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七十二人


    以大乘修者元魂为阵眼。


    季明燃转眸望向李箫森,瞬间想明白一切。


    她作为金丹期也能逆行开启越世阵的一道缝隙,处于鼎盛期的姜老板自然也能够。只是天缝又未尝不是另一道越世阵?一道机缘巧合下,连接末世与灵修界的越世阵。


    姜老板发现这一点,既然难以关闭,选择开启更为强力的越世阵,将天缝送走。


    要做到这点,谈何容易。


    单单借助传承之力还不够,她还押上了她的元魂。


    “不对。”沈汀冷静道:“你说的与我们看见的完全不同,我们分明看见,京妖妖与她起了争执,她将京妖妖推离。她逃走之际你突然出现把她推离,你哭着求她不要对你下手。”


    鹤貅忍不住猜测:“既以元魂为祭,姜尊者莫非首选摇峰主,后改变主意换你?反正祭阵的人,横竖不是她。”


    “我在哭。”提起当年,李箫森未免有些羞赧,温润瞳眸似荡有水光,“我是在求,求她不要救我。”


    “此阵需以大乘元魂为阵眼,我不愿她去,便抢先一步替她。师尊抓住我的元魂碎片,在三千小世界中,一片片为我凑齐,使我获得重生。”李箫森仰望着姜笑乂,瞳眸中装载的中只有她一人,“是师尊救了我。”


    “谁让你是我的弟子。”姜笑乂懒洋洋地招手,“这事又不难。”


    听见李萧森说出肺腑之言后,重新向前倾去的棺木,坐在上方的人嘴里说得不值一提,却愣是不回头看她的弟子一眼。


    季明燃静静望向姜笑乂。


    这如何不难?李箫森替她祭阵,她拼尽全力抓住他的一丝魂魄,为此不惜放弃飞升机会,宁愿修为受限,也要跟随越世阵去往三千小世界,一片一片地寻找李箫森的魂片。


    寻找、拼凑、蕴养,再送回灵修。


    期间,她在小世界做棺材生意,还一度做到名声远播。


    无论“老板”还是“师尊”,姜笑乂当之无愧。


    真相竟是如此,同盟修者为此一怔。


    只有紫烟继续问道:“您还未告知,京燿她,到底如何了?”


    李箫森与她对视,微笑颔首:“幸运的是,当年的两种方法都成功了。而我和我的师尊分别以元魂撕裂以及坠入三千小世界为代价,成功传送天缝。而七十二大乘补天成功,功德圆满,得道飞升。”


    季明燃轻呼口气,x抬手轻抚微微紧绷的胸腔。


    飞升机会在眼前,姜老板当年却做出最不利于自己的选择。


    解决天缝的方法有二。


    一是选择与大能一同补天,失败,灵修界屠灭,成功,一同飞升。


    二是选择分头行动,摇京燿服下破境丹,顶替她的位置补天,她留原地打开越世阵传送天缝。若是成功,结下大功德的大乘飞升,而她本人则魂飞湮灭。


    当年摇京燿不会没有想到,她正正是想到这点,才会极力反对姜笑乂的主意。她服下破境丹,加上她和姜笑乂,未必不能补齐天缝,只要拼上这么一次可能性,人人皆可获得完美结局。


    但姜老板选择万无一失,她要保下鼎盛宗,她要做大乘补天失败的后备措施。


    只是姜老板没有预料到李箫森得知她的计划后赶来替她,于是她掉入三千世界,而李箫森元魂撕裂。


    正如李箫森所说,幸运的是,她们都成功了。大乘补天成功,他本人顶替姜笑乂成功,姜笑乂做出新的计划:挽救徒弟,重返灵修。


    所以她才会在小世界遇见化为棺材铺老板的姜笑乂,以及纸片人小参。


    每一步,姜老板做出的选择皆利他人,而非自己。


    季明燃想,若是她自己,会作如何选择?


    她和姜老板不同,保全自己,这是她选择的唯一。


    季明燃感慨:“老板,您可真不是一般人呐。”


    姜笑乂嘴角止不住地扬起,高兴地摇头晃脑表示认同:“你也不是,我们都不是一般人。格局,这就是格局!”


    格局。季明燃不明白,努力去理解。


    “大能飞升非同一般、声势浩大,且不说整个灵修,怎会连鼎盛宗自己都不知晓?!”沈汀执拗质疑。


    “天灾降临,非同寻常、毁天灭地,灵修不也无一人知晓。”姜笑乂被徒弟夸赞,心情正好,解释道,“天缝补全一瞬,大能飞升,天地异象同时出现,鼎盛宗其他人才遭遇灭顶之灾,哪会想到这一层,便傻傻以为他们消失不见了罢。我是转移阵法之人,知晓灵力变化的不同,当然知晓这一切。”


    祝盛礼犹豫:“但这些,单凭您一人之辞”


    “你们合欢为何一直坚定京燿未死?”姜笑乂瞥向紫烟道:“因为她的命灯未灭是不是?”


    并非每个宗门都会为弟子种下命灯,也并非每个弟子会自己的踪迹被宗门掌控。但合欢宗不同,合欢宗为每一个弟子种下命灯,各合欢宗弟子亦欣然接受。


    紫烟掌心微微出汗,“她的命灯从未熄灭。”


    姜笑乂笑眯眯道:“她的命灯不会熄灭了。”得道飞升者,命灯长明,永不熄灭。


    紫烟如获新生一般,从内到外焕发不一样的神采,声音激动道:“我会回禀宗主,她会做出验证。”


    不是存活在世或遗落某一小世界,而是飞升!这个方向,她们从未曾想过,更从未敢想过,但也唯有如此,一切就能说得过去。


    “这是真的?”柳至清眼底焕发希望。


    “你若是质疑,就自己飞升一个不就知道了。”姜笑乂视线上下打量衣冠潦倒的柳至清,言语带着几分嫌弃:“不过你这鬼样子,九千年也赶不上她。话说,你怎么就唱这么大一出独角戏,京燿她从来就没看上你啊——”


    李箫森温和笑着,腾至高空,及时捂住姜笑乂的嘴。


    除了柳至清和鼎盛宗弟子,其余修者已早已听不进姜笑乂说一半的话。


    飞升?!


    在场修者双眼瞪大,心神震动。


    姜笑乂说的是飞升,而合幻宗可以验证。


    鼎盛宗竟飞升了七十二人!


    “大家这么吃惊,显然你们的认知与我们所经历的大相同。为什么呢?”姜笑乂摇摇晃晃,眸光停落在南门泓身上,“当年你也在,你若好好说明,怎会如此?”


    后者身体渐渐升起,与坐在棺材顶上的姜笑乂齐高。


    大家这才发现,南门泓不知何时竟被姜笑乂悄无声息地控制,其所立之处一丈范围内的空气被一点点抽离,前者憋得脸色一点点涨红,动作亦越发僵硬缓滞。


    而然对于姜笑乂做的一切,南门泓连出声呼救也做不到。


    现下他被姜笑乂所施展的术法举于半空,更是手脚胡乱蹬踢,无能摆动。


    在场修者恍然,所以!所以南门泓一开始面对姜笑乂,这表现得那般青涩捉急,他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打心底里对姜笑乂的实力了解得一清二楚。


    在绝对无法越过的擎天高山面前,小小草儿自只能瑟瑟发抖。


    南门泓剧烈挣扎。


    姜笑乂悠悠道:“看你这样子,是想解释?”


    南门泓猛地点头。


    姜笑乂:“你说过什么,我没有必要知道,你想做的解释,我也没有兴趣了解。背叛宗门,该罚。”


    南门泓手脚发软,闻言一震,盯向姜笑乂的眸眼渐渐变得怨毒愤恨,如淬毒的蛇阴狠剜向死敌。


    姜笑乂笑得自如:“所谓的原因,猜也猜得到,天才总会早到嫉恨。南门泓,你的心眼,比芝麻还要小,我岂会不知你恨我修行容易,早就在暗自里咒我八百回。你从来嫉恨所有比你厉害的人,包括你的师尊京燿和你的师妹东陆,你也恨鼎盛宗所有飞升的大能。


    “我无所谓,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一蝼蚁,我从未把你放在眼里。而京燿和东陆,她们一心修行,只当你一时想不开,至于其余人,则是懒得理你。”对上南门泓淬了毒般的眼神,姜笑乂浑不在意,轻松自若道。


    “只是。”姜笑乂笑意敛下,“你在宗门式微之际,背弃宗门,理应受罚。”


    风声一下尖厉喧嚣,嗖嗖捅向南门泓四肢,南门泓身体一震,面色痛苦,发出无声的呐喊。


    崖东柏面色难看,出声道:“姜尊者,我师尊如何不好,那也是从前的事,他早已脱离鼎盛宗,他如今身在流幻谷,而非你们鼎盛宗。若鼎盛宗觉得他做的不好,自可向流幻谷要个说法,你凭什么越过流幻谷来责罚他!”


    姜笑乂瞥他一眼,展笑道:“脱离宗门,需获宗主同意。他离开鼎盛宗,我可没有同意。”


    崖东柏:“您这是强词夺理!”


    元留和煦道:“崖小友,的确如此。姜师祖不在,宗门事务交由峰主管理,当年南门师兄带走霖峰大半弟子,并没有禀告各峰主,而峰主们当时忙碌处理收拾天灾后事,没有处理此事。百年前我接过宗主职务,亦未处置此事。”


    流幻谷弟子一下子瞠目结舌,按鼎盛宗这说法,那他们呆在流幻谷足有三百年,培育无数弟子的长老,算是什么


    “算是游历吧。”元留瞅一眼合幻宗,春风满面地笑道:“类似当年京燿师叔既是合欢宗弟子,也是鼎盛宗弟子。南门师兄,便既是鼎盛宗弟子,也是流幻谷弟子。”


    南门泓“唔唔唔”地叫喊,身体激烈挣扎,似是着急要说什么。


    “听着。”姜笑乂拍拍裙摆,起身悬立棺材顶,俯视南门泓,一字一句道:“现在,就由我来补上三百年该对你做出的宣判,不是你脱离宗门,而是鼎盛宗逐你出宗,你不再是鼎盛宗弟子,也不再是摇京燿的弟子。


    “背叛宗门者,受五域刑罚,断灵脉剥根骨,此生不得再踏入鼎盛宗半步。”


    话落,软趴在地上的藤蔓长出钢刃尖刺骤然升空,形容牢笼紧紧缠绕南门泓,青藤牢笼内无形风刃穿透炙热滚烫的热浪刀刀割向南门泓的经脉。


    南门泓登时脸色惨白,呐喊大叫。


    其余同盟修者欲动,姜笑乂满不在乎地摆手,发自大乘境的威压排山倒海扑向同盟修者,掀倒一众修者,“我的修为在三千世界被压制许久,霍然恢复,灵压一时间不好控制呀。”


    “好了,到剔根骨了。”


    一柄灼眼风刃反射阳光自南门泓头顶升起,朝其后脊骨捅下!


    南门泓霎时晕死过去,其身后银白晶体被挑出一半,涛涛剑意骤然劈落,青藤断节,风刃打散,被束缚之人被带离原地。


    重珏怒不可遏:“姜笑乂,你未经道宗十修同意,竟私剔修者根骨!”根骨为修者修炼根本,若被剔去等同仙途斩断。


    “这位尊者。”姜笑乂双手叉腰,道:“是,我就是这么做了,你要拿我如何?道宗十修又敢拿我如何?这是他欠我鼎盛宗的,不过根骨被削,他花多些时间养养不会死,流幻谷又不是养不起。”


    重珏气得浑身发颤,却也只能愤怒不语。


    姜笑乂这一番话可谓盛气凌人至极,但正如她所x说的,道宗十修能拿她如何?道宗十修能拿鼎盛宗如何?


    不能如何,不过小小惩戒投靠它宗的弟子罢了,流幻谷固然没脸,但它这些年不也从南门泓带去的鼎盛宗传承获益不少?


    鼎盛宗如今三位大乘坐镇,道宗十修更要顾忌几分。


    也不怪姜笑乂如此嚣张,鼎盛宗当年,就是这么霸道横行!


    鼎盛宗为何名为“鼎盛”,只因它担得此名,也只因唯它能够担此名。


    鼎盛宗当年,谁敢招惹?


    灵修界众修以为,凡盛必衰,但只有鼎盛宗,自立宗以来,永远处于巅峰,高高俯瞰灵修宗一众宗门世家。


    它仅有一次的衰败,始于三百年前。


    众修以为它从此没落,但没有想到,它触底弹起,甚至透出其七十二位大能齐齐飞升的消息。


    这对于灵修界修者而言,飞升,是何等大事!鼎盛宗不是一人飞升,而是足足七十二人飞升!


    从今往后,鼎盛宗的地位仰不可及。


    所有人依稀记得,一两年前,甚至灵修大比前,鼎盛宗还是衰败至极的模样,怎么忽地就触底反弹了。


    想到此,在场修者一个激灵。


    将宗门传承带回的人、将宗门推至灵修大比第一的人,将宗门老祖姜笑乂接回的人,让一举重扬鼎盛宗声名的人——


    所有目光齐刷刷转向场地唯一立在四位大乘之间,自得其乐的元婴修者,季明燃。


    第172章 邪魔的源头


    场内视线齐刷刷投向季明燃。


    当事人乖乖巧巧地笑着,仰头与姜笑乂说话。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弟子。若非亲眼见她短短时间连升数阶,又见她方才打开越世阵,他们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这身形单薄、脸色苍白、眼下略微乌青的乖巧女修,竟深藏不露至极!


    同盟长老内心百感交集,姜笑乂到底怎么遇见的她,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偏偏被落魄至极的鼎盛宗捡了去。


    ;


    季明燃当时来到灵修界的落点在哪儿来着?它们明明也有派出弟子去寻优秀的越世者,怎就没发现她呢?


    “姥姥!”鼎盛宗中有人大喊一声,季明燃回眸,观妄臻、沈轻洛与祝世白推搡着,从人群中挤出来,欢欣雀跃地跑至她跟前。


    “明燃,你又进阶了!”沈轻洛拉起她的手,眸子亮晶晶的,满是喜悦,“你真厉害。”


    “姥姥,你怎么进阶就像喝水一样简单啊。”观妄臻的脸豁然出现在季明燃眼前,红发脑袋横在二人之间,正正挡住沈轻洛:“别人都是越往后,进阶越难,你却是反过来的,这能行么?”


    祝世白伸出一根食指,戳向观妄臻的脑门,将他的脑袋推开,道:“姥姥,妄臻的意思是,修者进阶需灵体同频,修者日夜修行,身体根骨得以强健成长故而不是难题,难的是元魂。”


    “元魂淬炼、识海拓展是修者进阶后修为得以稳固的根基,若是灵体未能足够承载对应境界灵力,修者会遭遇反噬,后果严重。他担心,你进阶速度过快,灵体难以适应,会有损害。”


    这也是为什么修者慎用破境丹的原因。如今灵修界流传的破境丹丹方源自摇京耀,但南门泓只承袭半成品方子,丹效远不及摇京耀本人所制。


    现行的破境丹,能助修者强行破境,无法提升其灵体实质。修者服丹破境,灵体一日未适配对应修为,便一日溃烂,直至失败消亡或淬体成功。宗门之境,身体处处崩溃开裂不得不以绷带包扎遮掩的祝家小弟子们就是活生生例子。幸运的是,流传的破境丹效力只至金丹,灵修界大宗世家还能够承担对应的副作用。


    祝世白的大串说辞,季明燃听得云里雾里,还是姜老板问道:“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没有。”季明燃动动胳膊、踢踢腿,确认道:“没有。”事实上,随着每次破境进阶,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与这具身体相融得越来越来契合。一开始这俱身体太弱,她来到时很不适应,像是灵魂被强硬塞进不合尺寸的窄小器具里,绷得她难受。但随着这俱身体自然长大,随着她的日夜锻炼,随着她的每次破境,她的灵魂已真正接纳这俱身体,正如这俱身体初始选择接纳她。


    沈轻洛本神采奕奕,听闻祝世白的话语后浮现一丝紧张,掌心不禁用力握紧季明燃。待再三观察季明燃,又鼓起勇气向初见的姜笑乂问好确认后,才放下心来,眉眼笑开:“我会更努力修行,不会输你。”


    观妄臻:“还有我。”


    祝世白笑:“也有我。”


    姜笑乂得意,与李萧森道:“看!我挑中的弟子,就是讨人喜欢。”


    李萧森微笑颔首,扶起李三阳:“你一向慧眼识珠。”


    姜笑乂满意,瞅一眼留在未离去的同盟修者,尤其是不甘心就此离去索性就地为南门泓灌输灵力的重珏,才问起季明燃:“这回又是谁招惹谁?又让人给追上门来?”


