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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 为你下葬 将地球握在手心


    可无论执微说什么, 这巨大的骸骨只是静默着,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她俯身在地面上,伸出手, 将怀里的小瓶子拿出来。这枚小水土瓶里面盛放着地球的清水和土壤, 它的大小都抵不上这具恐龙实体哪怕最小的指骨, 但这庞然大物的确在为它而激动着。


    因为这焦黑的球体真的如同她想的那样,就是地球吗?因为这焦黑的地球上,已经没有哪怕一滴水,也没有哪怕一点土了,所以它残存的情感波动在为了这个小瓶子而起伏吗?


    执微的情绪起伏也很大,她直接见证了这些,感觉这些信息量都够她消化很久了。但执微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努力保持着理智,她沉吟一会儿, 盯着地面, 缓缓站起身。


    “好吧。”执微喃喃开口, “希望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她眉梢微微扬起,下了决心,而后便丝毫没有犹豫,她迅速地将手腕上的黑镯凝结成武器, 化作一个结实的锤子和一把锋利的锯子。


    执微向前走了几步, 又兜了一圈,挑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地方,将污染凝实为薄薄的一层, 环绕着自己,她双手握住锤子,跳起, 下压,果断地砸向地面。


    消音罩吸收了全部的声音,执微的发丝扬起,温和的眉眼在剧烈的动作中泛起狠意。


    如果神殿是唯一神的棺椁,那她现在就是在开棺掘墓。执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换了一个便于发力的姿势,没有迟疑,再次击向这透明的地面。


    执微也不清楚这地面是什么材质,但是哪怕笨着想想,能给神殿做地面的材料,能盖在陨落的唯一神尸体上面的材料,怎么看都不会是便宜的、劣质的材料吧……


    结果呢,用污染凝成的锤子这么一敲,执微已经看见裂纹了。


    她再次感慨,污染真的,真的是一种非常强悍的力量。它千变万化,可以变虚也可以变实,凝结出来的东西可以作为攻击武器,也可以作为精神攻击。


    执微觉得直到现在,她对于污染的利用,也只是停留在皮毛阶段而已。


    使用了污染,执微很快地凿出来了一个豁口,她沿着这个豁口,很快地锯开了地面。像在冻死的冰面上打洞捕鱼那样,硬生生地掏了个洞出来。


    执微盯着这个洞,抿了抿干涩的唇。


    “好吧……做都做了。虽然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我大概能感知到,这或许就是你的愿望。”


    执微不舍地看了一眼这枚水土瓶。仔细想想,她还有一块代表着“时来运转”的石头呢,她还有手机,还有一张一百块人民币呢。她可不是毫无念想的。


    既然如此,砸都砸了。执微拧开这枚小小的水土瓶,将里面的水和土壤,倒向了唯一神的骸骨。


    “你残留的力量能让它发热提醒我,那么就送给你吧。”执微说。


    水滴一点点在空中散开,拂过它苍白的骸骨。像是故乡的雨再次落在了它的脸颊上,像是滚过地面上的水坑,眼角弥漫出一点雾气。


    而后水分蒸发,轻薄的土壤也倾泻而下。土壤一粒粒分开,仍覆盖不住它庞大的身躯。


    但土盖在尸骨上,也算是下葬了。


    执微盯着它的骨头,才把瓶子收起来,正要叹息点儿什么的时候,瞳孔突然紧缩。她分明看见这巨大的骸骨上开始闪烁起白光。


    本身就惨白的骨骼,上面又泛着白光,这一瞬间,执微只觉得眼睛都有些刺痛了。


    在唯一神的骸骨上,在这刺目的白光里,开始一点点析出、凝结着大片的污染。那黑色的雾气,逐步蔓延开,沿着洁白的神殿建筑充盈起来,入目的尽是黑浊。


    执微当然没有慌张,她只是抬手,任由污染在她指尖盘旋环绕着。


    这些从骸骨上析出的污染,以执微为中心弥漫开,在殿宇内蔓延出去好大一片面积。在执微指尖上逗留了一会儿的污染,绕了两圈,又离开,缓缓漂浮在她面前,比远处的污染要淡一些,像一片虚影。


    这片虚影,就这样面对着执微。


    它只是一道虚影,或许是这只恐龙有些思绪飘浮在空气中,跨过三千多年的时光,只为等待一个落脚点。直到此刻,等到了执微的到来。


    就像此刻,在地下的当然只是一具骸骨。


    或许它的力量让它能够留下一点情感,能够让它隔着三千多年为执微留下一道念头。执微能感知到残余的情绪,能切实地体会到它和她的情感连接,执微甚至也会给它反馈和反应。


    但这都并不影响它此刻已经死亡的事实。


    执微看着这道虚影,虚影飘浮在她面前,执微想,根据那地面上的骸骨来看,真正的恐龙要大得多了。不可能像此刻的虚影一样,飘浮在和她差不多的高度。


    她想,她该说些什么呢。


    执微望向它,这虚影已经不是生命,自然没 有生命会有的即时感情。


    “我查过许多历史资料,透过那些文字,去猜测真实存在过的你。你活着的时候,你真正作为唯一神的时候,也只是旁观着,满足人类的需求,并没有真切地参与到人类中来。”


    执微有些嘲弄似的笑了一下:“我之前还在想,难道天生的神明就是会与人类有这样的隔阂吗?那种人类推崇的,说是‘像神明一样’,从你身上学来的高高在上?现在,我才明白。”


    “你和人类完全不是一个物种,你的精力,拿去忧心自己种族的灭亡还不够呢,怎么会考虑人类的现状与未来呢。”


    于是唯一神回应人类的所有祷告,真的如同神明一样,降临在人类文明之中。


    “你的族群还可以利用污染这种人类无法操纵的力量。所以你和人类文明的相遇,当然是降维打击,先进到了一种只能被称呼为神明的地步。”


    是吧,唯一神。


    执微再次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唯一神。


    那种宇宙只剩下自己,没有任何同类,也没有其余希望的境地,执微大抵能体会一二。所以,她猜测着这只恐龙的心思,她真正地剖开了历史的真相。


    “于是你像圣明的君主,也似昏聩的皇帝。”执微轻轻地说,“你在生命的最后得到了一个文明的奉养,被奉为神明,你亲眼见证着一个文明初始启航。”


    “但你年老了,也生出了纵容,你的荣光和野心早已消散。你看着人们,生不出,也无法生出战争的想法,于是你对人类无所不应,你满足人类一切的愿望。你溺爱这个文明,将它困在摇篮里。”


    执微梳理着思绪;“你留下的财富被人类瓜分了三千多年。神格,人们叫作神格。每十年一次的竞选神明,宇宙中最优秀的人类才可以走到你面前,得到神格。这是财富,也是悲剧,你的慈心成了利刃。”


    “人类围绕着你发展自己的文明。人类不会行走了,不会自己处理问题了,人类只是祈求你。”


    执微摇摇头:“人类真的无法分解污染吗?绝不是。信仰为污染冠以邪恶的名头,于是人们避之不及,一切的研究、靠近,都是对你的悖逆。所以过去了三千多年,让你的文明发展至巅峰的力量,在人类这里还是污染。”


    “你是唯一神,还是拦路石呢。”执微有些困惑了,“如果从文明的尺度来看,人类一定会后悔遇见你吧。”


    执微深吸一口气,过往的种种沉在她的心间。


    她只是说:“这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按照流程,我应该向你祈求,期待你给予我神格。”


    “但你的力量来自于污染,而我本就可以控制污染。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或许是,我绝不旁观吗?”


