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护短


    “什么?”季明燃被齐擎翎的话弄得糊涂,但他已大笑离去,只得扭问同门:“难不成我们宗门不是什么正经宗门?”


    沈轻洛同样迷惑。


    “这倒不是。”祝世白道,“齐师叔形容得,嗯,夸大了些。鼎盛宗当然是正经宗门,只是行事作风上——”


    祝世白沉吟片刻,斟酌用词道:“颇负强者脾性。”


    季明燃指着祝世白,问其余人:“他在说什么?”


    “哎呀!姥姥,我和你说过。”观妄臻一手支着脑袋,直白道:“三百年前鼎盛宗可不是现在模样。当年鼎盛宗为何名为鼎盛,当然是因为论起实力,其余宗门连鼎盛宗的尾巴也摸不着。”


    “你想想,这么厉害的宗门,再配上你那师尊的脾性,鼎盛宗的弟子,在灵修就是横着走。”


    季明燃想起姜老板我行我素、极其护短的性格,点头:“晓得了,是个正经宗门。”


    “何止正经宗门。”观妄臻一说起宗门当年就止不住话,满怀憧憬道:“作为碾压灵修所有宗门世家的第一宗门,百年一见的天才也不未必能入鼎盛宗的眼。”


    “百年都不一定收一个徒弟。”季明燃转头就与禹天行分享心里话:“所以直到现在,鼎盛宗弟子数量也算不得多。”


    禹天行:“地广人稀,算是实力的表现。”


    观妄臻眼神中流露出对禹天行的认可:“你是个有眼光的。”


    “当年鼎盛宗,不仅对根骨要求严苛,还对年龄有所限制。”观妄臻道,“基本只要十岁以下的孩童。”


    沈轻洛:“那我们四个,其实也入不了当年的宗门?”


    “倒也不是。”祝世白道:“有规矩,便会有例外。”


    “咱们东陆师姐的师尊,前任霖峰峰主就是了。”观妄臻说:“她并非自小在鼎盛宗修行,她年二十被当时的霖峰峰主云霄尊者收作亲传弟子。”


    沈轻洛感叹:“她的天赋是多高,才会让鼎盛宗老祖宗另眼相看,破例收徒?”


    “举个例子。”观妄臻道:“她从法修半路转为丹修,修为不仅没有停滞,还一路破镜至大乘。所有类型的破境丹,好似就是从她那流出的半成品方子。”


    祝世白口吻微冷:“也因为是半成品,对修者身体承受要求极高,服用者极易遭到反噬。将这不成熟方子带出的,就是流幻谷的南门泓。”


    季明燃与禹天行解释人物关系:“南门泓是京妖妖师姐的大徒弟,也是东陆的师兄,他已经离开鼎盛宗了,现在在流幻谷做长老,噢,他也是丹娘的师尊。”


    说x起丹娘,她一顿,问同门三人:“有收到丹娘的消息吗?”


    她们这趟过去,另一目的就是打听秦丹娘消息。


    沈轻洛曾听见荒洲同行的流幻谷弟子抱怨起,丹娘就在宗门内,却不参与行动。


    崖东柏则与她说丹娘生病了。


    按这说法,秦丹娘的确就在流幻谷,只是不知为何与他们断联。


    四人还是陆续向她传音,只是传出的讯息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系于腰间的玉牌同时一震。


    季明燃与同门三人互看一眼,拿起玉牌。


    是施尽乐的传信:“我在宗门之境,你们宗主好像快要被气死了,速来。明燃妹妹别来,切记躲好。”


    祝世白蹙眉:“我去看看。”


    观妄臻:“我家老头子既然出动去了,你就不用担心。”但他站起身来:“不过我也好久没见过老头子出现在这种场合,我也去看一看。”


    沈轻洛也起身道:“既如此,我也去看看,也把前方情况同步告诉你。你们就留在这里。”


    就此商定,三人离去。收回目送三人的视线,季明燃低头,又发出一道讯息:“丹娘,你没事吧?”


    标志着“秦丹娘”三字的传信界面始终没有回应。


    季明燃想了想,又写道:“丹娘,我在东楚海岸看见崖东柏了。听流幻谷弟子说,他们全靠崖东柏炼制的高阶丹药才能逃脱。说真的,你炼的丹极好,下次也可以给我一些吗?我会去赚灵石找你买。”


    “哦,最近可能会有关于我的一些闲言碎语,但不影响我向你买丹吧?”


    浮显于传音玉牌的名字始终没有回应。


    望着“秦丹娘”三字,施尽乐微微叹气,收起传音玉牌。


    与其并肩的紫烟真人望向一再走神的弟子,蹙眉道:“怎么了?”


    “没事,师尊。”施尽乐扯了个理由,“只是乏了,便和朋友说说话。”


    紫烟真人只当弟子觉得无聊,便侧身咬耳朵道:“再呆一会儿,我们寻个理由就回宗去。”


    施尽乐点头,百般无奈地瞥向身处的宗门之境。


    上回她来鼎盛宗时,这里空旷得紧,哪像现在这般挤挤攘攘。


    广阔的平台上正一圈一圈地站满来自五洲的修者。


    鼎盛宗宗主元留及六宗长老位于内围,面容肃穆地交谈着。


    代表道宗十修的六宗声势浩大地带一帮弟子不请自来,鼎盛宗虽出门迎接,但也只迎到宗门大门口而已。


    要再往前一步?鼎盛宗宗主元留客气有礼地笑着请客人驻足。


    六宗来的人虽多,但并不意味可以强闯,于是两方人马一时僵持。


    合欢宗并非与其余五宗同一立场,她们与其余未至的道宗十修态度一致:事情未查明前,不宜贸然行动。


    此番过来,她们充当的角色是调和者及见证者,避免立场冲突的两方一时冲动形酿下大祸。


    若真起冲突,日后分辨挑事之人,她们便是见证。


    事实上,如此角色的确唯有合欢宗可以担任。毕竟放眼灵修,也只有合欢宗能够与每个宗门世家或多或少牵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所以合欢宗的立场足够中立。


    于是合欢宗沉默地围观元留与其余宗门代表打口水战已有大半日。


    合欢宗觉得无聊,可惜其余宗门并不这么想。


    重珏目光微不可察地一再从上古灵石掠过,泰然自若道:“元留,我们此番前来的原由已一再与你说明,再这么僵持也不时办法,还是尽快告诉我们季明燃的下落吧。”


    鹤貅抚着紧金飞翼狮兽,索性严明与他同立场的五宗隐忧:“你宗季明燃与魔头禹天行是一伙的,这事道宗十修的修者都看见了,这是铁铮铮的事实。你身为一宗之主,竟还护着她!我实在怀疑,你们鼎盛宗,是否亦已皈依魔修?”


    他话一出口,宗门之境本就胶着的氛围又凝重几分。


    鼎盛宗弟子愤然道:“含血喷人!你们御兽宗,本就嫉妒我宗沈师祖收服麒麟守,如今得了契机,就来生事!”


    御兽宗弟子一听,霎时骂道:“你们鼎盛宗就是一群偷鸡摸狗的人,还与魔修勾搭,更是印证!”


    元留抬掌,止住后头激奋欲骂的弟子。


    “不过是投影石投映画面,此事是否另有隐情,谁也不知晓。事实未查明前,重珏尊者领着诸位前来,未免劳师动众了些。再者,”元留神色平静地转向鹤貅:“真人仅因此便妄下定论,此事,鼎盛宗记下了。”


    “呵,我御兽宗难道怕了你们不成?”鹤貅激动道,“他们二人在荒洲忽地就不见踪迹,定是携手潜逃,说不定就藏在你们这里!”


    元留:“鹤貅真人说得在理,不过,你可有证据?”


    重珏一把挡下冲前的鹤貅,神色诚恳道:“元留啊,正正是此事存有蹊跷,我们才过来,让你们把她交出来,道宗十修才好彻查此事不是吗?”


    “我宗早已退出道宗十修,而且事实未查明前,便要带走我宗弟子。”元留道:“我宗无法认同。”


    “谁知道你们要怎么查啊?”鼎盛宗一穿着金灿的弟子大喊道,“说不定她就是被迫的呢?你们不好好地去剿灭魔修,就领着一伙人踩上门来。”


    “一群黄毛小儿,什么也不知道就此处胡言乱语。”领着沈家弟子静驻鼎盛宗宗门之境的沈汀喝道:“看来你们宗主亦知晓理亏,向你们隐瞒确凿之事。我来告诉你们,从噬魂阵放出魔头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们紧张维护的小祖宗季明燃!”


    “元留,你口口声声说事实未明前,不可将她带离。”重珏则面朝元留,沉声道:“但弘启宗已查明,破我宗噬魂阵者,正是季明燃。十五名来自五洲八门的阵修俱可佐证。”


    元留:“正如我方才所言,许是其中另有我们不得知的——”


    鹤貅真人打断:“她若非与那魔头真的清白,怎会甘愿冒险去闯噬魂阵?”


    他继而咄咄逼问:“噬魂阵破,弘启宗灵脉逆流,山河倾倒、玉楼崩塌、珍宝尽毁、弘启宗上下险些陷入危难,若非重珏尊者及时返宗,真要造成大祸。你们鼎盛宗对弘启宗造成的损失,你们要如何赔偿?”


    “按我说,弘启宗没了什么,你们鼎盛宗就合该赔什么,山河林谷、灵器传承,一比一等价,如此才合理。”鹤貅道。


    元留噙在唇边的笑意褪淡,“鹤貅,我宗大阵怕是要请你离开了。”


    “元留!这一桩事,加上她在东楚海岸相迎禹天行之事,已足够让道宗十修上门要人。”重珏一字一句,严厉道:“你当真要护她至此?”


    元留冷漠望他。


    重珏迎向元留的目光,独属大乘境修者的威压蔓延向外。


    “若你坚持,那么今日,无论作为弘启宗宗主,亦或是道宗十修一员,我定让要鼎盛宗给我一个交代。”


    “不论代价。”


    “有理或是无理,就由合欢见证,后交十宗定夺。”


    第162章 出手的正当理由


    本欲开溜的合欢宗长老紫烟真人唇边轻盈笑意一凝,眼神骤然转冷,扬手一划,紫色烟雾爆开,覆向立于其身后的一众合欢宗弟子。


    令人窒息的灵压一瞬爆发。


    重珏说动手就动手。大乘修者的灵压爆发,除合欢宗弟子因紫烟真人反应及时受到庇护,其余五家队伍不可避免地被波及一二。


    与重珏相对的鼎盛宗弟子更是首当其冲,顷刻间被无形的灵压波浪冲击裹挟,低阶弟子痛苦地捂着咽喉摔落倒地,高阶弟子则面色紫胀挣扎不语,拼尽全身力气与之抗衡。


    清隽年轻的宗主时刻保持着的疏离淡笑消匿褪尽,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元留。”重珏自信从容,“你——”


    话才出口,重珏神色微变。


    痛苦闷哼的鼎盛宗弟子忽地止声,栽倒的低阶弟子一个两个从地上爬起,高阶弟子面色恢复,互相打量,伸胳膊抬腿,惊奇为何自己恢复地如此快。


    只重珏感觉到,他所释放出的大量灵压,尤其是轰向对面鼎盛宗弟子的灵压,正以惊人的速度消失。


    重珏凝神,惊觉鼎盛宗弟子身上不知何时笼上薄如蝉翼的清晖,清晖因吸纳灵压而显形,待最后一丝灵压被吸收殆尽,清晖黯下,一如从未存在。


    “境罡阵。”重珏沉沉盯着元留,“无怪你如此胆大。”


    紫烟真人出声劝阻道:““尊者,还请三思。”


    重珏一笑,一柄玄铁重剑旋即出现其掌间,爽朗笑道:“难道合欢亦觉他们有理不成?亦或哪家长老觉他们有理不成?“


    齐来的五家长老一见重剑,眸光微x动,肃容不语。


    晌午阳光穿过云层直射而落,宗门之境的各宗弟子额间溢汗,滚落滴下。


    沉默弥漫,在场的修者无不屏息。


    就在此时,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从天边而来。


    “诸位道友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位处宗门之境修者直觉周身凝重的气压倏忽荡散,茫然抬头间,一精神矍铄的老者从天而降。


    落地所立之处,正正在元留身旁。


    "哦?竟是齐峰主。"重珏尊者看见来人,沉声道:“的确许久未见。您避世多年,不曾想这区区小事,竟惊扰到您老人家。”


    齐擎翎虽修为不比重珏,但作为灵修年纪最长且还存活的修者,无论资历及宗门地位都摆在这,灵修各宗对其多少会给几分薄面。


    齐擎翎哈哈大笑:“避世称不上。只是年纪大了,不想见不讨趣的人便不出门了。谁想到,不讨趣的人都上门来齐了!这可不就出来见见么。”


    干瘪枯瘦的指往后一指:“不只我,他们也来了。”


    一脏乱不堪的男修及一神色淡然的青衫女修亦来到元留身边。


    东陆略微颔首:“重珏尊者、紫烟真人,还有诸位。”


    柳至清则只潦草地拱了拱手。


    敷衍至极的态度。沈、祝两家以及御兽宗、流幻谷长老脸色不虞。


    重珏微笑:“鲜见鼎盛宗峰主同时出现,如今一来,竟来了三位。”


    加之鼎盛宗的境罡阵。


    重珏随意般翻转掌心,险些出鞘的重剑重新转向,剑柄朝上立于地面。


    齐擎翎仿若没有看见重珏的收剑动作,自如道:“老朽让他们来的!老朽年纪大了,什么稀奇古怪、寡廉鲜耻的事没见过!但他们不同,年轻!即便再不愿意,总归要多见见世面,长长见识。”


    “齐擎翎,不要在这东拉西扯,千名修者在此候着,就是要你们鼎盛宗一个说法!”狮啸一吼,鹤貅怒道。


    “千名?”齐擎翎花白胡子一颤,“区区千名罢了。平日各宗道友来到极无洲,顺便去我宗各域历练的人,岂止千名。诸位既远道而来,不如也去霖峰游历一番,与其间妖兽交手缠斗,其乐无穷啊。”


    好你个老东西!鹤貅吹胡子瞪眼,开口就让他们去清理在鼎盛宗各域乱窜的妖兽?谁不晓得他们鼎盛宗别的不大,就是地大,别的不多,就是妖兽众多。


    固然平日来极无洲历练的修者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但他们此次过来,是要个说法,可不是历练!


