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亲亲脸,亲亲耳朵(本章含重要剧情)


    五条悟睁开眼。


    身旁的家伙像狐狸一样呼噜呼噜地很小声, 眉眼低垂,额前的发丝翘起来了,就搭眉毛上。


    嘻嘻~好想摸。就摸一下。


    猫爪悄悄伸过去。


    “悟。”


    五条悟僵住。夏油杰睁开眼, 两人对视。


    “嗷……”五条悟支支吾吾手忙脚乱地往回缩, “杰,你头发乱了!”


    夏油杰眨眨眼笑出声:“哦。”


    五条悟凑过去啄了他一下。


    夏油杰舔舔嘴巴,空气突然烫了起来。俩人都假装没事地盯着房顶。过了好一会儿,夏油杰小声问:“起床吗?”


    “嗯!”五条悟声音大得吓了自己一跳。


    他们几乎是逃一样钻出帐篷。卡蒂妈妈和老萨姆他们已经在烤玉米饼了。谷子的香味飘过来,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觉得这烟都是甜的!


    “早啊,孩子们。”马赛女人笑眯眯地递过来两个木碗, “昨晚睡得好吗?”


    “谢谢卡蒂阿姨,我们休息得很好!”


    “哈哈哈,来,拿着。”


    两人并肩坐下, 默默喝粥吃饼。


    “要再来一块么?”


    “谢谢, 我拿点肉酱。”


    “给我也来一勺……哦!奥尔长老来了。”


    “早!老萨姆。”


    “早啊,奥尔。”


    马赛老人也过来和两个小孩打了声招呼。


    “Supa,两位。”


    “Supa~奥尔爷爷!”


    奥尔在他们对面坐下。


    “昨晚大地通过你们身上的光认出了你们。”


    “光?”夏油杰不解。


    “你们的咒力和我们见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Enkai说你们像一道合起来的循环, 你们是被祝福的。”


    合起来的循环?


    无上限+无下限吗……


    接着他们又听老人道:“最近几晚是我们历法中最神圣的夜晚。银河会与裂谷深处对齐, Sasa 和 Zamani 的界限会变得很薄。”


    “Zamani?”


    “我们管它叫做「辽阔的过去」。”奥尔解释, “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所有逝去的时间和记忆都沉淀在 Zamani 里。那是一个比海更深、比天更远的地方。”


    “听起来好厉害!”


    “你们可以去那儿看看。”


    老人说的地方就是氏莫拉之洞, 它也叫做时间之洞。马赛人称它为 Zamani 的心脏。


    夏油杰好奇道:“那里长什么样子?”


    “老实说, 我也还没进入过最深处……只有被祝福的人才能进入那里。”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对冒险活动当然是来者不拒的。我们要去!两人兴奋地你推推我,我拱拱你。


    奥尔笑了。“那里离村子几十公里,你们要在银河升起前赶到。”


    “好!”


    ……


    “奥尔长老!奥尔长老——”


    “嘿, 勒蒙萨,这边。”


    “来了!”


    年轻的马赛战士勒蒙萨牵来三匹马。他是巡护队的战士,同时也是个向导。青年披着蓝披肩,笑起来牙齿很白。


    “走吧!”


    马走出村口。孩子们追着他们跑,挥手喊:“再见!”


    “晚上见!”夏油杰回头笑。


    红土地嗒嗒嗒地欢快作响,马塞马拉的秋风从西北边吹过来,凉凉的,带着草原的味道。


    “哈啊——”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往后仰,“好舒服!”


    稀树草原在他们面前展开。


    “哇……”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波浪,几棵孤独的金合欢树桀骜立着,阳光从巨伞漏下来,草地印上了斑驳的金色细雨。更远的地方,一群长颈鹿缓缓前行。


    “哇哇哇哇哇你看你看!”


    “看到了!”


    “快拍!快拍照!”


    “等下,老子找找相机——”


    “诶?拍我干什么。”


    “杰穿这套衣服和这里的风景好配哦……”


    他们穿过树林,进入更开阔的草原。草长得很高,快到马肚子了。风一吹,草浪起伏,几只远远吃草的斑马听见人声就撒腿跑了。


    “……上是这么说的。”


    “你小时候的记忆最早能记到几岁?”


    “嗯……三岁?”五条悟歪着头想,“老子记得有一次偷偷躲到围墙后面躲了大半天,然后整个五条家所有人都被老头子骂了。”


    “你还真是从小就不好对付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喝点水。”


    “唔。你也喝。杰呢?”


    “我大概也是记到三岁多。妈妈带我去神社看到了特别大的鸟居,觉得很厉害。”


    “现在还能记得吗?”


    “我觉得不完全……”


    “两位,慢点!前面是红土高地,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下。”


    地势开始升高。


    风突然变大,也变凉了。


    “呜——”


    风呼啸奔来。夏油杰打了个哆嗦,赶紧拉紧披肩。


    “冷吗?”五条悟立刻问。


    “有点,风好大。”


    “我们挨近点。”


    两匹马并排走。


    过了不久,他们在一块巨石旁停下。勒蒙萨拿出大水壶递给两人:“喝点薄荷水吧,后面的路更难走。”


    “谢谢。”


    几人仰头大口灌水。


    夏油杰活动了一下肩膀,问勒蒙萨道:“我们大概还要走多久?”


    “那边就是裂谷。”


    夏油杰顺着看过去。地平线在高温下模糊了,细节都看不清。


    “咱们还要走两个小时左右。”勒蒙萨说,“越往那边走植物就越少,到最后连草都不会有嘞!”


    他说得对。


    再往前走,热浪从地面升起,草渐渐稀疏了。地上到处是碎石,马蹄踩上去有点打滑。五条悟觉得睫毛上都是沙子,他眯起眼睛回头看夏油杰,发现对方也眯着眼,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小鸟一样蓬蓬的。


    “噗——”五条悟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夏油杰瞪他。


    “苏咕噜的头发~!啊哈哈哈!”


    “你的也一样啦!”


    景色变得越来越荒凉。


    没有树,没有草,颜色单调得可怕,太阳把地面烤得只剩下岩石和沙土。


    夏油杰赶紧把兜帽戴上,顺带把雪童子放出来开空调。


    “哇——”马赛青年回头惊叹:“你的土地灵也太方便了!”


    五条悟得意洋洋。


    “话说这里好原始啊。”


    “我也觉得,好像回到了远古时代。”


    “哈哈!你们说得对,这里就是地球最古老的地方之一。”


    大裂谷撕开地壳,露出了几十亿年前的岩层。马赛人相信这里是世界诞生的地方。


    五条悟瞪大眼:“几十亿年?!”


    勒蒙萨点头。


    几十亿年。


    那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们完全无法想象的时间。


    一个多小时后,前方出现一道细线。马赛向导示意大家停下:“这里就到了。”


    那线越来越近,越来越粗,越来越宽——


    “天啊。”


    夏油杰后心窝发空。


    眼前是一道巨大的裂隙。


    不,应该不能叫裂隙。


    这是一道伤口,一道被什么东西从中间劈开的恐怖伤口。宽度有几十米,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岩壁。往下看,只能看到一片阴影,底部完全笼罩在黑暗中,深不见底。


    “这……”一向自若的五条悟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六眼能看到岩壁的地质结构,能看到无数细小的裂纹,能看到沉积了千万年的矿物质。这地方好像一本被地球自己主动打开的历史书,因大地磅礴的善意,人类得以从书缝中窥见一二。


    夏油杰喃喃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是地神的伤口。”马赛人的声音在风中传来。


    大裂谷的每一层岩石都代表一个时代。


    越往下走,时间越古老。


    居住在赤道的人们相信东非大裂谷连接着地心和天空——大地的星空就在脚下。


    夏油杰站在边缘往下看,感觉脚底有点凉。


    黑暗。


    无尽的黑暗。


    一个巨大的嘴要把一切都吞进去。


    勒蒙萨从马上卸下绳索和一些装备:“我的咒力不够,只能在上面等你们。这些工具留给你们,虽然以你们的力量应该用不上,哈哈。”


    青年看看神情莫名的两人,稍微严肃了些:“对了,奥尔长老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彼此。下面可能有一些很古老的东西,也很危险……”


    “放心,我们不会分开的。”


    “那就好!我先去东边的镇子上买点货,明早我在这里等你们。要看 Zamani 的话,你们得在银河升起前到达底部。”


    二人暂别马赛向导。


    “……”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他看看裂谷,又看看夏油杰。


    “杰。”


    夏油杰的心跳得很快。咚咚咚,咚咚咚。他用力点头。


    “那就走吧!”


    无下限在身体周围流动起来,他揽住夏油杰的腰:“抱紧我。”


    夏油杰紧紧环住五条悟。两人贴得很近,咚咚咚,咚咚咚。


    三。


    二。


    一!


    他们跳下了裂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刺!激!啦!


    天呐,两个人类孩子掉进地球摊开的书缝里啦!他们晕乎乎的,风的呼啸打得他俩叽里哇啦乱叫!


    “悟,悟,慢点!”夏油杰感觉要晕车了,他把脸埋五条悟肩上闭紧眼。五条悟见状稍微减速。


    “杰,睁眼!你看岩壁!”


    夏油杰慢慢睁开眼。


    “!!!”


    岩壁嵌满无数化石:贝壳、鱼骨、不知名的动物遗骸……


    “这些是远古生物的痕迹!”五条悟兴奋地大喊,“杰!这里曾经是海底!杰!!!”


    他们往下滑行。


    岩层颜色渐深,从红转灰。


    五条悟突然停下。


    “怎么了?”夏油杰紧张地问。


    “你看。”


    竟然是岩石本身在发出微弱的荧光,四周的磷光矿物像星星一样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好、好漂亮……”夏油杰伸手去摸。


    指尖刚碰到岩石,他就感觉到一股奇怪的颤动。


    等等。


    夏油杰闭上眼睛。


    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悟,这里有很多残留的…意识?还是别的,我不太确定。”


    五条悟微微蹙眉。


    他也看到了能量在岩层中流动,那不是咒力,是某种从未见过的东西:“竟然连我也看不出。”


    “感觉不像诅咒。”夏油杰说。


    再往下一点,感官又变强了。


    少年听到了声音。


    时间的回声。


    笑声、哭声、呼喊声,好像有无数人在远处说话。人们说的不是任何语言——喜悦、悲伤、愤怒、恐惧——所有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悟!!!”


    夏油杰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在!”五条悟立刻用身体裹住他,大掌遮住夏油杰的耳朵,“我在这里!杰!杰,你看着我,然后用力呼吸——”


    “嗯……嗯。”夏油杰大口深呼吸!


    悟的体温,悟的心跳,悟的气息渐渐掩盖了他的注意力,夏油杰慢慢平静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后背被人心疼地轻轻拍打。


    “我们慢点下去吧,悟。”


    “嗯,听你的。”


    咒术师接着往深处飞去,越来越深,大地吞没了渺小的人类。


    突然间——


    有光在岩石中流动。


    那些光带缠绕、汇聚,一直跟着护送他们,整个裂谷变成了一条河,时间消失了。当他们终于落地时,已经感觉结结实实睡上了一觉。


    “呼——”


    五条悟松开夏油杰,两个人都站不太稳,腿有点酸。


    然后他们抬起头。


    “……”


    夏油杰忘记呼吸了。


    滴——


    这是一座巨大的穹顶,四周高耸入云,岩壁到处是发光的矿物,无数星星镶嵌在地底。


    他们本以为抬头会看见窄窄的一线天空,可并不!这里像宇宙一样辽阔,少年们抬头眨眨眼,怎么也找不到大裂谷庞大的缝隙了,他们跳进来之后,地球似乎闭上了眼睛。


    少年们再低头瞧,中央是一池水。


    极度的安静。


    滴——


    水从岩缝渗出,嘀嗒落入水面。那声音在空旷的地心回荡,一遍又一遍,这里没有时间,所以大地的孩子会轻轻敲钟。


    夏油杰浑身上下激起一阵颤栗!