    季明燃挠挠头:“这事说起来复杂。”禹天行的事、寄生型变异种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讲清楚的,说起来,姜老板与禹天行虽未曾见面,但在小世界通过季明燃知晓对方的存在,也算的相识。


    姜笑乂转向李萧森,后者无奈:“我也刚醒来。”


    姜笑乂继而看向李三阳,李三阳言辞恳切:“师尊,师妹是无辜的!”


    姜笑乂额角抽动,三个徒弟,没有一个可以把事情讲清楚的。


    还是元留出面解释:“师祖,您去往小世界后,灵修生出一个魔头,屠遍五洲后被镇压在弘启宗,近日他破阵而出,道宗十修号召众修追捕。不过,弘启宗前来,说是季师叔与魔修勾结将魔头放出。”


    重珏:“的确如此。”


    姜笑乂但笑非笑:“哦?”


    季明燃眼神无辜。


    元留不徐不疾道:“但此事背后另有隐情,据季师叔了解,所谓魔头实则无辜,他杀的乃是当年随天缝而来的邪物,这些邪物能够侵蚀修者元魂,窃取修者躯体。祝师叔已捉拿邪物前往查明验证,但弘启宗一众仍是要季师叔给一个说法。”


    “难怪,我回来这么大的事情,祝火竟然不在。”姜笑乂恍然大悟,“我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便开始低头捣鼓她的宗门玉牌。


    同盟修者默然。


    对于季明燃所做的事,姜笑乂问也不问,摆明是毫不在意。


    她杵在鼎盛宗一众跟前,就算季明燃主动开口承认,同盟修者也不能如来时那般轻易把人带走。


    眼看季明燃开始就“怎么把棺材也带来”一事与姜笑乂闲聊起来,同盟修者也只能尴尬站着围观,毫无办法。


    同盟修者的强硬已随姜笑乂和李萧森的回归荡然无存。


    只有重珏坚持。放下被他勉强护下灵脉、陷入昏迷的南门泓,重珏肃容道:“既季小友在,不如与我们说说禹天行如今身在何处,你既然坚持他无辜,何不让他出来,与大家一同把事情厘清。”这回他不再执着带走季明燃,只改口让季明燃说出禹天行的下落。


    季明燃有人保,禹天行可没有。


    重珏迅速改变策略,决定从禹天行着手。


    姜笑乂听见“禹天行”三字,眉梢不易察觉地跳了跳。


    对上姜笑乂与李萧森探来的询问目光,季明燃眨眼默认重珏所说的禹天行,就是她们所在小世界所认识的禹天行。


    “道宗十修既已在查,重珏尊者何不耐心等待,等水落石出,再说不迟。”元留道。


    重珏:“倘若此事并非如季小友所说,只怕这期间,禹天行早就逃之夭夭,那季小友助纣为虐,又该如何处置。”


    “若真如此。”姜笑乂笑吟吟地对上重珏对视线道:“便是我可怜的徒儿遭遇蒙骗,我作为师尊的,定会让她去把作恶多端之人捉拿回来,给她自己一个交代。当然,我也会助她捉拿魔修,给灵修界一个代价。”


    她懒洋洋道:“这位道友,我鼎盛宗之事,你不必费心。”


    重珏皱眉,姜笑乂满不在乎,只继续折腾她的宗门玉牌,嘟囔道:“祝火怎么回事?还没回复我的传信。”


    话音落下,宗门玉牌一震,祝火回信。


    季明燃诧异抬头,与姜笑乂对视。


    震动的不是姜笑乂的宗门玉牌,而是她的。


    上写,“速离!!!!”


    刹那间,前所未有的大乘境威压澎湃卷席,不分敌我地碾向宗门之境所有修者。


    姜笑乂脸色一变,抬手掐诀,境罡阵一瞬掀起,笼罩宗门之境一众。


    饶是如此,仍有大片修者跪x伏于地,被骤扑落灵压压难以呼吸。


    “诸位这般摆谱,是想告诉我,纯粹是喜迎我回归?”姜笑乂掀起眼帘,从棺材顶站起,俯视下方。


    一道道模糊的影子浮现于重珏周围。


    大乘境。


    除去才回归的姜笑乂与李萧森,当今灵修界十位大乘修者悉数到齐。


    鼎盛宗五位峰主及宗主元留察觉不对劲,齐身挡至弟子们身前。


    除却重珏及李三阳,其余大乘境修者来的是分身,但即便如此,能够惊动闭关许久的大能现身,定非寻常。


    重珏手握传音玉牌,似在认真聆听。


    半晌,他沉声道:“竟是如此。”


    “姜道友,禹天行一事,果真是误会一场,道宗十修不会再追捕他。但——”他与姜笑乂说话,身体却侧向季明燃,似在警惕她的一举一动:“季明燃,鼎盛宗必须交出来!”


    跟随重珏动作辨认出季明燃所在,与他并立的八位大乘境影子静静转向她。


    “凭什么?”姜笑乂一脚踢开棺材,旋身落地,与八位大乘对峙。


    被她踢动的棺材不偏不倚地移至季明燃身前,九名大乘境修者的视线被完全遮挡,经视线传递的摄魂之术同时中断。


    “姜尊者。”一道冷如冰泉的声音自九位大乘境修者之后响起。


    凌厉剑影自高空落下,符音从剑身跃下:“道宗十修经意查明,禹天行当年所杀的,俱是被侵蚀修者的邪魔。此事滋大,如今灵修,或已有数不清的邪魔埋伏在我们之中。至于如何一一辨别哪些人被邪魔附体,哪些不是,道宗十修还在研究。但我们经已发现,导致邪魔侵入灵修的源头。”


    符音抬掌,黑得发亮的剑入手。


    也在此时,季明燃悄摸从棺材边缘露出丁点儿眼,只这一眼,她认出符音手里的那把剑。


    卦剑,当年江潮星的命剑。


    而这把剑,剑尖正指向她。


    符音一瞬不瞬地望来:“这一切,是因为你。”


    季明燃眼睫微动。


    “你将我宗噬魂阵搅灭,令我宗灵力不稳,山脉倾踏,却也因为此,被埋在弘启宗珍器阁底下的卦剑被我发现。”


    “卦剑可预知将来,亦能通晓过去。”符音手中的卦剑八卦图纹升起,飞快旋转,渐渐地,众人眼前出现模糊的图像。


    “邪魔来自异界,它们追随一人而来,此人,就是季明燃。”


    众修眼前的图像变得清晰。


    画面中,传出一声声“嗬、嗬、嗬”的破锣声。


    视野里出现从未见过的景象,高耸入云的楼阁、破旧不堪的街道……


    “嗬、嗬”萦绕在耳,众修心神一颤,惊觉他们眼前所见,竟源是重伤倒地生物的视觉。


    有什么东西着地,钢铁叩击地面的声音响起。


    画面随怪物视线上移,视野里,浓郁硝烟中,一道影子缓缓走来……


    来人身着包裹住全身的奇异盔甲,腰间配有长短不一的器具,其左臂,则配有足有半人大小的长炮状灵器。


    盔甲看起来轻薄坚硬,但好几处已现破损痕迹,其中一处,覆在脸上的面罩双目处。


    那处划开一道口子,正正露出藏于盔甲面具之后的寂黑瞳目。


    “正巧,被我发现这一超声击炮。”说话人嗓音清冷、沙哑,左臂的长炮举起,洞黑管口直指画面。


    画面颤动,源于生物面对强者生出的恐惧。


    “你尝尝。”抵于开关处的指头扣下。


    长炮管口霎时聚集刺眼夺目的蓝颜色光芒。


    嘭!惊天动地的巨响,画面一瞬爆开,暴击热浪迎面而来,众修下意识举臂阖目,要躲开那似要冲出画面。


    旋即想起,他们并非景象中被杀死的生物,众修睁眼。


    恰好,濒死的生物也艰难地睁开眼睛。


    仅剩下一道缝隙的模糊视野里,身着怪异盔甲之人抬手,摘下面罩,露出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脸庞白皙,乌瞳澄净。只是这一双眼睛,不似他们所认识的人那般整日弯起散发暖阳笑意,相反地,只余荒凉死寂。


    正如这一片废墟。


    察觉生物的视线,季明燃漠然:“还没死吗?”


    长炮举起,炮口再度凝聚蓝色光芒。


    她扣下扳机:“那就去死吧。”


    第173章 她所在,即为末日


    灼热光芒晃目刺眼,吞天噬地,轰向濒死生物的光炮仿若径直穿过幻象视野,只击众修心境。


    宗门之境,针落可闻。


    众修心绪翻涌,久久难以平复。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人、那个人,的确、的确是”鼎盛宗弟子喃喃自语,说话间,手指颤抖举起。


    “啪”地一下,欲抬起的指头被猛地拍下。


    圹峰弟子骤然回神,忙看拍打自己的人。


    是观妄臻。不知何时,他竟来到自己身旁,圹峰弟子求助般看向突然来至的师祖,“观师祖季师祖她”


    观妄臻眸眼紧紧盯向对面修者,下颚紧绷,牙缝里挤出话语:“闭嘴。”


    观妄臻的警告只能制住鼎盛宗的议论。


    场内,不仅只有鼎盛宗弟子忐忑不安,宗门之境人声嗡鸣。


    “那个人真的是季明燃?”


    “她拿的是什么灵器,竟恐怖如斯。”


    “她怎么穿得怪模怪样?而且那是什么地方,从来没有见过?”


    纵然千万疑惑涌现,但众修可以肯定,他们没有看错——一个与季明燃长相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的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手持威力不亚于大乘境修者的灵器,屠灭一头疑似凶兽的生物。


    方才所见画面,让人感到眼熟的,不仅是季明燃。


    “这个地方……”不少弟子绞尽脑汁,联想回忆。


    “当时我们所遭遇的,是她心底恐惧场景,我们所遇见的怪物,是她曾所经历。”电光火石间,参与过灵修大比的弘启宗木桓徽串联起所有关键信息,“这个地方,是灵修大比众生相境最后的场景!”


    木桓徽臂膀举起,食指指向季明燃,眸眼惊惧:“不,她就是来自那里!只有怪物的废墟!她就是那些邪物!”


    经此提醒,观试弟子连二连三地回忆想起,纷纷佐证。


    “确实是众生相境投像,我也记得。”


    “季明燃是参试弟子,这就能解释为何灵修大比会出现如此诡异场景。”


    “原来就是她引起。”


    八名大乘境静静注视棺材方向,宗门之境灵气悄然变化,零落散地的枝叶无风颤动。


    姜笑乂嘴角勾起的笑意浅下,低眸沉思。


    沈轻洛着急道:“不过是一场幻境!既不见侵蚀修者的邪魔,亦不见灵修,景象所现见更是妖兽被斩的画面,和你说的有何干系!”


    环绕剑身的卦象消退,符音收剑入鞘,淡道:“卦剑沾染邪物之血,可卜出与之相关事物。我问卦剑,邪物因何而来,又将从何而去?方才所见,即为卦剑所答。”


    符音视线仿若穿透黑沉棺材,牢牢锁定掩于其后之人:“邪物未死,为其而生,随其而来,其所在,即为末日。”


    面对鼎盛宗弟子愤怒的目光,符音平缓道:“符音今日所言,经已获得道宗十修镇世灵物检验。正因此事关系灵修存亡,才会惊动各宗各家闭关的老祖,今日齐登鼎盛宗的门。”


    姜笑乂抬眼望向符音,浅笑不语。


    不然呢?若非看在八位大乘境修者面上,怎会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说话的是徒有空架子的重珏,她三两言语就能把人给打发了。


    似是读懂姜笑乂嘲讽的眼神,符音道,“姜尊者一睹便知。”


    “鼎盛宗灵蕴石,通天地之界、应天之灵,若得其辅之卦剑,更能进一步验证我等疑虑。”说罢,八位大能中的一位双手掐诀,“姜道友,借贵宗灵蕴石一用!”


    卦剑荡起,以锐不可当之势疾冲向上古灵石,锃地插入其间。


    李三阳刚要抬掌,被姜笑乂按下:“师尊”


    “我宗不与道宗十修一道,更不会天灾邪魔一道,既各宗各家皆有同一预兆。”姜笑乂目视八位大能,道:“那就看看所谓预兆,到底是什么。”


    另一位大能紧接隔空起术,灵蕴石散发的荧光跃出窜上卦剑。符音问道:“邪魔降至,启源于何?”


    转瞬间,卦象腾起,一副副画面呈现于众修眼前。


    硝烟荒土,江河断流,一只只腥臭发脓的异兽怪物拖着半截躯体,嚼着断肢残臂,停于啼血的婴孩前不远处注视这一幕的锦袍修者笑意诡谲,缓缓吞下幼小的指头。


    “呕——”看见此画面,各宗各家年轻弟子经不住恶心,弯腰呕吐。


    一幕幕画面掠过,六洲四海,无不异邪肆虐,修者气绝,灵修界彻底化为废墟炼狱。


    炼狱中,只余x一人缓缓走出,双瞳黑洞森严,正如方才所见场景,亦是同一人。


    画面定格一瞬,卦象消散。


    重珏胸膛起伏,大喝道:“此女所在,即为不详!”


    宗门之境各个角落,传音玉牌的震动音此起彼伏。各宗修者低头查阅,神色一瞬变得惊诧慌张。


    来自道宗十修更新的天阶追捕令。


    道宗十修发布的天阶追捕令,有且仅一枚,旨在举全灵修之力围捕追击目标。


    上一道天阶级追捕令发自两百年前——全力捕获堕修魔头禹天行。


    而将其更新取代的新天阶级追捕令,内容为,全力抓拿灭世者,鼎盛宗季明燃,不论生死。


    同样收到天阶追捕令的鼎盛宗弟子,迷茫抬头,两两相看。


    一切变化得太突然,怎么他们的小祖宗突然就成为全灵修追捕要犯?


    对她的定位,不是魔修、不是堕修或邪物,而是灭世者。


    何为灭世者?


    年轻修者心里忽地发慌,面色紧张。


    祝世白面色难看,沉声道:“就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道宗十修问也不问,就要这么径直下论断吗?”


    与季明然无甚干系的其余修者立即大喊:“方才的卦象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邪魔屠灭灵修,而邪魔起源于她,最后也只余她存活在邪魔之中,就是她,会为灵修带来厄难!”


    “其余宗门的修者正在赶来,灵修界的所有修者都在赶来!你逃不掉!”


    姜笑乂低眸问道:“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呢,明燃?”


    被点名的季明燃缓缓从棺材后走出,往日长挂在嘴角的笑意不再,平静的面容与方才卦像所显之人重合一致。


    闷声适应八位大能朝她释放的威压,季明燃慢慢扫视宗门之境所有修者。


    不久在她身上聚集的惊羡目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有惊讶、有恐惧、有愤怒、有不解、有迷茫


    也能理解,卦剑的确不是凡物,它所展示的,不仅令众修惊撼,连她自己也半晌失神。


    卦剑展示的场景陌生又遥远,回溯封尘的回忆,的确是她亲身经历。


    重生已有一段时日,她适应良好,从在小世界长大,再来到灵修界历练,她的人生正被新的世界一点点填满,久而久之,上辈子真已成为过去。


    她正要安心从此在灵修界过日子,哪曾想,过于的一瞬,竟被现于众修面前。


    姜老板问,对此她怎么看。


    只要否认,姜老板得了理由,必会护她到底。


    “不要告诉他们关于这里头的一切。”禹天行当时在众生相境曾与她这么说。


    她当时虽不理解,但也答应。


    禹天行或许早就知晓旁人对此的看法,所以才让她不要说出来,他用心良苦,但是


    季明燃:“对,的确是我。”


    那的确是她。若是否定过去,便是否定现在。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变异种,如今来到灵修,自也不是他们所定义的邪物。


    话音才落,沈轻洛松开抓紧她的手,不可置信道:“不可能!明燃,怎么可能是你?”