    她对着污染的虚影伸出手。这些污染都听从她的控制,她可以熟练顺畅地调动它们,可以使用它们操纵它们,它们都为她所用,如同她的半身。


    但这还不够。


    执微握住了一团污染,想着。


    污染,除了她这样像橡皮泥史莱姆这样侵蚀、逼近、扩张似的使用,一定有更精妙的用法。恐龙是怎么使用污染的?他可以满足人类的一切愿望,可以回应人类的一切祈祷,哪怕死后留下的力量都能赋予人类神职,让人类成为神明。


    那是一种近乎于本源概念的用法,一种只有恐龙文明掌握的用法。


    一种可以赋予人类在某种维度上更强的力量,使人成为神明的用法。


    那用法是什么呢?如果恐龙已经消亡,谁还能获得这种方法?不得到这种方法,岂不是还是只能在唯一神的赐予下成为神明。那怎么替代唯一神呢?怎么成为唯一神呢?


    不,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执微。她安抚着自己的情绪,逼迫自己梳理这个世界的每处细节。


    焦黑的地球。陪伴在最后一只恐龙身边的地球。


    离开了故土,漂泊在星际中和人类相遇,没有回家的恐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都死在了宇宙中,陨落的地点被人类建设为神殿,它都没有回到地球。


    因为当时的地球,已经是这样焦黑的一点了吗?


    操纵着同样的力量,执微和它之间有着调动力量上的区别,这里面除了方法的区别,还有什么呢?


    方法?或者说,介质……


    执微缓缓低头,看向那焦黑的地球,一动不动。


    她突然笑了。


    唯一神,在你死后,是谁葬了你?是人类。人类将你重要的、不肯离身的东西和你葬在一起。


    执微控制着污染顺着地上的洞钻进去,托起那枚焦黑的球体,慢慢上升,直到将这球体送到她的面前。


    她伸出指尖,毫不犹豫地触碰上去。


    第217章 往后就叫灵气 什么污染?不存在了


    执微的指尖按在了这焦黑的球体上, 触感循着指尖传递到大脑,她脊背都有些开始发麻,只觉得浑身的汗毛似乎都竖起来了。


    她去摸这个球体, 能感觉到它是带着颗粒感。它像是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只剩下这么一点小小的球体。


    执微迟疑着将它握在手里。就在她整个掌心都贴上去的瞬间, 一种过电般的感觉划过全身,脑海中霎时泛白,她的眼前开始浮现出各种图景。


    这颗与她不同来处的地球,过往的一切都展现在执微的眼前。


    她以为这个焦黑枯黄的地球仪的东西是个被什么压缩装置缩小的地球,但从得到的历史记忆里面分析,这种看法对,也不对。


    这是地球的星核。既是被缩小的地球,也是地球的核心。


    从上面的大陆分布、陆地边缘线、海洋痕迹上当然都能认出来这就是地球。但它的生命早已终结,如今只是一颗死寂的球体, 做了恐龙墓葬里的陪葬品。


    过往的历史在执微眼前展开。


    恐龙曾是智慧生命, 也如同人类一般进化着, 发展出了自己的语言、文字、王朝、文明,也仰望着星空,对于天上究竟有什么发出疑问。


    于是恐龙文明在地球母亲的摇篮里长大,一点点向着星际探索。直到终于踏出地球的庇护, 成为星际文明的一部分。


    这个时间很短, 比人类接触宇宙的科技文明要快很多。因为恐龙发现一种崭新的物质力量。它像是更加稀释一些的石油,也像是雾气状态的沥青,它可以被意识和精神控制, 从而去干预周遭的一切。小到修改细胞核,大到完善宇宙飞船。


    这种力量,带着恐龙踏入星际。而升格为星际文明的恐龙文明, 毫无对手,自然也走到了巅峰。


    可生命是有长度的。就连宇宙自己也并非长生不老。


    当一个文明的巅峰过去,当一个族群只剩下了最后一只恐龙,当诞育这个文明的地球已经走向消亡的终点,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只剩一点星核。


    最后一只恐龙,遇见了才踏入星际的问了。


    污染,是一个走过鼎盛期文明的力量。执微之前接触过的污染,都是恐龙文明逸散在宇宙中的污染。而她通过接触地球的星核得到的,则截然不同。


    星核中还印刻着最后一点力量的本源,执微读到了这个,也真正地明白了这股力量是怎么来的,又该怎么使用。


    难怪它被人类称呼为唯一神,因为只要它的意志坚定,只要它的精神清醒,那么它就无所不能。


    执微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感觉到自己的头颅开始泛起钝钝的痛意。这是她的大脑高速运转,兴奋到了极点之后才会有的反应。


    她的确在兴奋,她也的确应该兴奋。当她意识到宇宙中任何一处的污染都可以为她所用,每一点污染都可以无限低维碾压,无限高维入侵的时候,她反应过来了一件事情。


    这超乎她理解的强大的力量,可以帮助她完成一切她想做到的事情。只要她想,她无所不能。


    她甚至可以破开这处宇宙,搭建世界通道。她可以去往别的世界。


    她可以回家。这意味着执微可以回家。


    执微怎么可能不兴奋呢?她最开始想自己落选,想从竞选神明的这个烂摊子里出去,想慢慢漂泊在宇宙中,永不放弃地寻找回家的办法。或许总有一天,在她死之前,她真的可以回家。