    五条悟找不到任何话说。不知为什么,他看到的越多,就越说不出话。


    “太美了。”


    “是啊…太美了。”


    任何伟大的存在首先是美丽的,接着是伤感的,他们被震撼得站在那动不了——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夏油杰和五条悟在它面前变成了两个手牵着手的小不点。


    大裂谷眨眨眼睛:


    你几岁啦?


    我们十六岁啦!


    少年们眨眨眼睛:


    你几岁啦?


    我 3000 万岁啦!


    哇……小不点们长大了嘴巴。


    这只裂开的眼睛就静静卧在东非高原上,像大地睡久了,翻身压出的一道褶子。它不算老,比起脚下这四十五亿年的地球,它也还是个新生的小宝宝。


    地球用亿万年的旋转为小宝宝系了一条太阳的襁褓,它便是赤道。这是这颗星球最热烈的年轮。


    两位最强咒术师站在襁褓的终点,像两颗小小的恒星。太惊险了,他们若不把手牵在一起,就会迷失在这漫长的氏莫拉之洞里!好在爱让他们找到了彼此。


    咚咚。


    两颗心在寂静中咚咚笑。


    我有点饿,你呢?我也是。


    火苗“呼”地窜起来。他们慢吞吞搭了一个歪帐篷,接着认真支炉子烧水。


    马上——


    “哇。”


    两人像孩子一样张大嘴巴。


    岩壁上的那些磷光矿物被火光激活了,柔和的荧光在岩壁上流动,一圈一圈扩散开来。整个空间突然变得温暖,黑暗被驱散。


    夏油杰拿出卡蒂妈妈准备的玉米饼,还有用布包着的羊肉。五条悟坐在旁边托着下巴看他。


    唔~苏咕噜的睫毛很长。


    苏咕噜的睫毛在脸上有阴影。


    咕噜咕噜咕噜……


    水烧开了。


    五条悟赶紧把玉米饼放到炉子旁边加热,又把羊肉串起来,放在火上烤。


    香味飘出来。


    “好香!”五条悟吸吸鼻子。


    “我想喝点热的。”


    他把蜂蜜倒进水壶,又加了一小撮香草籽搅拌均匀。甜甜的香味混着羊肉的香味钻进鼻子。


    夏油杰看着水壶里漂浮的香草籽,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是大约半年前,他和五条悟去特产超市乱逛,在货架最角落发现了一袋长得很奇怪的东西。透明袋子里装着和芝麻差不多的黑色的小颗粒,旁边全是看不懂的外文。


    “什么东西?”五条悟拿起来晃了晃。


    夏油杰凑近看:“不知道,好像是饮料?”


    包装背面有几行英文小字:加水膨胀。营养丰富。饮用前请充分搅拌。“哦,那就是饮料颗粒吧。”豹豹果断丢进购物篮,“买!”


    回到宿舍,五条悟迫不及待撕开包装,往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那种黑色颗粒。


    “应该够了吧?”


    “嗯,先试试咯。”


    夏油杰加满热水用勺子搅了几下。两人坐在电视机前,准备边喝边看节目。


    过了五分钟。


    五条悟拿起杯子看:“诶,怎么还没化开?”


    那些黑色颗粒还是黑色颗粒,一点变化都没有。


    “可能要多加点?”夏油杰又往杯子里倒了一些。


    又过了十分钟。


    五条悟不满:“还是没化!这什么破饮料!”


    “那再加点!”


    两人轮流往杯子里加颗粒,加了三四次,杯子都快满了。


    “算了,先放着吧,看电视去。”


    他们窝在榻榻米上看了一集动画片,等节目结束,夏油杰起身去拿杯子——


    “悟!!!!!!大事不妙啊!!”


    杯子里的水——变成了胶状物!!!!!???


    密密麻麻的透明小球挤在一起,好像无数没有尾巴的小蝌蚪在自己乱七八糟游泳一样。


    五条悟大惊失色跳起来抱住夏油杰:“呜——哇——什么鬼东西!!!”


    更可怕的是那些东西还在膨胀!已经溢出杯口顺着桌子往下流,黏糊糊的一大滩。


    夏油杰手忙脚乱兜住豹屁:“快!快拿盆子接!”


    “接什么?这玩意儿还能吃吗?!”


    “是打扫干净啊喂!”


    两人忙活了十几分钟,用了三个盆子才把那些东西收拾干净。


    “到底是什么啊……”五条悟盯着盆子里那堆黏糊糊的东西。


    正好家入硝子路过,探头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夏油杰抓住救星:“硝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家入硝子走过来看了一眼:“奇亚籽啊。”


    “什么?”


    “奇亚籽。是减肥吃的健康食品哦。”她指指包装袋上那个奇怪的动物,“这是羊驼,奇亚籽就是南美那边传来的。”


    “那、那要怎么吃?”


    “一次只能放一小勺,泡在酸奶或者果汁里。”家入硝子说,“你们放了多少?”


    “呃……”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一眼。


    “小半杯。”


    “……你们是白痴吗?”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丢人。夏油杰摇摇头,把那段记忆甩开。


    “噗。”


    “杰在笑什么?”


    “没什么。”夏油杰说,“想起了奇亚籽。”


    “啊——哈哈哈哈哈!那次真是逊毙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肩并肩坐在火边。


    温热的玉米饼松软香甜,羊肉烤得刚刚好外焦里嫩,香草蜂蜜水喝下去暖暖的。五条悟大口大口地啃,夏油杰也吃得很开心。


    真舒服啊。


    他靠着五条悟的肩膀很安心地打了个小小的嗝。五条悟用鼻子笑了一声,动动脚,就这么坐着听着夏油杰的呼吸声,一堆思绪在脑海飘来飘去。


    “杰,你说 Zamani 是什么?”


    夏油杰想了想。


    “奥尔爷爷说它是‘遥远辽阔的过去’。”


    “过去。”五条悟重复这个词,“但过去到底在哪里?”


    “什么意思?”


    “就是……”五条悟抬头望着上方的裂谷,“比如说,我们昨天做的事情,今天就变成过去了对吧?那昨天去哪了?”


    夏油杰也抬头看天空。


    “昨天消失了?”


    五条悟转过头看他:“可如果真的消失了,为什么我们还能记得?”


    对啊。夏油杰愣住。


    “杰,老子之前一直觉得,过去就是过去了,没了,结束了。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我开始想……会不会过去其实没有消失?”


    黑发少年开始思考这件事。如果过去像个东西一样存在,那必定有一个地方来存放我们的过去。


    过去,在哪里?


    按照非洲一些地方的观念,时间不是笔直向前的河流,而是由「现在」与「过去」两个维度构成的轮回。


    斯瓦希里语当中,Sasa 叫做现在,是我们正在经历的此刻。而Zamani 叫做遥远辽阔的过去,是容纳所有过往的深处。老萨姆和奥尔爷爷他们都说,一件事情只有真实发生了,才算进入时间。


    事情发生了,就变成过去,接着缓缓沉入 Zamani 成为一个永恒。


    永恒,永恒啊!我总是听到这个词,夏油杰想。


    或许是因为赤道没有春夏秋冬吧。


    马塞马拉和塞伦盖蒂草原只有两个季节:雨季、旱季。赤道的气温几乎不变,太阳也几乎不会完全落下,所以时间看起来好像是一条很安静的淡水河,每年的雨水固定在两头轮回。


    米格尔有和我说过,不管是他们马赛人,还是坦桑尼亚的哈扎人和更远一点的桑布鲁人,大家的语言中很少出现「未来」。


    但是——


    他们拥有十几种词可以细分不同的回忆。


    大家相信这个世界是由无数的过去组成的——人类的过去塑造了现在,人类的现在即将成为过去,每一秒都是下一秒,每一秒都是上一秒!展望未来其实就是回望过去。过去是多么重要啊。


    人是被无数个重要的过去所塑造的。


    “就像…化石!悟,我们下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化石,那些生物早就死了,对吧?几千万年前就死了。但是它们的痕迹证明它们确实存在过。”


    “杰想说记忆也是化石?”


    “嗯,我在想,记忆会不会就是时间的化石?”


    化石埋在岩石里,记忆埋在……


    五条悟指指自己帅气的头:“在这里。不过我觉得不只是脑子。老爷爷说 Zamani 是‘一切发生过的地方’,也许那里就是所有记忆的源头。”


    夏油杰撑着下巴:“那就意味着一切都没有真正消失。”


    “对!它们都还在某个地方。”


    “可是我们感觉不到诶?比如小时候的事大家都记得,但肯定回不去了啊。”


    “回不去和不存在是两回事吧?”五条悟反驳,“你回不去小时候,但是你小时候发生的事情确实存在过。那些事情的‘存在’去哪了?”


    夏油杰被问住了。


    良久,他恍然大悟:“悟想说的是,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它就成为了‘存在’本身的一部分。就算时间流逝,那个‘存在过’的事实不会改变。”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真神奇啊,他们想。


    “什么样的事情才会沉入地底呢?”


    夏油杰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觉得是有情感的回忆。”


    “为什么?”


    “可能因为情感比较有分量。”


    “分量……对,就是它!”


    “悟想到什么了?”


    “呐,杰你看,我们每天都会吃饭、睡觉、走路…这些事情也都发生了,但是我们很快就忘了。为什么?”


    “因为没什么特别的?”


    “对!”


    五条悟觉得大脑有一种燃烧般的兴奋:“因为它们太轻了。但是那些开心的、难过的、舍不得的事,它们都带着重量。”


    情感给了这些事情重量。


    它得以沉下去。


    太过浓烈的爱沉下去会不会变成诅咒?


    “所以它们沉到地心了。”五条悟说完,侧过头眼睛弯弯地看夏油杰:“你看~我们现在也在制造新的化石。”


    夏油杰马上笑起来:“那希望别太丑。”


    “哈哈!肯定是全地球最好看的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轻轻吻住彼此。


    相爱的两个人偶尔会羞于对视,因为视线一吻上,嘴巴也会忍不住想吻上。


    夏油杰亲亲五条悟的嘴巴,然后亲亲鼻子,亲亲脸,亲亲耳朵。潺潺的爱意从少年的眼中漫出来了,好深呀!爱河淹没了另一个少年。


    “悟,我们要一起记住很多很多事情。今天的、明天的、以后的。”


    这样我们就会在地底有一座山。


    两人的小拇指不知什么时候勾在一起了。


    星星一颗接一颗出现。


    从裂谷底部往上看,星空变成了一条狭窄但璀璨的河流。那些星星那么亮,那么近,感觉会变成雨落下来。


    时间慢慢流逝。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星星越来越多。


    到了深夜十一点左右,完整的银河终于升到头顶正上方,横贯裂谷口。


    “哇——”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银河从天空倾泻而下!像一条光之河。无数星星密密麻麻,闪闪发光,美得让人想哭。


    然后——


    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银河开始倒映在水池中。


    但不对。


    “这……?”夏油杰一阵新奇。


    水里的银河比天上的银河更璀璨,那些星星在水中闪烁,比真实的星星还要明亮!五条悟也好奇极了,他弯下腰靠近水面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悟!小心!”


    夏油杰伸手去拉他的衣服。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的手同时触碰到了水面。


    嘀。


    “!!!”


    一瞬间水面碎了。


    失重感袭来,世界开始旋转!周围的现实从他们身边剥离——脚下的地面消失了,耳边响起奇怪的声音,像风,像河,像无数人在说话。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慌乱中,两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黑暗吞没了一切。


    ?


    “唔……”


    两人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动。


    这是哪里?


    脚下是透明的。


    透过这层透明的“地面”能看到下方的深渊,深不见底。深渊中漂浮着无数光点,这些光点像星星,又像萤火虫。有的很亮,有的很暗。它们密密麻麻,缓缓流动,形成了一个倒置的星空。


    无数情感涌入咒灵操使的意识!


    喜悦、悲伤、愤怒、恐惧、爱、恨、希望、绝望——


    “哇,这是……记忆。”


    “什么?”


