护下殒命,维诺瓦还能期待什么呢?
期待郁见?她和维诺瓦并非一条心。期待危颂颂?那是子午培养出来的竞选人。
兜兜转转,哪怕你恨执微,你也只能期待她。
就连你在爱之外的恨,也被执微牢牢掌控着,也有利于她的选神。这一定也是执微计划好的!艾洛尔愤愤地想,这个女人就是恐怖到了这种程度,只有这样的脑子和行动力,才会站出来说她要竞选唯一神!
可恶,年初的时候她居然还装得老是一副温和懵懂的样子?!瞧瞧现在总选上所有人面临的境况吧,执微,这个执微她分明是把所有人的每条选择都谋算好了!
难怪……难怪……
艾洛尔的眼神开始麻木了,郁见瞧着他貌似有些撑不出了。也是,这没到一会儿的时间里,对于这帮维诺瓦的高层来说,刺激也是够大的。
可惜,艾洛尔再怎么样,也影响不了郁见的计划。
轮到郁见演讲的时候,她也正如艾洛尔想的那样,上台,站好,看着台下的选民和镜头。
她沉默了一会儿,饶有兴趣地盯着台下,她打量着台下这些选民的表情,去读人们的神情,猜测人们都在想什么。
片刻安静后,郁见笑着开口:“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还怎么为自己争取选票呢?”她问,“疗养院的危机近在眼前,过往的日子里我又和大家一样,期待见证唯一神的诞生。”
“所以,选择很明确了。我不需要再讲什么了,我唯一要讲的就是——”
郁见利落地将手按在心口的位置,向选民行了个礼:“谢谢支持我走到这里的选民,请拷问你的内心,面对神明,交出你真正的答案吧。”
她说完,很干脆地下台了。
执微看见她只说了这么几句,眉梢扬起,望过去的眼神正好和郁见相接。她看见郁见笑着给了她一个wink。
这有点在执微的预料之外,但是,又完全在情理之中。
执微始终记得第一次看见郁见时候的情景。郁见身上那种美丽的、野性的、自由的奔放感,是刻在她的骨子里的,完全没有办法想到她会按规则做什么事。她应该是一位到处采风的艺术家,也完全想不到郁见会走到总选前。
而郁见现在也将走向她的结局,她潇洒地挥手,维诺瓦的优渥条件没有束缚住她自由的灵魂,也没有改变她的想法。
再见,郁见。这真的是一场美好的遇见。
紧接着郁见登台的,是危颂颂。她环顾一圈,台下还有她的支持者呼喊着她的名字。
危颂颂抿起嘴角:“抱歉,不能为大家捏小狗了。”她重复着自己的竞选纲领,佯作不知其中银红的安排与阴霾,只是对期待过她的选民道歉。
那些暗地里的,裹挟着利益和算计的真相,危颂颂不会在总选的时候多言。但她也会挥散那些从子午高层眼里射来的期待目光。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她被子午培养长大,又怎么摆脱得了子午的桎梏。如果她真的能选上神,对于她和星际宇宙来说,都将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啊。
危颂颂又安慰大家。“没关系的,唯一神会庇护我们的愿望。”
她在这一刻,对着选民,将自己也归于选民之中,说“我们”。
然后,她就和大家招手,闭嘴下台了。
救命了,这还是选民第一次遇见进程这么快的总选!
当然,人们知道这其中有疗养院暴动的事情,知道总选是突然开始的,总选也不得不加快。但……这也太快了吧,两位竞选人加在一起,都没有说几句话。
人们盯着执微,人们在等她说些什么。
可执微只是站在镜头前,神殿的建筑矗立在她身后,她的面容与和大家初见时候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场面安静下来,镜头前看总选的选民,也都沉默下去。
所有的讨论,在她那似乎燃烧着火焰的眼神中,似乎都是无效的。人们对她的期待,在那淬火一般的明灿中,也仿佛觉得远远不够。她要做的事情,明显比大家想得要多得多。
“和各位相识还不到一年。”执微轻轻开口,“就要大家这样支持我,很是为难你们了,很不好意思,但也很感谢。”
执微:“我无法和大家保证什么样的未来,但镜头可以一直盯着我。我不会关闭镜头,大家可以站在神殿外,看着我作为人类进去,也见证我作为神明出来。”
“我还是会站在你们的面前,所有人都可以看着我。”
执微望向选民的目光,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的亲切和温柔。这种温和,像是融入执微的骨血之中,她将用这样的态度,去对待所有支持她的选民。
当初,她救下贪狼和鹑火这对兄妹的时候,她早就说过类似的话。而现在,贪狼和鹑火已经成长了太多,她也改变了更多。时间流逝,她再次站在人前,她说出的还是类似的话。
有一部分的她从未改变,直到现在,仍比星辰更加闪烁着,耀眼夺目。
“我更多的、所有的一切,全部会发生在你们面前。我无法保证未来宇宙会走向什么样的节点,但如果你们相信我,我不会叫你们失望。”
执微真诚地开口:“没有任何比你们给予我的爱、支持和信任更重的力量,当你们信奉我,而我信奉这些的时候,我就无所畏惧,坚不可摧。”
哇塞。选民哪里听过这样的甜言蜜语啊?