    “姥姥,这怎么可能!”观妄臻焦燥大喊:“你怎么可能是邪物?你怎么会跟它们那些东西出自同源!”


    祝世白则道:“姥姥,有些话不能乱讲,你仔细想想。”


    季明燃垂眸,望着空空的手,心里头也空空的。


    她和变异种来自同一世界又怎么了?


    季明燃:“这的确是我,我也的确来自那个世界。”


    宗门之境像炸开般,众修议论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视线里修者面色各异,姜笑乂更是气急败坏:“你是个笨蛋吗?!”


    仿佛就是等季明然承认的这一刻,八位大乘同时动作,恐怖的威压气息顷刻冲荡宗门之境,分神期之下的修者,无一能够站立原地。


    姜笑乂只来得及掀起境罡阵保护鼎盛宗一众弟子。李箫森与李三阳同时移动,然而季明燃动作更快,系于腰间的拐杖拔出,化为长剑,“当”的一声,击向朝她凶狠刺来的重珏!


    四目相对,一刹那,面前的重珏与她在灵修大比心魔试炼中所见的幻象交叠。


    他在喊:“孽畜!你乃灾星降世,存在哪个世界,哪个世界就会毁灭。你将灾祸带于灵修,你若不死,整个灵修都会变成邪物!只有你死,才能换取灵修的安宁,为了灵修的安宁,今日必取你性命!”


    被大乘境修者剑招重创,从虎口传来的入骨痛意令灵台一荡,反令她想明白关键。


    季明燃羽睫微垂,瞥向上古灵石内静默的灵蕴石。


    心魔试炼竟非心魔,而是预象。


    关于她未来的预象。


    季明燃视野里充斥每一位修者的不解、震惊以及恐惧。


    一丝不适感浮现心头,她望向銮峰方向。


    她坚信她绝非变异种,所以未曾细想。


    而且在这里呆久了,她自己逐渐也要忘记,她其实并非这俱身体的原主。


    对于这俱身体而言,她不就是一个外来者?


    那么,在灵修界眼里,她与侵蚀他人躯体的邪物没有什么不同。


    以此类推,在禹天行眼里,她与当年那些害他家破人亡、宗门倾覆的邪物,也许,也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心魔试炼里每一个人都在追杀她,正如现在。


    好不容易在新世界站住跟脚,竟落得如斯田地。


    重珏剑势狠厉,季明燃反手抽剑隔挡,剑意破空,在耳边呼啸。


    季明燃盯着面前之敌,眸色冷寂。


    心魔试炼问她,若是成为众矢之的,她会如何选择。


    她选择自己。


    如今也一样。


    若世人皆厌弃她,那她便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季明燃下瞬传送至高空,远离鼎盛宗一众,八位大能道术紧追不放,轰在金刚阵上的骇人灵力猛地拔地而起,疾冲向高空之人。


    澎湃汹涌的灵压自四面八方向涌来,重珏的剑法更是一击一击接连不断,每一落在拐杖剑上的强力剑招震得她虎口发疼、心口震颤。


    季明燃灵力沸腾,识海内蓄满的灵力翻起巨浪,百重金刚阵缠绕拐杖剑身绽放,重珏凶狠剑招所带来的影响降低。


    传送阵法以肉眼难以的速度在高空接连,八位大乘境修者的追击落空相撞,爆发开的灵力余威令宗门之境震颤摇晃。


    一切发生的太快,许多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方才八位大乘境修者释放的灵压扑倒在地。而这个时候,季明燃已经在八位大能的追逐下,连过数十招。


    纵然元婴期修者的实力足以傲视灵修界一众大多数修者,但在大乘期面前,仍然不够瞧。季明燃能够在一瞬之间连过八位大乘境修者数十招,其实力已绝非普通修者能比。


    然其天资再高,在悬殊的实力之下,仍是难以匹敌。


    八位大能使的是力图一招致命的绝杀招数,宗门之境上空道术凶猛窒息,眼花缭乱,季明燃不断扑闪躲避,传送阵无规律地连续开启,然而,就她在其中一个传送阵出来之际,竟碰见早已在此处埋伏的重珏。


    重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落,汹涌剑意卷席心魂,季明燃动作停滞一瞬,泛着寒光的剑锋触及眼膜。


    姜笑乂忽地大吼:“好你个逆徒,竟瞒我如此之久,藏的是这样的祸心,我岂能容你!”


    气势汹汹的阵法一刹绽放,冲向季明燃,强横的阵术携带滔天怒意不分敌我一瞬吞噬八位大能道术,径直冲弹几乎刺中目标的重珏,取而代之爆冲向季明燃。


    获得喘息的空隙,季明燃转瞬施行传送阵与姜笑乂阵术拉开距离。然后她步步后退,不断扩大的阵法则步步向她逼来。


    阵术内的灵力被压缩到极致,同为阵师,她当然知道姜老板所放出的阵法绝不容小看。


    底下有人大喊什么,她听得不清。


    提速!提速!提速!季明燃脑海里的危机警报疯狂嘶鸣,无暇管顾其他,将速度提至极限,转眼退至千里之外。


    嘭!后背与一冰冷之物狠狠撞落。


    而这时候,她终于听见符音的高喊,“禹天行,就是她害你家破人亡,令你背负魔头之名逃亡多年,你所屠的俱是邪魔,杀死她,邪魔尽消!你好好想想。”


    季明燃眸色一紧,糟糕!


    果真如心魔试炼那般。


    她被重珏发难,被姜老板追击,还会被禹天行截留。


    后背撞入的身躯弯下,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季明燃手腕一转,拐杖剑柄反向,锋刃朝后猛刺!


    身后之人不避反迎,闷哼一声,接下她的捅刺,顺势将她完全包裹。


    清冽雪梅香气与血味交缠,萦绕鼻尖,低柔嗓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


    “我来接你x。”


    “一起走吧。”


    一只手臂环过她的腰际,持藏生剑的长臂一挥,冲至身前的阵法彻底碎裂成两半。


    季明燃抬眸,望进禹天行深黑的瞳里。


    他踏出一步,带着她在夜空消失。


    第174章 最开始的时候


    夜幕缀满星辰,空旷原野上,只余紧紧相拥的二人。


    一刻钟前的喧嚣、质疑、谩骂以及追击,与此处的安宁静谧形成对比强烈,季明燃再度环视四周,松开禹天行的脖子,垂眸盯着他腰际那片被血张湿的衣袍,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前一刻,她突然成为灵修界的天阶通缉犯,被数名大乘境联合追击,下一刻,禹天行豁然出现,打散姜老板对她施展的降邪阵,击退追击她不放的各色道术,将她带来此地。


    也不知道禹天行用的什么法子,把她从一个个大乘境修者包围中带走之余,还断绝了他们的追击,后者至今未能寻到他们的踪迹。


    仔细想想,禹天行毕竟是上一枚天阶追缉令目标,被围剿多年,他一声躲避本领,自也是较常人强上许多。


    从宗门之境来到这里,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被她捅穿的腰腹伤口还在流血,禹天行没有管,她也是。


    握着拐杖长剑的手并没有松开,季明燃神色警惕,澄亮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禹天行,又问道:“你知道了?”


    “你留给我的传音玉牌,同步向我播放的一切,我看到了。”禹天行搂着她身躯的臂弯同样没有松开:“无论是众生相境,还是心魔试炼,我说过,只要是你,都没有关系。”


    季明燃只当他这是对自己的钳制,“不,你不知道。”她使劲推了推,但搂着她的双臂,如同铁钳一般难以撼动,她每推一次,那双铁臂便更用力搂紧一分。


    季明燃只得放弃,仰起头,漠然轻幽:“我没有与你说过我的来历。”


    紧握的拐杖长剑缩成匕首大小,抵在禹天行的咽喉。


    “禹天行,说不定我真的就是你厌恶至极的寄生邪物。”


    俊美如神祗的面容与她相距咫尺,距离之近,她能感觉到禹天行的温热气息撒在她的颈脖,她能从禹天行的眸看见自己的脸。


    季明燃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死死盯着他,绝不允许自己错过这副面容上、这双瞳眸里的某一丝情绪变化。


    她知道,禹天行并不在意她的过往,他也不在乎她是否来自异世界,或者是否是一个怪物。


    但他在意那些寄生型变异种,那些能够在他眼里,能够侵蚀他人元魂,附身于他人躯体上的怪物或邪魔。


    清扫这类邪物,是禹天行的执念。他坚持多年,宁愿被使人误会,也不放过任何一个。


    而她自己呢?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虽然不是她自愿,甚至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从客观而言,她的的确确占据另一个人的身体。


    就如同侵蚀禹天行的父母、同门的变异种。


    若禹天行不放过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季明燃不知道禹天行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里,或许他还不知道隐情,也或许,他要亲手了结自己,只不过基于二人的情谊,他把她带到一个安宁之地,让她在此长眠。


    她从未意识到要告知旁人自己的来历。灵修界里,也有来自各小世界的修者,也不见得人人告知自己来自哪里,毕竟这有什么值得可说呢?来自何处,与当下要做什么并没有干系。


    但若旁人问起,她定也会如实回答,毕竟这事根本不值一提。只是没想到,她认为不值得一提的事,原来在大家眼里,这是一个问题,极大的问题。


    而在禹天行眼里,这也将是更大的问题。他们将自己的来历视作问题,这也将成为她的困境。对于困境,她从来只会解决。


    一切问题皆有解困之法,苦难若要解决她,她就先行解决苦难。灵修界的修者若是要取她性命,她就先行出手,解决那些要取她性命之人。


    包括她认识的修者、包括鼎盛宗的同门,也包括禹天行


    想到此,再回想起同伴的诧异、同门的惊呼,还有姜老板的追击季明燃指尖泛白,纵然心魔试炼亦曾见过,但这一回,她心里头闷堵的慌,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末世三百年,她寻觅许久,学习许久,她坚信,有一天她会寻找到她的同类,重新成为人类社会的一份子。


    终于,她等来机会。乐此不疲地学以致用,兴致盎然地研究新事物,然而到头来,自己竟不能被接纳为同类。


    她欢呼雀跃拥向人类,却被人类扫地出门。


    她被视作异类,在修者眼里,她是邪魔,也就是她所厌恶的变异种。


    也或许季明燃眸中浮现迷茫,她不知不觉间,真的已被变异种感染为同类。


    只是她自己执意要寻找人类,才会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还是人类?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以前,她的确,好久好久,再也没有见过人类。


    眼角涌出温湿之感。季明燃眨眨眼,仍由热意滑落脸庞。


    刚才躲避大能,追杀动用灵力过多,又导致七孔流血了吧?


    只是为何,只有眼睛流血呢?


    季明燃努力扯起嘴角,她想笑,但是坠得心里千斤重的沉闷好像也来到了脸上,紧绷的嘴角肌肉难以牵扯,她最终放弃。


    她可以选择隐瞒,但没有必要。


    她又再次与禹天行说道:“我直白告诉你,我的确来自末世,我在那里死了而后睁眼就来到了这里,这不是我原来的身体。”


    发涩的声音又轻又飘,说出的瞬间便散入散在风里。


    与之相反的是,抵住禹天行咽喉的匕首力道又狠又重。


    若是要解释自己绝无害人之意,此举完全背道而驰。锋刃相对,这么做只会让心生怀疑的人更为忌惮,但唯有如此,若禹天行出手,她才不会失去先机。


    匕首尖端渗出血,一点点地插入柔软的脖颈里。


    季明燃睫羽垂下。


    动的人不是她。


    高大的影子覆落,禹天行漆黑的瞳眸离她极近,浓密的睫羽与她的几乎相叠交错。


    紧握的匕首深深刺入咽喉,禹天行仿若感受不到疼痛,没事人般继续垂下头颅,朝她靠近,直至额头与她相抵。


    唇瓣触落,清凉、温柔,像是在安抚应激的龇牙野兽,禹天行嗓音轻柔:“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


    季明燃心里怦然一震,睫毛刷地掀起,与贴近的浓密长睫忽闪交错,她甚至忘记往后挪开脑袋,贴着禹天行的唇瓣,开口道:“什么时候?”


    相触的冰凉离开,禹天行直视她的眸子,“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


    他一开始就知道?


    季明燃如雷击顶,脑子轰的炸开一般,嗡嗡作响。


    他怎会一开始就知道?若他一开始就知道,怎么还会答应跟自己做搭档?就算小世界的他没有过去的记忆,那么回到灵修界后,他为何还会愿意与她来往?


    甚至重新经历噬魂阵的轮回记忆后,还愿意向她传输灵力,助她破阵。


    温热的血液沿着匕首流淌蜿蜒,沿着指缝渗入掌心,血液带来的热量似在一点点地从掌心传入,递向如坠冰窟的心脏,传遍冰凉发麻的四肢百骸。


    心里的沉闷忽就缓和了些,但季明燃没有撒手,道:“你在骗我。”


    紧紧环着她的一只手松开,藏生剑随之出现,剑刃朝天,轻轻一划,头顶上的夜幕如同真正幕布一般,被轻轻划开一道口子。被割开的幕布朝两旁重重坠落,露出藏在其后的另一天地。


    庭院深深,青墙瓦黛,仙境如画。


    高墙院落每一处都散发低调的奢华。盈莹光亮源自嵌在屋檐上灵珠犀龙灵珠,曲径回廊用浮光灵玉为饰,雕花窗牖以天蝉丝布做帘……


    禹天行一边与她细细解说用料,一边带她闪现院落各个角落,而后,他推开一扇以金丝勾勒绿水青山图案的木门。


    季明燃余光扫去,房里的衣裙首饰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每一件俱以灵金缕衣作底,以此作为法袍,可加强修者灵力感应并提高防御,寻常的法器伤害不了你。”


    禹天行微笑与她说道。


    他亲密的将她搂在怀里,宛若一对亲密无间的眷侣——若是忽略季明燃紧抓不放的滴血匕首,“以后这里就是你和我的家,你在这里住下,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属于你。”


    季明燃低喃:“禹天行……”


    铸造这栋建x物的每一件材料,她都认识。禹天行被灵修界围剿的那段时日,他坚持每日向她发送的采买清单,竟是用在此地。


    季明燃定眼看他:“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和你,应是势不两立,怎么能处在一起。”


    禹天行轻声道:“还记得吗?在鸣华郡,穿越天门的前夜,我和你说过,你若留下,想要什么,便会有什么。离开噬魂阵那日,在东楚海岸相遇那日,你说你会留在我身边,于是我兑现承诺。”


    “我会给你打造最牢固的庇护所,制造了最坚韧的衣袍,你再也不会受到伤害。”


    季明燃声音发闷:“你们要来杀我,这是你的缓兵之计,你一向迂回。”她要坚定,这是来自敌人的糖衣炮弹,她绝不能接受。


    “明燃。”禹天行终于松开环在她腰际的双手,捧着她的脸,漆黑的瞳眸倒映她的脸:“你不是,你不是那些东西。”


    当啷——匕首落地。


    季明燃愤怒瞪他,像瞪向自己的敌人,用力得令她双眼发涨、生疼:“不,我是。我还会先杀死你!”