    “人的记忆,我能感觉到这里有很多很多人的记忆。”


    “所以这里就是 Zamani ?”


    “应该是了,天啊,我们来了记忆的宇宙。”


    “那颗星星四周围着好多别的星星哦。”


    “应该是谁的一生吧,你看它们都围绕着同一颗恒星。”


    “那左边长得像云一样的呢?”


    “我觉得可能是很多人共同的回忆,比如说一场战争,很多人都经历了,所以他们的记忆会聚集在一起。”


    “好像宝石一样。”


    “你说我们会有星星吗?”


    他们一路走着,那些星星有的是一条河流,有的是个旋涡,有的像一片漂浮的花海。


    刚好有个星星飘过来。


    夏油杰伸手戳戳。


    哗啦啦……一个小女孩坐在父母中间,手里拿着烤地瓜。她咬了一大口,烫得呼呼吹气,父母在旁边笑。


    “啊!”


    夏油杰惊得松手,小星星飘走了。


    “怎么样?”五条悟紧张地问。


    “我很好,刚才那颗星星让我觉得很温暖。应该是谁小时候和家人在一起的记忆。”


    五条悟松了口气:“这样啊,那我也试试。”他抓住一片蓝紫色的星云,然后立刻皱眉推开。


    “好重!”


    “怎么了?”


    “这是战争的记忆,恐惧、愤怒、绝望,全都混在一起,太沉重了。”


    又有一颗星星好奇地飘过来。


    夏油杰好奇地碰了一下粉金交织的星星。


    然后——


    “!!!”


    他的脸瞬间红了,飞快松手。


    “杰?”


    “没什么!”


    “刚才那是什么过去啊?”


    “一对恋人初遇的记忆……摸起来感觉有点害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条悟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另一颗粉星星。


    三秒后——


    “……!”


    五条悟也脖子红了。


    “怎么样?”夏油杰得意地问。


    两人笑作一团。


    “话说回来哦,杰,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吧~?如果两个人一起经历同一件事——”


    “嗯。”


    “那这件事在地心银河里会是一份记忆,还是两份?”


    夏油杰挠挠脸:“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诶。”


    “对吧!”五条悟笑,“我也想不明白。比如亲亲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在场。那应该算是‘我的记忆’和‘你的记忆’,还是‘我们的记忆’呢?”


    “我想应该是两份吧?”


    “为什么?”


    “因为看到的不一样嘛。”少年说,“同样一件事,我和悟注意到的细节和体验到的情绪都不同。所以它分成了两份。”


    “可我们亲亲的时间地点都一样啊,那不是同一件事吗?”


    狐狐沉思.jpg


    五条悟偷笑起来,趁机往夏油杰脸上又亲了一口:“我觉得也许两种都对。”


    夏油杰示意他快点说完。


    五条悟指着远处云雾状的星云,边想边说道:“同一件事情我看到的很真实,你看到的也很真实。我们各自记住的都是真实的,只不过真相有很多面,我们只是各自捕捉到了其中一部分而已。”


    一件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记忆,这些记忆聚集在一起,就变成了星云。


    “对哦。”夏油杰拉着他稍稍加快步子过去观察:“你看这些记忆虽然聚在一起,但是每一个光点还是独立的。这说明……”


    “说明记忆本质是孤独的,我们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记忆里。”


    孤独啊。


    夏油杰突然停下脚步,他被五条悟突如其来的感想吓了一跳。


    “咦咦咦……悟,你看那边。”


    五条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地心银河的深处有两颗巨大的星体紧紧纠缠在一起。一颗是刺眼的纯白色,光芒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另一颗是深邃的黑紫色,像个漩涡,像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


    “那是什么?大星云?”


    “我……”夏油杰捂住胸口,“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感觉……”


    我在心悸。


    好强烈的心悸。


    明明我只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东西,但心脏却在疯狂跳动!有什么东西在一边警告一边呼唤我,好像有人站在深处牵扯我,拉着我,要把我拖过去一样。


    倏地,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了!那两颗星云吸住他们俩一点一点往回收。


    “诶!!!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小心!苏咕噜拉着我!”


    “哇啊——为什么停不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围的其他记忆开始模糊。


    其他的星星、星云、漩涡全都淡化了,只有那个双星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白色的星在燃烧。


    黑色的星在吞噬。


    它们纠缠着,撕扯着,谁也离不开谁。


    越靠近,夏油杰就感到心悸越强烈!他呼吸变得急促,额头开始出汗。


    ——情感涌来了。


    巨大的情感铺天盖地砸下来!!!


    是爱。


    竟然是强烈到要燃烧的爱!夏油杰的后背一软,差点无法呼吸。那种爱太浓了,浓得像岩浆,烫得像火,下一秒就要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融化掉。


    少年们的身体不听使唤地继续往前漂,离双星云越来越近。


    星云中心是个深不见底的洞。五条悟忍不住定睛一看,然后脑子差点烧了!六眼成熟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试过这种千万根针扎一样的痛,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能有东西让他信息量过载!


    嘈杂中——


    画面来了。


    非常突然、迅猛、并且没有任何预兆就狠狠砸进了他们的意识里。


    ……


    新宿街头。


    人潮涌动,两个模糊的轮廓。


    声音传来。


    断断续续的。


    “……这怎么可能啊?!”


    “如果是悟的话一定…我…”


    “不要我再说一遍!杰…”


    “想杀就杀吧,悟的选择都有意义。”


    心被掏空了。


    冰冷的绝望从头顶浇下来,淹没一切。


    “啊——”


    五条悟的身体剧烈颤抖。


    为什么?这是什么?刚才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太真实了。这竟然不是老子的想象,是真的经历了一遍!我居然真的被留在原地……真的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离开自己。


    “悟!”


    夏油杰忧心忡忡抓紧他的手。


    第二个画面涌来。


    ……


    白茫茫的雪。


    世界白了,铺天盖地的白。


    小巷中两个身影一站一坐,距离近到伸手就能碰到对方。但夏油杰觉得这两人之间隔着整个世界。


    “____,____。”


    “都这种时候了,你好歹说点诅咒的话吧。”


    “不……”


    夏油杰的手心全是汗。


    第三个画面砸下来。


    ……


    刺眼的光突然爆发,然后迅速转为黑暗。


    一个人倒下来。


    夏油杰牙关发颤,一把巨大的锤子“哐”地重重朝他砸下!他从脚底发寒到指尖,画面中平安夜的雪呼啸而来将他吞没了。夏油杰的眼睛被泪水糊得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无助地看着模糊的红色在扩散。他觉得自己心脏跟着那个轮廓一起被斩成了两半。


    “——!!!”


    痛苦、愤怒、悔恨、不甘,全都冲进灵魂里,撕扯着,碾压着,要把一切都毁掉!


    “啊啊啊啊啊——”


    夏油杰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停下……你停下……”


    它们开始重复: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一遍又一遍,死亡的痛苦越来越深,他们慢慢从里面还感觉到了一种“满足”,摄人心魂的痛苦慢慢变成了蛊人的饵,想把两个少年钓进去。


    “杰!杰!!”


    五条悟把夏油杰拉进怀里用力抱住。爱人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那是我们……”夏油杰被庞大的洋流冲得脑子嗡嗡响,嘴唇发麻,“悟,为什么那里有我们……”


    “那才不是!!”五条悟也在急促呼吸和发抖,“喂,别相信啊,我们就是我们,我们站在这里,你能感觉到老子的吧!杰!杰……”


    不是的,悟。


    那不是别人,那就是我们啊。


    夏油杰崩溃地泪流满面,大口呼吸:“不要看了……我不要看了……”


    “闭眼!”五条悟大喊,“闭眼!杰!”


    夏油杰痛苦地闭上眼,但根本没用,那堆画面不在眼睛而在意识里。


    分离。对峙。死亡。孤独。绝望。


    爱。


    极致的爱和诅咒要把他们也拖进去,要把他们合为一体!


    “你想得美!!!!”五条悟咬紧牙关。


    冷汗从额头滚下来。


    该死。他能感觉到如果再不离开他们就会被困在这里,会被这份过去吞噬、同化,之后永远永远沉在 Zamani 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不行。


    绝对不行。


    “杰!”五条悟用一只手紧紧抱住夏油杰,另一只手开始调动术式,“听老子说!我们要走了!现在!马上!”


    夏油杰的声音很虚弱:“怎么走…走不掉……”


    五条悟大喊:“一定能走!”


    咒力在他体内流动汇聚到手心,紫色的光开始在手心凝聚。


    “虚式——”


    五条悟咬紧牙关,用尽全力——


    “茈!!!”——


    作者有话说:[摸头]这一章讨论了很多咪觉得五夏关系里最值得探讨的东西,想和大家在评论区玩!请宝宝们多和咪咪大人说说自己的想法!


    第107章 你俩都有小孩啦?


    “所以你和夏油都死了?那我呢?”


    “几乎没出现。”


    “诶……真奇怪啊。”


    “要说奇怪, 老子觉得还是杰会叛逃这一点更吓人。”


    “说得倒也是,我以为他是那种绝对会为了保护大家留守高专的家伙。”


    “谁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呢。”


    “唔……”


    五条悟伸手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夏油杰的肩膀。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指尖顺着发丝慢慢梳下去, 一遍又一遍。


    家入硝子抱着胳膊压低声音问:“又做噩梦了?”


    “嗯。”五条悟点头,“从前天晚上开始就一直这样。”


    从地心的氏莫拉之洞抽身而退后,他们立刻赶回米格尔的村子去找奥尔长老,可这位已过耄耋之年的老人并没有咒术天赋, 因此也无法给出什么妥帖的解答。唯一有帮助的信息就是——


    他们确认了那是平行时空的自己。


    这可把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给惊吓到了。他们也无心继续旅游,决定休息一天便迅速启程回家。


    硝子沉默几秒:“咒灵操使本来就比普通咒术师更容易感知和承受情绪。你们在氏莫拉之洞接收到的那些记忆和情绪流,偏偏又是关于你们两个自己的……这对那种敏感的家伙来说负担还是太重了。”


    五条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又继续轻轻抚着夏油杰的头发。


    家入硝子又道:“怪不得你们这么快就要回东京,我原本还以为你们要找点别的借口多待一阵子。”


    “嗯,回去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总比让他这样一直被噩梦困扰要好。”


    夏油杰在睡梦中又皱了皱眉, 发出很轻的梦呓, 声音含糊不清,但五条悟还是听出来了——那是他自己的名字。五条悟立刻低下头亲了他一下,然后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 用更轻的声音说:“没事, 老子在这儿呢。”


    夏油杰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眉头也松开了些。五条悟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又亲亲他,抱紧了怀里的人。


    看着这一幕的家入硝子没再说话, 往座椅里靠了靠, 闭上眼睛。


    十四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东京羽田机场。


    出关时已经是傍晚。夏油杰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比飞机上好多了。五条悟牵着他去找饮料店, 米格尔和拉鲁帮忙拎着家入硝子的包包和行李走在最后面。


    刚出大厅,就听见两只清脆的小鸟叽叽喳喳飞过来——


    “哇哇哇哇——!”


    夏油杰蹲下身,稳稳接住两个一左一右扑进他怀里的小朋友。回家去前的那些疲惫和阴霾一下子就散了大半。


    “哇!哈哈哈……菜菜子,美美子,有没有乖乖听真奈美姐姐的话?”


    “有!”两个小不点齐声回答。


    五条悟也蹲下来一人揉了一把脑袋:“想我没?”


    “想!!!真奈美姐姐说你们在非洲,你们看到了狮子吗?”


    “看到了哦,还看到了长颈鹿和斑马。”


    “哇——”


    “老子拍了好多照片。别蹦啦,别蹦啦……回去给你们看!”


    “……”


    说话间,两个小不点一左一右牵住了他们的手,小脸上满是开心。她们穿着崭新的小外套和背带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


    拉鲁看着这一幕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忍不住问:“夏油,你们……你们两个连小孩都有了??”