一位即将通过总选,成为神明的竞选人,在距离进入神殿只剩下最后一瞬的时候,对选民说出祂将信奉选民给予的爱、支持和信任。
在选民信仰神明的时候,怎么会想象到神明也在信仰着自己呢?
执微的业务能力,在星际时代,居然也会迎来进步,这也真的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爱豆的职业素养已经升级了!现在这属于是爱豆神的职业素养了!
她的话多么漂亮,她的神情就有多么迷人。
人们怎么可能不着迷地看着她呢?无论是台下,还是全系直播前的选民,都不得不被执微征服。
她这样亲切又带着分寸疏离的态度,这种叫人心跳为她而加速的姿态。她将成为神明,没有离选民远去,但的确将不再是人类。
近在咫尺,却永远触碰不到的,才是偶像,对吧。
最后,执微也似是而非地开口,她像是在暗示什么,又似乎只是无心之言。她冷棕色的眼睛倒映在所有人的目光里。
执微:“无论我从陨落神那里得到什么,无论我有没有成为新的唯一神,我都可以向大家保证——污染将迎来终结。”
她说的,甚至不是“疗养院”将迎来终结。疗养院暴动就在人们的眼前,人们畏惧污染者的暴动,也担心污染的传递。人们迫切地希望世界回到唯一神活着的时候,也就是根本没有污染的时候。
人们当然期待唯一神,希望执微成为唯一神。
但,现在的神明也只是不会受到污染影响罢了,唯一神真的,真的可以终结污染吗?
所有人看向执微的眼神,带上了不可置信。
在这样的紧张时刻里,实时排名上方开始了变动。对于仅存的三位竞选人,支持率已经暂停计算。
支持率不再重要了,现在正式进入了总选的阶段,神殿开始统计选票。
选票和支持率当然不是一样的,支持率只是选民对于竞选人的支持,在总选之前,决定了竞选人的排名,决定着竞选人能不能进入下一轮公选。
而当所有的公选结束,当总选开启的时候,之前那么重要的支持率,一下子就会失效,变得一文不值起来。
现在,笼统的支持率被具体下放到每个选区,在每个选区里面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每个选区有固定的选票,当一位竞选人在一个选区,能拿到过半的支持率,也就是有超过一半的选民支持这位竞选人,那么这个选区的选票,都会归于这位竞选人。
在现在这个阶段,本应该就只有四位竞选人。所以毫无疑问的,在之前,郁见和麦特欧瓜分维诺瓦的选区,执微和危颂颂手里是子午的传统选区。
手里掐着铁票仓,铁票仓可以保住竞选人的支持率,也会在总选的时刻,立刻转化为竞选人手中的选票。
本来是这样的,但,现在总选提前,疗养院暴动,一切都不同了。
执微手里的铁票仓、占领区,当然还是铁票仓和占领区。她对于铁票仓的统治力是非常恐怖的。
她从来不是靠着奔赴选区演讲 来争取选票的。瞧瞧执微的铁票仓吧,沙洲、奥维隆、沉没星海……每一个都和执微有一段非她不可的故事。
这样的铁票仓,只会支持执微。除了支持执微,它们根本不会看其余的竞选人哪怕一眼。
但是,现在麦特欧不是出事了吗。
如今麦特欧陡然出事,维诺瓦的高层之前唯一的指望就是郁见担下麦特欧的铁票仓。
但执微直接要求立即选神,根本没有给维诺瓦高层去说服郁见,和郁见达成交易,或者是怂恿神殿更换竞选人啊,搞点竞选人复活赛之类的机会。
一切就是这么突然,哪怕维诺瓦手里面有再多的牌,可是执微根本没有给它打牌出牌的机会。
兵贵神速,执微可太清楚这一点了。
随着神殿开始唱票,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在维诺瓦高层震撼的眼神中,所有人诧异地发现,现在麦特欧死了,郁见没有站出来,所以执微是有能力,也有理由继承麦特欧的铁票仓的。
这是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艾洛尔盯着虚拟屏,他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维诺瓦的铁票仓当然可以发力,可以一直支持维诺瓦,但现在支持对象都死了,要立刻转移支持别人吗?而在铁票仓这里,郁见一直都是别人。
执微之前,本来当然是拿不到麦特欧的遗泽的。她和麦特欧一直都不是一个组织的,在许多选民眼里,她和麦特欧不是一起的。
银红的对立,执微和麦特欧的冲突,一直以来也是客观存在的情况。
但是,问题就出在之前的银红联合行动上。麦特欧想在银红联合行动中薅执微的羊毛,他以为他占到了便宜,是啊,他当时怎么会知道执微的计划呢?