    修长指尖轻轻擦拭澄净瞳眸滑落的泪,禹天行字字清晰:“明燃,你是修者,是同类。”


    “你不会再是自己一个人。”


    第175章 理智恢复


    这是季明燃呆在禹天行送她的院落里的第四十九天。


    推开雕花竹门,季明燃走出房。房外是禹天行特为她布置的小花园,梨花树下、小池塘旁,禹天行不知从哪儿寻了两块散发着斐然灵气的奇石,坐于其上,修者自然而然地持续获得灵气补给。


    扯起银丝褶边杏色裙摆,季明燃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石墩上,发髻上的戏蝶流苏红玉珠钗随她动作叮当作响。


    发饰精致,衣物华美,但不影响她动作些毫。她身上的每一件衣饰都充分考虑了她日常活动的习惯,华贵精美藏在每一丝细节之中,好看,但不累赘。


    这些当然是禹天行的手笔。与她活得随意简单不同,禹天行矜贵优雅,他对自个儿装扮的要求严格到头发丝里,面对季明燃他更是注重衣冠齐整。


    不过对于自己的装束要求是出于习惯,对于季明燃打点一切,则是出于喜乐。


    季明燃扑咚的从石墩翻滚下来,大字型扑在松软的青草地坪上,睁眼看着白云悠浮的蓝天。


    正如同这座院落一开始给她的印象,生活在这里,她由衷感到平静、舒心。


    “你不是怪物,你从此不会是一个人。”那日,禹天行是这么跟她说的。


    许是大脑启动应急保护机制,那日发生的事情她其实并不记得清晰。这些日子,她慢慢地想着、回忆着,才渐渐将当时情景回忆齐全。不过禹天行与她说的这一句话,她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


    但她并没有因那句话而与禹天行握手言和。


    相反地,她疯了一样。像一只原始的野兽,忘记所有的攻击技巧,忘记刻在脑海中的传承道术,只出于本能地,红着眼扑打禹天行。


    而禹天行活像个呆瓜,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她也没有因此停下攻击。


    甚至朝他露在衣袍外的脖颈,一口咬去。


    禹天行就这么由着她狠咬自己,而后顺势抱紧她,压制她的反抗与挣扎,将她带入房。


    入房一瞬,他便松开她,扔下藏生剑,退褪下衣物,他卸下所有,完全放弃抵抗,任由她撕咬攻击。


    乌青斑驳,血痕深刻,禹天行身上的每一寸新的伤口源自于她,而她则完好无损。


    后来为什么会停下?


    因为禹天行遍体鳞伤。他受伤严重,虚弱至极。喧嚣至极的危机警报终于消退,她才突地住手,被抽去全身气力一般,坐落原地。


    理智短暂回归一瞬。


    禹天行斜靠床沿,乌发蜿蜒垂落,像浓墨洒落冷玉,与红艳的血交错印落肌肤,映衬得本就昳丽出众的面容,更添几分慑人心魂的气息。


    季明燃则披头散发,目光呆滞,与一个疯子没有什么区别。


    漆黑的眸安静地、耐心地看她。


    “禹天行,我就是这么一个冷血冷情的人,你知道吧?”呆头呆脑地看着禹天行,季明燃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禹天行浅浅地朝她笑。


    禹天行有那么爱笑吗?季明燃只觉得她的脑子真的有些糊涂了。


    他面对其他人一向板着一张死人脸,怎么此刻被自己暴打一番,还能朝她笑得出来呢?


    啊,对的。季明燃呆呆地想。


    禹天行是个傻子。他在小世界被自己喂下的丹药给喂傻了。


    不对呀,她记得好像没有傻来着。


    脑子混沌迷糊,想法一时一个。季明燃呆坐在原地,任由思绪发散,见她真的停手,禹天行才有动作。他也没管自己一缕不挂,只靠近她,为她擦拭梳发。


    季明燃就这么坐着,任由禹天行摆布,没有再向他发出攻击。


    他离得极近,身上的乌青和血痕伤口触目惊心。


    季明燃没有为他使用灵愈阵。


    她还说:“我不后悔。”


    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要保护自己。禹天行不过简单一两句,却令她直接缴械,脱开手中武器。


    末世那些日子,保护应急机制刻在她的血和骨里。


    若有事物影响她松开武器,那么她自己便是武器。


    浑浊的大脑判定,倘若世界有人要伤害她,那么会令她受伤至深的,一定就是禹天行。


    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自己,于是意识发出指令,必须攻击,直至消除危机。


    她住手,不是因为禹天行始终没有出手还击,也不是因为她气喘吁吁,再也使不出力气。


    是因为,大脑确信她的对手失去对她造成伤害的能力,她可以去赌这个可能性。


    禹天行心细如尘,况且她也没想隐瞒,他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她又说一遍:“我就是这样的人。”


    禹天行没有说什么,只抱着她靠坐一起。


    她也没有再次攻击。


    禹天行就这么守着她,守了三天两夜,确认她能够自处,禹天行起身准备外出。


    他说那些寄生邪物仍在寻找他的踪迹,若他不离开一段时日,感应到他所在的邪物便会寻上门来。


    季明燃看着他缓缓穿起衣袍,仔细理好着装,遮掩满身伤痕,走向屋外。


    就在禹天行迈出门槛那刻,季明燃手指微动,精粹灵力环绕禹天行,淡蓝阵光为他快速愈合伤痕。


    迎着晨曦,禹天行回眸。


    季明燃没有错过这一瞬息。


    从来犹被浓雾笼罩的墨瞳,惊异、欣喜一闪而逝。


    晨曦的光穿行入屋,沉寂许久的澄净眸眸沁出光亮,季明燃唇角扬起,终于笑出声:好,你早些回来。”


    她恢复了神志


    禹天行离开后果然不久就回来了,二人日夜处在一块。


    季明燃要稳固心境和修为,禹天行则负责照顾她的起居。


    季明燃自觉得没什么好需要他照顾的,她的衣食作息简单,况且修者也不需要每日进食,但禹天行说,修者破镜不久,好好修养对实力增进大有裨益,她只需一心专注巩固,其余之事,他来操心即可。


    禹天行既然这么开口说,季明燃也就不客气,随便禹天行每日为她梳洗装扮,烹调食物。


    禹天行似乎挺乐在其中的,季明燃感觉他心情明显愉快。即便外出,他也会提前为她烹饪准备每日膳食,然后放在一个又一个精致的灵食篮子中,她喜欢哪个便选哪个。


    此处天地,似就只有她们二人。


    但事实并非如此,她见过小姬一面。但小姬才露一面,激动嚷着“我也出力打造此处,怎我就不能和你们一起住”,然后被禹天行打发走了。


    或者是被禹天行塞在这处院落的某个角落里。


    有机会去找找。


    腰间的震动令她拉回思绪,季明燃取下宗门玉牌举在眼前,仔细看着同门伙伴向她传来的传音。


    沈轻洛:“明燃,你现在还好吗?你的修为稳固了一些吗?心境有好一些吗?”


    观妄臻则说:“姥姥你确定没问题吗?你那天突然破镜的这么快,心境和修为波动得很,那些个老家伙们突然闹个大的,真是疯了。我都怕你差点入魔,吓死我了,姥姥,我以为你是入魔了在说胡话,原来你说的是实话呀!没有入魔就好!不过入魔了,好像也不会怎样吧?”


    祝世白:“明姥姥,现在道宗十修分身乏术,他们固然想找你,但他们还要揪出藏匿在身边的邪物,一时之间全力追击你。你且安心巩固心境和修为,这件事情我们也会想办法处理。”


    季明燃回复:“我已经好多了,你们放心。”


    精神恍惚与心境崩溃,她只允许发生这一次。


    她x不会再让自己陷入此境。


    修者破境,身体和元魂变化成长,需尽快巩固。她那日才破境,心境正处于波动不稳状态,突遭发难,令她过度放大旁人的表情、动作以及言语,进而刺激到心底埋藏的晦暗心绪,导致她情绪波动异常,灵识不清。


    渡过三天两夜,她的灵识恢复正常,心境逐渐重新巩固,便想明白她其实并没有遭遇同门背刺。


    她的同门,当日不过就是有些惊讶而已。


    事后,宗门玉牌几乎被他们发出的解释传信淹没。


    她已恢复正常,可以和他们通讯。


    观妄臻说道:“姥姥,你不会修养着修养着又突然破镜了吧??”


    季明燃道:“要是还能有这样的好事,我倒不介意。”


    沈轻洛道:“说的对,让你抓紧时间好好修炼,不要让那些人逮到机会。”


    季明燃忍不住:“这会子都说我要导致灵修灭亡,你们怎地还只关注我修炼这事?”


    观妄臻理直气壮道:“灵修若要灭亡,难道不是更需要强大的修者去抵抗吗?灾难之后,难道我们就不用修炼了吗?哎呀,明姥姥!我必须提醒你,你现在虽然跟禹天行待在一块,但可不要被情爱影响,无论什么时候,修炼才是第一!”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祝世白道,“当下之境,只要有足够的实力总能破局,你一定也会这么想的,明姥姥。”


    季明燃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传宗门玉牌,“在想着呢。”


    “明燃,你定然会想出办法的。”沈轻洛对她充满信心,“你前几日不是才想出用图练阵辨别鼎盛宗内是否藏有邪物吗?这方法果然好使。”


    季明燃:“鼎盛宗内真有?”


    道宗十修已将寄生型变异种的存在公诸于世,各世家、各宗族惊慌失措,想尽办法查明自家中门或自家家族中是否已被邪物寄生入体。


    能够验明的方法只能逐个尝试,鼎盛宗也开始排查。


    同伴三人联系上她后,与她提起过这事,她想了想,与姜老板说,不如提出用图练阵试试。


    “我们现在每个被图练阵追着打,每日都九死一生,但凡是个邪物,都不会选择附身我们。”观妄臻无语道。


    图练阵,銮峰始祖发明,只认准鼎盛宗弟子来打,不把鼎盛宗弟子折腾个死去活来,绝不停息。


    季明燃点头:“我就说法子可以吧。”


    祝世白感慨:“某种程度上,你和她的想法还真是如出一辙。”


    季明燃知道,祝世白说的是那日姜老板出手伤她之事。


    “的确,她那日对你直接下狠手,所有人都看见了。姜始祖如今对外宣传你已经不是她的弟子,宗门玉牌亦已收回,大家都相信,鼎盛宗没法再通过宗门玉牌找到你。”


    “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你去哪了,有的人说禹天行与你窜逃,不过他那天出现,脸色阴鸷可怕,大家更倾向于他把你带去给杀了。”


    季明燃笑:“我知道的。”


    和不停通过宗门玉牌联系她的伙伴们一样,姜老板以及两位师兄,在她失去理智、心态不稳的那三天两夜里,持续通过宗门玉牌向她发出消息。


    对于当日出手攻击她,姜老板做出非常合理的解释——


    “我当然是做做样子啦,你和我在小世界打配合多少年了,怎么才来到灵修界一年就忘记了呢?”


    “我若是真的要用阵法来降服你,你以为还真的能够逃出我的掌心?禹天行那小子,真能一剑把我的阵法给破了不成?”姜老板一提起这事,语气既不甘又委屈,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我可是为让你快些走,才给他出点风头,生生忍下阵法被人一招击破的耻辱。”


    “他们说那个魔头叫禹天行,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老板机智如我,一下子就知道这小子一定在你附近,果然抬头就看见他了,让他接走你也不是不行,正好甩开其他大乘境的关注。”


    “你这地方的确难以找到,要是灵修界没有灭忙,说不准你还能继续藏个十年八载。”姜老板道,“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要处理,还有那些邪物,我也要尽快把它给灭绝。哦还有,我得再研究研究怎么防止天缝出现。我把这些事情都收拾干净了,你就没事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出来,我们再好好团聚。”


    “师妹。”两位师兄一同道,“我们会想尽办法的,你安心待着。”


    “说真的,要是灵修界真的要完,也是天道,要他遇刺,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些老不修活了一把年纪,还真是活得老糊涂了,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姜老板不忘一顿吐槽。


    季明燃嘴角弯起,把宗门玉牌熨贴于胸口,安静地感受着从其中传递来的能量。


    心魔试炼的预言兑现,但只兑现一半,预言中,她被全世界追杀。


    如今她的确被灵修上下追杀,但不是所有人。


    她的搭档,她的同门,她的师尊,站在她的这一边。


    白云飘荡,微风轻拂,阴凉的幽影攀上她的脸颊,“想到什么了?让你这么开心?”


    随幽影攀上他脸颊的,是禹天行落下来的亲吻。


    季明燃回啄他,“你这次出去半日就回来了。”


    禹天行坐下,“如今道宗十修知道邪魔的存在,一心围剿他们,他们的数量少了大半,难以逃窜,无暇顾我。”


    藏生剑被搁在草坪一旁。


    这把上古神剑,能够识别妖魔,包括异世而来的寄生型变异种。


    季明燃也不确定它能识别多少种类型的变异种,或者以及什么能力的变异种。


    变异种的种类繁多,它能识别寄生型的,未必就能识别旁的类型。


    不过,只要禹天行拥有此剑,道宗十修只会竞相请他帮忙寻找邪物。


    正如他说的,现在的他,无论是道宗十修,还是寄生变异种,都不会对他造成实质的影响。


    季明燃:“你才刚过上好日子,真不怕这个世界因我没了吗?”


    禹天行倾身落在一吻,像只大猫一样窝在她的怀里:“只要你在我身旁。”


    季明燃的指尖点落在他的额,沿着高挺的鼻一路往下,停在他的唇:“但我想长久地呆着安稳世界里。这一定有办法。”


    禹天行抓着她的手,“你想如何。”


    季明燃对上他的目光:“有因便有果。若‘果’为我即末日,那‘因’是什么?”


    “卦剑饮血可卜因果,我想求因。”


    第176章 夜袭弘启宗


    曾为江潮星所有的卦剑与禹天行持有的藏生剑,都是源自灵修大比奖池秘境的宝物。


    藏生剑可感应、消灭邪物,卦剑则可探查过去预示将来。


    但预知未来的江潮星,没能逃脱必死的命运。


    “你说,江潮星他当年知道自己的结局吗?”季明燃问。


    禹天行:“不知道,他从未表现异常。”


    当年的少年心思叵测、口蜜腹剑,把自己的秘密和思绪掩饰得天衣无缝。


    以至于两百多年过去,提起他,禹天行的睫羽仍是微不可见地颤了下。


    虽不知虚情假意中掺杂多少真心,但他们从前的确是挚交好友。


    卦剑,那是属于他同门好友的遗物。


    季明燃不知道禹天行是否会触景伤情。


    不过,她还是道:“我想要卦剑。”


    “好。”禹天行没有多问,仿佛她要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物件:“我去取。”


    季明燃注意到,禹天行说的是“取”。


    也是,这本就是不名宗的东西,禹天行去向他们取要,天经地义。


    不过弘启宗会这么顺从吗?


    季明燃问出口:“若是弘启宗不愿意呢?”


    禹天行耐心地重复道:“我去取。”


    “噢。”季明燃明白过来。


    这是没打算去问的意思,他要直接去“拿”。


    “不先礼后兵吗?”不采用个弯弯绕绕的迂回复杂战术,不像他往时作风。


    禹天行卧在她怀里,抬手为她缕发,解释道:“我若去问,他们多半会转移卦剑。所以直接去取,最快。”


    他轻描淡写,但弘启宗,还有十二长老。


    季明燃低头凑近,瞳眸如夏日溪河波光,潋滟嶙峋:“我和你,一起去取。”


    如今她已元婴,去往另一个大陆并不困难,有禹天行在更是简单。


    是夜,二人已到达弘启宗境内。


    夜声人静,是光明正大取回所有物的好时机。


    按照说好的计划,禹天行负责引走弘启宗大能注意,季明燃负责探查卦剑所在。


    季明燃问禹天行打算如何做。


    环在腰间的手松开,禹天行落下一吻,御剑而起转瞬来至洪荒大殿正上方,藏生剑出鞘,x朝下一斩,恢弘剑光照亮弘启宗的夜。


    庑殿顶一分为二。


    弘启宗十二位长老当下闪现,重珏惊:“禹天行,你这是做什么!”