    米格尔也张大嘴巴,一脸震惊!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一僵。


    “啊——这个这个这个!!!”夏油杰连忙站起来,凑到米格尔他们耳朵旁边小声解释:“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父母都是咒术师,已经不在了,所以目前跟着我们一起生活。”


    “哦哦哦……不好意思。”


    “没什么。”


    法国人和马赛人同时松了口气。这俩家伙自己也才十六七岁,要是真有这么大的孩子那也太离谱了!


    但转念一想,能在这个年纪收养咒术师的遗孤,这份责任心和爱心也不是谁都敢有的。而且看两个小朋友和他们的互动,完全是把他们当家人看待了,这种关系不是装出来的。


    “米——”


    菜菜子仰着小脸看看黑黑壮壮的新大哥哥,再看看白白壮壮的新大哥哥,小脑袋瓜转了一下,把真奈美姐姐描述的名字对上了号:“米格尔哥哥,拉鲁哥哥,欢迎你们来盘星饭店!”


    “欢迎你们!”美美子也跟着说:“我们家的饭超级好吃!夏油大人和五条哥哥做的菜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菅田真奈美推着一辆行李车从后面走过来。“夏油先生,五条先生,欢迎回来。”


    然后她微笑着转向米格尔和拉鲁,主动伸出手:“这两位就是新加入的同伴吧?我是菅田真奈美,盘星饭店的经理兼秘书。欢迎你们。”


    米格尔很快反应过来,伸出手:“你好,我是米格尔。”


    “我是拉鲁。”拉鲁也跟着握手。


    “夏油先生提前跟我说过两位的情况。能有新的伙伴加入,大家都很高兴。”


    拉鲁和米格尔两人难免有点心潮澎湃。


    ——由咒术师开的饭店,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


    而且夏油说那里不仅是饭店,更是为咒术师提供庇护和工作机会的地方。


    就让他们看看盘星饭店有何特别吧!


    “啊,对了,夏油大人。”菅田真奈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夹,递给夏油杰,“这是最近饭店的运营报告。还有一些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夏油杰接过文件,一边翻看一边问:“什么好消息?”


    “最近新招的几个咒术师都很不错。”菅田真奈美笑着说,“尤其是祢木利久先生,我在邮件中和您说过——他的术式是构筑术式。现在他正在和琪琪科小姐合作研发一些料理咒具。”


    五条悟把下巴搁在夏油杰肩膀上随意凑热闹乱看,闻言立刻来了精神:“料理咒具?什么样的?”


    “雪糕机、烤箱、还有一些保鲜设备……大家已经做出了几个样品。等你们回来验收一下成果。”


    “诶!!那太好了!”


    “悟,套上衣服。”


    “哦哦!”


    “车就停在外面,要直接回饭店吗?”


    “嗯,我们先回去吧。”


    “硝子,你要回高专还是先回盘星饭店?一起回去吃饭吧?”


    股东之一家入硝子想了想:“行,先一起回吧。我有点饿了,正好也想看看大家研发的东西。”


    “好!”


    一行人走出机场大楼。


    ……


    自 11 月中旬回到日本的这段时间,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东京咒术高专和盘星饭店之间忙碌。


    夏油杰和五条悟抽空去了几次新宿,两人找到记忆画面中出现过的地点走了走,但没有任何发现。那些场景就是普通的街道、普通的店铺,没有任何异常。倒是夏油杰的噩梦渐渐减少了,大概是因为真的去了那些地方,反而消解了记忆带来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盘星饭店这边的事情也很多。


    祢木利久和琪琪科的料理咒具研发进展很顺利,五条悟和夏油杰回来之后立刻加入了研发工作。他们花了大量时间测试和改进那些用咒力驱动的料理设备。


    12 月 7 号,早晨,盘星饭店。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房间。


    “悟,你今天想穿哪件?”


    五条悟整个人陷在被子里闭着眼赖床:“都行啊,反正老子穿什么都好看。”


    夏油杰吭吭笑了两声,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和一件浅灰夹克走过去比划:“那我帮你选咯。”


    “嗯嗯~”


    夏油杰把浅灰夹克放到一旁,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件红色高领毛衣:“穿这套吧。今天要带菜菜子和美美子出去,穿得休闲点比较方便。”


    五条悟翻了个身坐起来:“去哪里?”


    “新宿啊。你不是说想去玩具店看看吗?顺便带菜菜子和美美子逛逛街,给她们买点衣服。”


    “哦哦!对!老子还想去那家模型店——”


    夏油杰往爱人吧哒吧哒说个不停的嘴巴上亲了一口。“快起来换衣服,大家还在楼下等我们。”


    “好~”


    十分钟后,两人收拾好下楼。


    祢木利久站在吧台后面正调试那台新的雪糕。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戴着眼镜,穿着白色的厨师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小朋友转头看到两只花里胡哨的精致孔雀,立刻催促:“夏油哥哥——五条哥哥——!你们好慢啊!”


    “来了来了!”五条悟假装着急地慢吞吞跑过来。


    “快点快点~雪糕要化掉了!”


    五条悟路过桌子伸手戳了戳小朋友头顶的小发旋,笑得特别得意:“没事啦~这个雪糕反正是咒力食材,又不会化掉。”


    “咦?真的吗?”


    “哼哼哼……这个雪糕机可是有老子的一部份功劳哦。”


    两个小朋友都没想到:“诶——”


    祢木利久推了推眼镜,温和地说:“主要还是五条先生提供的思路很关键。”


    琪琪科也点头:“没错!如果不是两位前辈的帮助,我们可能还要花更多时间才能把机器做出来。”


    夏油杰温声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利久,雪糕机的分成你们自己去找真奈美小姐讨论吧,年终奖我和悟会单独再给你和琪琪科发一次的。”


    “!!!谢谢夏油先生——对了,我们在考虑能不能做一个更大型的版本,这样可以同时制作更多口味!”


    “可以,等我们今天回来再详细讨论。”


    “是!”


    夏油杰探出身子往不锈钢盆里看了一眼,又问:“第一批成品做了什么口味?”


    他顺便转身去拿来两个小玻璃碗,擓了一个大大的雪糕球给五条悟。


    寿星美滋滋接过:“是苹果吧?”


    祢木利久忙道:“是的!我们做了黄油苹果肉桂的口味,肉桂没有放太多,主要是用黄油炒苹果,再另外加了焦糖太妃酱进去……啊!总之请先试试味道吧!”


    夏油杰看着他,眼角弯弯:“生日快乐,悟。”


    “生日快乐!!!五条哥哥——”


    “生日快乐~”


    “生日……”


    五条悟第一次在五条家以外的场合收到了这么多咒术师们的祝福。两朵弯弯的新月从他脸上升起来啦!月亮低头舀了一口雪糕。


    “哦~这个味道……”


    豹豹呼出一口凉气。


    就像祢木说的那样,雪糕里肉桂的味道并不是很突出,最明显的是苹果柔和的酸甜。


    果香非常明亮,接着是太妃糖的醇厚,等雪糕快滑倒舌根的时候又被黄油的奶香味压住了,咽下去时喉咙有一种暖暖甜甜的感觉。


    “怎么样?”两个年轻厨师有点紧张。


    “很好吃,苹果的味道很浓,感觉比直接啃还要有果味。”


    琪琪科很开心:“是吧!我们特意选了冬季的苹果,糖分会更高一点,煎起来非常香。”


    “是山姥种的那一批苹果树吗?”


    “对对对,出品非常稳定。”


    “那回头可以叫花御帮忙多种一点,藏王山那边的林子再拨一点地方给它们当试验田吧。”


    “夏油先生,我们也试过用榛子……”


    夏油杰和琪琪科她们边吃边聊,五条悟自己跑去冰箱里面翻了一袋餐包出来,他把餐包撕开,挖了大大的一勺黄油苹果雪糕进去!接着又淋上了满满的苹果酱,然后一口咬下去!


    好干净的甜!


    冬天的苹果甜得特别老实。它们皮厚,肉紧,汁水不多,因此香气藏得深。这些苹果被山姥种到了藏王山的林子里——它最最熟悉的地盘。苹果喜欢干净的土壤,最好有点沙质,这样风进来了,它们的树根得以呼吸。到了冬天,叶子都落了,阳光能直直晒到果子身上,糖就一点一点往里沉。煮熟以后这股甜会变得更浓,火把寒气逼了回去。


    等霜落几场,苹果皮就会泛起一股蜡光,大家带着篮子去摘,拿在手里冰冰凉凉,带一点干草味,那种紧巴巴的冷甜是夏天的苹果比不上的。


    枷场菜菜子吃得一脸惊奇:“好好吃…好好吃哦。琪琪科姐姐!我们以后都能吃到这种味道吗?”


    “当然啦。”


    用咒力制作的雪糕不会融化,风味被放大,口感也比普通雪糕更细腻。在饭店忙碌的期间,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这个咒具爱不释手,每天都要做几种口味来试吃——美名其曰测试。


    下次叫御馔津种点稻谷出来!做个大米味的雪糕~嘻嘻。杰一定喜欢,五条悟心想。


    他蹲下身用手撑着下巴看两个小朋友:“吃完了吗?”


    “嗯!”两个小不点点头。


    五条悟帮她们擦擦嘴巴周围沾着的一圈奶油,又从夏油杰那里拿了两条紫色的库洛米小围巾给孩子们戴上。


    “那我们出发吧!”


    ……


    十二月初的东京已经开始转寒了,但今天天气很好,街上的橱窗玻璃晒得暖洋洋的。街道两旁的商店已经开始提前布置圣诞装饰了,红的绿的,闪闪发光。


    “夏油哥哥,我们要去哪里?”菜菜子仰着头问。


    “带你们去新宿逛街,今天是你们悟哥的生日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耶——”


    两个小朋友手舞足蹈欢呼起来。


    四人坐电车到了新宿。


    车站出来就是街区,周末人很多,各种店铺的招牌五颜六色,四个人一边走一边逛,路过服装店的时候进去给两个小朋友挑了几件衣服,路过书店的时候又进去看了看绘本,几个小时下来收获颇丰。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一条比较宽阔热闹的大街上。


    五条悟突然停下脚步。


    夏油杰也停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前面不远处是一家肯德基。夏油杰和五条悟已经来过这里几次了。


    这就是他们在氏莫拉之洞看到的那个场景——两人莫名其妙分手的肯德基。每次路过这里他们都会停下来看一会儿试图感受什么,但从来没有任何发现。


    今天也一样。


    夏油杰迈开步子准备继续往前走,手突然被拉住了。


    两个小朋友眼睛牢牢粘在快餐店的招牌上。


    菜菜子小声看他:“夏油大人……”


    美美子也小声看他:“我们可以……”


    两个小朋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不说话了,只是拉着大朋友的手转来转去。


    夏油杰哭笑不得:“怎么了?想吃肯德基?”


    两个小朋友支支吾吾,没直接说想吃。


    夏油杰挑了挑眉,假装咳嗽两声:“可是肯德基没什么营养哦。我们去竹下通吃可丽饼吧~那边的可丽饼很好吃的。”


    说完他就转身往前走。


    菜菜子和美美子站在原地,有点犹豫。怎么办?她们又想吃可丽饼又想吃肯德基。


    注意到两个小不点的表情,某人偷笑两声,然后牵住两个小朋友的手故意停在原地不动。夏油杰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后面没有脚步声,回头一看——


    三个小朋友站在肯德基门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


    夏油杰哭笑不得:“你们这是干嘛?”


    五条悟用一种特别无辜的语气说:“为什么?”


    夏油杰迷惑不解:“什么为什么?”


    五条悟憋了几秒。


    他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用一种特别委屈的语气大声质问夏油杰:“为什么要离开我和孩子!”?!


    周围路人的视线立刻集中过来!!!


    黑发少年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赶紧摆手:“喂!别乱说!”


    两个小朋友也跟着喊起来:“呜呜呜~夏油大人不要抛下我们!”


    “我们会乖乖听话的!”


    “我们不要被抛弃~”


    路人们窃窃私语,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干!嘛!