之前的两次银红联合行动,银红将“合作”展示给选民看。在选民眼里,银红长久的对立分明是在消融的,是在被抹消的,于是执微现在可以很合理地站出来,接纳麦特欧的遗产。
毕竟,那些无主的铁票仓,现在也正缺主人呢。
执微会做一位好主人的,她已经习惯做主人了。接纳麦特欧的遗产,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然那些铁票仓,还会投谁呢?
不要求麦特欧之前的占领区所有的选民都支持执微,那是不可能。但每个选区里凑一半的选民支持执微,就够了,这个选区的票,就被执微收入囊中了。
神殿计票的动作很快,一个又一个选区的名字,被念出口,传进了所有竞选人和选民的耳朵里。
“沙洲,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平川,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沉没星海,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
几个荒芜的产粮区,或者是资源枯竭区,在执微的干预下已经重获生机。
这是执微选神开始的地方,也是执微的基本盘,这些选区哪怕此刻宇宙毁灭,哪怕执微的星辰混乱者身份真的爆出来,都根本不可能也无法背叛执微。
有执微在,这些选区才有未来。
“奥维隆星盗区,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科卡克亚,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
这是几个可以爆兵的选区,要么就是奇袭兵,要么就是兵源点。
这样的选区为执微带来的不仅仅是选票,更是站在神殿和银红面前说话的底气。一旦选神的结果真的不如执微所想,一旦选神其中的内部超过了执微的预料,粮仓喂兵,执微自然还能抗衡。
“蓬莱,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东坞,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
几个集合选区,是稳定的票数。随着一票一票逐步增多,执微的票数也一直在上涨。
“诗野,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这是艺术家集合区,也是宣传前瞻地。在拿下了诗野之后,执微从来没有操心过星网上的各种舆论。
那些写给她的诗歌,因为她而诞生的画作,也一直在星网上流传着,不停地为执微稳固着地位。
“灵霄珀尔,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伦伊丽莎,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俄让特,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甸固,全部选神票给予执微竞选人。”
这些贵族选区,也和平民选区,和荒星选区一样,投入了执微的怀抱。
他们称呼执微是从平民到贵族的征服者,这话听起来有些羞耻,但是,早已名副其实。
一个又一个选区的名字从神殿工作人员的嘴里说出,执微的力量几乎覆盖到了宇宙的每处领域。
她听着一个一个选区的报数,那不仅仅是一个个选区的名字,也是每个选区后一个一个活生生的选民。
这怎么可能叫执微不感动呢?她之前做地下爱豆的时候,那样努力,那样在做社畜的忙碌日子里面去挤时间泡练习室,想得到的不就是支持、信任和爱吗?