    禹天行眉梢抬也没抬,继续拔剑挥砍。


    还需要说什么?弘启宗十二长老径直出手。


    一窝大能打成一团,紊乱的灵力与威压挤压整片空间,但凡靠近必遭波及,弘启宗高阶弟子护着一众小弟子紧急撤离。


    季明燃站在半里外寂静无人之处,撑起金刚阵,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人独挑十二大能的禹天行。


    他说他来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没想到他竟是用的这个方式。


    难怪她怎么问,他都不告诉她。


    弘启宗仇恨值被他一瞬拉满,当然就吸引全部攻击。


    季明燃立即循着过往拜访弘启宗的记忆,朝珍器阁大致方向奔去。


    也不知道禹天行可以撑多久,她需抓紧。


    她不清楚弘启宗珍器阁具体位置,毕竟当初造访时,她也只是听得祝世白等人作沿途介绍,而后便是匆忙出逃。


    但这并未造成困扰——有一波弘启宗弟子御剑方向,与她一致。


    宗门乍然遭遇袭击,这群弟子受十二长老委托,正火速前往珍器阁取合用灵器,以尽快降服奇袭者禹天行。


    季明燃若有所思,怎么感觉,这也是禹天行大张旗鼓突袭弘启宗的目的之一?引人带路,让她能够迅速找到位置。


    好吧,一层目的之下还有一层,看似简单直白之举并不简单,还是这么的弯弯迂回却好使的战术。


    季明燃脚踏拐杖剑,藏匿身形紧随弘启宗弟子。


    七拐八绕穿过布在珍器阁外围的奇门遁甲之术,季明燃紧跟那群弘启宗弟子,顺利进入珍器阁。


    一入阁,季明燃摘下玲珑锦囊,抛出木制骰子,赶在弘启宗弟子散开去取各色灵器前,把他们尽数困在其中。


    和上回一样,她把木制骰子搁在珍器阁入口处,如此一来,来领取宗门灵器奇物的弘启宗弟子,来一个,便进去一个。


    只要她在这里,谁也不能从珍器阁带走对抗禹天行的灵器。


    季明燃转身,快速步入珍器阁内。


    来之前,她已经跟鼎盛宗一众打听卦剑的去向。


    那日符音虽手持卦剑出现,但卦剑并非她的命剑。


    身为剑修,但凡修为高些的,早已寻到自己的命剑,修为低的,则无法驾驭卦剑。


    卦剑从前是被灭亡宗门且堕魔的剑修命剑,虽名为剑,但它更像是一把形状为剑的灵器,对于剑修来说,它并非趁手的武器,这也是它在弘启宗珍器阁蒙尘的原因。


    符音不过是拿卦剑展现关于邪物出现的原因和未来。展示完毕,卦剑被弘启宗重新放回珍器阁。


    见她打探卦剑和珍器阁消息,祝世白嗅出不对劲,问她是不是想要卦剑。


    沈轻洛、观妄臻跃跃欲试。


    就连李三阳、李箫森也来了兴致。毕竟五十多年前偷摸来到鼎盛宗、欲闯銮峰藏宝洞的人,跟弘启宗少不了干系。


    他们乐意也给弘启宗来一回。


    但季明燃思前想后,觉得鼎盛宗还是不参与为好。


    于是含糊应答几句,她找上禹天行。


    搭档不愧是搭档,二话不说,直接带她前来。


    此行前半程算的顺利,季明燃快速掠过一层层楼宇,从无数珍器中寻找卦剑的下落。


    一道声音却在庞大宝阁内响起:“果真是你。”


    季明燃循声望去。


    她所站之处栏杆对面,立着一弘启宗弟子。


    竟是她认识的人,季明燃挑眉,语气寻常得像街道遇见旧识:“孟应阳?”


    听见她唤出自己的名字,身姿挺拔、容貌俊朗的锦袍修者深幽目光敛了敛,道:“季道友。”


    季明燃反客为主:“你怎么在这里?”与她同来的那波弘启宗弟子里头可没有他,现在入口处被木制筛子挡着,也不会有其他弘启宗弟子后来。


    他是一开始就在这里?


    孟应阳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转过头,将眸光投向雕花窗柩外,季明燃目光随之看去。


    即便相隔这般远,透过窗柩,还是能够隐隐看见洪荒大殿上空亮如白昼——是禹天行,那是他的剑光。


    “看见他来,推测你应该也在。”孟应阳的目光已经回落向她,淡声道:“若是你在,目标应是卦剑。想到这点的,应不止我,但是敢来的,只有我。”


    珍器阁本就被布下保护术法,外人难以踏入,倘若真突破进入,此人定是修为匪浅,如今十二大能暂时无法脱身,他们这些个弟子何必冒险来探。


    而且来人若是季明燃,她来路不明,实力不容小觑,又何苦与她纠缠。


    所以即便有人想到这层,也不会像他一样来此守候。


    季明燃言笑晏晏,双手扶着栏杆,探出半个身体,像是与熟络的朋友热聊:“孟道友是要拦我?”


    她修为不如孟应阳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击败他,何况如今。


    候着自己的人是孟应阳,她一点也不担心。


    按照往日,她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早该惹着这位天之骄子。


    但孟应阳眸光微荡,定定看她半晌,神色坦然道:“我打不过你。”


    嗯?直接承认了?


    季明燃心中不免惊讶,半开玩笑道:“那你候着这里,是要告诉我卦剑在哪里吗?”


    她不过随口一句,怎知孟应阳还真的轻轻“嗯”一声,侧身朝后一指,“这里。”


    这下季明燃真的惊讶了。她头一次正眼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孟应阳:“你被上身了?”


    她疑惑:“还是没有人告诉你,我现在是个注定毁灭灵修的邪魔?”


    不拦自己也就算了,竟然还主动帮她?


    这还是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眼里只有正义二字的孟应阳?


    虽不怎么认得他的长相,但孟应阳当年跟她干架一场,她对孟应阳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当年强闯棺材铺、持剑要她交人的晚上。


    他盛气凌人,但她险胜。


    孟应阳垂下睫羽,细长阴影落在下眼睑,衬得他恹恹的:“邪魔,何为邪魔。从前我觉得,匡扶正义、斩杀妖魔为修者天职。我天赋过人,更应使用这一份力量,回报社稷。”


    他出身不凡,备受青睐,对自己的天资从来自傲。


    “应阳,你的天资,对于修界一众,是遥不可及的明日之星,切莫辜负。”凡见过他的大能,都这么说。


    只是一日,他这遥不可及的明日之星,被地底一颗灰扑扑的石子一击打落。


    这颗石子从此落入他眼里,落在他心里,膈着他,让他无法不注意、无法不留心。


    后来才发现,这颗石子实则是再璀璨不过的稀世宝石,她耀眼、夺目,是他永远追不上的存在。


    夜风透过窗柩,传来对岸少女浅淡的香气。孟应阳眸光晦暗,嘴巴张了张,最后道:“我的师尊他”


    季明燃本戒备地盯着孟应阳,反应过来,神色一松。


    难怪他表现得不太对劲:“你知道了?”


    孟应阳猛地抬眼:“你知道?”


    季明燃面容平静。


    她知道。孟应阳苦笑,自己实在愚蠢。


    他自以为,他加入的是灵修第一宗门,他所拜的,是声名在外的重珏尊者。但果真如此吗?


    如此情景下,世间传言,说他钦慕艳羡之人,是灭世之源。


    “何为正道,何为邪魔?”孟应阳低声喃喃。他探出掌,一把刻画象形符文的漂亮黑剑躺在其中,“季道友,卦剑我已为你取来。”


    “拿去吧。”看向那双微微睁大的眸子,孟应阳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他曾迷惑,但现在,他跟随内心选择。


    第177章 你认得我


    未等季明燃说话,孟应阳已抛出卦剑,纯黑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季明燃伸出的手中。


    季明燃垂眸凝视接过之物,黑剑轻巧,剑纹与从前见过的纹路一致,的确是卦剑不错。


    既是给她的,季明燃直言:“多谢。你想要什么?”她从来不想无端承下他人之情。


    孟应阳:“下次较量的机会。”


    “就这?”


    孟应阳笑道:“就这。”似感应到什么,他仰首望向珍器阁顶端,“季道友赶紧回吧,我强行取剑,骗不了剑阵多久。”


    说话间,楼阁内温吞平和的灵力陡然一变,刮起形同风刃的气流,风刃吹袭之处墙崩地裂,整座楼塔如活过来一般,发出颤悠嗡鸣。


    卦剑不过出现一瞬,珍器阁已作出反应。


    骇人剑气自阁顶凝聚轰向阁内二人。


    腰间佩剑长啸而出,孟凌空一跃踏步前扑,当空一x刺,与楼阁剑阵对峙。


    季明燃给孟应阳抛出一个金刚阵,头也不回地冲出阁楼。


    察觉有人擅带珍宝疾冲而出,珍器阁层层楼塔翻璇,通向每层阶梯坍塌消失,门口方向的厚重榆木大门嘎吱合拢,如面团一般被越拉越长、越拉越窄,在视野中越离越远,仿若顷刻间就要消失离去。


    珍器阁被施下禁止传送类的术法,她的传送阵无法打开。


    脚下一空,所踏的整条木梯消失不见,季明燃朝前一跃,左手甩出拐杖,拐杖迅速变长来至脚下,将她承载而起,嗖地冲前。


    锐利的剑气不住地在耳边擦过,季明燃连滚带翻、飞腾闪避,瞬息前跃千米。然而不过转眼之间,仅剩透着隐隐泛白夜空的大门仅存一道缝隙,下个瞬间就要彻底闭合!


    她距离入口尚有数千米距离!


    季明燃神色一凝,十道火红色阵法自拐杖长剑剑柄至剑尖接连簇放,长剑增速百倍暴增,风驰电掣轰向缝隙。


    金色光芒万丈,伴随响彻云霄的一阵轰鸣,就在缝隙合并前秒,宛若闪电的一道光束,贴着木门边缘横插而入!


    缝隙咬合,光芒尾端恰好脱离。


    嘭!珍器阁门外尘土飞扬,伴随刺耳尖锐的金属剐蹭声响,坚硬如铁的岩石地面被铲出长长深痕,直至珍器阁广场平地入口。


    急刹不及,季明燃跃下长剑,因惯性一路疾冲翻滚,尽管摔得眼冒金星,顶着眩晕,她伸手一扑,将木制骰子揽入怀中。


    下秒,一道凛冽劲风猛扑身后!


    季明燃全身肌肉紧绷,丹田发力,旋身扭腰反手举起卦剑挡于身前,金刚阵法同步启动。


    “铛——”强烈的震荡感自掌心虎口传递入灵脉,浑身血液鼓胀,灵力喧嚣沸腾。


    隔着交叉相挡两剑,袭击者面容展现。


    重珏!


    季明燃身影连闪,蹿离原地百米高空之外。然而重珏剑影紧接而至。


    眨眼间,高空剑光目不暇接,长剑刮碰之声不绝于耳,两剑相撞溢出的磅礴灵压轰炸地面。


    传送阵再被半路截断,季明燃从数米外出现,猛地仰头,澄净瞳孔里,一道巨大的剑光反射着寒意从天劈落,极速放大。


    被浩瀚的剑意桎梏,传送阵无法使用,季明燃一咬牙,抽剑横挡。


    渺小的人影瞬间轰落地面,炸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深坑。


    硝烟散尽,瘦削的手臂从洞口扬起,蓬头垢脸的季明燃伸出头,“呸”地吐出嘴里的泥巴,再“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双眸凶狠地瞪向来者。


    洞口边缘,重珏面容舒朗负手而立,他没有再度出手,如同无视逃窜不及慌忙挣脱的蝼蚁,他的眸眼只落向不远处的珍器阁。


    季明燃双掌用力,刚想从洞穴起身,双肩骤然压下千担,身子险些就被突如其来的压力一歪。


    咬紧牙关,十指深扣地面,季明燃勉力支其身躯,避免重坠洞底覆辙。


    重珏视线从珍器阁收回,云淡风起地看着她:“原是蛊惑了我的爱徒,无怪从珍器阁全身而退,手段果然了得。”


    季明燃没有应答,目光瞟向天际,腾出一手,冷静擦脸。


    洪荒大殿上空刀光剑影刺破墨夜苍穹,搅翻乌云,光亮一次比一次迅猛盛烈,剑气一次比一次汹涌,似要改天换日,将长夜重换为光明。


    也似在彰显施术者焦灼之心,不遗余力,力图一击击破。


    衣袖沾满泥土,擦抹过脸庞,令本就潦草的脸庞沾染更多灰烬脏污。


    但季明燃心不在焉,显也没有察觉。


    “禹天行他自身难保,救不了你。”重珏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笑一声,“你和他二人笃定能够困住我等十二人,不免狂妄自大。他困在噬魂阵两百余年,我等对他修为、实力、招数何等了解。即便不能拿下他性命,剩余的人要缠住他,倒也不难。”


    重珏手肘微动,卦剑出鞘,剑刃触及眉间,只稍往前一寸,即可穿透她的脑壳。


    趴在深洞边缘,季明燃艰难后仰:“尊者误会。”


    “误会?”重珏道:“你还想狡辩?”


    “啪嗒”一声,空旷广场响起清脆声响。


    重珏眉间拢起。


    脏黑的脸露出一排洁白的齿,季明燃松开木制骰子按钮,笑嘻嘻:“送人来杀,这一点,他和我一向默契。”


    空间扭曲,失重感骤然来袭。


    重珏斩落一剑,凶猛剑意奔驰而出,却落入无限静谧,消失无踪。


    刺眼的光芒一瞬迸发,重珏侧身后退,“咚”地一声,背部撞上敦厚木墙。


    “啪。”


    重珏抬眼,朝声音源头望去。


    不远处木架上,季明燃坐于其上,一手捧着刚合闭的书卷,一手扬起沾墨的笔,星眸熠熠,含笑看他。


    依旧一身污糟,只是姿态不复方才狼狈。


    仿若坐在此处书画许久,偶见行过长者望来,季明燃展笑:“欢迎欢迎。”


    重珏默不作响地环视一圈,打量突然出现的新天地。


    木制书阁,珍器传承琳琅满目。


    这里是乾坤迷踪。


    “你拉我入来,就以为能够打败我吗?”虽有些吃惊,重珏表现从容,“这处是,鼎盛宗的藏宝洞?”


    季明燃支手撑起下颚,手里墨笔在空中划了半圈,墨迹滴落铺满一地的书卷,洇散开来,“拉你进来,是有话要说,也方便我做个实验。”


    “季小友是要将鼎盛宗传承赔付我宗?”重珏表现得比灵器主人季明燃更为泰然,前走两步,随手就从离得最近的架子取下一书籍,随意翻开。


    眸光瞥向书籍,脸色骤然一变。


    翻开的一页,墨迹未干,收笔匆忙,显是落笔不久。


    内容寥寥,只有几字——“寄生型变异种。”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我为你们种类的命名。”


    重珏猛地抽出其余书籍,无论抽出哪本,其中内容一致。


    “寄生型变异种。”


    重珏缓缓抬眼,双眼越眨越慢,最后一动不动地死盯向她。


    季明燃道:“孟应阳助我,是因为他也发现,你——”指间夹着的墨笔抬起,笔尖正对面色不虞的重珏,“已被寄生。”


    “而我。”季明燃眸间笑意消失,声音冷寂:“认识你,或者说,你认得我。”


    藏生剑与卦剑同从奖池秘境寻出,二者极其相似,效用大不相同。


    “你猜到了。”重珏露出诡谲的笑意。


    “藏生剑寻邪断魔,卦剑寻因判果。”季明燃坐在原处,无视重珏的诡异,自问自答道,“藏生剑破坏力极强,那卦剑还能做什么?”


    “它成不了剑修的剑,卦剑还能做什么?”季明燃慢慢道:“我仔细思量数日,猜来猜去,想到一个用途——


    “藏声息,匿音讯。将想要掩埋的,藏到一段段因果之中。如此一来,即便是藏生剑,也发现不了你们的下落。”


    重珏朝她咧嘴,嘴角越咧越大,扯到后脑勺,他举掌从后一扯,头皮从后向前扯落,露出焦枯翻涌的皮肉:“哈,你发现了,我就无需隐瞒,此处不错,正好容我透透气。”


    季明燃对上褪去半层皮的焦枯烂肉:“是你啊,被我轰得只剩焦炭的那只。你没死。”


    剥下一半重珏脸皮的变异种两只眼珠滋溜地从头颅前转到头颅后,沙哑道:“你记得我。”


    “不久才从卦剑景象重温,记得不难。”季明燃说道。


    寄生在重珏身上的,正是她当年炮轰的那只。卦剑沾血给出的因果,源自于它。


    她问过祝火,她带走的变异种拿了去交给霄粟阁无极老祖辨认,并没有交到弘启宗手里。她以为,包括所有人以为,弘启宗是另抓了一只令卦剑验证,谁能想到,给出血液,是重珏。


    季明燃缓缓道:“你不仅是‘重珏’,你还是‘江潮星’。”


    重珏咧嘴笑,猩红眸中闪过兴奋之意:“你发现了?”