    鹤貅气得直发颤,沈汀并未被齐擎翎带偏,径直道:“历练机会再多,却无济于天下,又有何用。”


    齐擎翎笑道:“是啊,所以我们鼎盛宗才倾尽全力,派出各峰最出类拔卒的弟子去往荒洲啊。”


    鹤貅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你们鼎盛宗弟子,说好支援荒洲,关键时刻却都不见了人,这要怎么说?”


    “据我所知,我宗派出的弟子,并没有拂袖而去。”齐擎翎自豪道:“相反,荒洲东楚海岸的魔修大军,正正全靠我宗弟子大力清扫。待支援的修者赶来,魔修已退大半。不然你们怎会来得这么快?合该继续在荒洲收拾魔修。”


    沈汀冷哼一声:“你们銮峰季明燃,可是随那魔头一同杳无音讯。弘启宗经已彻查,闯入噬魂阵法、破除噬魂阵法的均是她,她与魔头搅和不清,你们还要如何狡辩!”


    “说来可叹,我那实诚的小师妹啊。”齐擎翎凄然道,“她当时参加庆典,不小心迷路,误入弘启宗禁地,可怜见地,竟活活被困一月有余。她若非几近艰难悟得阵理破境,险些就出不来了。她哪里晓得里面关押魔头呢?她不过想脱困罢了。回来后,可是养伤养足一月,伤才好,又立即出发剿魔,怎知落得下落不明的下场。”


    齐擎翎所说的话,不仅一一推翻五宗所下的论断,还顺带为季明燃铺就倒霉却心系天下的人设。


    重珏面容肃沉:“那她为何隐瞒此事,反而亲口跟我说,是历练一月得了奇遇故而破境。”


    鹤貅赶忙跟上:“她满嘴谎言,如何能信?”


    齐擎翎击掌:“被你们弘启宗大阵困着,可不就是历练!若非她突破,保不准死在里头也没人知晓。哎哟,要我说,你们弘启宗,宗门禁地怎地就不划拉出标识?这让不知道情况的人误入,可真容易出事。”


    齐擎翎苍老的面容哀愁一叹:“唉,也就我小师妹心善,她担心说出来,让弘启宗面上无光,默默就让这事过去了,吃了亏,竟生生忍下,还那么和善与你们说笑。多好的女娃娃呀。”


    作为祝家家主,祝盛礼一直沉默旁观,沉默至今,简直叹为观止。


    他可长见识了!一把岁数的人竟能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难怪座下弟子观妄臻行事跋扈、无法无天,定都是被齐擎翎纵容出来。


    幸好他家世白没有拜入他门下。


    齐擎翎颤颤巍巍地朝重珏道:“尊者,禁地标识十分重要,你说是吧?我们鼎盛宗就不同,凡是禁地就划拉出明显标识。但是啊——”他颤颤巍巍地一摆手,宽松的衣袖拂向弘启宗弟子所站方向。


    “即便如此,你们弘启宗弟子也偶会误入我宗禁地。你们那禁地什么标识都没有,也不怪我宗弟子误入啊。”


    祝盛礼嫌弃皱眉。


    鼎盛宗第三十六代大弟子,五峰峰主之首,在这里装什么糟老头子,也不嫌丢脸。


    他冷眼望向立于齐擎翎两侧的执事弟子,后者表情毫无波澜,对自家师尊做派早就习以为常。


    祝盛礼心里再次感叹:幸好啊!幸好世白的师尊不是他。


    重珏:“齐峰主话里意思,是责备我宗弟子不守规矩?”


    齐擎翎:“当然不是。我只是说,有因便有果,自己种下的因,也因承担由此结下的果。自食其果,说的便是这个,你说是吗?鹤貅真人。”


    这话当然挑不出错。不止挑不出错,还一举推翻鹤貅让鼎盛宗赔偿弘启宗的话,话里意思,即要弘启宗自行承担自己过失所造成的后果,否则,鼎盛宗也要追究弘启宗闯入其禁地的责任。


    鹤貅真人哑了哑,只愤愤地扭头哼一声。


    重珏眸色微暗。


    他们弘启宗本站于道德制高点,本要趁道宗十修还未查明祝火的发现前,先发制人将那季明燃擒了去。


    合欢宗在又如何,他的理据充足,即便是他先出手,合欢回头禀告十修,十修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结果,这老不死三言两语将他的理据另做一番解释。


    他再出手,立场自不若方才那般充分。


    老不死窝在鼎盛宗三百年不出,真叫他遗漏这一嘴皮子厉害的人物。


    重珏忍下心头浮起的烦躁,道:“如今魔头情况尚未明了,此事蹊跷,道宗十修亦需广集线索,查明其踪迹。正如齐峰主所言,季小友心怀大局,定愿欣然参与,出面协助查明。”


    齐擎翎哀叹道:“她当然愿意,但我也说了,她下落不明啊。”


    重珏紧咬不放:“各宗自有寻找弟子下落之法,宗门配饰就是其一。鼎盛宗能够通过宗门玉牌找到她不是吗?”


    “不愧是重珏尊者,思虑周全。”齐擎翎捋胡子道:“宗门玉牌的确能够寻到她的踪迹。”


    六宗长老望向他。


    齐擎翎微微一笑:“但我们没有告知你们的义务。”


    鹤貅弹起:“你个老不修!”


    噗嗤!施尽乐低头,极力掩饰憋不住的笑。


    这下稳了。


    “我家老头子厉害吧!”传音玉牌一震,弹出观妄臻发来的传信。


    是群发的消息。


    施尽乐抬头寻找来至宗门之境的几人。


    火红色的头发很是惹眼,施尽乐一下子发现观妄臻,以及与之并肩的沈轻洛及祝世白。


    施尽乐喜上心头,正要悄摸打招呼,肩头却被一按。


    转眸便见师尊紫烟微微摇头。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修者外圈响起:“抱歉啊,我处理宗门内务来得迟了。”


    这声音。施尽乐皱眉,扭头望去。


    一圈圈修者为来人让出道路。


    南门泓缓缓走入,轻笑着说:“我来到时,恰好听见,齐峰主说季明燃是误入噬魂阵。”


    经过合欢宗,南门泓眸光掠过施尽乐,旋即望向对面的鼎盛宗参试弟子三人,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怎么与我所知道的,不是同一回事呢?”


    南门泓朝后招手:


    “丹娘,过来。”


    第163章 她们的师尊


    丹娘?秦丹娘?


    施尽乐猛地回头。


    沿着层层修者为南门泓让出的过道,身姿瘦削如柳的女修低着头,肩膀微颤,仿若脚下负重般,极慢极慢地x步步走来。


    沈轻洛、祝世白以及观妄臻三人面面相觑,因心下震惊,三人身体同时转动,手中握着的宗门玉牌随势摇摆。


    宗门玉牌传回的画面猛然抖动数下后恢复正常,对焦向面色惶恐的孱弱女修。


    本要落下一白子的指尖停顿,季明燃一动不动地望着画面,眉头皱起。


    来到南门泓面前,始终低头的秦丹娘声如蚊呐:“师尊。”


    南门泓唇角弯起,满意道:“抬头。”


    秦丹娘双肩颤抖得厉害,垂下的头颅僵住般并未抬起。


    南门泓耐心道:“抬头。”


    轻柔的嗓音里暗藏警告。


    瘦弱身体微弱地摇晃起来,显然无法承受如此压力,僵持不下,秦丹娘缓缓抬起头,嵌在苍白脸庞之上的眸眼闪过泪光。


    “向诸位介绍。”南门泓道:“这位是我流幻谷弟子,秦丹娘。”


    在场修者无人回应。


    但凡有眼睛的,谁看不出来南门泓与其弟子之间的不对劲。


    南门泓低笑一声,食指、拇指轻轻勾起秦丹娘的下巴,迫使她转头,对上沈轻洛、祝世白、观妄臻所立方向。


    “丹娘,看看。”他饶有兴味道,“有看见你在灵修大比新认识的伙伴吗?”


    此话一出,秦丹娘脸庞仅余的微丝血色尽退,惨白如同死人,浑身颤得就连唇也抖起来。


    元留身旁的东陆霍然侧身向她,一惯淡然的脸庞前所未有的严肃:“南门真人,你这是做什么?”


    南门泓道:“不过向诸位介绍我流幻谷本次参与灵修大比的弟子罢了,东陆何至于如此紧张?是心虚么?”


    鹤貅忍不住道:“南门真人,你别卖关子了,快讲重点。”


    南门泓:“方才鼎盛宗各峰主口口声声说,季明燃与那禹天行逃窜之事背后另有隐情。说得不错,的确另有隐情。据我所知,他们早就认识。”


    沈汀:“此话当真?!”


    “我流幻谷弟子,秦丹娘,正是此界灵修大比的参试弟子。”南门泓望着沈轻洛等人,笑盈盈又问道:“想必鼎盛宗这几位参与大比的小友都认识吧?她和你们不是在奖池秘境,同乘一艘船么?”


    如今境况,少说一句,不知晓南门泓又要如何大做文章,可多说一句,只怕令丹娘更为难。


    沈轻洛、祝世白、观妄臻三人沉默看他。


    南门泓悠悠望向合欢宗:“让我想想,和你们同乘一艘船的,还有谁来着?”


    施尽乐心头一跳,低头暗道不妙。


    现在位于宗门之境且又与鼎盛宗共乘一船的,除秦丹娘,不就只有她施尽乐?!


    施尽乐慌张之际,一抹幽香扑鼻,紫色倩影将她完全遮掩,替她挡去投向的目光。


    “师尊。”施尽乐小声道。


    紫烟真人没有回应,一双媚眼眸含冷意,似笑非笑地回视南门泓投来的目光。


    不久,南门泓转开视线,得罪合欢宗与他而言并无必要。


    他重低头望向自己的弟子:“还有不名宗,是吧,丹娘。”


    施尽乐不禁紧紧拽着紫烟真人裙摆衣角。


    她的师尊在保护她,而丹娘


    施尽乐不忍去看。


    “禹天行便是出自不名宗,他在大比结束后逃脱,而不名宗消失三百年忽地冒出来参与大比,若说这二者之间没有关系。”南门泓冷哼,“谁信。”


    秦丹娘颤抖着,撇开眼睛,没有回应南门泓的话语。


    对于秦丹娘的颤抖与沉默,南门泓并不在意,甚至当着千余名修者的面,不留情面地数落着秦丹娘的缺点,嫌恶道:“我这徒弟,资质低劣,天生蠢笨,性子懦弱,听风是雨,不善言辞,浑身上下都是拿不上台面的毛病。”


    末了又补充一句道:“炼制的丹药,尤不堪入目,让人恶心。”


    秦丹娘呜咽一声,忍泪许久的眼睛决堤,大串大串的泪珠沿着脸颊滴落,打湿衣袍。


    南门泓仿若没有看见,悠然道:”我本意让她开开眼界,增加些见识,于是循着灵修大比机会,也让她参试。不想,正好被她看见,鼎盛宗与不名宗合作互助。”


    秦丹娘止住抽噎,眸色痛苦道:“师尊,我坐上他们的船,是因为他们救我。”


    南门泓笑意不达眼底,嗓音冷下:“需要为他们辩驳,你就会说话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不名宗,是不是也在他们的船上。”


    秦丹娘阖目,重又无声流泪。


    南门泓冷笑:“又成哑巴了?为师刚巧最擅治此病症。”说话间,指尖捻起一药丸。


    弘启宗走出一人,向在场修者作揖行礼后道:“诸位,我乃弘启宗参试修者木桓徽,正如南门真人所言,我亲眼所见,不名宗参试弟子搭载了鼎盛宗的船。”


    南门泓低头望向崩溃的徒儿,指尖丹药压落秦丹娘唇瓣,轻声问:“怎么弘启宗弟子说得,你却说不得呢?丹娘。”


    丹娘双眼盈满泪水,眼眸充满哀伤,仰头望着南门泓


    “丹娘难怪她没有回应我们。”季明燃看着从宗门玉牌传回的画面,拧眉道,“她根本无法回应。”


    季明燃为丹娘感到揪心:“她定还费心瞒下传音玉牌,不然,南门泓早就说出我通过传音玉牌与她联系。”


    但在灵修大比与她们处在一块的事,与她一同参与大比的流幻谷弟子均有目睹,丹娘无法隐瞒,于是才被南门泓拿住。


    灵修大比的每个参试环节均被投影石投放,参试弟子的一举一动,均在观试修者眼皮子底下。


    禹天行对此极为谨慎,斗笠之下佩戴面具,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而且回至宗门后,同去观试的鼎盛宗弟子曾仔仔细细说过他们所看见的大比场景。


    但没有一个提及看见禹天行,不名宗参试的画面,大多数没有被投影石捕获。


    思及此,她转头对上禹天行的漆墨瞳眸。


    “是。”他轻声道,“我切断了投影石对我的灵力捕捉,但凡是我出现的场面,场外的观试修者都不会看见。”


    他所做的不仅于此。头戴斗笠、面具遮脸,除季明燃外,任哪个参试弟子都无法窥见其面容。


    “但这不够。”禹天行垂眸。


    对于之后的种种变故,他所做的,还远远不够。


    果不其然,画面那头传来重珏的声音。


    “不名宗。”重珏沉吟道:“不名宗的五名参试弟子,自大比结束便杳无音信,唯一传出下落的,便是投向禹天行的姬行旸。”


    南门泓盯着秦丹娘道:“我听说,投敌的姬行旸,在比试期间,更是与季明燃往来密切。我徒儿秦丹娘,便是证人。”


    秦丹娘抽噎一下停止,盈满泪水的眼睛瞳孔放大。


    南门泓:“我更怀疑,禹天行,许就混在不名字参试弟子之中。”


    秦丹娘淡粉的唇被按于其上的丹药印染成墨色,浑身不住发颤。


    南门泓又问:“你觉得呢?丹娘。”


    第164章 宗门旧闻


    秦丹娘瑟缩着,神色惊恐,豆大的泪珠不住打落,却死死咬紧唇瓣不肯说话。


    “告诉为师,不说?是因为害怕?”南门泓低头凑近,伴随抵于秦丹娘唇瓣的丹药消融,一股奇异淡香随施药之人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压弥漫散开,“还是,因为不愿。”


    东陆神色紧绷:“此丹有毒,南门泓,这里是鼎盛宗,不容你做出伤人性命之事!”