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前一直叫执微茫然无措,也痛苦遗憾。
但现在,执微想,也许,老天根本就不曾薄待她。
这些支持她的选民,对她一无所知,却将未来孤注一掷地赌在她的身上。这可是比选秀更强悍许多倍的选神啊。
怎么能让爱你的人失望呢,既然已经做不了爱豆了,就将偶像的“造神”当作真的吧。
在这场竞选神明中,一共301张票,只要能拿到151张就是赢。只要拿到的票超过了半数,就是可以赢下这场竞选神明的。
而随着一个又一个的选区的名字被念出,一个又一个选区被视作执微的占领区。执微的票数不断上涨,恐怖的是,人们几乎无法从唱票中听到除了执微之外的任何名字。
郁见?危颂颂?有的,是有的,人们仔细去听,也是听见了的。
但是连贯起来的,一大片的,始终都在重复着的,只有执微的名字。
最终,执微拿到295张票,在超过了50%就可以得到神明位置的选神中,执微拿到的票,超过了98%。
像是世界为她暂停,而后宇宙再次为她轰鸣。
执微望着295张票数的这个数字,想到了过去种种般般。
是的,她的确没有出道成为爱豆,但即使她真的没有阴差阳错,真的去了那个选秀节目,她会得到98%的绝对优势c位出道吗?
很难吧。
选一个出道爱豆,都很难达到这样的支持率,但这里选出来的神明,是比最高执政人还崇高的具象化信仰。在这种选举里,她可以得到98%的支持。
执微沉默地凝望着远处,她平复了一会儿,才笑着开口:“我预料到了我的胜利。但151票的胜利,和295票的胜利,概念完全不一样。”
她走下演讲台,看向台下的选民。她将发言的权力递给台下的选民。
她策划谋算到了这样的结果,让选民只能选她,但选民恐怕不是“只能”选她,而是只想选她。
“当你在成为最强者的路上,一直同情关怀着弱者,那么当您真的成为了唯一神,冕下,这对星际来说绝对不是坏事!”
“我不懂为什么要同情污染者和污染种,我只知道……连那些都同情,都想挽救,那么当我所处的群里面临灾祸的时候,她一定也将来救我……”
“她真的是在践行她的理想,延续了三千多年的星际也到了应该改变的时候了!她是应运而生的希望!”
……
人们信任她。
人们争先恐后地开口说话,也不停地催促她快点进入神殿。
在这样的期待声中,执微转身,向着唯一神的遗骸埋骨地走去。这里埋葬着唯一神,她将在这里宣誓,请求唯一神赋予她作为神明的力量。
安德烈作为她的副官,当她成为神明的时候,安德烈便就任了她的祭司。
安德烈抬头,仰望着神殿。
神明知道他刚刚扣下扳机,杀掉了神明竞选人吗?神明是不知道,还是不在乎呢?
他狂热地信奉着神明,可那颗子弹带走了麦特欧的生命,也像是击碎了他那些由过往环境塑造出来的安逸记忆。
是因为神明无能,不知道也好,还是因为神明不在乎也好,安德烈想,只要神明将力量交托给执微,或许这就是神明存在的意义了。
他之前是狂信徒,现在依旧是狂信徒。只是,他现在成为了执微一个人的狂信徒。他站在执微身后,充当着她的暗影。
只要是她目光望向的地方,安德烈就有可能射出子弹。
安德烈·伊图尔,还是那么漂亮明媚,金色的发丝和湛蓝的眼睛,整个人是她权力升维的最好点缀,他的眼眸是她对于故土的美好记忆。
他向她效忠,带着伊图尔家族,成为她在这陌生星际世界的,新的锚点。
执微回身,轻轻开口呼唤他的名字。
“安德烈,走吧。”
作为副官,站在距离主官最近的地方,见证她的荣光,成为她荣耀的一部分。不用再向巧克力神许愿,不用再吃巧克力了,之后他的生活更将跌宕起伏,何必执拗于一点舌尖上的甜蜜。
安德烈,这个被伊图尔娇养长大的小少爷,和执微一起进入神殿。他停留在外围,以一种陪伴、见证和守护的姿态,看着执微的背影愈走愈远。
只有执微一个人走向那个神明宣誓的位置。
执微走在殿宇中,这里愈发空旷,她开始感知到空气中的异样,脊背也开始发冷。她独自上前,殿宇中也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
唯一神的身躯就被埋葬在地下吗?执微半跪下去,将手掌按在地面,触手可及的只有冰冷的合金质感。
竞选人将在这里宣誓就职,在这里请求唯一神赐予神格,在这里成为神明。
执微在这里,看清了唯一神的尸身。
她瞪大眼睛,看见,这就是唯一神的遗骸。
第215章 唯一神 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出你吗?……