    悟这家伙在带着小孩子干什么啊!!!夏油杰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他快步走回去压低声音说:“喂!快点闭嘴啦……我们长得这么显眼,别人全都跑过来看了,喂,喂。”


    五条悟一本正经地吐吐舌头,揶揄他:“呐,我们刚入学的时候在外面执行任务也没少吃肯德基啊,小朋友想吃一次怎么了?”


    然后他低头暗示两个小不点:“呐!你们都很想吃蛋挞还有脆脆鸡翅对吧?对吧?”


    美美子和菜菜子对视一眼。


    其实她们只是看见有别的小朋友用薯条蘸雪糕吃,觉得很好玩想试试看,对蛋挞和什么辣翅并没有多大兴趣啦。但为了能进去,两个小朋友还是很配合地点头:“是啊是啊!我们超级想吃!”


    五条悟看着表面无动于衷的夏油杰,嘴巴开始往下瘪:“呐~呐~呐呐呐——来都来了,不进去吃一下不就没意义了吗?”


    虽然知道这家伙在演戏,但周围路人的目光太强烈了!


    夏油杰叹了口气。


    “想吃就吃吧,悟的选择都有意义。”


    夏油杰赶紧跑过去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推进了肯德基的玻璃门。两个小朋友立刻牵着夏油杰的衣服跟了进去。


    之后——


    “悟!!!你看!宝x梦联名活动!”


    “隐藏款居然是超梦!哦哦哦哦!”


    两人大惊失色,发誓必要拿下!


    两人昂首挺胸大步走向收银台:“你好,我们要点二十份儿童套餐。”


    收银员愣了一下,然后有点为难地说:“不好意思,儿童套餐只有小朋友才可以点哦。”


    夏油杰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郑重其事道:“我们是学生,还是未成年。”


    店员姐姐看了一眼学生证,又看了看他们的身高,继续为难地说:“哎呀,是这样的,我们这边的规定其实是一米四以下的小朋友才能点儿童套餐。”


    五条悟、夏油杰:“……”


    他俩对视一眼,当机立断!迅速一人举起一个小朋友示意:“是给她们点的!不是我们要吃!”


    店员:“……”


    菜菜子、美美子:“……”


    店员姐姐看看他们,又看看两个小朋友。


    “真的!我们家这两个小朋友特别能吃!她们一个人能吃十份哦!她们是小胃王来的!”


    “对,她们就是来吃儿童餐的。”


    两个小朋友只好懵懵地配合道:“对,我们要吃,我们很能吃的。”


    店员:“……”


    “好吧好吧,我给你们点。”店员转过身去肩膀发抖,“二、二十份儿童套餐,请稍等——”


    “还有雪糕~夏油哥哥,我们的雪糕!”


    “哦,再加两个雪糕。”


    “好的。”


    过了十几分钟,店员端着两个大托盘走过来。


    “这是你们的餐。”店员姐姐声音里还带着笑意,“慢慢吃。”


    菜菜子接过雪糕:“谢谢姐姐~”


    五条悟和夏油杰立刻开始拆玩具袋,动作飞快。


    菜菜子拿起一根薯条,在雪糕上蘸了蘸,然后放进嘴里。


    “唔~好好吃!”


    “真的诶!菜菜子,这个吃起来咸咸甜甜的!”


    “我想再拆一包薯条。”


    “你吃得完嘛?菜菜子。”


    “我们一起吃嘛。”


    “好吧,谁叫夏油哥哥他们都不吃。”


    夏油杰再拆开一个玩具袋,又是胖丁。他抽空看了一眼两个小朋友,笑着问:“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五条悟好奇地拿起一根薯条蘸了蘸雪糕。


    五条悟:“……”


    如果他在这种时候说味道怪怪的,一定会很扫兴吧?


    夏油杰也好奇尝了一口。


    买单的人:“……”


    小朋友是怎么做到吃薯条蘸雪糕吃得津津有味的呢?哎,算了,她们开心就好。


    两人继续拆玩具,同时开始吃小汉堡。儿童餐的汉堡真的很小,十六七岁的发育期少年两口就能吃掉一个。


    五条悟一边吃一边拆,嘴巴塞得鼓鼓的:“这个是妙蛙种子……这个是可达鸭……这个是……”


    夏油杰也在拆:“胖丁、卡比兽、伊布……”


    桌上的玩具越来越多,小汉堡越来越少。


    终于,二十个玩具袋全部拆完了。


    桌上摆着一排玩具,五条悟一个个数过去——


    没有超梦。


    五条悟盯着那排玩具,沉默了好几秒,整个人都蔫了。


    “没有……”


    “一个超梦都没有。”


    夏油杰刘海都跟着主人一起蔫蔫的了,他自我安慰道:“算了,隐藏款本来就很难抽到。”


    “可恶。”五条悟超级不甘心。


    夏油杰一着急站起来:“走吧,我们去附近的玩具店看看,说不定能买到超梦的手办。”今天是悟生日啊!悟想要的东西怎么可以没有?


    五条悟朝他发射荷包蛋眼:“嗯!!!!”


    美美子着急起来:“等等、还有好多薯条没吃完呢,怎么办呀?”


    “没事,装起来就可以了。”


    虽然等带回家之后两个小朋友也不会再有胃口吃潮了的冷薯条,不过要是不带的话,菜菜子和美美子就会一路上都想着这些被浪费的薯条。


    ……


    “怎么样,开心啦?”


    “嘻嘻~”


    四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沿着街道慢慢走。


    走着走着,枷场美美子突然歪着头停下脚步。“等等!”她拉住大人的手,“夏油大人,你听!”


    大家都停下来。


    “咪呜——咪呜——”


    很微弱的叫声从巷子深处传来,声音凄厉又无助。


    “是小猫咪!”美美子立刻松开五条悟的手往巷子里跑。


    “诶!等等!”


    夏油杰和五条悟赶紧跟上去,菜菜子也小跑着跟在后面。


    巷子里有些暗,两旁堆着纸箱和杂物。他们顺着叫声往里走,在角落的垃圾桶旁边发现了两只小猫。


    一只黑猫,一只白猫。


    两个小家伙都还没褪去胎毛,看起来只有几周大。那只小黑猫蜷缩在地上,右前腿断了,血顺着毛往下流。小白猫依偎在它旁边一下一下地帮它舔伤口,舔几下就可怜巴巴叫几声。


    “啊!”菜菜子捂住嘴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小孩子们都被吓到了,她们想跑过去帮忙,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紧紧抓着夏油杰和五条悟的衣服,犹豫地团团转。


    “让我看看……”


    夏油杰揪心地蹲下身查看一番。小咪地伤口处还有血在往外渗,看起来应该是刚受的伤。


    “悟,你的反转术式能治吗?”


    五条悟神色不明地蹲下来伸手轻轻碰了碰小黑猫。小黑猫闭着眼睛,虚弱地叫了一声。


    “我不太确定我反转术式能不能作用在小动物身上。而且它这么小,断肢重生的话……万一出什么问题就麻烦了。先止血,回去之后再想办法。”


    大掌覆住小黑猫的伤口,蓝绿色的光芒亮起来。血很快就止住了。


    “我找找纱布给它托一下!”夏油杰在狱门疆里翻找纱布和小木棍,可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吗?”美美子着急地问。


    “糟了,我和悟没准备过这些。”


    美美子想了想,把自己小挎包里的小手帕掏出来递给夏油杰。


    “夏油大人,用这个!”


    “诶?这是你最喜欢的手帕……”


    “没关系!小猫咪更重要!”美美子摇头,小脸很认真。


    夏油杰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接过手帕,撕成长条,小心翼翼地给小黑猫包扎伤口。小黑猫虚弱地叫了一声,眼睛还是闭着的。


    夏油杰轻轻把它抱起来。


    “咪嗷——”


    旁边的小白猫突然炸毛冲着他大声哈气,声音又急又凶,小小的身体都在发抖!


    五条悟说:“它在害怕我们把它朋友带走。那就一起带走吧。”


    他伸手去抱小白猫。小白猫挣扎了几下,但很快就安静下来,只是一直盯着夏油杰怀里的小黑猫看。菜菜子和美美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黑猫的头。软软的。


    “它会不会死啊?”


    菜菜子眼睛里蓄满了眼泪,轻轻问道。


    “不会的,我们会好好照顾它的。”


    小咒术师这才松了口气。她看着小黑猫,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两个少年就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薯条,又把薯条递到小黑猫嘴边,轻轻戳了戳它的鼻子。


    “你快吃呀,吃一点东西就会打起精神了。”


    夏油杰有点哭笑不得:“那个,菜菜子,猫肯定不吃薯条的啦。”


    小黑猫果然没有反应,连眼睛都没睁开。菜菜子和美美子都失望地垂下头。就在这时,五条悟怀里的小白猫突然伸长脖子叼住了那根薯条!


    “诶?”


    小白猫嚼了几下,吞下去,又舔舔嘴巴。然后继续低头给小黑猫舔毛,一边舔一边可怜巴巴地叫。


    四个人面面相觑。


    “它……它吃了?”


    “吃了。猫还真吃薯条啊?”五条悟也有点懵。


    “可能是饿坏了吧。”


    美美子又递过去一根薯条,小白猫立刻叼走,三两下就吃完了。


    “好可怜哦,它们一定很久没吃东西了。”美美子说。


    夏油杰温柔地摸了摸怀里的小黑猫,又看了看五条悟怀里的小白猫。这两只小猫这么小,又受了伤,丢在这里肯定活不了……


    菜菜子拉拉他的衣服:“夏油哥哥,我们可以养它们吗?”


    美美子也道:“对!我们可以养它们吗?”


    夏油杰不是很意外。


    “菜菜子、美美子。你们是认真的吗?”


    “是的!”两个小朋友都用力点头,眼神特别坚定。


    夏油杰抱着猫小心蹲下身,和两个小朋友平视:“可是要对小生命负责可没有那么简单哦。如果你们决定要养它,那等小猫的伤治好了之后,你们就要亲自为它准备食物,还要亲自帮它洗澡、梳毛,还要清理它的粑粑哦。”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会好好照顾它们的!”


    “对!我们一定会负责任的!”


    “真的~真的——”


    “我们保证!”


    夏油杰心里有些犹豫。


    这么小的孩子,真的能照顾好这么小的猫吗?


    五条悟用胳膊肘了肘他:“让她们试试吧。反正我们也在,盘星饭店也还有那么多家伙时间充裕呢,她们照顾不来的时候大人帮帮忙就行了嘛。”


    夏油杰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了。


    “好。那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它们,对它们负起责任哦。绝对不可以随便不养了,知道吗?”


    “耶耶耶!!!”


    小朋友两眼放光欢呼起来!


    夏油杰笑道:“先别急着庆祝,现在当务之急是带两只小猫回家找你们硝子姐姐治疗,然后还要去买一些猫咪用品。”


    既然决定养猫了,那就得好好准备新家人生活的生活用品。夏油杰召了只咒灵出来帮忙掏出手机打给菅田真奈美让她帮忙采购一些小猫咪需要的东西。挂了电话,四个人抱着两只小猫往回走。


    “呐!夏油大人。”


    “嗯?怎么了。”


    “我们给它们起个名字吧!”


    “好啊,你们想起什么名字?”


    “黑的叫小黑,白的叫小白!”


    “……那倒是很直接。”


    五条悟在旁边笑得肩膀都在抖:“哈哈哈哈,这名字也太随便了吧!”


    “那五条哥哥你来起!”


    “老子?黑的叫巧克力,白的叫牛奶咯~”


    “也很随便啊!”夏油杰忍不住吐槽。


    “诶——老子觉得挺好的啊!”


    他们一路说笑,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菅田真奈美带着一群人走过来。


    “夏油先生!五条先生!”


    真奈美挥手。


    她身后跟着五六个盘星饭店的咒术师,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真奈美!你们这是……”


    “本来只有我一个人出来买的,不过听说要养猫,大家都很兴奋。”菅田真奈美笑着说,“我们分头逛了好几家宠物店呢!”