    “你恨我,这股恨意刻入江潮星元魂记忆,带到噬魂阵中,以致于他见着我,既怕又恨。”季明燃道。


    噬魂阵中,江潮星一开始对她没来由的针对,她原以为是自己杀了他的缘故,但后来想想,她不过也就杀过一次,为何江潮星那片缕残魂就爆发出这股子力量,反制禹天性的记忆,跑出来杀了自己。


    原来是因为她杀了它两次啊。


    “不错。我俯身的第一个就是江潮星,可惜啊。”他舔了舔唇角,“江潮星的修为不足以驾驭这把卦剑,最后还是被藏生剑发现我所在。”


    “不过幸x好、幸好,禹天行找上门来的那夜,重珏来了。”重珏龇牙,“这样好的一副身躯,那样动摇不堪的心境,竟是一个大乘境,我当然要来。原来的身体,分裂出一个子魂覆在其上即可。”


    “大费周章又暗搓搓的,你就为了让我认出你?”季明燃挑眉,“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初始不以为意,后来慢慢的我就确定。”怪物已重新披上重珏的皮。


    皮肉搭在蛆肉上,歪歪斜斜并未对准,怪物毫不在意,展开双臂,怪声道:“当年的我对上你,毫无招架之力,如今,我是大乘修者,你不过区区元婴。”


    重剑在其手中发出嗡鸣,重珏手腕一拧,剑气破空,季明燃只觉脸庞耳畔一痛,身后阁楼轰然倒塌。


    季明燃竖起双指,轻拭脸颊血痕,眸光探向倒在重珏脚旁的卦剑。


    弘启宗宗主是一只寄生型变异种。


    那宗门内其他弟子呢?


    当发现一只蟑螂,屋内实际有多少只。


    弘启宗之所以一直未被发现,全靠卦剑遮掩变异种的气息。


    如今木制骰子内是另一番小天地,卦剑入内其效用应被完全隔绝,她的实验已获成功。


    “禹天行应该发现了吧。”季明燃道,“我两分工合作,他在外头杀,我在里头杀。你们弘启宗是变异种窝,我把你关在这里越久,就越方便他屠尽你们。”


    重珏的皮肉耷拉半边,一双眼睛垂涎欲滴地盯向季明燃,露出怪异的笑:“将我拉入此境又如何,你和我的修为天渊之别。若非我这幅身躯实在强大,我真恨不得穿上你的皮。不过先行收集,也不是不可以。”


    季明燃手中墨笔光芒四溢,待光芒散去,墨笔化为拐杖长剑,”你是大乘境修者,那可就真的不好使。”


    “可你偏偏,是变异种。”


    “我能杀你一次,两次,就能杀你第三次。”


    第178章 我们永远追随强者


    “是吗?那就尽管来试试。”重珏双指成决,重剑化为万剑,如大雨般密接落下。


    塔楼轰塌,地面皲裂,金刚阵崩裂瓦解,季明燃转瞬传送于千里之外,退离剑雨范畴。


    “说话这么文绉绉,你确实融入得很好,跟‘本地’人无甚区别。”季明燃冷眼望向披着重珏人皮的变异种,“也是,毕竟有两百多年。”


    下秒,她如炮弹一般轰向重珏,金刚阵法加固下,重珏被狠狠一撞,猝然飞摔后退。


    然后眼角剑光一闪,犀利剑意疾刺!


    阵法闪现,季明燃原地消失。


    “你用的招数来去不过这一二。”重珏已然稳住后退的身体,环视一圈,没有发现季明燃的踪迹。


    落空的剑飞回脚下,重珏御剑飞行至半空。


    身处木制骰子内,季明燃的阵术摆脱珍器阁与他的限制,她之所以能够躲避他的攻击,全依赖于此。


    重珏身形快如闪电,一圈圈地搜寻季明燃的踪迹,笑意扩大:“传送、防护,鼠辈的玩意儿如此纯熟,和你当年完全不同呀。”


    “当年那个目中无人的人去哪里了?”重珏兴奋低喃。


    “当年肆意杀戮我等的人去哪里了?”不住跳动的头皮裂开,露出狰红蠕动的血肉。


    人皮裂开,跳动的眼球泛出疯狂的光:“当年一击斩杀我等的人去哪里了?”


    飞行身影忽地一顿,变异种嘶哑低喊,“季明燃,你也有今天!”


    抽剑一斩!


    交错成轨极速延展的无形阵力霍然断裂,季明燃身影从虚空掉落。


    变异种扑上:“当年目中无人,肆意杀虐我等的人,竟也有今天!”


    焦黑的血肉化为长链,扭曲抽来,几近眼前,季明燃双手十指翻飞,快出残影。


    然而巨大剑影从高空出现,朝半空的身影直刺而下!


    滔滔剑意奔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身体动弹不得。


    变异种声音就在耳边,沙哑低笑:“你的身躯,是我的,成为我们同类吧。”


    季明燃扭头,对上那双泛出精光的眼珠子,吐出二字:“不。滚。”


    顷刻间,光芒大盛,变异种当即抓来:“你以为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没有预想中的落空,蠕动的掌正正搭上季明燃的肩头。


    变异种一怔。它竟真的抓住她?


    然而,眼球被灼热的光一瞬包围。


    被光芒笼罩的不是季明燃,而是它自己。


    变异种意识到什么,当即促剑飞离。然而,已经晚了!


    传送阵连开十里,眨眼间,变异种身躯被投入盛放紫黑交缠的瑰丽阵法之中。


    它当即要逃,然而躯体一动不动。


    变异种大惊,立即从躯体退离。


    竟也动不了!


    被定住的不是躯体,而是它的魂体也即它的本体!


    重珏人皮如褪下的衣物般盘在地面,宛如无数蛆虫拧成一团的焦黑模糊肉块变形扭动,却始终无法离开原地半步。


    紫黑交缠的阵纹一层层累叠,季明燃漫步来至阵外:“用传送阵请君入瓮这一招,还真是屡试不爽,你见过,不也中招了?”


    只要特意在对手面前用传送阵逃跑多次,对手便会下意识认为,她的传送阵只能用于逃跑,而忽略传送阵的本质——随阵师所想传送任何事物——包括将敌人投入专克它的炼狱。


    紫金光芒大盛,缠绕重珏在其四周勾勒繁复阵纹。


    “束魂阵,对付你们这种寄生型变异种,意外的好用。”季明燃耐心讲解。


    另一道阵法又起。域祝阵。


    “哦,还有降邪阵。既然束魂阵对你们奏效,那么降邪阵应该可以彻底令你们消亡,这样你们没法抛弃躯体逃离了。”季明燃诵念阵文,双手掐诀,凝出新阵。


    在域阵阵的加持下,束魂阵法进一步将变异种本体焊钉原地,降邪阵迅速成形,完整包裹起陷入其内的大乘境修者。


    甫听见她的声音,疯狂扭动的肉团已迅速钻入人皮,站在阵内的是重珏外貌的变异种,他压下烦躁与火气,盯着她:“我是大乘境,你以为区区阵法,真能困得住我。”


    剑光万丈,轰然爆发。


    笼罩重珏的紫金圆弧阵纹皲裂,呈将碎欲碎之势。


    季明燃面不改色,继续掐诀。


    剑光散去,紫金圆弧阵恢复如初,不仅如此,比方才更为浑厚的阵一重又一重再现。


    重珏眸色诧异,举剑再砍。


    剑影缭乱,强横地撞击在阵法之上。


    然而重珏使劲全力,仍无法踏出一步,甚至,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迅速抽离,躯壳内的本体愈发沉重困盹,若非居于躯体两百多年,它险些无力支起骨架人皮。


    “不、不可能”变异种从重珏体内发出喃语。


    季明燃好脾气道:“修道者,身为基,根为魂。你的元魂也即本体远不如我,你无法打败我。”


    蕴养灵体、拓宽灵脉、稳固心境、延展识海,修者修炼的种种,一切不过为塑造神魂,配之能够容纳神魂的躯体。


    她已经认识到,她的元魂自末世而来,进入一幼小躯体之中,强大的灵魂与孱弱的身体不相适配,这才令她初始修炼极为艰难。


    随着身体越加强健,与她的元魂逐渐相纳,二者适配,她元魂自蕴的识海终于能够为其所用,修炼的速度愈加快。


    只要身体撑得住,她甚至能一再越级使用道术,发挥出与元魂适配的力量。


    而眼前的变异种,它的本体与身体同样不相适配,但与她正好相反,它的灵魂本体过于寻常,而修者躯体过于强大。


    即便它占据大乘修者的身体,它也无法百分百发挥出大乘境的实力。


    它会忌惮才从小世界返还不久的姜老板,这便是原因之一。


    “不可能,这两百年,我拼尽全力淬炼我的本体。”重珏浑身皮肉蠕动,如泛波浪般般高低起伏,“怎么可能还不如你!”


    “事实如此,两百年过去,你还是不如我。”季明燃加快掐诀的速度,“所以你现在也只能去死了。”


    比方才更疯狂的剑招劈砍向阵法,季明燃看不下去,于是好心提醒:“没用的,你进入骰子的瞬间,经已入阵。困住你的阵不止眼前,这片空间,这个骰子内,都是。我刚才躲来躲去,不过是为了等待阵启,阵太多了,需要些时间。”


    季明燃抬指。


    静谧的塔楼内、无垠的空间内,整个灵器内平静无波外象掀起一角,露出深藏其内的浩瀚阵力。


    重珏缓缓停手,好像被季明燃完全说服,他彻底失去反抗之力,滑坐落地:“厉害,你果真厉害。”


    它发出喟叹:“季明燃,你一直x是我们中的强者。”


    “我们?”季明燃被这个称呼激得生出鸡皮疙瘩,“谁和你是我们。”


    “我们曾经无法与你交流。”重珏静默瞬息,道:“即便共存那么些年,我们未曾与你有过交流。”


    季明燃想起在末世和无数变异种你追我逃、反杀再杀的过往,否认道:“那不叫共存,纯粹是逃亡,或者说你死我活的对战。”


    “不,你不知道。”重珏脸皮缓缓蠕动,一双眼珠子慢慢凸出,盯着她:“我们来到这里,融入灵修界,也学会了你的语言。如今,我们可以与你交流。”


    季明燃不以为然:“所谓的交流,是因为我制伏了你。”说得好听,若非认识到被她完全碾压,这只变异种哪里会这么平和地作出所谓“交流”。


    言和,向来只由弱者向强者发起。


    毕竟是大乘境,要令它消亡还需要时间。季明燃双手没有停,一直掐诀,加速降邪阵。


    重珏却没有方才的慌张、失措以及暴怒。


    他神色认真,像与误会他的人作出解释:“我们不过是寻求栖息之地,寻找新的家园,我们相遇的末世不适合,我们才找到这里。”


    季明燃:“你们是掠夺,不是寻找。”


    重珏道:“我们也想与你们共存,但那处注定消亡。”


    季明燃施术不停,阵法不断新生,“先居住在那颗星球的人类可没有想过与你们共存。你们是外来的少数,是异类,理应要被消除。”


    “我们不是人类,就不能拥有家园?我们在灵修生活两百多年,我们可以与人类共存。而且在末世,你才是那个异类。”


    重珏自顾自道:“我等来到灵修界已两百多年,繁衍数量超乎你的想象,之后其余同类也会降临,灵修界注定成为我们新的家园,人类才是少数,才是异类。按你的说法,理应清除。”


    季明燃抽调木制骰子内的灵力,补充阵力:“学会说人话,却不会说人话。”


    她感应着阵力变化,默默数着时间,快了,快可以凝出足够强力的阵,将它杀死。


    却听见变异种道:“不过,如果是你。”


    察觉变异种的语气变化,季明燃拧眉抬眸。


    嵌在蠕动肉团的眼珠子静看着她,道:“如果是你,我们会接纳你,我们希望你能够成为我们的同类。”


    变异种朝她抛出橄榄枝?


    季明燃想也不想道:“我有同类。”更何况她杀变异种无数,本身就是死敌。


    “你也看见了不是吗?”变异种料想到她的反应,平静道:“我不过简单两句,他们就怀疑你,奚落你,攻击你,毫不犹豫就转变立场。在他们眼里,你是异类,你是我们的同类。”


    它怎么还敢提这个?季明燃指控道:“我记得,你才是跳得最欢的那个吧?”重珏处处针对鼎盛宗和她,她牢牢记得。


    “那是重珏。我这么做,是为灵蕴石,也为你能够认清现实。”变异种发出叹息,人皮一块块掉落,露出底下的蛆肉,它重新以真面目示人。


    “季明燃,只有你不知道,你的名字,在末世中的同类口口相传。我们都认识你,我们都听说过你,我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你。”


    “我等永远崇敬强者,即便你杀我们千遍万遍。只要你愿意,我们愿意接纳你成为同类。”


    人皮再度覆盖于蛆肉之上,变异种又变得人模人样。


    “只要你愿意,我等也可以化作你能够接受的形象。”


    “新的家园已经搭建,你加入我们吧,成为我们的一员。”变异种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真挚


    季明燃呆滞一瞬。


    这话说得简直荒唐,可偏偏季明燃就是莫名感觉得到,这一番荒唐至极的话,是出于真心。


    于是她回复的语气也同样真挚:“去死吧。”


    阵成!


    重重紫金色阵力猛地抽向重珏,被拒绝的重珏咆哮嘶吼,长大的嘴巴咧开,露出焦黑翻涌的蛆团肉块,“不——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抗拒我们!为什么这么对我们!我们不过是寻找新的家园,我们何罪之有!”


    蛆肉形成的巨掌燃起熊熊烈焰,拼尽全力砰地拍向浮空阵纹。


    流动的阵力停滞。


    烈焰劲风再次呼啸拍落。


    季明燃正要再唤出又一重域祝阵,破空之音从后传来。


    一柄象牙色的长剑嗖地从脸侧穿过,贯入变异种重珏扬起的掌心。剑刃强势有力,猛地掀翻巨掌,带得变异种仰倒扑摔落地。


    长剑入地,蛆肉大掌被死死地钉在地面。


    重珏或者说变异种吃痛惨叫,两颗眼珠子侧季明燃耳侧瞪向突袭之人,喃道:“是你、是你”


    密不透风的金刚阵法将身后周全护起,季明燃没有回头,拐杖匕首翻旋入手,刀刃向下,刀切豆腐般从重珏头颅贯切而下。


    重珏凸出的眼球怔怔看她。


    指间紧攥的匕首骤然变长,直贯而入,从重珏肚中破出。


    溢出的强大阵力形成一股股气流,环绕阵中之人升腾而起,季明燃衣袍猎猎起舞,紫黑色的煞气瞬间笼罩阵中之人。


    煞气翻卷形成一道如雾如气却有实质的黑灰色龙卷风,阁楼书籍、灵器、珍宝连带架子翻倒一地,而后整座悬塔地板、木墙一块快掀起,飘散一地,只剩木架子的楼阁在无垠黑暗中摇摇欲坠。


    阵力顺着头颅裂痕,渗入其内,吞噬已形成实质的蛆肉魂体。


    肉团猛地抽动变化,发出的声音绝望委屈:“为什么、为什么”


    再次对上那颗濒死绝望的眼珠子,季明燃轻声:“非我族类,其罪当诛。”


    “即便只剩我一个,我与你们,也永远不会是同类。”


    伴随凄厉惨叫与哀嚎,升腾而起的龙卷风散尽,满目疮痍的废墟中,只剩脱落地面的干瘪人皮。


    空间内的黑暗挥散点点光亮,宛若夜间星辰。渐渐地,光亮落入倒向散落一地的破烂木板、粉尘与泥彩从地面浮起,仿若被星光相连,快速翻飞,各归各位,嵌合于原来所在的每处角落。散乱的书籍、灵器、珍宝亦回至原位。


    须臾间,一整座九层悬塔完整如初,静矗原地。


    季明燃收剑回眸,回望突现助她之人。


    第179章 禹禹独行


    季明燃沉静注视来人。


    她启用木制骰子,将自己和重珏收入其内,骰子自行落在外头,凡是进入骰子范围内,也会被一同吸入。


    她是木制骰子的主人,其内空间极为她的主场,骰子内长期储蓄的灵力随时成为她的补给。


    但凡有外人进入,木制骰子将自行锁困来者,直至来者挣脱或她下令松行。


    这也是方才对战紧张之际,她能够放心不回头的原因,来者仅来得及投掷一剑,便再被木制骰子困住。


    紧密交错的层层沉重深黑木架往两旁移动,露出一丈空间,来者显现。


    修者沉着如水,眉间因长期轻蹙而落下清浅纹路,令秀丽面容透出几分威严,她缓缓步出,扬起手,牢牢钉死人皮的象牙长剑飞回,颜色褪旧的青红相间剑穗系于剑柄一端微微悠晃。


    将重珏变异种牢牢钉死在地面,令其无法挣脱最终被她降服的人,竟是符音。


    季明燃眸中闪过讶异。


    她不是在外头与其他弘启宗长老围困禹天行么,怎会出现在这里?