执微在进入神殿之前, 从未想过自己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竞选人只是停在殿宇的外围,向唯一神渴求神格的赐予,希望成为神明, 成为祂部分力量的延续。
或许, 也有竞选人向深处走来, 或许也走到过这里。但也或是虔诚仰望,或是另有心思,人们对待唯一神的态度都是畏惧的,在最靠近祂的时候,最警惕祂,渴望祂赐予神格,或者渴望祂真的能被自己欺瞒。
只有执微,她的心态很平静。她有一种“我倒要看看你在搞什么”的局外人心态。
执微没有停留在竞选人应该停留、宣誓、请求神格的地方,她沿着空旷的殿宇一直走下去。
直到周围气流凝滞, 阴冷无风的死寂笼罩着每次呼吸。
她踏上唯一神的埋骨地, 感知到身体内的血液脉冲一次次搏动着, 无形的隔阂阻止着她向前,而执微步履坚定越过了时刻侵入骨髓的阻拦。
作为一个不在这种“神明万能”的生活环境成长起来的人,执微带着旁观者的心情踏入神殿。走在殿宇内的每一步,她都四处打量着、观察着、凝望着。
她警惕地望向这里的每一处角落, 随时准备着接收到任何颠覆她认知的信息。她自认为已经做好了面对所有可能性的准备, 不断警醒自己,在缥缈的未知中恪守本心,在理智的回旋中保有警惕, 反复叮嘱自己,不要陷入那些谜瘴般的境遇。
她必须将局面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是啊,事情还是超乎了执微的预料。真相越过一整个宇宙的距离, 跨过时间和空间,她终于直面这埋骨地中消亡的唯一神。
这里空旷无边,只剩下祂的遗骸,和她。
执微之前总觉得她感知到过唯一神的余音,此刻站在唯一神的埋骨地,她想,那究竟真的是唯一神残留在宇宙中的意识在与她沟通,还是她捕捉到了什么信息,造成了错觉?
执微愈发向里走去,慢慢地,地面开始过渡为透明,她应该身处在殿宇内部,可透明材质的地面下方分明有着无限的空间,仿佛她站在玻璃栈道上,下方是深谷幽潭。
如果之前呼唤我的,正是你,非人造的、真正的、最初的、唯一的神明,那是否意味着你在等我呢?
而我终于抵达这里,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她俯身下去,半蹲着,凑近地面。
那是硕大的一具骸骨。她蹲着的位置仅仅只是祂的肋骨处,那横亘的肋骨带着弯曲的弧度,长度几乎是一艘小型舰艇的尺寸。如果不是骨骼特征相当明显,执微根本认不出这是肋骨。
亚当抽出肋骨造就了夏娃,可即便在神话里,也难见这么长的肋骨吧。执微蹙着眉,目光沿着骨骼的方向丈量着,如果这是神明的肋骨,那神明长成什么样子?
执微快速起身,沿着祂的躯壳快步行走观察,将觑见的每一处骨骼在脑海中速速拼接整合。
——这绝对不是人类的骸骨。
执微愈发认识到这一点。
她沿着祂的背脊看见了细小的骨头,这些碎片的骨骼散落在四周,仔细看去,发现它们正能组合成几双翅膀。于是哪怕此刻看不见一根羽毛,也丝毫不影响执微判断这是几副巨大到完全可以遮天蔽日的翅膀。
看到这非人的一幕,执微没有胆战心惊,更没有陡然生出对神明的敬畏,要急急祷告点儿什么。
执微围着骸骨好一阵游走,她满脑子都是对于这到底是什么物种的惊疑。
是,这是唯一神,这是神明。但神明是个什么物种?
她可不是收到一个“神明”的称呼,就满足了,就诚惶诚恐接收庇护的性格。
执微又走了一段路,沿着祂的肋骨、背脊走到祂的胸口与颈部。
她看见祂有一根长长的脖子,再往上,是更加细小的骨头,执微仔细看着,再次确认,这绝对不是人类的头骨。
像什么呢……也不像她所认识的任何动物的头骨。
但一定是动物,因为祂的面中向下,这里的骨头呈块状,这是很明显的一个“嘴筒子”的特征。
执微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动物的形象,在如此紧张的情境里,她盯着这片骸骨,脑海里一点点排除信息。
好吧,既然是嘴筒子,而不是嘴努子,就要排除掉那些嘴巴短短的动物。比如常见的家禽类,猫、狗、鸡、鸭、鹅、猪、牛……看来都可以排除了。
执微想到这里,难免觉得有些荒诞。在人类渴求唯一神的庇护的时候,她在猜测唯一神是什么品种,还排除了常见的家禽。这肯定算是对于神明的冒犯,但神明已死,她即将是新的神明,所以怕什么?