    同一时间,秦丹娘唇色乌青,气若悬丝,身体一歪,无力跪倒地面,“哇”地吐出一口血,抵于其唇瓣的丹药已完全消融完毕。


    “违抗师命,很该罚,我管教徒儿,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南门泓踢开秦丹娘,拿出一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眸色闪过不耐:“不过人多一些,连说话都不敢,如此不中用,不罚罚,如何长记性。”


    东陆急忙上前扶起秦丹娘,探查其状况,旋即随即取出一丸,欲喂秦丹娘服下。


    南门泓轻蔑笑道:“东陆,你这辈子都不过是一个半吊子药修,对丹道一窍不通,以为当上峰主,竟就解我的丹?痴心妄想。”


    眼见秦丹娘服下她喂的丸后,溢血速度虽止,但中毒迹象未退,东陆心下一沉,抬眼冷望南门泓:“你给她吃下的丹,药效如何只有你知道。她服丹后所说的话,让众修如何能信。”


    “东陆,我没有你这么傻去做自掘坟墓之事。此丹不过小惩大诫罢了,并不会影响她的意识。你们觉得我在胁迫她说谎?此事好办。”南门泓侧首向祝盛礼道:“祝真人,可否借祝家识灵珠一用?”


    识灵珠,可辨认说话者所言真假。有它在,秦丹娘所说的每一句,均可作为真词。


    祝盛礼点头,取出识灵珠,递向秦丹娘。


    秦丹娘x低头未动。


    “我的丹,效用如何你最清楚不过。”南门泓道,“愈抗拒,你便愈痛苦。你若配合,丹毒持续十五日后结束。难不成,你真忍心要让为师担上苛责无情之名?”


    此话一出,垂首的秦丹娘不住地摇头,她慌忙一动,饱受毒丹的身体踉跄倒地,迎头撞向地面,冷汗沾湿的秀发散乱,本蜷缩的指撑地张开,露出因叩入掌心而沾血的指甲。


    秦丹娘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出情急之下要说的话:“不,师尊很好,是徒儿不好。””


    她就这么趴倒地面上,因承受体内的痛苦一阵一阵地蜷缩。


    身为名门修者,如此的狼狈,如此的不堪。


    “他凭什么这么欺辱她!”观妄臻双拳捏紧,气得浑身发抖,“就因为跟我们玩得好?”


    沈轻洛死死盯着前方,五指紧握刀把,刀柄发出咯吱响声。


    祝世白几乎用气声道:“稳住,不要冲动。”


    祝世白这句话,不仅是对观妄臻、沈轻洛说,更是对季明燃说。


    生怕季明燃下秒就从銮峰冲出,祝世白飞快地通过宗门玉牌传递出他的想法——


    秦丹娘与他们共乘一艘船,她未必发现禹天行,但姬行旸与他们交好,她定然知晓。


    但凡她开口一句,都会将季明燃推上风口浪尖。


    她不说,南门泓不会放过她。


    她说了,南门泓也未必会放过她。


    南门泓咄咄逼人,目的就是逼出季明燃,继而找出禹天行,从而彻底抹黑鼎盛宗。


    季明燃若出现则正中下怀,造成难以收拾的局面。


    季明燃读完祝世白的分析,垂眸凝望着面前棋盘。


    本兴闹的冠才苑随一众人离去重又变得宁静,古槐之下,季明燃与禹天行仍继续着未下完的棋局。


    不过沈轻洛等三人传回的宗门之境画面,让执棋的少女愈加举棋不定。


    她本就不精于此道,加之心不在焉,这盘比以往下得更差。


    横看竖看,她走的每一步棋,都是错棋。


    禹天行的棋,将她困得死死。


    “你说你做得不好。”季明燃似在自语思索棋局,又似在与禹天行说,“那要如何做才是足够好呢?你做得足够好了。”


    “是我。”季明燃吐出一口气,久久未落的白子被径直抛回棋盒,纤细修长的指一把将棋盘上所有棋子推乱。


    静心设下的棋局被二话不说一举打散,设下棋局的人神色平静,不见怒意。


    季明燃眼睫掀起,眸色沉静:“把你们都一同招上船的是我,主动靠近你的也是我。若非我,他们只会按你的计划,把目标对准不名宗,不会联想到鼎盛宗,更不会将丹娘、尽乐拖入其中。”


    禹天行瞧也未瞧散乱的棋句,只一瞬不瞬地凝望她。


    季明燃扭头看着投影石传回的画面:“姜老板当年教育我,做事需考虑齐全,不要把累及同伴。是我思量不周,累及宗门,累及丹娘。宗门尚可自保,但丹娘”


    禹天行:“你要救她?”


    季明燃摇头:“除非丹娘同意。”


    现在的丹娘,愿意为她说话,却不会愿意自己出现救她。


    她还记得丹娘曾告诉她的话。流幻谷对丹娘,宛若赐予其新生,丹娘对此感激涕零。若她出现,那就相当于昭告天下,她的确与丹娘交好,这只会更将一心留在流幻谷的丹娘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季明燃又举起系于腰间的玉牌,盯着无法回应的传音界面,喟叹道:“禹天行。”


    禹天行羽睫微动,身体倾前。


    一贯开朗的少女眸浮迷茫,与他说道,“人类的情感真是复杂。”


    “若丹娘同意,若她同意,那就好了。”


    画面那头,秦丹娘终究还是伸出十指,接过识灵珠,低声道:“有劳祝真人。”


    南门泓满意微笑:“说吧。”


    秦丹娘依旧脸面朝地伏倒着,声音低弱:“她是与姬行旸相处得很好。”


    东陆目露不忍,南门泓捕捉到这一瞬,嘴角抬得更高。


    “不止姬行旸,她与我也相处得极好,她与谁都相处得很好。”


    南门泓扬起的嘴角僵停。


    “我不知道禹天行是否就在不名宗参试弟子中,我不知道姬行旸为何投敌。但我知道,


    回想起过往的经历,秦丹娘唇角轻扬,眼角的泪滴落地面:“她那么好的人,怎可能会是魔修。”


    南门泓盯着秦丹娘,一字一句:“你就是这么对你的师尊,嗯?”


    识灵珠炽如明火,祝盛礼:“她说的是实话。”


    南门泓充耳不闻,一步一步走近秦丹娘:“我养你育你,授你丹道,思虑你孤身无助,更让我最得意的门生东柏许诺娶你,成为你的依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南门泓每说一句,丹娘匍匐在地的身体便猛烈蜷缩一下。


    他怒极反笑:“教你这么久的丹道,只能拿出品相极差的货色,才偷来鼎盛宗一趟,竟一下就把他们这些欺师灭祖、抽刀背刺的作风都学会了么?!”


    倒地的少女惨叫一声,彷若完全失去意识,趴倒在地。


    东陆忍无可忍,失控怒喝:“南门泓!”


    南门泓:“你给我闭嘴!”


    他头次控不住自己的表情,嘲弄笑意退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盛怒,猛地踹踢秦丹娘一脚:“你真以为她是好人,你知道她是谁的弟子吗?姜笑乂身为宗主,在宗门遭遇大难之刻,擅离职守,盗走传承,背刺同门,害死我的师尊,你的师祖!这种人的徒弟,能是什么好东西?!


    “南门泓,鼎盛宗不容许你再次胡言乱语,污蔑我宗师祖。”元留闪现至东陆身旁拉住她,肃容道,“明燃师叔已经将鼎盛宗全部传承带回,一份不失。这也是笑乂师祖的安排。”


    此话一出,宗门之境六宗修者炸了锅。


    “传言是真的!”


    “鼎盛宗的传承真的都回来了?”


    “竟然就在季明燃身上。”


    “她一个带回来的?怎么可能!那可是十万传承。”


    “姜笑乂当年有办法将传承带走,自也有办法让她小徒儿带回。”


    在场修者已开始动摇:“大费周章折腾一番只是让传承挪动一次,图啥啊,难不成姜笑乂盗走传承的事真是谣言?”


    “可笑!”南门泓宽袖一甩,食指指头直指元留:“季明燃将传承带回又如何?姜笑乂盗走传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亲眼所见,我的师尊京妖妖就是死于她手下!此仇,不共戴天!”


    施尽乐心中一紧,死死抓住紫烟真人的衣袖:“师尊。”


    “”紫烟真人声色暗哑:“再等等。”


    来至宗门之境至今不发一语的柳至清忽地语气沉沉道:“南门泓!”


    “你对我逞什么能?”南门泓目眦欲裂,“你!懦弱无能!你当年口口声声爱慕我师尊,她孤立无援时,你在哪里?她陨落后你又为她做过什么?你什么也没做,整日饮酒买醉不成人样,厚着脸皮呆在这个让她痛心欲绝的地方!”


    宗门玉牌传回的画面里,季明燃听见沈轻洛的低语:“这是真的吗?”


    观妄臻的声音紧接从画面之外传来:“据说柳师叔三百年前也是一等一的风流倜傥人物,幽默风趣、根骨奇佳,他当年对初入宗门的京师叔一见倾心、再见定情,一代浪子彻底收心。他变成现今模样,的确是在京师叔出事后。”


    柳至清面色阴霾地盯着南门泓,嘿然不语。


    “对不起她的,又何止你一人。”南门泓指尖转向,指向东陆:“你,狼子野心。你是师尊的关门徒弟,但你早就图谋峰主之位,她离去后,你迫不及待地取而代之!”


    东陆已恢复平静神色:“师尊已仙陨三百年。师兄,你合该清醒一些。”


    “清醒?好呀,你真是好极了。”南门泓指尖震颤,恨不得戳进东陆的眼珠子:“我最恨你这神色,师尊陨落,你也是这般神色。东陆,你是人不是?!”


    “南门泓!”齐擎翎:“当年之事,谁也不知道事情真相如何,只凭你一人说词,便是事实全部?”


    “老不死还想抵赖?鼎盛宗大难,你龟缩在洞府不出。若非你怯弱无能,令我师尊拼尽全部修为抵御天灾,她未必会死。”南门泓恨声道。


    “当年姜笑乂保存实力,杀害我师尊后,又杀了李箫森,亲历者无一幸存,我重伤濒死让姜笑乂懒得动手,才侥幸存活记下映像。”


    南门泓愤恨地取出一投影石,“既然你们一个两个还在否认x,那我不介意,给天下修者再看一次!也给这些年轻弟子看一次!看看当年鼎盛宗姜笑乂,到底做了什么!也一并判断判断,这样的人所收的徒弟,会是什么好东西!”


    随南门泓扬手一抛,半空的投影石霎时散发荧光。


    隔着宗门玉牌传回画面,季明燃看见她的老板,她的师尊,姜笑乂的脸。


    第165章 三百年鼎盛宗


    重珏执剑朝天际一划,剑气迸发,将投影石方圆十里紧紧包围。但凡接近投影石,当即直面大乘期修者的致命一击。


    众修不仅不能接近,还需后退半尺,方可完全退离剑气覆盖范围。


    宗门之境修者边退边投眼望天,视野内,全是投影石所展现的画面。


    那处也是宗门之境,与现今不同的是,画面中的宗门之境,乌云压顶,苍穹之间,裂开一道没有尽头的缝隙。


    巨大的墨色漏斗混合着沉闷、厚重低吼,就像一管炮口从缝隙探出,对准宗门之境,扭曲光影、吞噬乌云。


    一团一团粉肉色圆泡自漏斗漩涡边缘凸起,每颗粉肉色圆泡映内里装着难以辨明形体的影子。诡谲影子的不住扭动挣扎,试图撕开肉壁从中挣出。


    一管一管炮口自裂缝探出,又生出一团一团的粉肉色圆泡,对准鼎盛宗的五峰二川每一角落。


    山峰崩塌,泉流尽断。


    这就是三百年前,顷刻间降于鼎盛宗的天灾厄难。


    现实的宗门之境,万籁俱寂。


    首次看见此幕的年轻弟子惊惧,浑身冰凉。而当年看过这幕的道宗十修长老沉默不语。无论多少年过去,无论多少次看见此幕,他们仍难以抹去压至心头的绝望窒息。


    然当年身在其中的修者并非如此。


    烈风将铺就宗门之境地面的整块岩版掀起,数十米大小的岩板如落叶般当空扑腾翻滚。


    岩石飞舞,但踩在岩石面上的修者如履平地,身形稳当。


    姜笑乂甚至双臂扬起,迎向朝向她的炮口,大笑道:“天要亡我鼎盛,我偏不让它如愿!”