    一个年轻的咒术师走上前,兴奋地说:“呐呐夏油大人,我买了十几种不同的猫粮!有鹿肉…牛肉…三文鱼和鸡肉的,啊~不知道小猫喜欢吃哪种!”


    另一个戴着戴眼镜的女性咒术师说道:“我买了好几个很可爱的猫窝。”


    “我买了猫砂和猫砂盆!”


    “我买了羊奶粉和营养素——”


    夏油杰看着他们,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买太多了吧?”


    “哪有!养猫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的。”祢木利久挠挠脖子,“而且我们还买了猫玩具,有逗猫棒、小老鼠、小球……”


    “对,还有梳毛的刷子和指甲剪。”


    大家叽叽喳喳兴奋围了上来。


    “哇,好小啊!”


    “好可爱!”


    “诶,这只受伤了吗?”


    “没事,已经止血了。”五条悟说。


    “哎呀——那要赶紧带回去好好照顾!”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盘星饭店走。菜菜子和美美子走在最前面蹦蹦跳跳,不停地和大家介绍:“这只黑的猫猫叫麻糬,白的猫猫叫豆团!我们以后就是它们的家长咯~!我们要好好照顾它们!”


    大家都夸她们起的名字很好听,两个小朋友高兴得不得了。


    回到盘星饭店,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搬进去。拉鲁他们几个在客厅角落铺猫窝,菅田真奈美和几个女孩子一起摆猫爬架去了,还有人在组装猫砂盆……整个房子一下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围着两只小猫转。


    夏油杰把小黑猫轻轻放进最软的那个萝卜猫窝里。小黑猫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了。五条悟也把小白猫放进去。


    “咪!”


    豆团立刻钻到麻糬旁边继续给它舔毛。


    菜菜子和美美子蹲在猫窝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两只小猫。


    “它们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吧?”菜菜子小声问。


    “嗯。”夏油杰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定会的。”——


    作者有话说:[摸头]下章预告:大家一起收稻谷、用稻秆做纳豆,晒酱油,然后一起臼香喷喷的年糕~嘿嘿嘿。


    第108章 超有效的小猫伎俩


    东京一连下了几天的雪。


    鸟声少了。


    松针白了。


    盘星饭店的后院变了个样。


    原本那条从竹林深处流下来的小山泉, 现在被冻成一条细细的冰带,贴在石头缝里,偶尔还能听见水从冰下面“咕嘟咕嘟”挤过去的声音。草坪变成一张白布, 竹亭子的尖顶也胖了一大圈, 看上去像个刚出笼的白馒头。檐角结了又短又薄的冰花,风一吹就有碎屑掉下来,打在木栏上叮铃咚隆地笑。


    夏天时,这里总有浓浓的青草味, 但夏天是做不了纳豆的——


    太热,豆子一夜就酸了。


    菅田真奈美的老家在青森,会自己发酵纳豆, 还会晒酱油。在夏油杰的怂恿下,大家在盛夏的时候试着腌过一次纳豆,结果早上揭开盖子,白丝还没拉出来, 那馊味就直冲得人眼睛发酸啦!


    后来他们就约好了要等冬天再做一次。冬天气温低, 菌子老实,豆子才会乖乖变成有营养的纳豆。


    前几天,菜菜子和美美子就在这里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做纳豆。


    那时地上还没结霜, 煮过的豆子黏糊糊的, 用稻草包着发酵。装纳豆的小木筐埋到地窖快一周了, 大概是已经好了吧?可惜这会儿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雪把所有的声音都吃掉了。


    簌簌……雪人打了个盹儿,鼻子快滑下来了。


    “咪!”


    “咪…咪…”


    “姐姐, 姐姐快看——”


    两只小猫咪一大早就兴奋得不行。美美子踮着脚把正爬到雪人脑袋上捣乱的豆团抱下来:“豆团一直在讲话。”


    “嗯, 麻糬也是。”


    菜菜子怀里的黑猫不停扭来扭去,爪子搭在她胳膊上,脑袋往外探。两个小女孩穿着厚厚的棉睡衣, 头发还有点乱,光着脚踩在走廊的木地板上。这会儿才八点多,饭店的其他人都还没起,楼道里安安静静的。


    “悟哥和杰哥还在睡觉吧?”


    “肯定还在睡,昨天我听见他们说今天要睡到中午的。”


    “那怎么办呀?”


    “哎呀,要喊他们起来呀……不然今天就做不了年糕了呀?”


    两个人商量好了,抱着小猫就往五条悟和夏油杰住的房间走。


    “悟哥——杰哥——起床啦——”


    没人应。


    “要去蒸米饭啦——”


    还是没动静。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都有点泄气。小朋友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回头小声嘀咕道:“杰哥肯定又跟悟哥一起躲在被子里睡懒觉。”


    “唔……”菜菜子眼睛轱辘一转,拉拉美美子的袖子:“走,我们去窗户那边!”


    两人轻手轻脚绕到屋子侧面推开通往外面走廊的小门。


    呼——


    冷风灌得她们缩了缩脖子,赶紧把门关上。


    外面的木走廊铺了防滑垫,虽然雪扫过了,但还有薄薄一层水渍。夏油杰房间的窗户留了条小缝,菜菜子踮起脚往里瞧,屋里黑漆漆的,床上鼓起一大团小山一样的被子,一动不动。


    哇,果然在睡懒觉呀!


    “美美子,把豆团给我。”


    “嗯。”


    白色小猫率先被托上窗沿,小鼻子“呼哧呼哧”嗅了嗅屋里的味道,接着便熟练地用脑袋顶开窗缝,身子一缩就溜了进去。菜菜子也跟着把黑猫放上去。


    “去吧去吧,进去找他们玩。”


    两条毛茸茸的尾巴消失在窗缝后。


    “……”


    咚!


    麻糬和豆团抖抖身子,甩甩尾巴,东张西望起来。


    人!咪来巡视了!


    两只猫先在地上转了一圈,接着就开始往上爬。


    房间里堆着不少东西。靠墙的柜子有一人多高,柜子顶上摆着几个收纳盒。麻糬“嗖”地跳上去,爪子扒着盒子晃了晃,里面的东西咣当了一声,差点被推下来。


    床上的被子动了动。


    麻糬耳朵竖起来!


    过了几秒,被子又不动了。


    它松了口气,后腿一蹬跳到书桌上。书桌上摊着本翻开的漫画书,还有个空杯子。麻糬把头伸进杯子里闻,发现没有水,不是很满意地在书页上踩了几脚,哗啦哗啦乱看了几页剧情。


    豆团还在柜子上玩。


    “咪呦——”


    麻糬回头喵了一声,豆团赶紧也跟着跳了过来。


    “咪?”


    “咪。”


    两只猫看向床的方向。


    床离桌子也就一米,被子鼓鼓的睡了两个人。靠窗那边的被子裹得特别严实,只露出一撮白头发。靠里那边好一点,被子拉到肩膀,能看见锁骨和一头黑发。


    麻糬蹲下,屁股一撅,尾巴左右摆了摆。


    豆团也跟着蹲下。


    看、看招——


    “咪!”


    “……唔。”五条悟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胳膊往外一伸,想把压在身上的东西推开,豆团咪呜咪呜落在两人中间小小声抗议了一下。


    它低头钻进被子边缘的缝隙,尾巴一摆,整只猫就消失在被窝里了。


    窸窸窣窣。


    小小登山者们来到了软软的山脚!


    “噗!噗噗!”


    呼…呼…


    人的被子真暖和呀!咪钻进去之后就不想出来了。


    探险家们在被窝里展开了一场大冒险,一个小鼓包在被子底下踩来踩去,拱到五条悟腿那边,又蛄蛹到夏油杰腰那边顺着被子往上挪。它们爪子踩在两个巨兽身上爬来爬去。


    “咪,咪?”


    豆团爬到夏油杰脖子旁边呼哧呼哧拱他的下巴。


    唔……


    哪来的发动机……夏油杰皱了皱眉,手抬起来想挠,结果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


    眼前晃着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麻糬窝在五条悟肩膀处,豆团趴在他自己胸口。


    “咪——”


    白猫盯着这个醒了的人类叫了一声,爪子在他睡衣上踩来踩去。黑猫也跟着“咪呜~”


    “……早啊。”


    他打了个哈欠。


    麻糬凑过来蹭蹭。


    人!起来玩啦!


    “咪咪咪咪咪——”


    少年看看旁边睡得笨呼呼的家伙,刚想叫他,就看见五条悟突然一只手抓起一只发动机的后颈。


    “抓到了!哈!”


    五条悟掀开被子得意洋洋坐起来。


    八条腿在空中乱蹬个不停。


    “你们这两只小东西……怎么这么能闹啊?”


    “咪咪咪!”


    “咪呦——”


    夏油杰忍不住笑出声:“是菜菜子她们放进来的吧?”


    “肯定是。”


    五条悟把猫放到被子上,小不点们立刻扑到他胸口开始呼噜。


    “起来吧。”夏油杰伸手摸摸豆团的脑袋。


    边说着,掀开被子,冷气一下子钻进来,他打了个寒颤。


    “外面还下雪呢,都下了四天了吧。”


    “对啊,真少见。”


    “雪大么?”


    “感觉很薄,应该一会儿就停了。”


    “嗯……”


    “走吧走吧,再不起床要被小猫殴打咯。”


    两人披上衣服爬起来,顺手把小猫揣进兜里。他们房间的灯一打开,窗外就传来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压低的笑声。夏油杰走近门廊探身出去看,正好看见两个小朋友飞快躲开的身影。


    他低头摸摸兜里的毛绒小鼻嘎,无奈地笑了笑。


    “被安排了啊。”


    “去洗脸吧——”五条悟坏笑着从背后环住他,磨磨蹭蹭一起挪出门。


    ……


    洗漱完毕,两人揣着猫走到后山的院子,菜菜子、美美子,还有伏黑家的两个小朋友都早已等在那儿七嘴八舌聊天了。


    “哟,大家都起得这么早啊~”


    菅田真奈美披着衣服正在喝茶,听到动静,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也从走廊另一头凑了过来摸摸小猫。


    “……我也会画霸王龙。”


    “这个送给津美纪~”


    “谢谢你,美美子!”


    “啊!你哥哥过来了。”


    “悟哥、杰哥——”


    五条悟故意弯下腰偷听:“哟,都在聊什么呢小不点~”


    “我们刚才说大家商量要一起做年糕的事情都说一周啦。”


    “就是就是!”


    “小惠,你爸爸呢?”


    “他还在睡,喊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学长!要先看看我们的实验成果吗?”


    “好啊——”


    夏油杰笑着蹲下来拉开地窖门,一股混合着霉菌、泥土和复杂发酵气息的凉风涌出。“是啊,来看看我们夏天失败后,冬天能不能成功。”


    地窖里,几个陶瓮和木桶静静待在角落。


    夏油杰小心揭开一个陶瓮盖子,浓郁的酱香扑面而来。深褐色的酱油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菌膜,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哑光。


    “真奈美,你看看这罐如何?”


    他把罐子递给菅田真奈美。


    女人接过来,打开盖子,用勺子舀了一点出来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用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


    “哇——这味道可以啊。”


    “成功了吗?多亏了真奈美小姐几乎天天跑来翻罐子啊,哈哈哈。”家入硝子拿着保温杯站在一边半眯着眼笑。


    这帮家伙,酿造酱油的时候劲头很大,但一到了要定时定点翻晒又想不起来了。


    “那是当然。不翻的话,盐结在边上酱香就不均匀了。”


    夏油杰有点不好意思地凑过来蘸了一点点尝。


    五条悟也跟着伸出手指:“哦!颜色很漂亮啊,让我尝尝——”


    “等一等,别戳破酱油膜了。”


    “小气~”


    “味道不错,就是颜色还浅了点。”真奈美说着把罐子递给五条悟,“五条先生也尝尝。”


    五条悟接过来,戳了一小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皱着脸:“好咸。”


    “废话,酱油能不咸吗。”硝子笑,“不过依我查的资料来看这个发酵时间确实还不够,再放一个月吧。”


    小朋友们也凑过来,踮着脚往大人手上看。


    “酱油是这样做出来的呀。”菜菜子好奇地说。


    “对啊,用黄豆加盐和水,放在罐子里慢慢发酵。”夏油杰解释道,“要等很久,至少半年以上。”


    “那我们的纳豆呢?”美美子问。


    “纳豆快一点,一周左右就能吃了。”


    “那今天是不是就可以吃啦!”