执微沿着‘祂’,或者说‘它’的骸骨,一点点向上看去。她愈发能看出它的骸骨走向,开始猜测这些骨骼拼接出来的基本形态。
她觉得有些眼熟。
这绝对不是一种未知的动物,最起码,在执微之前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她绝对见过它。
模糊的记忆留存在大脑里,她眯着眼睛,试图破开迷瘴,追寻着蛛丝马迹。她快跑两步,步伐踏在透明的地面上,踩在它的尸骨上方。
执微蹲下,仔细觑向那些细小的指节骨头。这些,拼接成了它的爪子。
那个骨梳,那件唯一神的遗物,一定不是它用来梳毛的。执微想。
它的身躯庞大,而那梳子是人类使用的大小。它的爪子就这么大,怎么用那么小的梳子,去梳理它硕大的翅膀,或者是身上的毛呢?
可能是,它用掉下来的牙齿,做了那个梳子,送给当时和它亲近的人类。或许有这个可能。
执微凝望着这些骨头,她调出光脑,操纵着视线上移。她需要一个宏观的视角,不再是如此凑近地去看着它的每处骸骨。而是需要将每块骨头组合在一起,视线抬高,从空中俯视,去看清楚它庞大的身子究竟能组成什么动物。
光脑带着她的视角一点点上升,执微透过虚拟屏,随着视野扩大,唯一神的遗骸逐步尽数映入她的眼帘。
神明如果不是人,应该是什么呢?是凤凰吗?还是那些山海经中的动物?
最有可能的,在执微的印象里,恐怕会是龙吧。
骨骼的走势被连接起来,头、颈、胸、脊骨、翅膀、爪子、腿……她从俯视的角度看清了遗骸的全部模样。
心跳重重击叩着胸腔,回忆突破雾霭,答案如今就摆在执微面前。
一切似乎都清楚了,她真的见过它。
——它是一只恐龙。
它是一只非常大的恐龙,遗骸摊散在地下,任谁弯腰就能看见它的骨头。
刹那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如同浸满湿水的海绵,牢牢地裹着执微的心脏。她几乎难以呼吸,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她将过往发生的种种般般尽数联系到一起。
执微说出的话,每个字都近乎悲鸣。
“人们叫你唯一神吗?人们称呼你为神明吗?”执微喃喃问道,“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出来你是恐龙吗?”
“他们没有看过科普读物?他们没挖到过化石?他们不知道你的物种?他们说你是神,你是唯一神……”
“你的族群呢?恐龙不是人类之前的时代霸主吗?恐龙是……”
执微恍惚地开口;“……恐龙是,地球霸主。”
她的心口开始发热,她本以为是自己过于激动,但不是的,执微抬手去翻胸前的暗袋,发现是她放在那里的小瓶子在发烫,近乎沸腾。
那是她随身带着的,一个拇指大的小玻璃瓶。小瓶子的中间被隔开,分为两个半瓶的模样,半截里面是土,另半截是水。
里面装的,是家乡的故土和清水。之前对于在异地打工的执微来说,这里的“家乡”,指的是她的老家。而此刻,这里的“家乡”,指的当然只会是地球了。
小瓶子发红、发亮、发烫,用近乎燃烧般的热度叫嚣着自己的存在。
那已经消亡三千余年的生命,残留在宇宙间已经无法沟通的意识,感知到了故乡的水土。
它宏伟的身躯已经破碎成细小的骸骨,组装起一个生命存在又消亡的全部痕迹。执微知道唯一神和她有共鸣,有连接,这种感觉在此刻成为现实。
执微望着它,低低呢喃:“你也回不去家了吗?”
不。不是。
这念头钻进执微的脑海,她的指尖微微颤着。
它不是回不去家。所以,它不是像她一样,穿越而来的。但它即便死亡三千多年,仍然对地球的水土有这么大的反应,能是因为什么?