    说话间,被天空缝隙涌出的气流摆布的岩石调转方向,姜笑乂翻转半身,面朝聚集于宗门之境的鼎盛宗修者:“分神期以下弟子自行躲避,亲传弟子除外!”


    一簇修者出列,齐声道:“是!宗主。”


    姜笑乂:“师叔们、师姐师兄们,你们曾经夸下的海口、吹过的牛,到兑现的时候了。就让我看看你们的能耐,谁若是败了,下次吹牛,我头个笑话谁!”


    仰头注视着姜笑乂的一众修者无一不气势沉敛,姿态从容。其中一修者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得如同在与与一调皮孩童说话:“我们站的地砖都好好的,就你的被掀飞。小乂,你才是头个要被笑话的。”


    “哦?云霄,要不要瞪大你的眼睛,仔细看清楚后再说一遍?”姜笑乂举向天空的手臂随意一划,苍穹之上百个法阵同时具现,严丝合缝地盖向每一个漏斗,不放过任一颗粉肉色团破。


    束魂、降邪,二阵同启。


    “它们胆敢跑出来。”姜笑乂道:“只有一个下场,死!”


    “好样的,小乂。”云霄尊者道,“该到我们了。”


    云霄尊者眸眼望天,从容踏前一步:“就算搭进我等这把老骨头,也要试试补补这天。”


    “走!”一众鼎盛宗大乘老祖应和,化身星芒,直奔苍穹裂缝。


    “这么会说话,成。”姜笑乂朝流星喊道:“一人一个域祝阵附赠。争取别死了,留个机会,给师妹再笑话你们一回!”


    奔向墨色漏斗的每一颗璀璨星芒环起一圈阵法,为其间修者赋能。


    “既然师尊们都上天了,那我们就扫扫地吧。”留在宗门之境的修者只余寥寥,手执一柄长枪的英气犀利女修道,“笑乂,那些东西还在长,你释放的阵法已达数百,境罡阵还需要你,不要浪费多余灵力。它们要是落下来,就交给我们。”


    说话之人音容未变,正是如今燿峰峰主祝火。


    另一玉树临风、举止潇洒的男者说:“齐师兄正处于破境的紧要关头,圹峰峰域就一并由我看管。”


    季明燃揉揉眼睛,再三辨认,才发现此人竟是柳至清。


    “来来来,丹药全套,人人有份。”着鹅黄色衣裙的灵动女修朝一人抛出一锦囊,她眨眨眼,“注意注意,嗑药有风险,切勿过量,妖妖特制除外!”


    姜笑乂接过,塞入衣袍:“妖妖,霖峰地域广阔,你顾得来吗?”


    “你且专心调配阵法。”京妖妖道,“我还有小泓和小陆。”


    面容稍显稚嫩的东陆颔首。


    “箫森。”姜笑乂道:“你也去助力他们。”


    季明燃看着面色与常人无异的李箫森应道:“好的,你要小心,切勿大意。”


    “成,朋友们,各司其职吧!”姜笑乂脚踏岩石,直冲苍穹:“若是死了,我们下辈子再见!”


    各人挥手,奔向东西。


    三百年前鼎盛宗,大能遍地。


    修为越是高强,越能知晓面前巨灾难以较量。


    此役生机渺茫,不过与其悲郁逃离,她们选择谈笑赴死。奋力一搏,或能为宗门博下一丝生机。


    补天之缝隙的数十位大乘修者拼尽全力,只延缓缝隙开裂的速度,漏斗数量持续增多,姜笑乂的阵法无法覆盖全部。


    诡谲影子终究撕开粉肉色圆泡,从未见过的邪物簌簌掉落,祝火及柳至清领着一众鼎盛宗高阶弟子浴血搏杀。


    姜笑乂维持的境罡阵法,一次又一次为鼎盛宗弟子们挡下致命攻击。


    另一覆盖全域的防护阵法再起,全数截下落在鼎盛宗领域内欲外逃的邪物。眼见逃窜不得,怪物背水一战,尖叫嘶吼着扑向前来扑杀邪物的鼎盛宗弟子。


    被大片红血浇淋,画面污糟不清,但即便如此,单单透过映在血红里模糊的影子,亦能感受这场战疫对决之惊心及惨烈。


    挂着投影石的南门泓躲闪不及,被邪物利爪穿透肩胛,重伤之下,踉跄跑至霖峰医堂。


    医堂满是重伤休克的鼎盛宗弟子。


    “师兄。”画面中,东陆气喘吁吁地拖回又一个重伤的弟子,对南门泓道:“云霄师祖让我们速寻姜宗主,他们补全天缝需合尽所有大乘期修者之力。”


    南门泓连忙取出宗门玉牌,这才发现一刻钟前云霄师祖发出的传信,于是道:“师妹,你留在这里,姜宗主她要运作境罡阵,此时定在藏宝洞,我去找她!”


    去往銮峰藏宝洞,需先攀爬悬桥,再下悬梯。


    邪物如下饺子般砸落,南门泓拖着半边残缺的身体,揣着一包丹药,硬是咬牙撑过邪物袭击,奇迹般达到藏宝洞。


    藏宝洞倒转的九层塔竟正向翻转,塔尖指向裂开崖顶,正对苍穹裂缝。


    乱流穿过崖顶裂洞卷席入内,塔内装载无数灵器宝玉传承的架子翻倒一地,全数各珍宝传承被气流裹卷拔起,聚向塔尖要被抽离。


    “这、这是怎么回事。”南门泓惊骇自语。


    很快,他发现九层塔内竟不止姜笑乂一人。


    南门泓听见他的师尊京妖妖愤然道:“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画面随南门泓脚步急速变化。


    待南门泓走到京妖妖所在的顶层,进入画面的,是被姜笑乂以阵法锁住的京妖妖。


    控住她的姜笑乂仰头道:“你是我的好姐妹,就由我送你一程。”


    京妖妖疯狂地锤打阵法,眸中满是对至交所做作为的反对,声嘶力竭地喊叫道:“不!不!不!”


    “姜宗主,你做什么!他们需要的是大乘修士!”南门泓扑前欲为师尊解困,可阵法一闪,京妖妖已被投向苍穹裂缝。


    姜笑乂回眸,对南门泓的出现并不讶异,朝他举起宗门玉牌,示意道:“我知道。”


    如今留在地面的大乘期只有她一人,她知道,她却将京妖妖送去。


    聚集宗门全数大乘修者,亦难以成功,京妖妖还只是分神期,姜笑乂退缩转而将京妖妖塞去,修补天缝必然失败。


    南门泓冲向姜笑乂:“你这是送她去死!”


    俯冲的身影被定在半空,南门泓无法动弹,灵力不住流失。


    “事已至此,我只能出下下策,我走了,师侄你的灵力顺道给我用用。”刺眼的光芒自姜笑乂背后亮起,繁复阵纹攀满九层塔塔壁,塔尖之上,竟又裂开一道缝隙,被裹卷的传承珍宝全数没入,姜笑乂紧接头也不回一跃而进。


    南门泓咆哮之际,温润如玉的嗓音响起。x


    “师尊!”一道身影扑向姜笑乂,伸出手拉住几近没入阵中之人,二人位置一瞬调转,姜笑乂被推出阵外。


    姜笑乂皱眉:“箫森!”


    李箫森痛苦道:“师尊为何要这么做?”


    “走开!”姜笑乂发狠重新冲入阵,双手触及李箫森一瞬,阵光白芒如针,刺透李箫森的身体。


    被阵法撕碎前,李箫森双眼流泪:“求求你,不要。”


    穿过徒弟的骨血,姜笑乂头也不回地没入塔尖缝隙。


    南门泓灵力尽失,昏迷倒地,投影石停止运转。


    三百年前的映像到此结束。


    宗门之境雅雀无声。


    这段过往,唯道宗十修的长老看过。如今在场修者亲见所见,心绪难免复杂低落。


    “三百年前,我师尊京妖妖与鼎盛宗大乘老祖最终以命祭天,补全缝隙,消匿天灾。”南门泓道。


    “鼎盛宗高阶弟子失去境罡阵保护,虽杀尽邪物却也陨落大半。”


    “而传承丢失,也令幸存弟子修行停滞。”


    “这一切都是因为姜笑乂。”


    “她鼓动宗门拼尽全力,眼见无望当即抛下宗门,劝她的同门徒弟来一个害一个,她天性凉薄、自私自利,这样的人显露本性后养育的徒弟,当真值得你们相信?”


    第166章 丹娘的选择


    南门泓每说一句,厉色反常地轻柔一分,待最后一声质问落地,声音轻柔几不可闻。


    投影石已缓缓回落南门泓掌心,他垂眸盯着灰扑无光的石头。这只是一颗低阶投影石,即便他穷尽办法,亦无法再将其使用寿命延续。


    方才的投影,是最后一次,也是他能够看见师尊一颦一笑画面的最后一次。


    看见师尊的机会,以后不再有了。


    摩挲着石子指尖顿了顿,所幸的是,以此为代价,宗门之境内对姜笑乂当年举动产生摇动的议论已然消失。


    南门泓动作小心,把已和寻常石头无异的投影石放回储物戒。


    抬起头,激动怨恨的神色已经消失,漫不经心勾笑表情让流幻谷等修者松一口气,这才是他们熟悉的南门泓。


    南门泓:“对此,你们还要狡辩么?”


    “南门真人,此话你当年就已说过多遍。”元留全过程神色不变,道:“今日何须又重复。”


    “提醒意志动摇之人,”南门泓似笑非笑地瞥一眼秦丹娘,“也让一些幼稚的年轻弟子擦亮眼睛交友,莫要被哄骗。我的一番苦心,岂是你等能理解的?”


    “南门真人多虑,真人这些年一直不遗余力去做事。”元留,“真人所言,灵修哪个不知。”


    鼎盛宗一夕之间遭遇灭顶之灾,当讯息传遍这个灵修界,无人不为鼎盛宗遭遇扼腕叹息,无人不为鼎盛宗合力修补苍穹裂缝的大义而感动。


    直至鼎盛峰霖峰首席弟子南门泓出走宗门,改投流幻谷门下。


    灵修界修者正要唾骂其背离行径,然则南门泓就像在现在这般,在道宗十修的断戒厅,当着所有同盟宗门长老的面,放出此段过往。


    关于鼎盛宗风评一夜转变,鼎盛宗宗主叛离宗门卷盘传承成为灵修界街头巷尾无人不晓的谈资。


    比起已离去的灾难,还是宗门丑闻秘辛更能更抓人心,更远播流传。


    鼎盛宗一落千丈,名誉扫地。


    扫视宗门之境随他们而来的修者,重珏朝南门泓满意点头。


    他们此次前来,可不是为了站在鼎盛宗入口吹凉风。


    拿住一个看上去稍微正当理由,趁鼎盛宗不备,一鼓作气冲入搜寻才是目的。


    只要能够进去只要能够进去,又何须担忧找不到季明燃与魔修勾结的线索。


    而且说不准,季明燃就在鼎盛宗里头!


    一旦被他们拿住季明燃与魔修勾结的确凿证据,加之姜笑乂曾经所举,鼎盛宗名声定能彻底衰败。


    如此这般,重珏眸光再度不留痕迹地朝上古灵石投去一眼,将鼎盛宗归于弘启宗囊下,瓜分其地盘,分割其珍宝,便是再合理不过之举。


    但没想到,鼎盛宗一帮子人如今是打赤脚不怕穿鞋的,说起话来毫无顾忌,让他准备的藉口险些站不住脚。


    南门泓倒是个有心机的,知晓如何转移焦点,拿捏人心,放出姜笑乂的过往,让他们更为师出有名。


    当然,他若不有心机的,就会眼见鼎盛宗大势已去,转眼就投奔流幻谷。


    “说不准,这一切也是受姜笑乂指示。”重珏趁热打铁,沉吟片刻,向与他同来的各修者说出他的疑虑:“姜笑乂当年做出那样的事,你们鼎盛宗竟还能收容季明燃,并仍尊其祖宗地位,我实在不能不怀疑。”


    重珏心底虽看不上南门泓,但也愿意为他刚才的失态说话两句。


    “秦小友。”重珏向秦丹娘道:“灵修之大,真真假假岂容易看清,你的师尊为了你,可真是用心良苦,他方才对你,也是一时情急,怕你被蒙蔽耽误了我等搜寻魔修,害了灵修百姓。”


    自看完投影石的映像,秦丹娘蜷缩俯趴在地,双掌握拳,肩头颤动,显是情绪出现极大波动。


    南门泓走前蹲下,伸手轻揉她的后脑勺,叹道:“为师怕你误入歧途,所以对你严厉了些。方才回看过往,看见你的师祖,我才恍然想起,作为师父,需因材施教,却忘了你心细敏感,受不住苛责,是为师错了。”


    秦丹娘实在无法忍住泪水,呜咽出声。


    南门泓像在哄孩子般耐心道:“丹娘,你打小就是个心善的孩子。为师记得,你的心愿,是悬壶天下济苍生。今日你若不勇敢面对,一昧蜷缩逃避,任由虚情假意蒙骗双眼,令恶意逃脱,让无辜生灵涂炭,他日你要如何面对你的抱负?”