    可命运无常,命运又如此地善待她。


    当她放弃了回家的念头,真正专注地将这个星际世界纳入自己麾下的时候,当她如这个星际世界所有选民想的那样,成为人们的唯一神之后,她得到了唯一神的力量。


    唯一神,可以破开世界壁垒,她可以回家。


    每一个星子都在浩瀚的宇宙中有自己的位置和轨迹,星海在她的思绪腾挪中一点点清晰。执微试探着将意识深入宇宙边缘,抵达宇宙的边界之后,意识再向前,再向前。


    然后,一种被她破开的阻塞感传来,所有的阻隔刹那间消失。她进入了一个崭新世界的边缘,另一个宇宙,向她敞开。


    无限的世界,在她指尖。


    执微将意识收回,慢慢地,一点点地呼吸着。她按住自己的心脏,终于有些领悟到了这是多么大的力量。


    当恐龙族群存在的时候,个体恐龙不会有这样逆天的力量。但当恐龙族群灭亡到只剩下最后一只恐龙的时候,它一定在自己生命的余晖里看清楚了自己有多大的力量。


    但它没有动用这个能力。


    最后一只恐龙,没有动用这个能力。执微思索一下,或许明白它的想法。它的文明消亡在这个世界里,别的世界对它而言,都是陌生的。


    它自然无处可去,与其去陌生的世界,不如留在人类的奉养里死去。至少在那些无限宇宙的无限可能里,有一种可能,恐龙和人类都生活在地球上过。


    这样半个同胞,也不算陌生,也可为它下葬。


    但执微可不是。


    执微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当然可以定位到她自己的世界,回到她自己的家中去。


    可以抛下这里的一切,定位自己的来处,她的妈妈爸爸她的家人,都还在那个属于她的世界等待她。


    一瞬间,诱惑的门在她面前敞开。她的呼吸都深沉几分,仿佛下一刻就已经看见了家里小区的大门,已经闻到了爸爸最拿手的红烧鱼的味道。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压下自己躁动的思绪。


    当苦苦追寻已久的东西就摆在自己面前,当任由自己控制的力量。超出自己控制力的范围。


    人,真的非常容易违背自己最开始的想法。


    或许那些诞生过的异神,也并非全部都是在竞选的时候就定下了心思。一定也有人独自站在这里的时候,如同执微此刻,发现自己就接受最考验自己的诱惑。


    悖逆了自己,也就成为了异神。


    但艰难地集中注意力之后,执微再次抬眸。上一秒还萦绕在她眼前的家的图景,被她彻底挥散,入目的只是冰冷洁白的建筑装潢。


    这空旷的神殿依旧矗立着,外面送她进来的选民也在等待着她。


    这些选民,悖逆了自己流传坚持了三千多年的规则,将执微提前送入神殿,希望执微成为唯一神,拯救他们,也拯救这个此刻面临威胁,即将迎来疗养院暴动的世界。


    人们并不知道她策划了疗养院的暴动,人们只是相信她。就像她刚刚在竞选神明里出场的时候,在她自己都搞不懂一些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人们就将她投到了第七名的位置。


    她的来处,那个世界属于她,可现在,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也已经属于她了。


    ——我不会背弃你们。执微想。


    正如我不会背弃曾经做过决定的我自己。


    执微先将这些躁动的想法都搁置下来,毕竟外面就有那么多选民和神明还等待着她从神殿出去。她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眼前的事情上,将手中的地球星核握紧。


    这颗星球的生命本就走到了最后,被执微读取到了星核中仅存的印记,将已经消亡的恐龙文明的记忆赋予了一位人类之后,它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本就没有生机的焦黑球体,反而莹润着一点深蓝色,闪出一些流光。


    边缘开始碎裂,簌簌地掉下一点渣子。而后星核化成粉末,飘散在空气中,残留下来的只有一缕暗调蓝色的光晕。


    执微知道她无法阻止,也无法挽回。星核破碎为一点流光之后,这点光晕缓缓升起,围绕着执微转了几圈,然后轻轻地静静地停在了她的眼前。


    她再次眨眼,这缕光晕就已经不见了。


    它彻底流入她的身体,成为她冷棕色眼睛流转间的一点黑蓝色调。


    执微最后看了一眼地下的硕大骸骨,她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从神殿深处往外走,一路上依旧只有执微自己。离开了唯一神的埋骨地,再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了等在殿宇外的安德烈。


    他很警惕地站在那里,始终呈现着一种护卫的姿势,他看见执微走了出来,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立马又屏住呼吸,快步走到执微身边,紧张地上下打量。


    “看什么呢?”执微被他逗笑了,大脑高速运转后骤然停下,泛起一点倦怠。她再次提起精神,看向安德烈,“看我是不是全手全脚地走出来了?有没有少点什么,或者多点儿什么?”


    安德烈仔细地将她看了又看,这才稍微放下点心。他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他克制着自己,安静地没有主动问询,只是目光恳切地望着执微。


    谁都能看出来他没问出口的意思。他想问成功了吗?执微被他的欲盖弥彰逗笑了。


    于是分明知道安德烈想问什么,但是执微偏偏没说,而是低声吩咐他:“回头记得,安排人去把里面的洞补上。”


    这句话直接把安德烈打懵了。这里面的信息量还是很大的,安德烈都硬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安德烈喃喃开口:“……洞?”


    什么洞?怎么会有洞?她在里面做什么了?她在神殿里面挖洞了?在唯一神的埋骨地打洞了?!


    “好的,我马上安排人想办法去做。”哪怕瞳孔已经地震了,但安德烈利落地答应下来,表示会想办法为执微做到这个。


    执微走在面前,安德烈跟在她的身后。她将离开神殿再次面前直播镜头,也面对那些对她满怀期待的选民,和心思各异的现存神明。


    才走了几步,执微突然站住了。她回身,安德烈立刻快走两步,凑近她,等待着她的命令。


    安德烈作为她的副官,和她一起进入神殿,再次和她一起踏出神殿后,他也将从副官成为她的祭司。


    此刻,执微停住了脚步,并没有给安德烈什么命令,而是轻轻抬手,握住了安德烈的指尖。


    她盯着他的眼睛,能看清楚他眼眸中泛起的每一缕神采。


    执微:“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先于众人,为我而做。”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她想让安德烈做什么,她忠诚的祭司,已经给出了回答。


    安德烈:“我愿意。”


    他大抵也察觉到了一点执微的试探,语气愈发坚定。


    “主官,当你是竞选人的时候,我是你的副官。冕下,当你成为神明,我是你的祭司。”


    从竞选人到唯一神,从副官到祭司,执微在第一眼见到安德烈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想过此时此地的场景。


    “我知道我并不聪明,在你选择我之前,没有任何竞选人愿意看我一眼,你将我引导向这条道路,我的价值取决于你,决定跟随你的时候,我就献上了我全部的忠诚。”安德烈毫不退缩地望向她,“而现在,我能成为神明的祭司,也是你成就了我。”


    执微:“你服从我,所以你接受我对你做任何事,对吗?”


    她的语气平和,语调听着甚至还有几分温柔。任何人都很难拒绝执微主动散发的个人魅力,安德烈自然不例外,执微稍微试探一下,他就诚实开口,恨不得把心脏都剖给执微看看颜色。


    安德烈:“服从你,爱慕你。你征服、驯化、占有了我,我的生命将成为你的附庸,我不会离开你哪怕一点。”


    “我知道。”执微轻轻说。


    她知道安德烈的喜欢,既有男女之情,又有君臣之份,估计的确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执微一时半会儿想象不出来有什么等同作比的例子,大抵就是母狮王和她领地中的一株白桦树。


    而她望着安德烈,眯起眼睛。


    执微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量可以做到什么。出于先于人类试验的目的,也出于私情,执微抬起指尖,污染在她的指尖缠绕为一个圆圈。


    在这个世界环境里长大的人,就没有不畏惧污染的。安德烈看着她的行为,哪怕知道她是执微,哪怕知道自己一定会是安全的,也下意识地缩紧了瞳孔。执微懂他的感受,这是ptsd了,一时半会儿治不好。


    执微:“如果我说,我要将污染放到你的身体里呢?”