    “是呀。”


    “哇,太好啦~”


    另一边,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也打开了装着纳豆的小木筐。大家迫不及待拨开覆盖的稻草,露出了里面包裹着豆子的干枯叶片。


    真奈美用筷子夹起一小撮,黏稠的丝线立刻被拉得老长!


    “成功了!!!”津美纪小声欢呼。


    灰原凑近看了看:“哇,拉丝好厉害!和店里卖的一样!”


    七海建人比较谨慎:“味道如何?夏天的失败品实在有点……”


    家入硝子面不改色地用指尖沾了一点放进嘴里,点点头:“嗯,没有馊味,是正常的纳豆臭。”


    伏黑甚尔不知何时也靠在门边,懒洋洋地评价:“啊……一群小鬼,总算没再浪费粮食。”


    “你也来了啊?还以为你今天打算偷偷装作不知道就混过去了呢。”


    “本来是这样想的,不过家里两个小鬼头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兴奋地说个不停,不来帮忙不行的样子。”


    “臭老爸!!我才没有一直说,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下而已——”


    男人掏掏耳朵:“知道了。”


    看着成功的酱油,夏油杰心情很好地盖上罐口:“冬天温度低,发酵得慢,但风味更稳定。我们再晒一段时间就能封坛咯,等新年的时候这几罐酱油就能拿来煮关东煮!”


    “好耶——”


    雪停了。


    检查完这些发酵食品的情况,他们来到后院的小田地。这片田地是被开辟出来专门种咒力食材的。


    夏油杰召唤出玉藻前和御馔津。


    玉藻前一出现,周围的空气就变得温暖起来,咒灵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九条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御馔津站在它身旁,手里捧着一个木盒,盒子里装着几把稻种。


    “又要麻烦你们了。”夏油杰说。


    咒灵们朝主人颔首,掌心向下,对着地面轻轻一挥。


    几乎是眨眼间,翠绿稻苗破雪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穗、扬花、灌浆,沉甸甸的稻穗很快压弯了腰。


    “每次看都觉得好神奇……”美美子小声说。


    “咪,咪~”


    豆团和麻糬试图扑向摇曳的稻穗,被菜菜子及时抱住。这些由御馔津神力催生的大米与寻常稻米截然不同。米粒饱满圆润,呈现出半透明的玉色,仔细看会发现表面有层极淡的珍珠光泽。它们煮熟后油亮弹牙,带着天然的清甜,即使冷掉也不会变硬。


    平时,盘星饭店会用它来做招牌茶泡饭或鲷鱼茶渍,简单的盐和鲣鱼花就能衬托出咒米的绝妙风味。


    盘星饭店的一群咒术师们也曾尝试将这些米作为种子再次培育。可收获的稻米虽然仍比普通大米香甜软糯,却失去了那层珍珠光泽和惊人的弹性,蕴含的特殊咒力也在第一轮种植后消散殆尽。正因如此,每一季由御馔津催生的稻米都显得格外珍贵,大部分都会被细心储存,作为盘星饭店的隐藏菜单招待懂得欣赏的客人。


    在客人们口中,神秘的「盘星米」吃下去能让人精神舒畅,像是被阳光照过的感觉。


    而咒灵操使本人倒是见怪不怪了,他走到稻田边,弯腰割下一把稻穗,似模似样地掂了掂重量:“长得不错嘛,圆圆的,比上次那批还饱满。”


    “因为这次用的是糯米品种。”御馔津开口道,“做年糕要用糯米,黏性才够。”


    夏油杰点点头,招呼大家一起动手:“那就开始吧,先把稻穗割下来。”


    一群人在稻田里忙活起来。


    咒灵们负责割稻,一群大人和四个小朋友便负责把割下来的稻穗捆成一束束。


    割完稻,接下来是脱粒。


    他们把稻穗铺在一块大布上,用木棍敲打,稻谷就从穗子上掉下来,落在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收获的稻穗被大家抱在怀里,沉甸甸地压弯了手臂。五条悟找了个最大的木桶放在院子中央,兴致勃勃地抢过一捆稻穗,举得高高的。


    “看我的!”


    嘿!少年抱起一捆谷穗往木桶上一摔。


    噼里啪啦——


    桶里下起了一场金色的太阳雨。谷粒在桶底跳跃滚动,渐渐铺成一片海。


    “悟,轻一点,都蹦出来了。”夏油杰无奈地看着四溅的谷粒轻轻发笑。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要扫的。”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拿着小木棍学着他们的样子敲打,一时间院子里满是稻谷落下的沙沙声。御馔津搬来一个石磨,把稻谷倒进磨眼里推着磨盘转圈。大家围坐在廊下,用手轻轻搓着谷粒。褐色的谷壳很快从指缝间飘落,露出里面白玉般的米粒。


    嘎吱——嘎吱——


    “主公,这样磨出来的米还要再筛一遍。”御馔津说着拿起一个竹筛,把磨好的米倒进去轻轻晃动。碎壳和糠皮从筛孔里漏下去,留下干净的糯米。


    快来呀!


    大蒸笼嗷嗷待哺。


    它在等待白胖圆润的小糯米。


    “要蒸多久啊?”伏黑惠踮起脚问。


    “差不多半个小时。”菅田真奈美看了看锅里的水,“中间要加几次水,不能让锅烧干。”


    “直接蒸吗?”


    夏油杰点点头,把筛好的米倒进准备好的蒸笼里。蒸笼是竹编的,有好几层,他在竹笼里铺上一层厚实的棉布,将雪白的米粒均匀铺开。五条悟凑过来闻了闻:“为什么要铺布?”


    “这样蒸汽才能均匀透过每一粒米。”夏油杰一边整理布边一边解释,“竹笼的缝隙能让多余的水汽散出去,米饭就不会变得湿哒哒的。而且竹子天然的香气会慢慢渗进米里,让米饭更有风味。”


    祢木利久在一旁补充:“对!比起金属蒸笼,竹笼蒸出来的米饭更松软,米粒之间不会黏连得太厉害。”


    “原来如此!”灰原雄恍然大悟,“所以饭店的米饭特别好吃是有原因的。”


    “没错。”夏油杰笑着把装好米的竹笼抬起来,“接下来就是要上锅蒸了。等蒸好了,我们再把它倒进石臼里捣成年糕。”


    一提到捣年糕,五条悟就忍不住想起来他和夏油杰在藏王山做的那次年糕饼,不禁跃跃欲试地挽起袖子:“捣年糕老子最拿手了!等会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专业级的技术!”


    “我也会!学长,我在老家的时候经常帮我奶奶做年糕。”


    “诶,灰原你还会这个啊。”


    “是啊,现在好少人家里自己做年糕了,我奶奶做的年糕会拿到镇子里卖给别人一部分。”


    “真好啊……”


    大家笑着把竹笼抬到漏瑚头上,期待着即将出锅的香喷喷米饭。


    等着竹笼里的米蒸透的功夫,大家也没闲着。夏油杰带着七海、灰原等一群男生将方才脱粒后的稻秆归拢起来。


    捆稻秆的时候,灰原雄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说起来,夜蛾老师怎么还没来?今天不是说要一起打年糕吗?他这周一直挺期待的呢!”


    七海建人把稻草铺平:“可能有事吧,最近经常看到京都校那边的老师在他办公室出现。”


    “哦?那估计又是什么麻烦事。”


    这些干燥的秸秆被众人不算熟练地捆扎成一束束整齐的草把。


    之前那筐成功的纳豆被伏黑甚尔端到了廊下,同时又将新煮好、放凉的黑豆拌入菌曲,重新放入铺好新鲜稻草的小木筐中,小心地送回地窖深处,等待下一轮转化的开始。


    看着这盆成功的纳豆,大家开始讨论用它来做点什么。


    “直接拌饭吃?”灰原雄提议。


    七海建人摇摇头:“有点单调。”


    谷川登走眼睛一亮:“和年糕一起呢?纳豆年糕!”


    “这个好!”五条悟立刻来了精神,打了个响指,“等会儿年糕打好,我们烤年糕的时候就把纳豆铺上去,再用海苔卷起来!”


    夏油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可行:“烤年糕的米香和焦香,配上纳豆的特殊风味和黏滑口感,再用海苔的脆爽来平衡……听起来不错。”


    “还要刷点砂糖酱油!”五条悟迫不及待地补充,“甜滋滋的~烤得焦焦的,跟纳豆绝配~”


    “哈哈哈哈……悟原来不是很讨厌吃纳豆么?”


    “自己亲手做的纳豆不一样嘛。”


    夏油杰悄悄发笑,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五条悟也亲回去。


    菅田真奈美及时捂住几个小朋友的眼睛:“那我们就开始打年糕咯——”


    ……


    与此同时。


    与盘星饭店后院的暖烘烘截然不同,东京咒术高专深处的一间和室里,气氛凝滞得如同结了冰。


    这间用作紧急会议室的屋子很宽敞,厚重的榻榻米吸收了大部分脚步声,但此刻却显得有些逼仄。坐在主位的金井校长年近耄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校长左边是东京校的夜蛾正道,他坐得笔直,嘴唇紧抿,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他身侧还坐着几位东京校的教师,个个面色凝重。右边,则是京都校的校长乐岩寺嘉申,那张总是古板威严的脸此刻更显阴沉,皱巴巴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念珠。他身后的日下部笃也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神情。


    更令人呼吸不畅的,是围坐在另一侧的几张熟面孔。咒术总监部的高层代表与两名身着笔挺西装的政府官员坐在对面。


    “咳。”金井校长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会议开始。”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一下面前的矮几,“今天清晨,我收到了来自薨星宫的直接指示。”


    “天元大人,亲口提出要见五条悟和夏油杰。”


    嗡——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几位总监部老人猛地抬眼,乐岩寺捻动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连那两位政府官员的背脊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天元大人……亲自开口?”一位总监部的老者声音沙哑地确认,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天元……已经太久没有如此明确地表达过个人意志。


    “是。”金井校长肯定道,“这也正是我们将各位召集于此的原因。诸位都清楚,上一次的星浆体同化任务……未能成功。”


    同化失败这几个字冰冷刺在每个人心上。一位政府官员忍不住开口:“金井校长,乐岩寺校长,请恕我直言。我们并非咒术界人士,但我们也知道天元大人对于维持日本各地结界的绝对重要性。如果……如果因为同化失败,天元大人的状态持续异化,最终进化成了某种…超越人类,近似诅咒的存在,届时,我们该如何应对?覆盖全国的防护结界是否会随之崩溃?”


    这个问题,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房间内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


    另一位总监部高层接口,语气沉重:“不仅仅是结界崩溃的问题。天元大人本身的力量若被‘进化’侵蚀,其后果,不堪设想。那将是足以颠覆整个国家的灾难!”


    忧虑像如雾一样弥漫开来。


    有人低声交头接耳,有人摇头叹息。这时,夜蛾正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嘈杂的悲观。


    “现在讨论最坏的情况,为时过早。”他抬起眼,目光沉稳地看向提问的政府官员,又扫过几位总监部高层。


    “而且,即便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认命的平静,“目前看来,有能力阻止那种事态的恐怕也只有那两个学生了。我们在这里忧心忡忡并不能改变什么。”


    乐岩寺嘉申的眉头立刻拧紧了,他显然对夜蛾这种将希望全然寄托于两个“毛头小子”身上的说法感到不快,尤其其中一个还是他素来看不惯的五条家那个嚣张的小子。老人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冷哼,但沉默了几秒后,还是硬邦邦地开口:“话虽难听……但确是事实。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实力早已超出了常规咒术师的范畴。他们是特例中的特例。”


    言外之意,也是特级中的特级。


    “特例归特例!”