    崩溃的少女渐渐停止抽泣,慢慢起身,垂头跪地。


    透过宗门玉牌传来的画面,丹娘双眼通红,肿如核桃,眼泪与鼻涕糊了一脸。


    南门泓取出一崭新帕子,一点一点地给她擦拭。


    “恩威并施。”禹天行注视凝望此幕一动未动的季明燃,为她沏茶,递向她:“难怪她被拿捏得死死。这么看,她当初在比试愿意与你们合作,愿意帮助你们逃离弘启宗,也是一桩奇事。”


    季明燃望着杯盏袅袅升起的水雾,没有接过禹天行递来的茶盏,“丹娘有她的坚持。”


    捏着茶盏的指尖微微一掐,杯中滚烫茶水变得微凉,禹天行再递向季明燃:“不渴也润润喉。”


    “遇到好的宗门、好的师尊,是件幸运的事。”季明燃只手撑脸,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外头的人说,我很走运,这么对比来看,好像的确如此,你觉得呢?”


    禹天行低头抿茶,淡笑:“当然。”


    他的宗门自不必多提,眼前的南门泓,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季明燃回想着所看见的鼎盛宗过往,笑眯眯道:“禹天行,我觉得,鼎盛宗真好啊,我喜欢这里。”


    望着笑意盈盈的少女,禹天行深瞳浮起自己也未察觉的暖意:“你能喜欢,那它就是极好的。”


    “咦?”季明燃低头看一眼腰间的宗门玉牌,下秒眉间溢出喜色。


    禹天行唇角不禁一同扬起,把棋盘推前,身体微朝后仰:“有回音了?”


    “对。”季明燃抬眸,双眼晶亮,“你说过,对于棋局,我有必胜之法。”


    禹天行低笑:“你想到了。”


    “我不入棋局,无从输起。”季明燃起身同时,哗啦一响,棋盘被一把掀翻,棋子弹跳蹦落得到处都是,禹天行的位置不偏不倚,没有一颗棋子砸到他。


    禹天行:“你总是这么聪明。”


    季明燃站立问他:“你会无聊吗?”


    禹天行抬眸:“你会因此留下吗?”


    季明燃:“不会。”


    她说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禹天行却唇瓣荡笑:“我就知道。”


    他随着起身,而后低头取下挂在脖颈的承灵环,重为她戴上:“你想做的,尽管去做,无需顾我。”


    南门泓低头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子,轻声道:“丹娘,你想清楚了是吗?”


    与他同来的修者,一颗心高高吊起,目光紧盯识灵珠,等待秦丹娘即将到来的指认。


    孰料,宗门之境只响起一道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话。


    “师尊,你说我的丹不好,可为何有人每日问我,我的丹能卖吗?”


    南门泓亦是讶于徒弟莫名的询问,仍温声回应道:“我与你说过,你的丹药,未经为师允许,不得外传。”


    “为什么,独独我的不可以?”


    “你的丹,品质不佳,若是被人误食了,只怕会害了人家。所以我才让东柏将你炼制的丹药收起,改善后再拿去用。”南门泓一边说,一边x用帕子细细擦着秦丹娘的泪。


    “即便买我丹药的人,甘愿冒着风险,也不可以么?”


    南门泓声音一字一句:“不可以。”


    “师尊。”帕子覆于面前,没有人能看见秦丹娘的脸,只听她道:“我的丹,可以由我自行处置么?”


    南门泓捻着帕子的手停在秦丹娘额间,“不可以,需等你的丹足够好。”


    秦丹娘话语虽小,但声音清晰:“东柏师兄没有改善我的丹,他是用了我的丹。师尊,你也知道,不是吗?”


    此话一出,流幻谷弟子一阵躁动。


    “她什么意思?”


    “她这是在诋毁东柏师兄?”


    “东柏师兄至于用她的药么?”


    “亏南门师祖和东柏师兄对她这么好,秦丹娘可够狼心狗肺的。”


    崖东柏站在众流幻谷弟子之前,脸色微僵,拧眉望向秦丹娘:“丹娘,你”


    南门泓开口,止住弟子们:“丹娘,莫要胡言。”


    秦丹娘抬起手,扯落覆于其脸上的帕子,凄然笑道:“师尊,往后我炼制的丹药,无论好或不好,我想留给自己分配,不想再给师兄了。”


    南门泓:“丹娘,不要让为师重复,你的丹品质不稳,如何使用需经为师批准。”


    “师尊,我志向救治天下,若我自己炼制的丹药都不可以分配,我如何实现我的抱负。师尊,你可踩我贬我,但丹药一道,我有我的野心。”秦丹娘双眸蓄满泪水,发出前所未有的音量:“唯有此事,我不愿意!”


    紧攥的掌心微微松开的间隙露出玉牌一角,秦丹娘执拗道:“我的丹药,我要自行处置,我要给我心甘情愿给的人,我要等价交换!”


    南门泓眸色冰冷如水:“秦丹娘,你疯了?敢这般与为师说话?”


    秦丹娘手里紧紧握着玉牌:“我的丹不好,那为何会有人执着问我卖不卖?为何她愿意花高价买我的丹?”


    南门泓将帕子抓成一团,扔落秦丹娘脸上:“世间总有有眼无珠之人。”


    “师尊,我炼制的丹药,我一直以为我炼出的丹品相不好,给您老人家丢脸。灵修大比后,我才知晓,原来我的丹,并非一文不值。”秦丹娘抓过成团的帕子,狠狠一掷,扔向流幻谷弟子方向:”我觉得品质不好的丹,您一直说不好的丹,师兄说不好的丹,流幻谷所有人都说不好的丹,你们都在用。大家用我的丹,却以东柏师兄的名义。”


    “丹娘!”东柏低吼。


    秦丹娘狠狠瞪他一眼:“师兄,你对我的好,我不需要!我从来就不想嫁你!我从来就不想将我的丹药给你!”


    南门泓声音低沉:“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我修丹,为救更多的人。”丹娘双膝跪地,叩向南门泓:“师尊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只是,师尊的要求,我无法做到。”


    垂眸看着跪倒在地的秦丹娘,半晌不语,忽地问道:“是谁?是谁令你这么想?”


    秦丹娘:“是我自己。我自己想透的。”


    南门泓置若罔闻,慢声说道:“是她诱使你。她不止诱使你一个弟子,祝家、沈家,都有类似的情况,她挑唆宗门世家弟子叛离,她作的恶,罄竹难书。”


    秦丹娘:“她没有!说我丹药不好,要我交出丹药的,明明是你们!”


    南门泓扬手:“你再执迷不悟,就莫怪为师将你逐出师门。”


    丹娘跪倒在地,仰首闭眼迎向南门泓降下惩罚。


    荡——一阵轻响,预想的痛没有落下,秦丹娘睁眼,怔怔地看着南门泓的掌被一道稀薄的光芒阻隔在左脸。


    清脆的嗓音就出现耳边,“丹娘,你愿意跟宗门翻脸,实在太好了。”


    秦丹娘惊讶地看着朝自己露出大大笑容的季明燃:“你、你怎么在这里?”


    想起季明燃的处境,秦丹娘慌张站起,下意识地想要挡住季明燃。


    季明燃却抢先站在她身前,朝她回头笑道:“丹娘,你是我物美价廉的丹药货源,你的丹那么好,我当然要好好保护你。”


    重珏喝道:“季明燃,你果真就躲在鼎盛宗内!”


    南门泓欲一把拉回秦丹娘:“她和姜笑乂如出一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姜笑乂当年做出那些事,你竟还信她的弟子,你就是要挑唆你和流幻谷的关系,你还不醒悟么!”


    季明燃单手揽过秦丹娘的腰,使用传送阵一瞬传至鼎盛宗一众峰主之后。


    将秦丹娘推向东陆,季明燃伸手探入上古灵石,握住灵蕴石,繁复精妙的纹路在其脚下如繁花刹那绽放,簇簇飞速蔓延向外。


    “至于我的师尊当年所做了什么,我也想知道,不若一同问问她本人好了。”


    第167章 师兄回来了


    浩瀚灵力随阵师引导,根根屡屡注入阵纹,一瞬迸发的阵光倒映在季明燃的眼眸中,激起的气流将其鬓发衣袍飞舞,鬓发飞扬。


    一瞬间,在场之人恍若看见当年那个弹指间便能挥出无上阵法的大能。


    而这隐约眼熟的阵纹


    南门泓瞳孔骤缩,脱口道:“这是姜笑乂当年灭杀李萧森的阵。”


    众修当下想起不久前投影石映像中李萧森人魂俱焚一幕,心猛地一沉——阵师启阵,只在朝夕。


    僵持已久的对持一瞬爆发。


    千钧之力当空劈落,重珏手持重剑,重重剑气构成密不透风的牢笼,罩向鼎盛宗众人头顶。


    境罡阵触发,当即击向剑气,二者相撞,发出轰炸爆响。


    乱流之中,重珏凌厉强势剑风再度密集迫至,境罡阵光芒大盛阻挡风刃,重珏身影一闪,巨大剑刃随之破云而下直指宗门之境:“季明燃启用杀阵,你们鼎盛宗若是敢拦,便是窝藏魔修,为道宗十修不容!”


    “我相信,她没有,她也不是。”齐擎翎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话间,悬浮于空气间的微粒粉尘旋飞聚集成形,山之尖峰从地拔起,与剑刃相抵。


    “老夫当年憾失挚友、恨无护宗门,今日,就算老夫的命搁在这里,也绝不容你朝我宗弟子出手!”


    “你们当真无法无天!”狮吼伴随鹤貅的怒斥迸发,御兽宗弟子命定灵兽枷锁脱落,齐同扑来。


    倏忽间暴雨如针直落,两米宽的密集雨墙彻底将鼎盛宗弟子与其余宗门弟子一分为二,上天入地冲来的灵兽撞入雨墙中,被钉得动弹不得。


    雨幕之内,一修者长身玉立,暴雨打在他身上,将长久以来的酒浊污糟气冲刷得一干二净。柳至清眸眼清明,清冷嗓音从雨幕传出:“妖妖不会背弃宗门,我也不会。”


    东陆扶起秦丹娘,迅速退至后端。


    “前师妹呀,你要把我的前弟子带到哪里?”南门泓轻笑一声,张开的五指一扬,五颗丹药瞄准秦丹娘咻地飞出,东陆及时后退撤离,砸落二人站立原地的丹药同时爆开,赤炎冲天硝烟呛鼻。


    狼烟仿若是进攻的信号。


    僵持观望的修者同时做出决定。


    沈汀拐杖杵地,厉声道:“沈家弟子,拿下她!”


    祝盛礼沉沉叹息,庄严下令:“祝家修者,务必阻拦此阵。”


    沈家弟子、弘启宗弟子流星般的剑招与火术交缠冲向雨幕,然身体被猛地一拉,一个个竟被凌空吊起。


    鲜翠欲滴的柳条枝叶不止何止蔓延至宗门之境,每一个棵苍天古木竟活过来般无声绕至其身后,将一个个欲攻向鼎盛宗弟子捆绑吊起。


    被束缚的弟子或劈或砍或烧,但捆于其身的蔓条粗壮若蟒,不受丝毫影响。


    霖峰弟子一把接过东陆塞来的秦丹娘,东陆站在前方,十指灵动飞舞,隔空指挥草木。


    南门泓盯着东陆,侧身躲开朝他抽来的枝蔓,反手掷出一颗丹药,丹药触碰枝条,浓郁紫黑雾气漫向植物,枝条瑟缩退后。


    南门泓冷笑:“这等雕虫小技,你当真以为能翻出我的手心?”


    东陆没有回答,挥向南门泓的五指合并,大片绿叶自枝条长出,簇拥向毒雾,转眼将毒雾掩埋。


    南门泓眸眼闪过讶异,错愕看向东陆。


    东陆:“师兄,我说过,你早该清醒过来。”


    话落,繁密绿叶瞬间淹没南门泓。


    “东陆!竟然连你也失去理智!”重珏大喝一声,强势剑风破开山峰,横斩雨幕,抽向绿叶枝蔓绿叶散落一地。


    南门泓松脱,支撑地面大口呼吸,御兽宗、祝家、沈家弟子趁雨幕断开,趁机轰上。


    鼎盛宗四峰峰主亲传弟子弹射而出,燃着火红烈焰的长刀一刀斩落沈家弟子的术法,沈轻洛旋刀再砍,与作为燿峰左右执事道:“云云师姐、纹音师姐,沈家的弟子,放心交给x我。”


    温云云收回骨伞,笑道:“师妹,把他们打个片甲不留吧。”


    丰纹音接住长棍:“我与你师姐,就去照顾照顾你家老太太好了。”


    二人身影一闪,缠向沈汀。


    祝世白抛出一木轴,沈家弟子身上缠绕的蓝色布条忽地悬起,争先恐后地缠向木轴,本要施术的祝家弟子被带的晕乎乎地原地打转。


    元留夸赞:“师弟,你的灵器越发有趣实用了。”


    祝世白:“师兄,还请对我父亲包容二分。”


    “放心师弟,师兄知道轻重。”邱青庭活动筋骨,着重强调“重”字。


    观妄臻指着鹤貅:“就是他,羞辱我的人!”


    “好,师兄这就给你出口气!”身形如熊的楮云飞当下就朝鹤貅的灵兽扑去。


    温淙淙则冲向鹤貅本人:“妄臻师弟,小老头的胡须好玩,师兄揪一把给你看看。”


    择定目标,鼎盛宗各峰域一哄而上。


    重珏飞向操纵蔓藤的东陆,抽剑便要砍去,然而山峰转瞬出现其面前,挡住其去路。


    齐擎翎:“重珏尊者这是要去哪里?东陆年纪小小被迫担下重任,南门小儿今日送上门来,怎地她就不能玩闹玩闹?”