    安德烈仿佛呆住了似的,眨了眨眼睛。他的睫毛都是金色的,目光透过眼帘望过来,入目的只是执微温和的、亲切的、毫无波澜的迷人面庞。


    他之前,分明才为了执微,用污染杀掉了麦特欧。他太清楚麦特欧是怎么死的了。


    污染凝结而成的子弹,在他的射击下进入麦特欧的身体,快速地剥夺了麦特欧全部的生机,又在执微的处理下杳无踪迹。


    此时此刻,对于安德烈来说,污染进入了人类的身体,就意味着剥夺这个人的生命,将这个人推向死亡。


    所以,当他听到执微这么说的时候,当他看见执微真的抬起指尖向他探来,真的开始这么做的时候,完全可以认为执微是想杀他。


    在这样的刻板印象里,在生死存亡的危机里,他仿佛真的像一只金毛蓝眼睛的小熊一样,失去了捕猎的本能,只是望着他信任的人类。


    他没有退缩,没有哪怕本能的后撤步,或者一点躲闪。


    “那需要我配合什么吗?”安德烈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执微本来装得有些淡漠的情绪,一下子就破功了。这话叫他说的,需要他配合什么吗?需要他配合什么吗??这得是什么样的粗神经,或者说多高的信任度,才让安德烈说出了这样的话呢?


    “安德烈。”执微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扬起眉梢:“你就这么相信我吗?如果我现在觉得你知道了我太多的事情,我真的想在这里杀掉你,你也甘愿为我而死吗?”


    安德烈湛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他的目光微微晃动着,重复道:“甘愿为你而死吗?当然。”


    他甚至有些茫然,觉得执微在问一件理所当然、早已确定,完全无需在此刻再强调问询的事情。


    “我是你的副官。当我支持你竞选神明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为你而死了。”


    之前是这样,现在当然更是这样啦。安德烈面对这个问题,当然理直气壮。


    蓝色的玻璃珠倒映着执微的神情,她心头一颤。


    他的确漂亮,的确性感,可外貌上的优势在他一颗全然是她的心面前,居然也是有些不够看了。


    这种信任,这种依赖……执微想,即便她未来将定位到自己的世界,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中,也不会再遇到这种信任、爱慕她的人了。


    这个独特的世界观,造就了一个完全符合她每一点要求的安德烈。她当然不会杀他,她当然不会放手。


    “我相信你。”安德烈看着执微情绪舒展了一些,他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而且,我不至于只配死在这种时候,只配死在这里吧?”


    “你不会死的。”执微说完,开始进一步的动作。


    执微操纵指尖的污染进入安德烈的身体,她为他搭建了掌控力量的体系,赋予他操纵污染的力量。


    她需要为人类试验出一种力量通道,将被唯一神使用的污染稀释成为普通神明使用的那种程度,将这种力量赋予人类。


    换句话说,她在造神。


    她的“神明管理计划”,当然不只是什么996什么007那样简单。如果很难管理神明,那么就为人类升格吧。如果每一个人都掌握了这种力量,那么这当然再也不被叫作恶意的“污染”,也当然不会再拱卫、选举出什么神明。


    安德烈的额前渗出一层薄薄的虚汗,执微冷静地将污染引导向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她轻轻开口:“不应该再叫它污染了,这分明就是一种新的物质力量。像是金、银、铜、铁一样,它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只是以前人类不会利用而已。”


    “或许,也是因为它是黑浊黏稠的,人们下意识想到邪恶,许多年里才生出这么多误会。”


    执微意念闪动,意识腾空,她指尖盘旋着的污染随着她的意识变化,色调一点点变化着。直到黑色褪去,颜色消散大半。


    执微将它变成了一种泛着光晕的浅金色。


    过往的三千多年,为了这黑浊黏稠的史莱姆模样,惹出了许多误会。什么信徒,什么不忠,什么惩罚?往后通通都不作数了。


    这分明是人类继承自恐龙文明的新型能源力量,还叫什么污染呢?


    执微兀自道:“往后就叫灵气。”


    第218章 重塑旧日辉煌 人类升格


    执微有点被自己逗笑了。


    她是觉得有些好玩, 才突发奇想说起来灵气的。说完自己也觉得搞笑,可起码这个名字比污染好听。


    无论她是因为什么给污染取了新的名字,当污染有了另一个称呼的时候, 这一切也将迎来改变。


    世界将拥有崭新的开始。


    执微操纵着这股力量在安德烈体内游走, 这种感觉很玄妙, 有点儿像是为一个失去双腿的人捏出一双崭新的腿来。


    她在安德烈的脑海里种下细密的力量纹路,引导着安德烈试着去操纵这股力量。安德烈的确能感觉到一种异样充斥在他的血管里,意识像是浮在身体之上,可以无限制地外延。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执微为他的灵魂硬生生地凿出来了一个出口。


    从此封闭的世界有了通往更广博的领域的甬道,他的身体和灵魂尽数轻盈起来。


    他明明闭着眼睛,也切实地感知到了疼痛。他应该不安的,也应该恐慌,他的生长环境和他所接触到的认知, 以往所学习到的每一处细节都在告诉他——污染是可怕的东西, 污染会叫他堕落, 背弃神明。


    他明明可以躲避,可他没有,他只是任由执微动作,心中也格外安定。


    因为执微在他面前, 因为伟大的唯一神就在他的面前, 哪怕被污染侵蚀,他也绝不认为自己在背弃神明。即便面对之前他认为最可怕的东西,他也不必担忧自己的意识堕落。


    执微是唯一神, 她的意念便是他的意志,他将舍弃过往他的一切认知,由执微重塑他的全部。


    所以安德烈无所畏惧, 也丝毫不怕,不仅并不躲闪执微引进来的力量,还试图配合。


    慢慢地,疼痛缓缓消散掉,他发现自己的视线似乎被未知的力量尽其所能地抬高,用一种超脱的第三视角,俯视着现在发生着什么。


    于是安德烈清晰地看见执微的指尖盘旋萦绕的那些浅金色的细线,那些东西渗透进入他的身体,而后又离开。那些丝线围着他的身体,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仿佛他整个人都是毛绒绒的了。


    诡异、离奇又梦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安德烈只觉得视线从未这么清晰剔透过。


    浑身也格外轻松,像是睡了一个很长又很饱满的觉,现在睁开眼之后浑身充满了力气,可以去面对世间出现的一切困难。


    他深深地吸气,又吐出来,清澈的蓝眼睛中毫无阴霾,每一缕思绪都格外清晰。


    “我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安德烈有些茫然地开口。


    执微牵着他的指尖,扯着他的手,将他的小臂提起来。“把大脑放空。”执微试验着去教会他,“去感知你的身体,从你的头往下,到你的心口、手臂、小腹……去捕捉在你体内流动的力量……安德烈,它不诞生于你的贪欲,也不来自于你的悖逆,它客观存在着,而你当然可以捉到它,然后使用它。”