    禹天行败了?这不可能。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即使禹天行败了,来到这里的,也不会只有她一人。


    季明燃略一思忖,发现不对。


    掷来的剑不偏不倚正中重珏。分神境剑修的准头不会有丝毫差错。


    符音的目标,就是重珏。


    她特意赶来,是为杀死重珏。


    “你知道他已被邪物入体。”


    符音低头擦拭沾满重珏鲜血的剑:“嗯。今夜你与禹天行前来,恰合我心意。禹天行愿意与你一同行动,说明你至少与那些邪物不同。”


    收剑回鞘,符音抬眸看季明燃道:“你很不一般,我本担心依靠你一人力量恐有不及,所以赶来,但你竟真能杀死他。”


    季明燃:“禹天行呢?”


    “少了我,其余十名长老支撑不了多久,应该很快就会死了吧。”符音心平气和道。


    季明燃读懂了她话音里隐晦的深意:“弘启宗的长老,都是邪物?”


    “是。”符音静静看她:“是,弘启宗十二长老,只我一人保持清醒。”


    季明燃皱眉,若如符音所说,弘启宗的长老都几乎全军覆没,那不就意味着


    符音接下来的话语印证了她的推测:“禹天行的剑可以辨别并杀死那些邪物,解决那些被邪物附体的长老后x,他应会顺手解决蛰伏在弘启宗的其余邪物。”


    九层悬塔光芒璀璨,橘黄色的光柔和洒落,符音笼罩其间,平静的眸子里隐约透出一股跋山涉水,终于到达目的地的如释重负。


    季明燃明白过来:“你是故意借我们的手,替你铲除弘启宗内的所有邪物。”


    “是。”符音总是承认得干脆,她仰头望向阁楼楼顶,眸光似在穿过木制骰子隔绝的空间,看向外头弘启宗:“大概有多少呢?今夜弘启宗应要血流成河了吧。我也可以彻底摆脱它们了。”


    这一切似乎都在她的预料内,“存放卦剑的方法很多,是我劝说他们,珍器阁就是最妥善之处。也是我,在禹天行出现之时,派人来取剑。”


    “还有,是我不小心告诉孟应阳,卦剑放在珍器阁的位置。”


    季明燃看着符音,她步步为营,一桩接一桩地做好了所有安排,但是:“你怎知道我们必定会来?”


    “获取的卦剑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问我的因果,我窥见了今日,于是将计就计。”符音轻道:“毕竟,谁不想知道自己的因果呢?”


    季明燃悄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所有安排,基于一个前提——符音远比灵修界所有人更早知道能够侵蚀他人魂体的存在。


    回答这个问题,似乎让符音颇为劲,她努力地回想,坦然道:“多少年了呢?记不得了,大概就是一开始吧。重珏自追捕禹天行后,性情就发生改变,改变其实倒也不大,就是易怒了些。”


    “他试图假扮德高望重的大能,只是伎俩拙劣了些。”想起过去,符音绷直的嘴角泛起笑。


    只是这笑,全是苦涩的意味:“也是,才生智的东西,即便侵蚀人的魂体,也只能拙劣伪装。”


    “我熟悉十一位长老和我的弟子,知道他们一夜之间换了魂,但我不熟悉其他弟子,难以辨别她们的躯壳里,到底是邪物,还是她们本人。”


    “辨别不清的,也包括道宗十修,包括灵修界其余修者。”


    “这个秘密,在找到解决办法以前,我只能藏在心底。幸好,我伪装的伎俩比他们高明。他们只当我是榆木脑袋,不通人情,同时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异样。”


    季明燃:“他们就没有丁点怀疑?”


    符音微微笑道:“它们怀疑,也曾试探,但它们没有确凿的证据。重珏对我委以重任,也是试探之一。就像我接受他们的要求,当众指出,你是灭世者。”


    对于符音的做法,季明燃总感到有一丝扑朔迷离。揭发自己时,她是斩钉截铁,毫不迟疑,这除为获取弘启宗那些变异种信任之余,她自身也如此相信,毕竟她的确看见自己与那些邪物来自一处。


    她完全可以借助弘启宗变异种的力量,先杀了自己,再回头解决宗门内的变异种。


    如今灵修界皆知变异种的存在,不久修者会寻找到辨认它们的方法,符音并非像从前一般没有选择的余地。


    当务之急,理应是解决作为灭世者的自己。


    所以,季明燃推测:“你并不全然认为我是灭世者?”


    “灭世不灭世,谁知道呢?卦剑透露的消息的很多,谁知道是真是假,又是否真的会实现。从卦象中,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符音露出真正的笑:“它怕你。”


    “难怪它会害怕,你是真的可以杀死它。”符音问:“你似乎对它们了解很深?那么可否告诉我,它们侵蚀人魂的关键是什么?”


    “意识薄弱、心境动摇,即为它们可趁之机。”


    “原来如此。”符音轻轻叹息,“他们从前说我死板、守旧、固执。谁能想到,这竟成为我的生机。”


    “从前的重珏尊者,是什么样的人?”季明燃不由有些好奇。符音性格坚毅,但重珏已是大乘境,不应该如此容易被变异种吞噬。


    符音垂眸,视线落在系于剑柄上的褪色剑穗,缓缓道:“色厉内荏但不会咋咋呼呼,谨慎周密但不会多疑暴戾,而且,他绝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季明燃回想着她见过的“重珏”,变异种融合元魂后扮演的重珏,与符音所说的十分相似,但也正如符音所说的,行为存在那么一丝的莽撞。


    “最明显的一点是,他内向不善交际。”符音重新抬眸,撇一眼季明燃,“绝不会争着做什么灵修大比司正。”


    后者皱眉,显是拿自己话语里的师兄,与她见过的“重珏”作比对。


    符音缓缓吐出一口气。


    许久许久没有提起师兄,如今说起,被刻意压至心底的封尘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她想起那年炎炎夏日,瀑泉之下,将自己摇醒的人。


    彼时少年郎,鬓发未染霜。


    他破境大乘,第一时间穿山跨海,找到她闭关所在的秘境,将她唤醒,问了一个在她眼里再愚蠢不过的问题。


    “符音,师尊说要把宗主之位交给我,你觉得我可以胜任吗?”


    “”符音深吸一口气,忍下想揍人的怒意。


    先是闭关被打断,然后是睁眼看见先自己一步突破的师兄,再就是听见他问的破问题。


    这人就是特地找嫌的!


    符音怒极地瞪着来人,实在是想出手打他一顿。


    只是吧。符音对上那双略些焦虑的清澈眸子,心里又软了几分,有些纳闷,他都成为大乘了,怎么还是像从前一样?


    卸下所有的伪装,不再硬撑起大能的威严与冷刚。他还是会对自己坦诚地露出真实的一面,犹豫、胆怯、不安。


    这是不为旁人所知的一面。


    在外头呼天唤雨的大乘修者,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得像个青涩的初入门弟子,双手交握紧张地等她回答。


    符音收回欲出拳的手,语气硬邦邦:“难说!”


    “符音。”闭关的这处分明四处无人,但重珏愣是压低声音,像是要说出不能被旁人听得话,“我想让弘启宗成为声名远扬的大宗,成为道宗十修!”


    说出宏伟愿景后,重珏紧张地望左右瞄一眼,像是怕极有人突地跳出来说他不自量力、笑他痴心妄想。


    虽怕被笑,但他还是要征询符音的意见:”你觉得可能吗?”


    重珏的表情和举动都落在符音眼里。符音板着一张脸,心道,这样的人,怎么就快她一步成为大乘,成为宗主了?他怎么带领宗门挤入道宗十修!


    这可是她的梦想!


    不成,她要抓紧破境,然后让他退位!


    符音这么想着,开口却道:“怎么就不可能了?”


    听见她的回答,重珏顿时愁云消散,俊容朗笑:“嗯,你说可以一定可以!只要你在,弘启宗肯定可以的。”


    才自我肯定完,他又变得不安,“你会在的吧?”


    符音没好气:“我不在弘启宗,还能到哪里去?要是你不成,就退位让我来!快些走,我要闭关了。”


    重珏这才呵呵地傻笑:“也是、也是,师妹你好好修炼,我等你出关。”


    “这个给你,作为打扰你闭关的补偿。”他递出一物,符音低头一看,是一颜色夺目、青红相交的剑穗。


    “我编的。”俊朗的修者羞赧挠头,看见符音眼眸明显浮起的嫌弃,他急急道:“这里面还藏有我全力的一击,你若遇险,可以用它。”


    他千叮万嘱:“若是遇到棘手的对手或困境,不要硬撑,记得用它。”


    “好吧。”符音收下,转手取出命剑,系在剑柄之上,而后逐客,“快走。”


    “好、好。”重珏一边应着,一边为她洞府清扫尘埃。他又留下百种天地珍材,再仔仔细细地重新为她设下布防,想了又想,看了又看,确定留下的东西足够让她安然渡劫,这才离去。


    做得实在太周到,饶是符音铁石心肠,心里也有些懊恼。她对师兄说话的语气的确不好,师兄破境,她该祝贺一声才是。


    等她破境后再补上。


    符音当时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她出去以后,她的师兄不在了。


    承担宗门之责,对于一心只想做闲云野鹤的人而言,担子实在过重。


    她的一句宽慰,或能抚平他的刹那不安,但不够长久。


    处理宗门繁杂要务、与大宗竞比抢夺资源能够让他动摇意志、自我怀疑的时刻太多,在那些时刻,她并不在他身边。


    符音阖目,平复繁杂的思绪,攥紧手中的剑:“我就说,宗门之位就该我坐,或许就不会出着岔子。”


    季明燃安静看她。


    若是猜得没错,弘启宗估摸被寄生型变异种寄生大半了罢。符音早就察觉不对,竟x坚持至今,甚至与变异种共同处理宗门要务这么多年。


    还很可能一笔一划教导寄生弟子如何用剑。


    半晌,季明燃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与它们共处,百年之久。”


    这句话极轻,像在问符音,也像自语。


    “我曾许诺,我会留在弘启宗。”符音眸间愁绪消散,缓缓道:“而且,我自小在弘启宗长大,我不会将它抛离。”


    季明燃:“是么。”符音的坚持,基于人类独属的复杂感情。


    疑惑已经全部得到解答,需着眼眼下之事,“我要通过卦剑探寻因果。”


    经历一番打斗。卦剑早就不知所踪,也不知道被抛哪个角落去了。木制骰子的空间极大,要从其中找到一个小物件,颇费心力。


    符音掠一眼,五指张开向上:“剑来。”


    一柄黑剑呼啸而至落入其手。


    “它虽非我的命剑,但我也有寻它之法。”符音道:“就让我看看,你的卦象,是否真的如同那些东西展现的一般。”


    扬起掌心,刻画符文的黑剑展现,递向她。


    “出去吗?”符音问她。


    季明燃掂了掂卦剑,垂眸思索。


    这里是独立的一处小天地,阻隔外头的因果,要用卦剑就意味着要从木制骰子里出去。从木制骰子里出去,她也就失去了这片空间的庇护,无法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符音即将突破大乘,心志坚定,有勇有谋,是极为难缠的对手。她才刚费尽力气解决那只变异种,若出去后符音对自己下手,脱身不易。


    但即便不容易,她也想要一个答案。


    九层塔不断远离虚化,眨眼间,清幽空气飘散入鼻,不时被剑光照耀的夜空,宏伟的珍器阁,重新出现在周遭。


    季明燃收回木制骰子,拧剑反手一划。


    卦剑剑锋划过手臂,沾染新鲜的血,她低声问:“我的过去,是什么?”


    剑身符文一枚一枚亮起,与此同时,泛着寒意的剑锋抵着她的脖颈。


    季明燃对上符音的视线。


    符音声线平淡:“对不起,这对你而言或许并不公平,但倘若你真是会导致灵修覆灭的存在,我也必须要履行我的使命。”


    “料到了。”季明燃不再看她。


    周身气流随卦剑灵力变化急速旋转,眼前的视野一变。


    再次看见末世。


    第180章 灭世阵


    不是只有一个末日世界。


    一瞬间展现在视野里的景象就像一张编织整齐的大网,大网的每一个方正孔洞都是一个世界,每一个世界,她都看见了自己。


    原始森林中拎着石斧追捕野鹿的自己,身着黑袍手持佩剑穿行于街坊的自己,手提挎包站在马路一端木然等着红绿灯的自己,坐于机甲佩戴头盔推满加速器的自己


    画面中的无数自己忙碌地过着平凡的生活,而后下一秒,所有的自己齐齐抬头,透净的瞳孔望向各自的天空,透过映象,望向站在卦剑前,看着她们的自己。


    在这刹那间,她与所有过去的自己对视。


    下一秒,所有的自己视线收回,而此刻各个世界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战争、暴雨、恶寒、陨石、瘟疫不同的因素骤然爆发,所有的世界陷入厄难。


    周身的人群如惊弓之鸟横冲直撞,每一个自己被挤挤搡搡,如无根浮萍般在人海里飘飘荡荡。


    渐渐的,挤堆的人群越来越来少,渐渐的,只剩下她。


    一个个的末世,一个个的她。


    大网里所有的“格子”画面同时切换,无数的废墟,以及挣扎的她——


    她在刺骨的雪地中蜷缩匍匐,霍地起身,弓箭紧绷,飞驰的箭簇连穿三个巨型蜥蜴怪物头颅。


    她奔跃在相接的屋顶楼宇之间,手起剑落,埋伏暗处的腐肉尸骨人头落地。


    她在异变的人群中蛰伏演戏,走人行道至一半,猛地冲向一车打开车门,踹下死去的尸体,夺车而上,碾过咆哮而来的怪物。


    她在急湍的水流里竭力抱着发臭的畸变异兽,高举匕首,一刀刀捅落。


    她驾驶者战斗机穿驰高空,拉杆推满按钮按下,飞机低旋,双翼喷出的烈火烤噬扬手扑来的行尸走肉。


    ……


    从大网的左上角开始,她每斩杀成功,画面便定格,一个接着一个。


    定格最后的映像,是自己成功击杀对应世界的最后一只变异种,而后阖目消散,与世界一并归于虚无。


    消散一个,格子关闭一个。


    最后只剩下一个格子,是记忆里,被超巨型变异种一掌拍得身首分裂的自己。


    季明燃一瞬不瞬地盯着最后的格子。


    格子不断地重复播放,似在不住地提醒她,她当时惨烈的死状。


    半晌,季明燃哑声道:“然后呢?”


    所有的格子熄灭。而后,大网化为整体,只展现一个画面。


    黑暗中,丛林里遍体鳞伤的小小尸体,骤然睁开眼睛。


    孩童咕噜地一下爬起,圆滚稚嫩的双眸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防范与警惕,迅速环视周围环境,小小的孩童手脚麻利躲进灌木丛里,屏息不语。


    她埋伏许久,直至尸鬼乍现,她像豹子般一跃而起,狠狠击向敌人。


    然后她与同行人皆为搭档,她逐渐成长,她跨越天门,她拜入师门、参与大比,而后她寻到卦剑。


    卦剑浮起一瞬,她投眼望来。


    正如此前各个世界的她,穿过映像,望向自己。


    浑身血液冲上脑袋,心脏重重一跳,季明燃只觉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她与自己对视,问:“所以呢,我是什么?”