    更为剧烈的瀑流从天浇灌,继续截停欲冲来的各宗弟子术法及灵兽,柳至清:“同意。”


    山峰碎末飘散覆盖绿叶,被斩断横流的雨水溅落土壤,落地的绿叶竟萌芽成苗,树苗瞬间长成高耸林木。


    “多谢二位师兄。”东陆淡声道,抬起的左手打了个响指,树木林立将南门泓密不透风围起。


    “你!”南门泓疯了一般扔出爆破丹、毒气丹等一颗颗具备攻击属性的丹药,然后一颗树木倒下,另一棵又起。


    “怎可能?”南门泓不住地扔出小林四周投掷丹药,气笑道,“我不信我出不去。”


    树木疯狂生长,挤压得南门泓走动空间不断压下,最后竟已无立足之地,被枝丫夹击的手指无力垂下,指缝间的丹药掉落,化为草丛肥料。


    隔着林木间隙,东陆看着南门泓笑不出的脸:“南门真人觉得我不配成为霖峰峰主。但霖峰草木只听命于我。若当年真人并非抛下遍野涂炭的霖峰离去,而是重新为每处土壤重心一树一草,重造霖峰,或许今日就不会被我所困。”


    “弃霖峰而去,是你。你如何有脸,再踏入霖峰一步?”


    南门泓眼神闪烁,移开视线,咬牙道:“合幻宗,你们要袖手旁观到什么时候?”


    被点名的合幻宗,至今观望未动。


    施尽乐:“师尊。”


    紫烟抬臂拦下作势要冲的其余弟子,眸光自始至终盯向被鼎盛宗一众护在身后的季明燃:“再等等。”


    合幻宗的拒绝干脆明了,南门泓只得挤声大喊:“重珏尊者。”


    “强弩之末!”重珏手持重剑,剑招势如破竹,再次将山峰一劈为二,齐擎翎正面受创,飞摔落地。


    “你一日不破境,一日无法打败我。”重剑随重珏甩臂飞出,闪着银光的剑刃携凶悍剑意刺向齐擎翎的脖颈。


    被先于剑刃而来的剑意束缚,齐擎翎脖颈被迫扬起,迎向利刃。


    齐擎翎阖目,坦然赴死。


    “铛——”剑刃横飞,直插断壁。


    “师兄,抱歉,我险些又来晚了。”低郁嗓音从后背响起。


    齐擎翎惊喜后看:“不晚不晚!这回老夫守在宗门,而你回来得也正是时候!”


    重珏眸色沉沉,盯向一招就将他命剑打飞的人。


    长着一张让人见过即忘、平平无奇面容的修者脸色眉头紧压,面色郁郁。


    “是弘焱尊者。”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缠斗的修者无不朝这边投来一眼。


    在这关头,他赶回来了。


    弘焱面无表情地望向重珏。


    大乘期灵压一瞬爆发,迫向重珏。


    重珏剑意横荡,击向翻涌而来的灵压:“弘焱,你的师尊犯下逆天大错,你不在场,大家勉强认为与你无关,如今你的师妹与魔修勾结,如今更是要唤出杀阵,你还纵容她!你当真要与道宗十修为敌?!”


    弘焱不语,侧过身体,举起一臂,五指并拢,指向阖目凝阵的季明燃。


    大量灵力一瞬涌动,汹涌注向季明燃。


    而此刻苍穹之上,风起云涌,一道缝隙隐隐开启。


    他摆明就是要帮她!


    鼎盛宗上下气势大涨。


    重珏怒喝:“弘焱,这回我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爆发骇人剑势的利刃紧接而至,弘焱另一手掌心举起,抵向剑尖。


    二人所立地面龟裂崩断,两边交手的弟子躲闪不及,滑下地底凹陷。


    重珏低吼一声,停滞半空的剑刃艰难前进,刺入弘焱掌心,弘焱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齐擎翎:“三阳师弟,你!”


    东陆扭头后看,下秒闪现于弘焱身旁,探向其脉搏,眉头轻蹙:“怎么回事?”


    他怎会如此虚弱。


    弘焱对上重珏视线:“你不可以,再往前。”


    说罢,掌收成拳,迅猛拳风硬撞剑刃,浑身灵力虽扬起的后臂更进一步涌向后头阵法。


    “她的阵法,原来还需要你助力。”重珏露笑,“我看的出来,你的身体耗尽八成,你支撑不了多久。鼎盛宗大乘境只有你一人,只要了结你,一切就结束。你若肯降,我可留你一臂。”


    弘焱灰眸淡淡望向苍穹缝隙,不言不语。


    重剑迸发无形的力量猛然推进,穿过拳心,沿着手腕,直贯入臂。


    一道符箓轻飘点落。


    重珏眸光一顿,当即松手,以迅雷之势直推十里之外。


    轰——撼天动地的惊鸣震耳欲聋,重剑弹飞翻转,贴着重珏脚边插落。


    宗门之境,缠斗的修者无不被方才惊雷吓一跳,又惊又疑地看向莫名贴在重珏尊者命剑之上的符箓。


    是符修,还是大乘境的符修。


    现今哪里还有大乘境符修,且愿来助鼎盛宗一臂之力?


    重珏掩下眸中翻涌的思绪,回头望向符箓飞来的方向:“哪位大能,竟阻拦我等拦截杀阵!”


    宗门之境,顶天立地的宗门牌匾之下,墨发披肩,貌若温玉的修者缓步走上最后一级台阶,露出完整容颜。


    各修者看见他,双眼瞪得溜圆,嘴巴张开又闭上,久久说不出话。


    经过小树林,他嘴边噙着一抹微笑,朝惊惶的南门泓颔首示意。


    他缓声道:“诸位勿要惊慌。三阳师弟并非阻碍你们,他只是在保护你们。”


    “我的小师妹,她的确不是你们可以招惹的人。奉劝大家,不要硬闯。”


    “不然。”秀气温和修者面朝重珏,客客气气地说:“在下鼎盛宗銮峰弟子李箫森,不会手下留情。”


    重珏沉寂无声,盯向来人。


    如今宗门之境,鼎盛宗大乘境修者,数量为二。


    第168章 师尊回来了


    宗门之境上气象庞杂,冰雪、惊雷、暴雨、狂风、烈焰交错,祝家、沈家弟子所布施的各色术法迸发,弘启宗弟子齐发的剑阵轰击境罡阵法,御兽宗弟子培育的灵鸟走兽嚎叫嘶鸣。


    然而就在李箫森道出名字一瞬,酣战的修者骤然一滞。


    “哎哟!”被温淙淙揪下一把胡子,鹤貅吹鼻子瞪眼,却无心恋战连连后退,只顾伸长脖子,朝鼎盛宗拿处看去。


    李萧森?三百年前死去的李萧森怎么会在这里?!


    他爆体而亡、元魂尽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怎地就突然活生生出现在此地?


    “你真的是李箫森?”紫烟脱口问出在场所有修者的惊疑。


    而且看鼎盛宗所有人的样子,他们对此并不感到吃惊。


    齐秦岭从地上一跃而起,大笑着扑向李萧生,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箫森!三百年未见,你的小师妹把你带回来了,很好,很好,她和三阳彻底把你带回来了!”


    齐秦翎嗷呜一声,竟嚎啕大哭起来。


    李箫森眸眼含笑,低声安抚激动不已的齐擎翎。


    这也是季明燃干的?众修还在震惊之中,重珏横眉冷对,重剑锋刃挑向他:“李箫森,不管你真也好假也好,不管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但是季明燃正布唤杀阵,此为大忌,你口口声声说要护她,即是与道宗十修作对!”


    李箫森温声道:“尊者误会,这不过是传送阵罢了,不是杀阵。“


    “传送阵?你当真以为我们不识得此阵?此阵效力,我等已从投影看见。”重珏道:“虽不知何故你死而复生,但我们亲眼所见,此阵的确令你元魂肉身尽毁。你要如何证明此阵不是杀阵?让她停下来,我们可以从长再议。”


    李箫森淡笑道:“此阵特殊,布阵中途亦难以停止,它的确不是杀阵,但误入此阵者会受到难以预料的伤害。师妹启动它,不x过是给你们想要知道的答案,诸位何不耐心等待。”


    “让她停下来。”重珏紧盯季明然,周身灵压猛增:“否则,我也不会客气,你既然复生,该好好惜命才是。”


    李箫森道:“此阵布施过程一旦中断,阵师将会灵力逆流遭遇反噬,它不可以中停。”


    重珏:“如此代价,理应她自行承受,我们并没有让她施行此阵。”


    元留开口:“重珏尊者,我宗季师祖在鼎盛宗布施阵法,有何不妥?此阵风险由鼎盛宗自会自行一力承担,不要忘记,你们所在之处,是鼎盛宗。诸位越是若是觉得危及性命,大可自行离去!”


    “死性不改。道宗十修绝不放任你们祸害灵修!”重珏扔下一句,磅礴灵压爆发,剑气横荡。


    领头人发话,其余联盟修者无言中达成统一共识。


    现状虽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季明燃启动阵法在即,天边深处的缝隙越来越明显,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的情况下,停下来从长计议不是坏事,若鼎盛宗一味拒绝,其行径更值得怀疑。


    自季明燃骤然出现,带走秦丹娘,再到两方暴起,而后李三阳出现,李箫森归来,所有的一切不过都发生在半盏茶时间内。


    苍穹之上的缝隙越来越大,萦绕于季明然全身的金色纹路仿若金掐丝镂空球将她装载裹起,天地间的灵力流动越发明显,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灵力都往季明燃涌去,她所召唤的阵法,是能够让天地为之变色的大阵。


    季明燃手握灵蕴石,同时聚集天地灵气,这还不够,如今李箫森挡在弘焱尊者身前,拦下重珏尊者,弘焱尊者得以全神贯注为她输送灵力。


    是什么阵法,需要耗费如此庞大的灵力?竟在一名大乘境修者加持下,仍不足以支持。若此大阵结成,所造成的后果不敢想象。


    他们必须要想尽办法阻挠季明燃结成大阵。


    思及此,联盟修者压下对重生的李箫森的惊疑以及震惊,集中注意力,猛攻鼎盛宗。


    弘启宗剑修凝结剑阵抵挡境罡阵,祝家沈家弟子术法再度蜂拥而起投向鼎盛宗弟子,御兽宗各灵兽疯狂在雨幕中疯狂挣扎、低吼嘶鸣。


    剑气赫然濒临,李箫森不慌不急,长臂一展,双指涂画虚空。


    以瀑流为墨,以山峰为纸,以枝叶为笔,巨幅紫金色符箓从天幕落下徐徐展开,把涌来的骇浪滔天剑气消匿于无形。


    散落宗门之境各处的绿叶浮现各种纹路,一一飞向鼎盛宗弟子,绿叶符箓燃尽,鼎盛宗弟子所释出的术法功力骤增,连连逼退沈家、祝家以及弘启宗弟子的进攻。


    重珏沉脸挥下重剑,万道剑影从天压落,李潇森身形一动,紫金色的符箓瞬间劈出万道惊雷击向剑象。


    隔着枝叶间隙,南门泓心神不定地望着前方大乘境修者交手,他想越向前仔细查看复生之人,然而被绿林所困,不由焦急大喊:“合欢宗,你们还不赶紧过来!”


    流幻谷弟子立于在雨幕之外,只待时机一到,即刻奔去营救南门泓。而此时,紫色的烟气忽地蔓延而起,悄无声息地覆向流幻谷弟子。不过一瞬,流幻谷弟子倒地大半,还有一些反应机敏的,连忙掏出紧神丹服下,闭气勉强支撑。


    南门泓惊怒:“合欢宗,你这是何意?”


    重珏亦察觉端倪,在与李箫森缠斗之际,回头朝紫烟投去一眼,沉沉道:“紫烟,你作为合欢宗下任宗主人选,今日竟要偏袒他们,打破合欢宗千年以来的中立原则?”


    剑光一瞬劈落,斩断紫色雾气,紫烟等一众合欢宗弟子面前岩地割划出一道深刻痕迹。


    “你说的,阵法开启,我等可获悉想要的答案,可是真的?”紫烟掩护弟子闪退,一双媚眼紧盯李潇森,眸光肃然,因心绪激动而指尖微颤,脑海一瞬浮现夏日里翻阅过的书信——


    紫烟:我来到极无洲,这里灵兽多,植物多,真好玩,不过最有趣的是,我今天遇到一一位尊者,我问他,这世间可有让人忘记情爱的丹药?他说有,但这个丹药需由我亲自炼制,他说他是鼎盛宗霖峰峰主,问我是否愿意入他门下修炼丹道。这倒是有意思,我不小心招惹不少灵修修者,他们正追着我到处跑。索性改个身份,躲一段时间,待在这里玩一玩也好。所以我答应啦,嘿,替我瞒一下师尊,想必她老人家也不在意吧?她的弟子众多,我多一个师尊又怎么了?你说是不是?


    紫烟:丹道比我想象中的有趣,我在这里认识几个特别好玩的朋友,我打算多留多一阵子好好研究丹道,替我告诉师尊,以后合欢宗各类丹药,我承包了!随信送来的,还有给师尊老人家的美颜丹还有魅体丹,也有你的一份,嘿嘿。


    紫烟:我停滞已久的修为开始有松动之兆,难不成丹道才是我的天命?我近日已经制成不少高阶丹药,其中包括忘情丹,嘿!只要服下一颗丹药的时间,第一批忘情丹我已经寄给了日日向我书信之人,之后合幻宗修道,要解决烦人的孽缘想必会轻松不少!