    随着执微的声音一点点传递到安德烈的耳朵里,他循着执微的指示去做,感知到体内的力量愈发清晰——


    他突然握紧指尖,攥住了执微的手指。


    执微低头扫了一眼他的手,扬起眉梢。


    安德烈耳根有些红涨,但没松手,甚至立刻示意执微去看他学会的东西,来转移执微的注意力。


    是的,他学会了。他的指缝中飘荡着泛着细腻流光的淡金色,丝丝缕缕盘旋在他的手边。


    安德烈眼巴巴地望着执微。


    执微没有挣开他的手,反而轻轻开口为他解释。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污染。污染这个叫法,指代人类被欲望污染而后堕落。但善恶同源,在唯一神死后出现的污染,本就是一种力量的外泄。”


    “我们之前的研究也能证明这一点。”执微说,“对神明的信仰越虔诚,越容易被污染,本身就是因为靠近了这种力量,得到了这种力量。只是不会使用,所以反被力量所害。”


    可说到这里,执微心头一顿。


    她喃喃着:“我应该想一个更便于大家接受的说法。”


    “想想看吧,如果将真相如山地告知出去,那会显得三千多年中人类的自我围剿像一场笑话。”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人们得知了真相,会做什么呢?“真相如果和现实相差太多,人们会排斥真相,甚至被真相逼疯。”执微轻轻道。


    三千多年的时间,在一个文明才踏入星际时代的黄金发展时段,将另一个已消亡文明的最后一位遗老尊崇为神明,将它留下的力量分割给人类,为之竞赛、斗争,整个人类的基础逻辑调性都随之改变。


    如果直接击穿这三千多年的谬论,人类会想什么呢?会觉得族群、文明、历史都成了一场空谈。


    不要直接击破玻璃花窗。执微想,在玻璃花窗没有粉碎的时候,就赞美它漂亮,也依赖它保暖。将真相缓缓埋进时间里,随着时间的前移,慢慢透露给人们。


    安德烈默契地理解了执微未说出口的话。


    “您要清除所有污染吗,冕下?”他用非常正式的口吻这样问。


    执微:“大家期待我成为唯一神,最关键的是,希望我解决疗养院暴动。”因为有将人类撵在存亡生死线上的疗养院暴动,所以执微才能借题发挥,顺利地将总选提前。


    她深深地望进安德烈的眼睛,温和地笑了一下。她不必再解释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执微只说:“而我成为唯一神,带给大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疗养院暴动不存在了。”


    “世间过去存在唯一神的时候,宇宙如何运转,那么现在时过三千多年,只会过得更好。”


    安德烈的指尖还盘旋着金色的丝线,他盯着自己的手指,隐约明白了执微要做什么,可仍旧不敢置信。


    “主官……”他又用起了这个他最熟悉的称呼。


    执微看见了他眼底的担忧,实际上,她心中也是没有完全的把握的。走到这步,自己从未经历过即将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将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执微怎么会不担心呢。


    但她只是说:“我明白我在做什么。”


    她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而最重要的是,这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有她能做。


    她被簇拥着走到神殿,命运与责任心,都叫她无法回头。


    于是 即便已经想到了这些,执微也只是挺直脊背,沉下肩膀,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她笑着问:“但我来这里,要是什么都不改变,那我不是白来了吗?”


    安德烈反而有些疑惑。


    “你不来这里,又要去哪里呢?你要一直在荒星吗?你是注定要来这里的呀。”


    他以为执微说的“这里”,说的是“神殿”,说的是这个所有竞选人都梦想着抵达的地方。


    执微没有解释,只是温和地对他扬起唇角。


    她未说出口的,是她最大的秘密。她将对这个世界保密,对这个世界中她最亲近的人也依旧保守如初。


    她将始终保有自己,信任自己。


    “走吧。”执微示意,开口,“外面的各位,等待得太久了。”


    这个世界,等待得也够久的了。


    执微走出神殿,入目的就是外面围着的密密麻麻的人群。


    “执微竞选人!执微竞选人!”


    人们这样叫着她的名字,欢呼着,庆祝着她成为神明。而后立刻就又安静了一瞬,开始高呼冕下。


    冕下,是的。执微竞选人这个名头叫得久了,也成了习惯,但现在不一样了。虽然人们不知道她有没有得到成为唯一神的资格,但她从神殿中走出来,她显然已经成为神明。


    人群期待地望着她的身影,等待着她带来的讯息。


    执微要说什么呢?


    风从人群的方向吹过来,带着人类的期待气息,拂过她的衣角。她才在神殿里对着陨落的恐龙文明流过泪,或许此刻她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于是会在微风拂过的时候泛起刺痛。


    维诺瓦的高层在台下紧张地看向她,银红的人望向她的面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们都等着看,看她究竟从唯一神那里得到了什么。


    在人们怀疑期待的目光中,执微又向前走了几步。她站在殿宇拱门的下方,站在人群视线的正中央。


    悬停的摄像机围着她转,将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处变化都转播给星网上看着她直播的选民。


    执微还没有动,但逢迎者已经到位了。


    一位神明站在台下,轻巧地往前凑近几步,执微抬眸扫了他一眼,他却弯着眼眸,叫她冕下。


    “冕下,疗养院暴动还没解决。如果您真的得到了唯一神的力量,那么请您赐予人类安全和稳定,解决疗养院的暴动,将那些污染者逮回疗养院吧。”


    疗养院的暴动本来就是执微的安排,但只有执微自己人知道。在其余人眼里,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对于污染的恐惧,对于未知的担忧,对于自己的性命踩在危险的临界点上……种种般般的负面情绪裹挟着人的脑子,使得执微可以轻易操纵舆论。


    当人们陷入恐慌的时候,只要你表现出可靠,别管你是不是真的自信,也别管你是不是真的可靠,人们会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彼此互相倚靠着向你这边缩过来。


    台下的神明噤若寒蝉。人类也等待着她的答案。她从出道以来的态度都很明显,对选民如同慈母,温和亲切,但对神明却偏向冷淡。


    在她的主场集会或者是演讲里,她从没渴望邀请一位神明的降临为她的竞选生涯增光添彩。


    她就这样一路走到现在,她的原生组织锈齿轮已经破灭消亡,铸造为她的星际母港,她后加入的组织子午被她侵蚀占据拉拢,已经基本成了她的一言堂。


    她的对手组织锈齿轮,失去了主捧竞选人,剩余的力量也被她蚕食,不得不低下头颅。


    最顶尖的贵族和财团被她的副官握在手里,她可以不给任何势力好脸色看,她随时可以对着任何势力发难。


    没有谁可以阻止她。


    当人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耳朵听见的是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属于选民的欢呼声。