    映像变化。


    一个个格子再次亮起。


    这一次,她看见的是每一颗星球。每一颗星球形状不一,唯有一处相似,那便是环绕星球的雾絮。


    季明燃知道,若此刻的她还是那些小世界里面的自己,看到同样的画面,定然无法识别出环绕星球的是什么。


    如今她已是修者,能够一眼辨认天地游荡的灵力。环绕星球的雾絮,是独属于每一颗星球,与气运交缠的灵力。


    如今在上百个画面格子里的每一颗星球的每一片环形灵力都稀薄黯淡,一如星球的气运。


    卦剑展现的画面如此的直截了当,再愚笨的修者,也能从中明白,那一颗颗星球,气数已尽。


    不仅如此,季明燃还看见有一片暗灰从每一个格子外飘荡入内,缓慢地触及星球雾絮,暗灰逐渐将雾絮完全侵染。


    就在暗灰穿透雾絮,触及星球那刻,一道光柱从宇宙诞生,落向星球,赶在星球命数到来前,将其轰灭。


    季明燃羽睫轻颤,双拳紧握。


    她是阵师,识阵无数,即便是从未见过的阵法,只要窥见其一二,也能通晓该阵的本质及作用。


    这道光柱,是凝聚苍穹灵力,蕴自天道而生的大阵。


    同样的阵法,不是没有见过,譬如越世阵。


    但与越世阵不同,这道大阵,是为灭世。


    一道又一道光柱将星球销毁。直到第五个格子,从宇宙诞生的光柱落下星球,但这次,光芒蔓延覆盖,遍布星球的每一角落,而后隐匿于无形。


    画面一变,季明燃看见自己的脸。


    “竟是如此。”她听见符音低喃。


    就连符音也明白了一切,何况是她。


    识海碧浪涛声重重,冲涤重塑元魂。她看见了自己经历的每一世,自也想起了一切,明白了一切。


    三千世界,其数无穷,在其之上,是为灵修。


    世界气运已尽,异怪伺机入侵,天道有感,降阵灭世,免祸灵修。


    只是万物有灵,虽岁月变化,灵亦生智。


    灭世阵启第五轮,生出阵灵,阵灵生智,自以为人,虽混淆使命,但也视怪物为异类,誓将其剿清。


    灭世阵阵灵仅失败了一次。


    而这一次,异世怪物终于从末世划开一道口子,触及灵修。


    季明燃垂眸望着自己的双掌。


    难怪她用阵用得如此得心应手,难怪镇压禹天行的噬魂阵会害怕她。


    她竟是一个阵灵,天道自成,生来屠杀灭世的阵灵。


    人生而有命,命因运变,二者彼此影响。但她不同,她注定与末世相连,她存在的世界,只会是末世。


    她的命运,好像生来落锤定音。


    卦剑落于掌心,抵在脖颈的剑刃同时垂落。


    符音叹息:“灵修竟是注定覆灭,即便除了你,天道也只会再将下一个你。注定死局,我们竟挣脱不出去。”


    季明燃拂过挂剑符文,指尖搁在剑刃中心。


    “符真君。”她问,“若是卦剑当年向你展示,弘启宗终究被邪物吞噬的印象,你会放弃么?”


    符音没有料到这一问,沉吟片刻,道:“我不会。”


    “禹天行。”季明燃轻轻唤道。


    符音悚x然一惊,回头后看,才惊觉背后竟静立一人!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符音即刻环视四周,只有他一人,没有其余弘启宗修者追来。


    她稍放下心,双眸重新审视长身鹤立、气息冰冷的黑袍修者。


    禹天行竟这般快解决了那些邪物,方才的画面,他又看到了多少?


    思绪翻转间,符音听得季明燃问道:“你信命么?”


    符音明白,这句话问的不是她,但是,问的也不是禹天行。


    果然,铿锵一声,季明燃双指下的卦剑崩成两半,掉落地面。


    少女眉眼弯弯:“我从来不信。”


    符音双眸微睁。


    将断成两截的卦剑一把塞进还没回过神的符音怀里,季明燃凝望着赶至的黑袍修者。


    昳丽俊美的少年即刻发觉她的探视,露出笑:“我无碍,那些被侵蚀魂体弘启宗修者,都被我清理干净了。”


    禹天行声音轻浅低柔,着一身黑袍立在夜空之下,就像融入夜色的影,谪仙般的玉容又像挂在天边的月,只可远观不可近赏。


    可这末清绝月色自发地接近她,躬身垂首,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额,确认元魂的稳定:“你没事吧?”


    静谧夜空幽冷的空气传来极淡的血腥至气,季明燃嗅着味道,细细打量禹天行的衣裳,伸手触去衣襟。


    湿漉漉一片。抽回手,指尖满是血色。


    总着一身深黑,若非匆匆赶来,他定能掩盖得更好。


    一人灭尽一宗变异种,若非死斗,怎么会这么快来到。


    淡蓝阵光如萤虫飞舞,聚向禹天行,点点落于他身上。


    “禹天行。”季明燃又唤道。


    他没有向自己说所受的伤,她也没有问。


    她问的是另一件事:“如今道宗十修不会成为你的干扰,若你全力追剿那些邪物,需要多久时间,可以将它们全部消除?”


    禹天行低低垂看她的眸子极缓、极缓地眨了一下,深黑的瞳眸泛起雾色,定定望着她,似是听不懂她的提问,发出一道含糊的声音:“嗯?”


    “你没有听错。”季明燃仰起头,对上他的眼,“我是说,撇除我,无需庇护我,尽管全力以赴,你要多久才能清楚全部的变异种?”


    禹天行静静看她,低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季明燃踮起脚,额头抵向他的额头,视线相对:“回去,继续我没有完成的事。”


    禹天行闷闷道:“我和你一起。”


    季明燃摇头:“你也有你要做的事不是吗?”


    禹天行动也不动,静默不语,似彻底融入这片静夜。


    季明燃松开他,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确定道:“你也有你要做的事。”


    传送阵阵纹自脚下延展,淡光幽悬而起。


    立在月色下的长影虽如松竹直立,却似失去重心,散发倾颓之意,望向她的黑漆瞳眸沉如夜潭,问她的嗓音苍冷低哑:“你是不是作出了决定?”


    季明燃回望他,“是。”


    声如击石投入潭中,激起阵阵涟漪,夜潭黑眸被搅得破碎成片,禹天行喉结微动,声音沙哑干涩:“我给你的,还是不能让你留下吗?”


    “禹天行。”阵光萦绕而上几乎吞没阵中之人,季明燃注视那双只余浓郁悲伤的眸子,落向死死按着藏生剑的修长指尖:“我想要的,还有更多更多。”


    彻底消失前,她道:“我不会死。”


    人影与阵光顷刻飘散,就连道别也未留下一字。


    禹天行低叹一声,搭在剑柄上的指终究松开。


    “你明明可以截断她的传送阵。”符音道,“也可以追上她,不去吗?”


    静静注视少女离去的方向,良久,黑袍修者抬步离开,长袍拂过少女原伫立之处:“她决定要做的,她定会去做。我知道,她也知道。我会替她,安置好归途。”


    饶是鼎盛宗处于灵修界中心,从燕洲到极无洲,相间两海域横跨十万余里。


    禹天行能够施行一步横跨洲际的穿行之术,但她没有。


    禹天行被她留在燕洲,她只能靠自己回去,故而来时简单,回时困难。


    但这段路程对于她来说并不算陌生。


    传送阵与御剑飞行交替,季明燃铆足劲,在离开弘启宗的第十日回到鼎盛宗。


    路上同门伙伴如往常一样,每日向她传来讯息。


    不过翌日,重珏身死的消息已传播灵修。


    沈轻洛:“明燃,昨天夜里重珏死了。”


    祝世白:“姥姥,弘启宗十二长老,仅存符音真君一人,围剿你的力量又少了些。”


    观妄臻:“我的天,姥姥,听说道宗十修都被噬魂邪物给祸害了遍。弘启宗更是可怕,清出一大片的噬魂邪物!就连重珏老头也是!灵修上下人心惶惶啊!”


    虽在赶路,季明燃还是抽空回应:“我知道,是我杀的。”


    沈轻洛、观妄臻、祝世白:“啊??”


    三人异口同声:“你没受伤吧?!”


    季明燃微笑:“好好的。”


    沈轻洛:“明燃,我好像听见御剑才会有的疾风声音,你这是在去哪里?”


    观妄臻的声音一下盖过沈轻洛:“不愧是你啊,姥姥!哎?明明你在,怎地符音真君只说是借助了禹天行的力量剿灭宗门内部噬魂邪物,明明有你的大功劳!不行,我要找她说理去!”


    一听祝世白的声音,便知道他在拼命按下观妄臻:“别冲动!姥姥,虽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但符音真君此举,更像是刻意隐藏你的下落,你与她见过面?”


    季明燃:“是,她帮我杀的重珏。”


    “什么!”观妄臻破音道:“同一宗门的,她就这么直接下手了?!女中豪杰啊,听说许多宗门发现邪物存在后,还不舍得剿灭,只将它们困起,想想法子寻回过往之人。不过嘛听说希望渺茫。”


    祝世白声音略显几分低落:“我祝家也发现不少,但事已至此,我已劝家主尽快做出决定,该断即断。”


    沈轻洛:“沈家也是。沈长老已传信于我,希望我回去帮忙处刑。”她语带嘲讽:“他们自家人,下不去手。”


    观妄臻立即问道:“那沈凝庄呢?”


    “呵,他不是。他肖想家主之心,比其他沈家弟子都要坚定。”沈轻洛冷笑:当然,比不过我。”


    祝世白:“那你要回去吗?我觉得,还是不掺和为好。”


    沈轻洛:“不掺和。若真由我下手,其余人不知道要怎么恨我,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留回给沈凝庄吧。”


    观妄臻:“怎地我觉得你们两个,好像有种阴险的默契?”


    沈轻洛、祝世白:“闭嘴。”


    这是头一日的传音,渐渐的,传音内容不如开始那般轻快,即便她们有意遮掩,季明燃还是能够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不安与焦虑。


    “明燃,我怎么还是听见御剑飞行的声音?道宗十修是在追击你吗?你可要小心藏好。”沈轻洛每回听出来,但机警地从未问她具体位置。


    季明燃:“放心,没有人在追我。”


    祝世白:“姥姥,你千万仔细藏好,道宗十修已腾出手来,开始寻找你的下落,这几日已是再三登门拜访姜老祖。”


    若单单与沈轻洛、祝世白二人对话,季明燃完全听不出来有什么异状,二人总是怕她多虑,口风极严,说话从不会泄露旁的讯息。


    幸好还有观妄臻。


    “姥姥,你躲避的时候,可要小心那些邪物啦!不止噬魂体!”观妄臻咋呼大喊:“六洲以及各海域都发现了不同的邪物,道宗十修从那些噬魂体拷问出更多的消息,说它们还有不同类型,反正都是入侵灵修界的天外来物!道宗十修吓得够呛,开始疯了一样搜刮你!”


    祝世白预带警告:”妄臻!”


    他迅速圆话道:“姥姥莫要担心,他们刚得这消息,颇受打击,想来过阵子会好些。”


    “嗐呀!世白,不能报喜不报忧,姥姥掌握的讯息越清晰越好!”观望臻显然不与其他人同在一处,沈轻洛及祝世白无法通过武力打断他:“如今每日增报的天外邪物数量越来越多,折去被噬魂的修者,如今灵修界的天外邪物远多于修者。”


    “灵修界,的确是被这些东西彻底侵占了。”观妄臻语气忽地变得沉重且严肃。


    “姥姥,灵修界可能真的要灭亡了。为免日后有个万一,先与你说一声,珍重。”


    沈轻洛怒不可遏:“观妄臻!你这是在动摇她!”


    祝世白同样隐怒:“妄臻,你说的这些,与逼迫姜老祖交姥姥出来的人有何区别!”


    观妄臻:“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在林中护族人,x这几日战事吃紧,我怕没有道别的那天。”他急忙道:“姥姥,我不是这个意思。”


    日夜兼程,虽三人几乎时刻与她说话,季明燃也听见了宗门玉牌传来的模糊兵器相撞声、道术爆破声。


    她们三人俱在战斗。


    听观妄臻所言,他更是返回到宗族,抵御各类变异种的袭击。


    他的声音洪亮,却透出一股难以掩盖的疲惫。


    观妄臻一向乐观天真,若非到了绝境,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祝世白与沈轻洛两个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听不来观妄臻陷入难境。她们没有问,也没有提出相助,说明她们也难以抽身。


    重珏连带弘启宗其余修者在内的寄生型变异种虽已覆灭,但它们的覆灭,更像是为蛰伏在灵修界繁衍孕育多年的变异种发出信号。


    全面进攻的信号。


    这些时间,姜老板和两名师兄的问话越来越少。


    小姬则报备,他被禹天行带着疯狂杀敌,一时半会儿难以回信。


    不过短短十日,灵修界已然陷入困境。


    三人各在一处,争吵不休,倒是为紧张的局势添了一分平常的味道。


    季明燃终于停下日以夜继的步伐:“你们再支撑多一会儿,这一切,很快就结束。”


    祝世白当即察觉端倪:“什么意思?姥姥这要做什么?”


    沈轻洛更是进一步想到,管不得其余,直问道:“明燃你这御剑飞行足有十日,你这是去哪里?”


    隆隆隆——


    不知何时,头顶蓝天被乌云覆盖,顷刻间,狂风暴雨降至。


    拳头大的雨滴一颗颗砸穿金刚阵,砰砰砰地狠狠打向她的脑袋、她的脸庞、她的身体。


    骨肉迅速青紫一片,季明燃捂着脑袋,龇牙抬眼望向蕴着雷鸣的乌云。


    姜老板真是豁出去了呀。


    这么大片的图练阵。


    真是只要鼎盛宗弟子入内,便要先遭一轮銮峰始祖的历练,以辨真伪。


    轰隆!


    迸发的光刺眼夺目,紫色雷电劈开云层,张牙舞爪地朝她直鞭而下。


    “明燃!”耳边还响着从宗门玉牌传来的伙伴疾呼。


    季明燃捂着脑袋的一掌搭在前额,伸出手,朝上一抓。


    正正抓住即将触及脑壳的雷电。


    滋滋滋的电流从掌心传至全身,灵脉中流淌的血液再次喧嚣沸腾,识海掀起巨浪,冲荡得灵台一阵眩晕。


    空气中传来焦炭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她的皮肉,还是她的头发。季明燃一边想着,一边用力一扯。


    雷电一僵,竟像是生出退意,要缩回云层中去。


    季明燃另一只手即刻搭上,双手紧握,丹田紧绷,狠狠一拉一扯!


    雷电竟被整段扯落。


    落地的电流霹雳啪拉地传向林野。


    季明燃不知疲惫一般,不住地扯、不住地扯,硝烟翻滚、焦香四溢,蕴在乌云中的雷电被如面条一般被她不住扯落。


    最后软摊摊地盘在地面,完全失去力气般只发出星点电流火花。


    季明燃重新抓起宗门玉牌,抬眼往向石柱之间笔走龙蛇的三个大字,“鼎盛宗”。


    “我回宗门了。”她告知其余三名伙伴。


    “你回去了?”沈轻洛焦急,“宗门还有图练阵,这是姜老祖弄出的加倍阵法,可要当心。”


    任由雷电末端无力滑落掌心,坠落地面,季明燃看也未看一眼,走过宗门牌匾,来到宗门之境,“我已经经历过三次雷劫了,图练阵的雷,困不住我。”


    祝世白:“姥姥,你回去,是要做什么?”


    上古灵石散发的碧绿幽光映落脸庞,其中悬浮的灵蕴石倒映在净瞳里。


    焦黑的手指合握,取出灵蕴石。


    “我去解决,我以前没有解决完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补回昨天的字数,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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