    紫烟:你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会回去的,总有一天!只是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当然了,我也喜欢合欢宗。多情,或许就是合欢弟子的命运吧!别的同门多情于男女欢爱,而我多情于宗门,也算殊途同归。关于我的合欢试炼,你无需担心,我近日无意研制出一枚新丹药,它或许能助我跳过此试炼,让我成功破境。关于此丹,我的挚友帮我许多。我在这里的确认识许好朋友,我很喜欢她们。其实我待的越久,我就越后悔,我当初不该随口胡诌一个名字,或许我该告诉她们我的真实身份,或者实在不成,只能请帮我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和姓名——


    “摇京耀,合欢宗第三十代首席弟子。”紫烟的声音穿透所有交错击飞的术法剑招,传入所有修者的耳里道:“即你们鼎盛峰前任銮峰峰主京妖妖,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这一次,轮到鼎盛宗众人身势一顿,她在说什么?!


    东陆及南门泓更是猛地抬首望向紫烟。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但紫烟又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合欢宗弟子摇京耀,七百年前拜入鼎盛宗,后成为鼎盛宗霖峰峰主,于三百前下落不明。亲历此事,最后见过她,而且活下来的只有你和南门泓。南门泓说,她死了,现在我问你,她在哪里?”


    南门泓难以置信道:“紫烟,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施尽乐眼疾手快地扇落流幻谷弟子投掷的丹药,单手抬起传音玉牌,快速说道:“明燃妹妹,抱歉,你之前问过我接近你的真实目的,我当时回答了你,但我没有说出全部真相。我接近你,包括帮助你,之后来到鼎盛宗,是为了搜寻摇师祖她的踪迹,但是我也是出自真心帮助你的,我对你的心意也是真的!”


    观妄臻的大喊大叫从鼎盛宗那头传来:“老子说过吧,说过吧,施尽乐她接近我们肯定有目的,老子就是有先见之明,你们服不服?还有,萧森师兄,您的符道能不能有空教教我呀?”


    李萧森双指符箓抛向重珏,回头与观妄臻道:“可以。”而后身形一闪,来到雨幕之后,紫烟之前:“关于此事,我不知晓,但此阵若成功开启,你要的答案也会得到。”


    “紫烟,你真的相信他?”南门泓大喊,“无论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倘若我的师尊出自真的出自你合欢宗,她的死,你们合欢宗更应为她报仇,如今你们竟然选择帮助鼎盛宗,让她如何瞑目?”


    紫色的烟雾混入暴雨,御兽宗灵兽一一倒下,紫烟寒声道:“只要有一丝可能,合欢宗绝不放弃她的弟子。京燿是否已去,不由你一人说辞!”


    激烈对决的修者们无不惊愕,这一桩桩的消息属实冲击,先是目睹三百年前的惨事,再是看见李萧森活生生的回来,而后听闻鼎盛宗的师祖竟来自合欢宗,这叫他们如何不心神震荡?单单一个摇京燿,竟牵扯三个大宗!


    难以集中的灵识影响所施展的道术,宗门之境上的战斗一时间慢下来。


    然而,天际传来沉闷声响,修者猛地回神,不知何时,苍穹裂缝痕迹已真正显现,那金丝球阵中缓缓升起无x数道金光飞向苍穹裂缝!


    银龙剑影咆哮咬下紫金符箓,垂天落下的紫金符箓破裂坠落,重珏的威压向后荡开,直扑合欢宗弟子:“合欢宗临阵倒戈,我宗有权对你们处置。”


    随重珏话音落下一半,与境罡阵缠斗的弘启宗弟子分出一半,举剑飞向合欢宗众人。


    重珏周身气势猛然爆发,重剑绕其周身,猛刺向苍穹缝隙,而后一道又一道的利刃破天而下,齐朝浮于半空的季明燃骤然刺去!


    李箫森仰天一指,被巨剑搅乱的云一瞬团卷分化,浮现出阵阵符文,以天为纸,以云为字,大乘境符箓再起,包裹住巨剑,硬生拖住巨剑,剑势停滞僵持。


    宗门之境的联盟修者回神,阵法瞬息就要启动,各修者卯足力气,激愤而起,冲向鼎盛宗弟子。


    合欢宗被重珏留下的剑气连连逼退,紫烟喷出一口血,强横剑气直冲胸腔而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悠长嗡鸣响起。


    仿若从远古岁月传来一声钟鸣,苍穹缝隙冲出一道深红色的影子,影子宛如流星,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向宗门之境,轰然砸落地面,将紫烟身前的剑气截成两半。


    重珏冲至,然而磅礴的气势从影子一瞬爆开,逼得重珏连连后退,露出难以相信神色。


    诸位修者心悬高到极点,警惕的盯着影子。


    众修定睛一看,这竟是一副红到发黑的棺木。


    嘎吱——棺木的盖子被推开,睡眼惺忪的女子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来:“可算回来了。”


    察觉周围气场不对,女子睁开眼,看见乌泱泱围绕她的修者,秀眉轻扬,指尖轻点,先是指向重珏:“不知宗门大乘境一个。”


    而后指向自己方向:


    “一、二、三。”


    “鼎盛宗大乘境,三个。”


    指尖晃晃:“其余修者诺干。”


    姜笑乂轻轻一笑,“哎呀,不错嘛,我的回归,合该有这么多人相迎。”


    第169章 碾压其他大乘境


    苍穹之上,浓厚乌云横竖交错翻滚涌入裂开的缝隙,天际犹被缝合留狰狞伤疤般的痕迹,随着阵纹化解,浮在半空的金掐丝镂空球层层剥落,露出里头的人。


    仿若被鲜血从头浇灌,季明燃没有一处不被深红覆拢。血液自其七窍流出,从其肌肤外渗,浸湿衣袍,遍体染红。


    众修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屏息敛声。南门泓说季明燃所施展的是一个杀阵,但这杀阵,怎与想象不同。


    此阵杀的不是他们,更像是布阵之人。


    黑白分明的眼睛被浓稠的血糊得半眯,季明燃视线缓缓下移,在瞩目的棺材停顿片刻,移向棺材之前的人。


    她裂开嘴,沾血的齿间洇出血,沿着唇瓣流淌而下,越加显得惨烈惊心,但季明燃浑然不觉,奄奄一息仍朝姜笑乂笑道:“嘿,姜老板。


    “他们是来骂你的。”


    天边雷鸣乍然轰响,峥嵘紫电落在其后方,白光打在犹不知死活之人脸上。


    映得惨烈可怖、触目惊心。


    骤然变化的惊雷气象,似要找出逆天而行、大逆不道之人。


    没错,逆天而行。她逆天而行便要承受此罚。


    仿照从投影石看到的映像,她学着姜笑乂,强行打开灵修界连通三千小世界的天门,在两名师兄的助力下,找到遗落在其中一小世界的姜笑乂,把她传送回来。


    越世阵,为天道自然运行数十年或数百年偶然触发的天然大阵,她曾越过它,从一小凡世来至灵修,而她的师尊姜笑乂,三百年前强行启阵,坠入三千小世界。


    今日换她季明燃强行启阵,把姜笑乂从三千小世界拉了回来!


    姜笑乂当年为此付出代价,如今轮到她。


    承受宛若魂体撕裂的剧痛,季明燃不甘瞪向卷云滚雷,不就打开一点点通道,便要付出代价,如此小肚鸡肠!她要做的逆天而行举动又何止于此!


    仍在酝酿的巨雷滚过云边,照得刺白阵阵。季明燃弯起嘴角,咽下涌至咽喉的血,一一感受着从根骨渗出噬血痛意,令昏沉的意识保持清醒。


    一股沁凉从脖颈承灵环传出,缠绕冷香气息的灵力淳淳流动,温柔地漫向倒逆的灵力,抚平鼓张的血管,缓和沸腾的识海。


    灵蕴石逸散的力量在这股灵力引导下,集中探向她几乎崩裂的灵台与灵脉,牵引溃损,修复裂隙。


    这股熟悉的灵力波动,季明燃眸光微凝,转向銮峰方向。


    就在此时,萦绕蓝光的阵法在她周身展开,厚实丰蕴的灵愈阵力覆向她,骨肉伤口停止溃烂,外渗的血液缓缓停下。


    小小的传送阵在她眼前出现,一个小袋子忽地出现在她眼前。


    袋口打开,朝她展现装载得满满当当的丹药,一枚深蓝色丹药从中浮起。


    瞧着眼熟,这不是初见姜老板,她给自己的丹药?


    竟这么多?!


    耳边传来久别重逢后,姜老板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好徒儿,又糊涂了,张嘴吃药。”


    季明燃张嘴服下,虚弱消退大半。


    承灵环亮起,一道术法从中释放,凝结于发间、衣衫、肌肤的血块清退,她重变得整洁净白。


    说时迟那时快,轰雷猝不及防地从天劈落,一道金光阵法霎时围绕她绽放。蛟龙般的紫电青雷游弋轰炸,敦厚的金壁毫无波澜。


    姜笑乂左右活动脖子,懒洋洋道:“傻徒儿,来灵修好歹也有一段时日,怎么对你老板我的人气还没有半点认知,瞧瞧,老天都看不过眼要劈你,好好待在里面。”


    “姜笑乂!”一道怒意响起,重珏高质问:“你怎么会回来?你竟还敢回来?”


    刺破天幕的巨剑挣脱符箓束缚,如携雷霆之力疾速劈刺,剑影覆盖整座宗门之境。


    巨剑掀起的剑意威压汹汹扑向姜笑乂。


    垂在耳畔的青丝因风扬起,姜笑乂指尖绕过鬓发,漫不经心道:“话说回来,你是哪位?”


    “吾乃道宗十修之一,弘启宗宗主重珏!今日携同盟前来,拿魔修、除妖邪,姜笑乂,你当年叛离宗门,今日你徒勾结魔修,该给道宗十修一个交代。”


    重珏掷地有声,手持重剑闪瞬至半空,泛着寒光的兵器迎面刺落!


    姜笑乂指尖绕着发丝,百般无聊道:


    “重珏尊者,不认识。”


    “弘启宗,不喜欢。”


    剑尖触及眉心,姜笑乂扫重珏一眼,像挥苍蝇一样轻轻挥手,道:“从哪来,回哪去。”


    地面境罡阵阵光大起,荡平浩瀚剑意,持剑而来的重珏一瞬消失。


    “师尊!”弘启宗弟子有人惊道,“你,你把他、他弄到哪儿了!”


    “哦,随便扔出去了。”姜笑乂道:“大概十来万里之外吧。”


    “怎可能!”弘启宗弟子失声道。


    姜笑乂不得劲儿地环视泱泱修者一圈,慢吞吞道:“大乘境内也高低之分,我以为这是一个常识。即便不知,我以为,姜笑乂碾压其他大乘境修者,也是一个常识。”


    高空之上,与雷击齐同劈向季明燃的巨剑如若幻影倏忽间消散不见,数十道雷击轰然炸开,萦绕季明燃的金壁纹丝不动。


    宗门之境联盟修者哗然。


    轻描淡写地破了重珏尊者的剑,甚至把人也给送走了。


    实力竟悬殊至此!


    姜笑乂的话语这才让在场的修者恍然想起,修者实力并非只有境界之分,即便同时是大乘境,大乘修者与大乘修者之间,实力亦有差距。


    只是这些年来大乘期修者轻易不出手,即便切磋较量也不过点到即止。


    而且差异这么大,实在少见。


    不可一世的态度,恐怖如斯的修为实力,可以确定,她的确就是三百年前的鼎盛宗宗主,姜笑乂!


    姜笑乂皮笑肉不笑,抬起的眸扫过与鼎盛宗对峙的同盟修者:“原来徒儿不傻,你们不是来欢迎我的,是来讨打的?”


    祝家、沈家当即不语,收兵后退。


    笑话,带头来的重珏已然被打飞到不知哪里去,他们余下的人在鼎盛宗面对鼎盛宗三位大乘境,再动手,不就是活活的笑话!


    天际已然落下数百道巨雷,金壁隐隐波动,但严丝合缝地包裹季明燃,绝不让雷击落入其内。


    庞大符箓再度在高空展开,贴在金壁之上,齐同抗衡千百雷击。


    纵然雷声轰鸣,姜笑乂的声音仍字字清晰:“我叛离宗门、我徒儿勾结魔修?这事即使是真的,也是我鼎盛宗的事,与你们有何干系?”


    “至于道宗十修。”她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算了,今日我回来,心情好,就不说垃圾了。”


    防护阵法与千道雷锋抗击,场面过于恢弘震惊,祝盛礼果断道:x“我们就是过来看看的。先前消息想必有误,适逢有幸见证尊者回归,恭喜贺喜。”


    这见风使舵的东西。沈汀剜他一眼,撇撇嘴,不否认。


    姜笑乂眼眉重新弯起,也不管季明燃能否听见,朝她道:“我说吧,大伙儿是来欢迎我的。”


    没人敢说不是。


    盯着上头破天惊雷,她自顾自地嘟囔道:“真讨厌,转眼金丹后又要破境。这速度,比我还快。真是让人嫉妒,何况这小气的天道。”


    “不过嘛,”她心情马上转好,“到底是我慧眼识珠,还是我了不得。”


    同盟修者警惕看她,无人出声置喙。此刻此人阴晴不定,形势未明前,沉默是最好的防备。


    现今敢出声的,只有鼎盛宗弟子。


    李萧森走近,垂首轻声道:“师尊。”


    姜笑乂看他,伸手抚过他的脸:“总算完完整整的。”


    李萧森柔声道:“幸有师尊,还有明燃与三阳。”


    “你应替她渡过此劫,我亦然。”姜笑乂收回手,走向坐在上久久未回神的李三阳。


    “三阳。”姜笑乂弯腰,朝他伸出手,“我回来了,你也长大了。”


    “师师尊。”仰望来至身前的人,李三阳嘴巴张了张,垂在地上的掌握紧张开、张开又握紧,寡淡如水、麻木干巴的脸渐渐泛出光彩,他摇摇头,不可置信,仿若害怕从梦中惊醒,低声道:“真的是您,您回来了?”