    选民爱戴她,选民庆幸是她,选民看着她一路走到现在。


    而执微也没有让大家失望。


    执微则非常利落:“不必了。”


    “不必了?”这位搭话的神明有些愣住了。他轻轻地重复着执微的话,但显然是并没有理解,“不必了是指……”他试探着看向执微的神色。


    执微也并不兜圈子。


    她对着镜头,神情温柔,眼神宽和明艳,眉宇间带着几分悲悯。在选民眼里,她的神情,分明是对人类过去所经历的一切感到痛心,也将给予人类未来要经历的更好的一切。


    而这样和蔼的神明,面对着直播镜头,对着所有观看直播的选民,对星际宇宙中每一位她的信徒,轻轻钉扣。


    “我成为了新的唯一神,意味着我们会得到比三千多年前更安稳的日子。三千多年前,那位唯一神还没有陨落的时候,世界上有污染这个东西吗?没有。”


    “所以现在,也没有污染了。”


    执微:“人们当然不必再自相猜忌,互相防备,污染都没有了,污染者还有吗?都没有污染者了,疗养院又是什么东西呢?”


    “那么疗养院暴动,还有必要费尽心力去应付吗?或者说,疗养院还存在暴动的理由吗?”


    以艾洛尔为首的维诺瓦高层,眼睛几乎脱框而出。


    人们当然没有尖叫出声,但倒吸的冷气也发出了那种尖锐呼啸的动静。


    “什么……这是在说什么!这是什么?”人们喃喃出声,不可置信。


    在维诺瓦高层的崩溃声音里,郁见反而率先接受了这一切。她轻轻地笑起来,和旁边的副官对视一眼:“这是什么?”她自问自答,“这才是重塑旧日辉煌啊,不是吗?”


    谁说要杀光污染者和污染种,才能重塑唯一神存续期间的旧日辉煌?


    瞧,现在,唯一神再诞,人类自然拥有了比旧日辉煌更加光明的,新纪元时代。


    执微并没有理会台下人的反应。她知道,此时说再多的话语都不如证明给大家看。于是,执微抬起手,黑浊、黏稠、彼此缠绕的污染从她的指尖飘散而出。


    恐惧沿着人群蔓延,所有选民通过直播镜头都能看见这一幕。


    那是污染,人们认出那是污染!在恐慌和惊诧中,本应尖叫四散的人群陷入了死寂,人们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


    身体无法动弹,只剩下一双眼睛盯着她,死死地望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当执微抬起指尖,充沛的力量奔走在她的身体里,被基因药剂改造过的身体可以驱动污染,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她的意识中,宇宙尽在她眼前。


    世界在她眼中简单极了,她可以像是拾起地面上的苹果一般修改宇宙规则。但给她的束缚也是很大的,她必须思虑周全,否则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黑色的黏稠穿过她的手掌,又从她的指尖流出。灿金色的水雾丝线流淌在空气中,那样晶莹美丽,像是液态的丝绸。


    执微目光如同最璀璨的星子,所有人都看见她的动作,听见她的话语。


    “不要着急,各位。我将带领人类完成升格,往后,人们无需再担忧自己受到污染影响或者成为污染者了,从此刻开始,世界将再也没有这些概念。”


    第219章 神临日 人类,成为神明


    执微就这样在人类面前, 展示着属于神明的力量。


    污染就这样流经她的身体,可污染对她毫无影响,她没有展示出一丝畏怯。


    面对侵蚀人类三千多年的污染, 她只需抬手, 其中的污浊像是全部被净化一样, 污染被消散为一种新的形态,剩下的只是缠绵盘旋在她指尖的金色丝线。


    所有人,无论是站在神殿前肉眼望着执微的各位,还是透过直播镜头在星网上看向执微的人们,惊恐的神情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从人类的面庞上褪去。


    事实就发生在眼前,一切都不是错觉,亲眼看着执微做出的这些事情,人们脸上终于混合出一种希冀、无措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神殿门口亲眼看着这一切的人,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他们只顾着望向执微, 呆滞到嘴巴都张不开,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而是星网上的消息刷得很快, 执微安排在锈齿轮母港为她监控引导舆论的工作人员,光是看着星网上层出不穷的消息,眼睛都快出现残影了。


    【唯一神!!这才是唯一神!】


    【联系星舰!我们现在就要联系星舰,现在就去神殿!我现在就要去神殿, 只要远远见到唯一神就太值得了!】


    【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也没法说什么了,唯一神真的可以带我们回到没有污染的日子吗?】


    ……


    执微现在没看到这些言论,不然她一定会说——


    不是回到没有污染的日子, 而是去往一个崭新的时代。


    艾洛尔和周围的高层的面色已经铁青惨白下来。没人敢质疑执微的话,但此刻,也没人敢相信执微的话。


    “但还有桑西的复活, 还有这件事需要去查证。疗养院也需要军队干预,对吧?”


    “污染者一直很安分,现在却受不了这种用余生为唯一神忏悔的代价了,对您未免有些不够尊崇,冕下。”


    “他们真是低劣,已经堕落为污染者了,就应该在虚无中忏悔下去,用余下的生命向您赎罪。”


    ……


    执微身边响起这样的声音。


    每句话里都是试探,人们盯着她手上的金色,努力配合着她的话题。可说着说着,就将矛头又对准了疗养院。准确来说,是对准了疗养院中的污染者。


    说得很好,就是没有一句是执微愿意听的。


    执微抬起手,示意道:“停。”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她目光平静,态度笃定:“以前,唯一神陨落了,你们要求污染者将余生耗费在疗养院的空白中,没有谁提出异议,三千多年也就这么过去了,可以。”


    “但现在,你们已经有了新的唯一神。”


    执微:“在我这里,不会要求污染者用余生在虚无里祈祷反思。”


    “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大家应该了解我的行事风格。我不喜欢放任生命走向虚无,也很厌烦资源的浪费。”


    “我要求所有被归零的污染者,前往宇宙荒星扎根。如果他们连挨过漫长到生命尽头才会得到解脱的虚无都不怕,那么他们的虔诚一定可以为我做到这个。一定能够,为我效力,对吧?”


    执微现在才说这件事,但她已经笃信,一定会的。


    一定会的。


    因为这帮人之所以现在被关在疗养院里,忍受虚无,之所以是污染者,就是因为这些人信神,信到了极点。


    就像贪狼鹑火兄妹两个的父母一样,孩子过去许多年回忆起父母,脑海中只有时时刻刻都在祷告的信徒的背影形象。


    既然为了神什么都愿意做,为了神明可以长久地自我磋磨,那就为了她这个唯一神支援边疆吧?