它来自地球。
那谁没有来自地球?星际时代,分布在这些选区里的星际人类,他们没有来自地球。
像是从宇宙的尺度上,将文明的消亡凝结在这座殿宇里,执微明白再不会有另一个生命能够体会她此刻心情的万一。
执微再次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一点阴差阳错,就会造成截然不同的宇宙。
执微,她的世界中的人类,为什么知道有恐龙呢?因为恐龙和人类诞生于同一个星球,因为恐龙灭绝后留下的遗骸还在,那些化石还在。
人类和恐龙没有在时间上相遇,但在空间上相遇了。
而在这里,人类和恐龙没有在空间上相遇。或许连在时间上的相遇,都是赶在尾声。
它是唯一神,所以人类一定不知道它还有族群。人类在宇宙中遇见的,是唯一一只恐龙。
也就是,最后一只恐龙。
执微将所有的猜测组合在一起,想道,应该是这样的。
恐龙文明从地球走向星际,进化为星际文明,而后经历了漫长的征服、占据、发展,那些更高维的、无所不能的生命,其文明也走向了灭亡。
然后,宇宙中最后一只恐龙,遇见了刚刚踏入星际的人类。
想想看吧,如果人类消亡,宇宙中最后的一只人类,漂泊到一颗身处工业化时代之前的星球,ta操纵星舰的技术,ta掌握的医疗舱,足够ta被那些生命拱卫成为神明。
或者ta去往原始时代,ta掌握文字,在未开智的生命面前,这当然更是神明的力量。
唯一神,的确有异样的力量。在祂死后,世界充斥着污染,人类无法掌握,被影响堕落,陷入暴虐痴狂,只有成为神明的人类才会不受影响。
为什么呢?因为成为神明的人类得到了神格,得到了污染的一部分吗?
那是污染,也是人类难以掌握的力量。
人类无法掌握这种力量,因为这是恐龙文明燃烧着的最后余焰花火。世界上最后一只恐龙死去后,人类将它的力量奉为神格,每十年举行一次选举,要最优秀的人才能得到它力量的一点。
污染被唾弃咒骂憎恨了三千多年,但它本身,就是神明的力量。
执微可以操纵污染。她以为这是她穿越得到的金手指。此刻,站在这片骸骨之上,执微意识到,这金手指未必是凭空而来的。
她和唯一神,来自同样的地方,所以拥有同样的能力。
那些人,那些遍布选区的人,他们不知道有一颗湛蓝色的星球,诞育过三千多年前和新上任的两位唯一神。
执微走到恐龙的爪子前,她眼底闪过什么东西,她俯身下去,仔细探查,看见它爪子里握着什么。
它死的时候也搞什么陪葬,做什么口含夜明珠的仪式吗?
不,一定不是。
它最开始一定是紧紧握着的,但随着时间推移,皮毛血肉腐烂,剩下的指骨难以再紧紧地握住那颗球体。
执微曲起指节,在地面上敲了两下,盯着那苍白干瘪的指骨,看着里面的球体随着她敲击而产生的震动而颤了几下。
执微缓缓地,沿着骨骼的走线一点点敲击。她非常有耐心,左边松动了一点,她就去敲右边,下面缝隙扩大了,她就继续拍打。
直到那颗球体沿着它的骨骼滑动出来,被执微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
她跪在它的尸骸之上,望着那颗焦枯的球体。
那不是规则的形状,两极略扁,是个不太规则的椭圆球体。深色调的,大抵是土地,她可以看清大陆的分布。浅色调的,应该是干涸海洋,还能窥见海水的占比和走向。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地球。这是一颗萎缩的地球。
这不是她的世界,也不该是她的地球。但执微跪在殿宇中央,在她自己都无知无觉的时候,眼泪如珠玉般砸在她撑在地面的手背上。
她难以形容她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地球被凝结为这只恐龙的陪葬品了吗?祂用爪子握着它,死在了这里。
执微盯着面前这荒唐的一切,她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荒诞又离奇,她以为自己会大哭,但她反而笑起来。
“原来站在地球外面,也看不见长城啊。”执微轻轻开口,“你握着它做什么呢?”
执微的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别这么对我。”
“别在你做了全星际宇宙最后一只恐龙之后,要我做最后一个地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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