    姜笑乂扬起双臂,高高兴兴地原地转了个圈:“还有假的?我回来啦!倒是你——”她疑惑歪头,笑吟吟地问道:“怎么换了个人似的,变得丑丑的?”


    她竟开口就说弘焱尊者相貌丑陋!那可是弘焱尊者,即便是她徒弟,也不该如此辱他!


    联盟修者心底一惊,紧张地望去,却见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古井无波、沉敛至极的大乘境修者,他们所敬畏仰望的弘焱尊者李三阳,此刻身形摇晃地站起,而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他跪倒在姜笑乂面前,猛地撞向地面扣地磕头,像个孩子般哭喊道:“弟子无用,您与师兄危难之际,我却不在,没能帮上半点忙,我无颜面对宗门,更无颜面对你们。”


    他失声痛哭,哽咽道:“师尊,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幸好有师妹,幸好有师妹。”


    姜笑乂眸间闪过讶色,收敛起没心没肺的笑意,她慢慢蹲下身,朝上的掌心翻转,抵在狠狠磕向岩石地面的额头前,阻挡他撞向地面:“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李三阳的脑袋,她轻声道:“这里好像发生了与我想象中不同的事。无论如何,那事来得突然,你在外历练没有受到波及,是我三百年来最为庆幸的事之一,你何需自责?我不在,你亦已突破大乘,你做得极好。”


    她笑了笑:“唯一的不好,你给你师妹准备的那身衣袍,怎么跟你一样,灰扑扑的。”


    “小森。”姜笑乂喊道。


    李箫森走前,扶起情绪波动的李三阳:“为令我尽快恢复,明燃为我寻回了失落的灵蕴石,三阳你亏损灵脉为我灌输识海灵力,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也不会有师尊的回归。”


    姜笑乂笑道:“我回来了,就不许挂着这幅皮相了。”


    “好。”李三阳擦拭眼泪,揉揉脸皮,皮皮无奇的相貌褪去,露出俊美无涛的真容。???


    不止同盟修者,就连后入鼎盛宗的弟子也瞪大双眼。


    弘焱尊者竟长这样子?


    这反差,简直大变活人!联盟修者倒吸一口气,合欢宗更是投去不少虎视眈眈的目光。


    姜笑乂乐哈哈地道:“明燃没见过吧?等她下来,准会把她吓一跳。”


    正期待着,听见一道颤巍巍的声音道:“笑娃啊!”


    姜笑乂回头,与齐擎翎:“老头子,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老。”


    齐擎翎眼角泛出泪花,点头道:“是,是,是,我还是这幅老骨头。”


    姜笑乂遗憾:“祝火怎地不在,我回头找她去!”说着,眸眼瞥向默不出声的柳至清,挑眉:“倒是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柳至清眸光复杂,哑声道:“笑乂,你回来了。”


    姜笑乂一怔,转过身,双手交叉道:“怎么你好像不乐意?”


    柳至清没有回应她的问题,闭了闭眼,睁开眼睛,沙哑开口,“妖妖她真的,是你所杀吗?”


    轰隆,千道雷电轰向半空金壁。


    合幻宗所立之处,紫烟不发一语,双眸紧紧盯向被问话的人。


    她的答案,她要听。


    第170章 阵法


    电蟒乱舞,狂风怒吼,天地间仿佛淹没在一片刺眼白光与狂暴雷鸣之中,就连山峦亦为之颤抖。


    雷暴撕裂云层,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像是巨大的银色利爪,咆哮着、嘶吼着狠狠抓向被符箓包裹的金色光壁。


    姜笑乂瞥半空一眼,双手凝决,一重描绘着复杂纹路的阵法在半空铺展,灼热光线自阵中发出,轰向雷击。


    嘭——惊天动地的轰炸声中,姜笑乂不缓不慢道:“我?杀了妖妖?”


    眸中闪过恍然之色道:“你就因为这样搞成这幅样子?”她嗤笑一声:“你疯了吗?”


    苍穹之上,似被姜笑乂的反击惹怒,天雷变得越发狂暴,霹雳惊天动地,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震碎,雷电交加,轰隆作响,姜笑乂说一字,雷霆千钧砸落而下,若非有其所施展的金刚阵阻拦,天雷早该劈下。


    同盟修者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虽然昧着良心说话并不会受到天打雷劈,这白炽闪电光芒一阵一阵地倒映在姜笑乂脸上,同盟修者怎么看怎么觉得怀疑。


    天雷之力,她是满不在乎,更是失了耐心,索性刻意引得天雷全力释放。


    沈汀瞧了瞧默不出声的祝盛礼以及鹤貅。


    这一手段使出,即便有些人心存疑虑,也不敢质疑。


    沈汀冷哼一声,两个没胆的家伙!


    她拄着拐杖道:“姜尊者,当年之事,众说纷纭,你说你没有杀害摇京燿,也即你们鼎盛宗的京燿妖,但你的所作所为被投影石一一记录,这与你所说的分明是两码事。”


    姜笑乂望了过来,微微诧异:”京燿?咦?你们知道了呀?”


    旋即她想到什么,视线紧接投向紫烟:“合欢宗,原来如此。”


    紫烟眸光一敛。她知道,姜笑乂知道京燿的真实身份!


    “你知道,你知道她的身份。”柳至清喃喃出声,“也是,她如此信任你,倘若她有秘密,你怎么会不知。”


    他轻轻摇头,被酒精麻痹多年的浑浊眼瞳盯着姜笑乂,低哑的嗓音里透出一丝祈求,“笑乂,告诉我,不是你杀的妖妖。”


    “师弟呀!”齐擎翎走前扶着他,“跟你说多少次!你为何还要怀疑笑乂!”


    “我不能不怀疑,我如何能不怀疑,若真是你”柳至清恍惚摇头,望着姜笑乂哑声道:“妖妖于我,从来不同。你知道,不是吗?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笑乂是他的挚友,妖妖是他挚爱。南门泓当年说妖妖因笑乂而死,他的挚爱被挚友所杀,他应该恨,可出手的人是笑乂。若是其他人,他早就为妖妖报仇,可若是出手之人是笑乂,他如何能信,他不敢相信。


    因为笑乂是他挚友,他就能对她所做出的事情视而不见吗?他的迟疑,他的不敢确信,都是对妖妖的背叛。


    选择相信挚友,则是背叛妖妖,选择为妖妖报仇,却意味着伤害挚友。


    他无法抉择。


    三百年来,笑乂推走妖妖一幕日日夜夜无时无刻地浮现在脑海里,他没有一刻不被煎熬。


    为妖妖去恨笑乂,他做不到,为笑乂去忽视妖妖的死,他更做不到!


    柳至清彻底知晓,他不过是一个懦夫。他无法做出选择。


    若非靠酒压制麻痹意识得以喘息,他早就走火入魔。


    柳至清抓住脑袋,缓缓蹲下身,痛苦地道:“笑乂,三百年了,我有多想获得答案,我就有多害怕获得答案,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你、这”姜笑乂欲言又止,正要启唇。


    轰!地动山摇的雷鸣震耳欲聋,本要轮流落下的雷霆凝集一击,直径五里有余的雷暴轰击而下,发狠地撞向金壁。


    符箓瞬间化为齑粉,洋洋洒洒地飘落大地,金壁闪烁连连,而后噼啪声响,姜笑乂所施下的金刚阵法瓦碎消解。


    被x削弱大变的雷劈欲一鼓作气乘势而上,直劈其中之人。


    然则雷电才入半尺,又被一道金刚阵法阻拦。


    噼啪一声,阵法破碎,但雷电紧接又被叠在下层的金刚阵法阻挡。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阵法破碎声音接连不断,简直没有尽头。


    气喘吁吁的雷电终于斩碎最后一重阵法,张牙舞爪地扑向阵内之人——白皙的两指伸出,轻轻一夹,微弱的火花电流堰旗息鼓,彻底熄灭。


    季明燃望嘴里抛入最后一颗丹药,噎下,感受瞬间覆盖百里的灵识,以及畅达无比的识海。


    她能利用转化阵力为己用,何以不能转化传承之力为己用?


    时刻威胁着她的传承之力,威力巨大,足以借它开启越世阵一隙,就如同姜老板当年在藏宝洞那样。


    再接着,既能借用,为何不尝试将其转化为识海灵力的一部分?


    季明燃冒出这一念头,便要去行动。


    她启阵成功,也转化成功。


    蕴在识海的传承之力,与识海灵力彻底相融,成为她的一体,她能自由将其化为己用,再也不受桎梏。


    没有边际的识海被填满刹那,渡劫天雷亦至。


    而如今——


    季明燃高兴落地,朝姜笑乂道:“姜老板,我成功进阶啦!就如你所说的,来到灵修界,我的修为果真有所长进,如今已经是元婴了。”


    她的徒儿这个年纪就元婴了。一而再被徒弟打破自个儿修行记录的姜笑乂,挤出难看的笑:“我说的没错吧,还是我厉害。”


    季明燃兴高采烈地打开空空的袋子,示意道:“老板,没啦!”


    姜笑乂眼神游移,嘟嘟囔囔:“没了就没有了。”


    “你的阵碎掉后,没有给我补,我叠了好多重阵法才没天雷劈死。”季明燃理直气壮地讨要道:“我得补回损耗的灵力,丹药还有吗?”


    天雷破开的第一道厚实金刚阵法由姜笑乂所布施,其后数量不断的蹦脆金刚阵则由季明燃所施出,碍于修为限制,她的金刚阵结实程度比不上姜笑乂的,耐用性不够她就用数量来凑,灵力耗损自是巨大。


    不过传承之力被她吸收完毕,识海内的灵力仍丰盈有余,她并非真的缺灵力。只是姜老板给她的丹药显是珍宝,能多一颗是一颗,能薅一点是一点。


    “怎么地也要自己挡挡天雷吧,不然何谈渡劫。”金刚阵破损后索性撒手不管,姜笑乂有十足的理由。


    她早就感应到季明燃使用的多层阵法,更可以说,季明燃是算准了需要布下多少重阵法能够恰好抵消最后的天雷。少一层不够,多一层有余,季明燃对天雷威力的感应与对应所需的灵力计算,拿捏得分毫不差,没有浪费一丝。


    剩余的天雷,她的徒弟季明燃,可以自如应对。


    姜笑乂唇瓣弯起,但想起季明燃向她讨要什么,弯起的唇瓣迅速撇下,两手一摊:“没有啦!没有啦!一颗也没有啦!京燿如今不在,这样的丹药也只有她能炼制出来。”


    “不过嘛,南门泓若是出息些,许也能炼制出来呢?”说着,姜笑乂像是在找什么人一般,左右张望,“南门泓人呢?”


    目光停落不远处的一簇林木,“咦,你怎么回事?”


    灵力气流形成的风刮过翠叶,桎梏南门泓的树干枝条挪移,南门泓身下阵法显现,连树带人被传至姜笑乂身前。


    与此同时,姜笑乂旋身飞上竖直的棺木上方,脚尖轻点,棺木微微倾斜,姜笑乂高高地俯视南门泓:“你怎么穿的不是鼎盛宗的制式衣袍?”


    她上下打量南门泓一圈,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喂,你被逐出师门了呀。”


    南门泓脸色通红:“我没有!”


    祝盛礼、鹤貅、沈听不由连连看向南门泓。


    怎么往日气定神闲的南门泓遇上姜笑乂,表现得犹如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一副抓耳挠腮,毫无办法的模样?


    季明燃望一眼暗自神伤的柳至清,又看一眼面色古怪的南门泓,道:“老板,他们说的话,我也听得一耳朵,心里头好奇,你告诉告诉我吧。”


    姜笑乂似站累一般,点在棺木边缘的脚悬起复又落下,整个人坐落在竖立歪斜的棺木边缘,交叠的脚悠悠翘起,带着棺木危险摇晃。


    姜笑乂道:“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才不会好奇这些事。”她哪里不知道小徒弟的性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学习、练习,哪会对这些事感兴趣。


    季明燃正色道:“老板,今时不同往日,我正学着对旁人的事产生好奇之心。”


    “行吧。此事说来话长,你要听,我倒不是不能讲上一讲。”说着,姜笑乂的左掌懒洋洋地摊开。


    众修不明所以,却见李萧森不知从何处变出一茶盏,瞧那茶盏之上的氤氲水汽,像是新鲜沏出来的。


    李箫森朝上一递,茶盏稳稳飞向姜笑乂,落于其掌心。


    姜笑乂悠悠喝下一口,朝紫烟投去一眼,缓缓道:“妖妖,我知道她来自合幻,姓摇,名为京燿。多年以前,灵修遭遇大难,我宗七十二大乘境修者齐心抵抗,改变灵修覆灭命运。”


    鹤貅等人急急朝前,想听更多。


    哪知姜笑乂话才开头,又不讲了。


    “哎呀,这种值得歌颂自己的事情,怎么能由自己讲呢?”姜笑乂单手后撑,整个人连带棺木危险后倒,然而纵使竖立的棺木大幅后仰,仍旧保持要倒不倒迟迟倒不下的模样。


    众修就看着她摇来摇去,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我来与诸位解释。”李箫森笑眯眯地与仰头的姜笑乂视线相对,开口道:“京燿师妹当年研制出一枚全新的破镜丹,服下既能突破当下境界,甚至可径直飞升。当年危难之际,即便凑齐七十二大乘亦未必能够确保缝合天缝。”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师尊姜笑乂决定冒险施展跨越世界的传送法阵,补齐天缝同时,将天缝送走。”


    “只是以此阵传送天缝,需以大乘修者元魂为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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