    如果一定要吃苦,为什么要吃信仰的苦呢?去为了她吃建设星际的苦吧。


    人们听着执微的话,眼底露出迷茫。


    “什么是归零?我猜,你们想问这个。”


    执微调出了她的污染值数据,将那个大大的零展现给每一位看向她的选民。


    她的污染值为零,曾经向选民证明了她的虔诚。即便她知道这个数字只意味着她忠于她自己,但在这个世界看来,这是她虔诚对待神明的铁证。


    现在,她是唯一神,那么规则、说法、解读都应该由她而定。


    那么她一个人是零,算什么呢?为了恒定平衡,为了减少动荡,她无法立刻将真相告知大家,必须通过时间去将真相逐步渗透给各位。那么这些污染者的冤屈还要受到什么时候呢?为了补偿,为了让他们快速回到正常生活里,还有什么是能比被唯一神亲自“净化”,在众目睽睽之下污染值降到和唯一神一样的“零”,更震撼的做法呢?


    执微:“各位,从现在起,污染就是被写进历史里的旧事了,是在唯一神空白期的存在。现在已经没有了。”


    “没有污染,只是往后不会出现污染者。现存的污染者又该怎么解决呢?”


    她不是在询问谁,她已经想好了答案。


    执微:“唯一神的治理下,不允许有任何一个污染者存在。”


    “疗养院的暴动很容易解决,但如果疗养院的舱体逸散在宇宙中,才是麻烦。神明既然有高于选民的力量,就应该站在一线,站在所有选民的前面。”


    执微看向安德烈,命令道:“请我的祭司即刻调度舰队,将疗养院的排布舱体引向神殿。”


    “就在神殿,就在这里,就在所有人类面前。”


    “我会一个舱体、一个舱体地为所谓的污染者净化。我今天就站在这里,什么时候把这三千多年积攒的全部污染者都处理完,什么时候总选结束,什么时候直播关闭。”


    三千多年?三千多年里积攒的全部污染者?


    要知道,疗养院是如同蜂巢一般的紧密结构,最早的污染者在最里面,而后时间越近,新的污染者居住的舱体围绕着最开始的舱体外围一点点组合上去。


    执微要从外壳开始,一层一层地净化污染者。直到疗养院的这颗球体一层层地剥开,直到最后的一个舱体都处理完毕。


    有必要吗?距离最里面的污染者被关进去,已经过去三千多年了。ta早已是一具尸骸,甚至已经破碎灰化,成为一捧碎屑了。


    人们望着执微坚定的眼神,听着自己心口传来的快速心跳声。她如此坚定自然地给予解脱,人们望着她笔直的身姿,愈发目眩神迷。


    执微观察了一下台下神明的表情,也并不客气:“既然是神明,一定要做些人类做不到的事情,才能证明我的身份,才能服众,对吧?”


    “我只代表我自己。”她对台下的神明说,“谁不愿意站在这里,谁都可以随时离开。”


    ……谁敢随时离开啊?!!


    如果执微只是一位普通神明,在神职基本被瓜分得差不多的现在,新诞育的神明不会拥有多大的话语权,已诞生存续这么久的神明,根本不会在意她。


    可执微是吗?她不是!她是唯一神。她从神殿里走出来的这一刻,所有神明可以做的不可以做的,她都可以做。


    大家已经有这个认知了,也看过不少执微的演讲,对于执微要做些什么的意识准备起码是有的。


    但,她要做的也太多了吧!!


    这是多少的工作量啊?三千多年啊!现在?立刻?这就要做完?做完才休息吗?真的吗?


    神明彼此看看,谁都没移开脚步,只是眼神明显有些发空,好像灵魂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执微则发布号召。


    “如果你的家人、朋友曾经是污染者,而你在这么多年的谴责和憎恨中,依旧能够回忆起和ta相处的美好时光。当ta得到净化归零之后,你愿意帮助ta回到正常的生活,愿意和ta见面,接ta回家,那么可以随时联系我的祭司。”


    安德烈调出虚拟屏,将他的联系方式悬在半空,对准镜头。


    执微:“他将为你调派舰艇,送你直达神殿。”


    在等待疗养院抵达的时候,银红的话事人都已经赶来神殿。


    维诺瓦和子午,站在自己的组织队伍里,呈现出一种分列的姿态。执微望向他们。她说话的时候温柔轻缓,丝毫不影响她说出的每个字的掷地有声。


    “污染和污染者都将迎来终结……”


    神明和人类都战战兢兢地看着她。


    她还要做什么?她净化了污染,释放了污染者,也解放了污染种,现在,污染、污染者和污染种都不存在了,她还要做什么?


    执微补充道。


    “唯一神陨落后,人类被污染困扰了三千多年,也为了争夺神明留下的力量选了三千多年的神明。”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神职可以选了,这一切,也正是到了可以结束的时候。”


    “从上一位唯一神陨落,竞选神明开始,到这一位唯一神诞生,竞选神明结束。这一切很合理,不是吗?”


    她不是沉默的神明。


    她该怎么治理这里,如同陨落的唯一神一样成为这里的无为之主吗?绝不。


    她会将竞选神明的游戏终结在此处,降低神明在人类生活中的占比,逐步瓦解由死亡神明构建的宇宙规则。


    听见执微的话,反应最大的,是银红的话事人。


    “您说什么……”话事人明明已经听清楚了,却不敢相信,只是讷讷重复着问。


    竞选神明结束,因为竞选神明而诞生的这些组织,岂不是也迎来了自己的末日吗?


    执微反而很坦然:“我要竞选唯一神,唯一神的意思就是唯一一个,最后一个。之后的人无法再选神。这是在年初的时候,就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还在赌我的心软呢?”


    “权力如果可以集中,为什么要分散到我了解不信任的人手里呢?”


    安德烈本来站在她的身后,当执微说出这句话,将自己搁置在人们对立面的时候,他横着迈出来一步,暴露在人前。


    作为执微的祭司,安德烈永远站在执微的这边。


    即便她要从银红手中夺权,安德烈依旧支持她,说:“谁要退出都不要紧,在这一切都将重新分配的关键节点里,伊图尔可以收拾所有的烂摊子。”


    当她真正成为唯一神的瞬间,以竞选神明为使命的组织,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它们当然可以转型,可以迎接崭新的未来,执微也会帮助许许多多的小组织存续下去。但绵延了三千多年的银红的对立,此时被冠以维诺瓦和子午名号的两个最庞大的组织,话事人与高层都站在执微面前,等待着她宣读最后的归宿。


    子午的话事人还抱有幻想。“冕下,子午诞育了您……”


    执微并不否认这点。


    “是这样的。不必担心我会将这个荣誉摘掉还给锈齿轮。”


    “锈齿轮作为组织已经消亡破灭了,这个名字如今作为我的星际母港而存在。历史书写、数据记忆,方方面面都会写着,在我当选唯一神的时候,我出身子午。”


    子午的话事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维诺瓦的话事人紧张地望过来。他心底涌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事实证明,这个预感是正确的。


    “但子午呢?”执微笑着问。


    执微悠悠开口,像是说起一件很小的事情一般安排道:“从陨落神死亡之后,银红就存在了。三千多年过去,银红一直存续,这些年里也改了许多次名字,在选民眼中塑造着对立,又暗地里合作着。”


    “但今时并非往日,已经没有竞选神明了,又何必需要大张旗鼓地做这些呢?往后不必纠结维诺瓦和子午这两个名字了,将银红合并,就只是银红。”


    维诺瓦的话事人立刻争辩:“冕下,我们确实有些合作,但我们的对立并非只是塑造形象!这些年来,各种打压对立真的存在,我们怎么能和它合并!”


    执微掀起眼皮望去。


    “怎么会是合并呢?并非是合并。我只要一个名为银红的机构,至于它到底是银色还是红色……我不在乎。”


    说完,她垂下眼帘。


    去吧,去为她想办法,去为她做事。


    争论、构陷、表现,为她安置平民、收拢人脉、平衡财团。


    只有做得好的那个,才可以活下来。谁活下来,谁就是唯一神的出身诞育之地。


    “……您不能这样,冕下,三千多年来银红为竞选神明的事业付出了一切,您不能这样对待我们。”


    执微:“实际上,我可以。”


    她甚至俯下一点身子,垂着眼眸,用更加仔细地观察姿态望着维诺瓦的话事人。


    “我并非垂拱而坐的神明,我现在提出的这些,你觉得哪些你无法接受?还是你都无法接受?”


    维诺瓦的话事人沉默下去,他看向身边,却对上了郁见饶有兴味的眼神。他心中沉下去,看向子午的方向。


    子午自认为执微的“自己人”,自然觉得执微会为子午在银红合并中侵蚀吞吃维诺瓦,为子午争取更多的利益。


    那么对于子午而言,不过是更换一个名字而已。之前改过那么多次名字,又何必在意“银红”这个名字呢?


    子午心中有思量,维诺瓦自己也是。破防的只有实打实被掠取了权柄的人,比如维诺瓦中的斯瑅威脉系。


    维诺瓦的话事人嘴唇都发白了。


    “冕下,您之前总是一副略带疏离的样子,对神明的一切都不热衷。您不在乎神明是否降临在您的集会上,也不在乎神明拥有怎样的力量。原本以为这就是您担任神明的态度,原来……”


    “那都是假的,这才是真正的您。”


    他几乎目眦欲裂,站在原地,脊背和膝盖都是弯着的,眼睛中仿佛能沁出血来。


    天啊,他有点可怜,他说得好像执微是什么很渣的坏女孩,故意用放权态度哄骗贵族话事人老头,然后等自己登上了神位就把老头一脚踹开似的。


    执微心想哪来的这么多戏!到底是对她抱有了什么莫名其妙就存在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之前她一副对神明避之不及的样子,原来还能理解为不恋权吗?那是因为那时候她想随时跑路!现在她不想跑路了,她要好好真正地为星际做点什么事儿了,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怎么就你一副破防脱粉的样子?


    在维诺瓦的眼里,她是前后不一,可在选民眼中,执微从始至终毫无改变。


    猜猜看,执微是在乎老头,还是在乎选民呢?


    执微抬眸扫了郁见一眼。郁见上前两步,抬手握住了话事人的上臂。


    她在镜头前摆出了一副小辈对待长辈的亲昵姿态,但她扣住话事人胳膊的手只是握紧。


    “注意用词,做竞选人和做唯一神当然是不一样的。”


    执微望向被郁见桎梏住的话事人:“其实权力本身并不重要。”


    “而权力所带来的改变,很重要。”


    执微:“我要做的不只是净化,先生,既然我们说到了这里,我也直说了。当一会儿疗养院靠近神殿,当我为污染者净化的时候,神明的力量将外溢到空气中,成为星际宇宙组成的一部分。”


    “你大概无法理解,但你可以这样认为,我将神明的力量赐予所有人类。”


    “我是比三千多年前的唯一神,更加慷慨的神明。我为所有人争取到使用神明力量的机会。”


    这句话,更叫人胆战心惊。


    执微是唯一神,也是最后的神。她此刻相信自己不会腐烂,但即便未来她真的会有腐烂的时候,无论是她的尸体在泥土中如同恐龙一般腐烂只剩下骸骨,还是她的思想腐烂如同泥沼,她塑造的世界也将推翻她。


    将仅有神明掌握的力量给予人类,请人们也拥有力量,那是比拥有信仰更可靠的事情。


    你无需再渴求神明垂怜你的愿望,当你许下心愿,不必再祈求神明的垂怜回应。漫漫时间长河里回应你的,会是你自己。


    宇宙就在你的指尖,任凭你掌握旋转。


    当你拥有力量,你也可以成为神明。


    执微面色如常,甚至很耐心地解释:“不必担忧,神明的专职工作还是可以做下去的,人类得到的只是操控一种新的物质力量的能力。”


    “可以称呼它为——”


    执微张张嘴,面对着这么多人的眼睛,久违的羞耻心开始上线了。


    嘶,算了,叫灵气感觉画风一下子改修仙了。那么还有什么称呼可以使用呢?


    执微:“称呼它叫精神力吧。”


    称呼它为精神力吧。执微周身萦绕着金色的光晕,那令人眩目的力量出现在这里,即将更改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即将被每个人所用。


    执微就站在这里,一点没有要离开或者是让步的迹象。


    台阶下方,无论是正神还是异神,谁敢跳出来反驳她的决定?各自心里都有着不同的想法,没有谁肯跳出来做出头的那个。


    疗养院蜂巢一般的舱体集合,如同太空监狱一般存续到现在已经三千多年,人们一直围着它的外围堆砌,而没有谁试图去拆解它,减少它。


    此刻,漂移的舱体在天边逐步显现,疗养院愈发驶向神殿。


    过往的历史中,这是在最恐怖的噩梦里都看不见的场景,最邪恶污浊的疗养院,和最纯洁无垢的神殿居然被放在一起。


    执微是所有人里最漠然的那个。


    她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舱体,明白这些人非但不是人们口中的悖逆不忠,反而因为太忠心了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这些污染者容易被污染影响,在人类并不掌握污染的用法的时候,就受到了污染的影响。换个概念解释,就是因为对唯一神的笃信,导致精神上无限地靠近它,从而得到了它的力量的亲近。


    冥想,苦修,于是得到了高阶的力量,却无法驾驭,从而被冤屈审判。


    一切,理应在此刻结束。


    浅金色的光晕充斥着神殿四周,以执微为圆心,温和地将这被忽视、憎恶了三千多年的疗养院也包裹着。


    执微一个一个地处理着这些舱体,打开舱门,释放其中还活着的人。将囚犯已经死亡的舱体封存,连接在神殿后方,使“污浊”的疗养院彻底成为“高洁”的神殿的一部分。


    这一天,被称为神临日。


    唯一神解脱了人类,也赐予人类,成为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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