    一位高层目光转向夜蛾:“夜蛾老师,你作为他们的班主任,理应负起引导和监督的责任。如此重要的力量必须确保其用在正确的方向上!在天元大人此事上,你们东京校,尤其是你,有义务指使学生,务必「控制」住局面,确保天元大人的力量能继续为我等……为整个咒术界、为日本所用!”


    近乎直白的“让他们去卖命”的意图。


    夜蛾正道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没等那老者说完,便直接顶了回去:“控制?如何控制?是用命令的口吻,还是用道义的名分?诸位上次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么,那两個学生从来就不是会听从这种‘指示’的人。至于他们本人……”他微微挑眉,“他们现在正忙着经营他们的饭店,生意似乎很不错。不如,由您亲自去下达这个‘指令’试试看?”


    “你……!”


    那老者被噎得脸色涨红,指着夜蛾,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旁边的金井校长适时地咳了一声,打断了充满火药味的对峙。


    “好了,天元大人既然指名要见他们,那么当务之急是安排会面。至于后续……等见过之后再说吧。现在争论这些毫无意义。”


    高位者定了调子,其他人纵然有再多心思,也只能暂时按捺下去。会议就在这种沉闷、压抑、且带着一丝不欢而散的氛围中结束了。老人们阴沉着脸率先离席,政府官员低声交谈着快步走出,乐岩寺嘉申看了夜蛾一眼,什么都没说,也带着日下部离开了。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金井校长和夜蛾正道。


    ……


    “簌簌——”


    竹笼掀开。


    饱含米香的滚烫蒸汽一下子轰地涌出!蒸透的米饭晶莹剔透,紧密簇拥在一起。


    纯粹、温暖的谷物香气。


    “快,趁热!”


    夏油杰一声招呼,大家立刻行动起来。七海和灰原将冒着热气的米饭迅速倒入早已洗净的石臼中。那米饭热得烫手,触感软糯湿润,浓郁的米香直往少年们的鼻子里钻。


    五条悟早已握着沉重的木杵等在一边,跃跃欲试。“我来第一下!”


    他高高举起木杵,用力砸下——“砰!”一声闷响,米饭被砸扁,边缘溅开些许米粒。


    “轻点!要均匀用力,不是靠蛮力。”夏油杰无奈地提醒,自己也拿起一把木杵,“要这样,顺着一个节奏,一下一下地捣。”


    两人一左一右,配合默契。


    木杵此起彼落,砰砰作响。


    热米饭在反复捶打下逐渐失去颗粒分明的形态,慢慢融合成一个整体,变得愈发黏稠、光滑,呈现出柔润的乳白色。米香也在捶打中变得更加绵长。


    “…咪?”


    木杵砰砰砰捶打年糕的声音和大家嘻嘻哈哈的笑语显然吸引了树上两位监工的注意。


    麻糬和豆团不知何时溜达到了旁边那棵光秃秃的柿子树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


    树下的人类们围成一个圈,正热火朝天地对着石臼里那一大团白白胖胖、看起来又软又弹的东西敲敲打打!


    人,你们在做什么?


    两只小猫对视一眼,尾巴尖轻轻晃了晃。


    下一秒,它们几乎是同时纵身一跃,小小的身影从树枝上直扑下来,目标赫然正是那团散发着温热米香看起来无比诱人的“白色玩具”!


    “喂!”


    “小心!”


    眼看两个毛团就要一头扎进软糯的年糕里,旁边同时伸出两只手!


    五条悟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下坠的白色豆团,夏油杰也反应极快稳稳接住了黑色麻糬。


    “咪咪咪~”


    两个小家伙落在熟悉的怀抱里,还不知自己差点闯祸!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围过来。


    “哇啊——”


    “你们两个小坏蛋!差点就掉进年糕里了。”


    “哎呀…真是的,你们两个调皮鬼。”


    “没摔坏吧?”


    “你是问年糕还是猫?”


    “当然是豆团它们啊……”


    “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有事,铃木,你该担心猫毛没有飞进年糕里面。”


    “噗!”


    五条悟把豆团举到面前:“豆团……你还真不亏叫这个名字啊,就这么想玩年糕?”


    刚巧,夏油杰怀里的麻糬咪呜咪呜地叫着,伸出爪子还想往年糕的方向够。


    “看来是的。”他无奈笑笑。


    五条悟不解:“不是说黑猫和白猫脾气都很好很乖的吗?这两只是怎么回事啊……它们是不是也想帮忙打年糕啊?”


    夏油杰假装生气地揉了揉麻糬的下巴:“大概是觉得我们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吧。”


    “咪~”麻糬舔舔人类。


    这时,看上去一直在想事情的家入硝子忽然“咦”了一声,她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五条悟怀里的豆团,又看了看夏油杰臂弯里的麻糬。


    “美美子,菜菜子。”


    “什么?”


    “你们有没有发现,豆团脸上这两个黑点原来不是皮肤颜色,是毛啊。”


    被她这么一说,大家都好奇地凑过来看。


    果然,豆团那张雪白的小脸上,鼻子两侧对称地长着两块像戴了一副迷你墨镜的小小黑毛,之前一直被误以为是皮肤的深色,此刻在光线下才观察清楚。


    而另一边的麻糬,通体乌黑的毛发间,之前因伤被家入硝子用反转术式治疗重新生长出来的那条前腿恰巧纯白色的,像套了一只精致的白色长手套。


    “……!!!”


    他之前还以为是没墨水了!


    夏油杰恍然掂了掂怀里的小黑猫:“这么说起来麻糬这也不算纯黑了。”


    “墨镜加白手套……”


    “搞了半天,你们两个原来都是奶牛猫啊!”


    ……


    “夜蛾,”金井校长看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细雪,低声问,“你觉得……天元大人此刻,究竟处于一种什么状态?”


    夜蛾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


    “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


    宽厚的背影对着校长:“但我知道,什么事情一旦把那两个家伙卷进来,就绝不会按照任何人预设的剧本发展。”


    “无论是好是坏。”


    夜蛾正道推开和室厚重的拉门,将身后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闷一同关在门内。走廊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深吸一口气,才觉得胸口的滞涩感稍微缓解了些。


    他大步朝着教师宿舍的方向走去,眉头依旧习惯性地锁着,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腾起刚才会议上那些嘴脸。总监部那几个老家伙,算计都写在脸上了,还想让他去当这个恶人指使悟和杰?真是越老越糊涂。还有政府那边的人,担忧是真的,但那种将一切希望乃至责任都推给“特例”的态度,也着实让人心寒。


    天元大人指名要见那两个小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好是坏?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思绪最终还是绕回了那两个最不让人省心的学生身上。


    “啧。”他低低啧了一声,脚下步伐不自觉地加快。


    没想到这个扯皮推诿的破会竟然开了这么久,说好了今天要一起打年糕的,哎呀,可别已经打完,连烤年糕的环节都错过了!


    想到这里,夜蛾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教师宿舍。


    他从柜子里提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大袋子,也顾不上细看,一手一袋,转身就出了门。


    “吱呀——”


    臼和杵停下来。


    捣好的年糕团被移到铺了薄粉的大木板上。


    漂亮的一团云热乎乎、软塌塌地堆在那儿,表面光滑油润,摸上去烫手又柔软,带着惊人的弹性。大家围上来,手上沾了凉水,七手八脚地从大年糕团上揪下一个个小剂子,麻利地揉捏成扁扁的圆饼状。


    夏油杰揪下一小块放在铺了保鲜膜的矮几上。


    两只小猫立刻凑到小年糕团前,用爪子有模有样地踩来踩去。


    “咪!”


    “咪~”


    “咪!”


    “咪~”


    “……”


    生米里的淀粉,原本是一个个害羞又倔强的小颗粒,它们紧紧地蜷缩着自己,摸起来硬邦邦的。


    可滚烫的蒸汽浴来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温暖的棉被把它们一个个都泡得舒展开来。这些小颗粒吸饱了水,身体越来越胖,终于,噗地一下撑破了外衣!


    “咚!咚……”


    “咚!咚……”


    被热水说服了的小家伙开始手拉着手互相纠缠,变成了一张绵密又黏糊的凝胶大网。原本一粒一粒的米饭,就这么被这张温柔的网给黏成了糯叽叽的一团——


    刚捣好的年糕还有点烫手,每个人都迫不及待揪下一小团,轻吹两下送入口中。


    “好软!”


    牙齿陷入极致弹软的一朵云。


    随便咀嚼几下,那团云便在口中温柔地流淌起来!浓郁的粮食甘甜瞬间盈满口腔……


    夏油杰细细品味:“米香好浓哦,光是原味就很好吃。”


    “热乎乎的感觉太棒了。”


    “呐,接下来烤着吃要配什么?”


    “砂糖酱油!烤得焦焦的最棒了~”


    “可是黄油也很香啊。”


    “那……各烤一半不就好了?”


    “那就两种都试试!”夏油杰拍板,“反正年糕还有很多。”


    五条悟兴冲冲拿起刷子:“先来调砂糖酱油!”


    酱油重新开坛。


    我来啦!它说。


    “咕嘟咕嘟……”


    黄豆和麦子经过蒸煮、拌曲、发酵,再投入大量盐水和阳光。


    它最喜欢不冷不热的天气。


    盘星饭店的后院很大,白天有充足的日晒,夜晚有凉爽的通风。在这样的环境下,缸内的微生物会持续安静工作,将豆与麦的精华慢慢转化为醇厚的鲜味。


    到了冬天,低温让发酵的脚步变得极其缓慢。酱油表面甚至会结起一层薄薄的冰。这种近乎停滞的状态,反而让风味在时间的流逝中沉淀得更加柔和、深邃,少了几分夏晒酱油的猛烈,多了几分圆润的甘甜。


    这样晒出来的冬酱油咸度会稍微低一些,颜色也清浅些,正适合直接用来调酱。


    刷了酱的年糕被整齐码放在一旁,等待深色的酱汁慢慢渗进皮肤。


    砂糖会在这场短暂的腌制中融化,酱油的咸鲜则会深入米芯。一会儿上了烤网,年糕表面的糖分在高温下会迅速焦糖化,与年糕自身富含的淀粉一同形成一层光亮诱人的酥脆硬壳。


    “烤多少呀?杰哥——”


    “把包好的放一半上去吧!”


    “嗯嗯嗯!”


    一个、两个、三个……


    白胖的小家伙们被捉住摁到烤网上,炭火热情拥来,吱吱!吱吱——年糕们软绵绵地瘫在烤网上,根本逃不开。它们每试图抬头起身,人类就会刷一层薄薄的砂糖酱油把它戳下去。


    呲啦——


    它们不情不愿地小声哼唧,身子却诚实地慢慢鼓胀起来,披上了亮晶晶的焦糖色盔甲。


    菜菜子和津美纪她们几个兴奋极了!赶紧捏着小夹子轻轻刮一刮年糕饼。


    “年糕变成脆啦!杰哥!”


    大人们用筷子给年糕将军们稳稳翻了个面,轮流放在烤好的厚海苔片上。


    五条悟舔舔嘴巴,立刻舀起一勺早就搅拌好的黏糊糊拉著银丝的纳豆扣在年糕中央。大家纷纷动手,迅速用酥脆的海苔片将热年糕和纳豆包裹起来。


    小船迫不及待驶入港湾。


    “咔嚓!”


    第一道礁石是人们的牙齿,它劈开了酥脆的海苔,紧接着是年糕焦香硬脆的外壳。


    下一秒,热乎的年糕内馅在口中迸发!


    软糯的芯子被挤出来,几乎要流成浆。真浓郁啊,大家想。浓浓的米浪顺着舌尖一路铺开,纳豆带着深邃的发酵风味顺势卷进来——滑滑的、黏黏的,颗粒带着微酸的香气在齿间转,与年糕的绵密形成了美妙的潮间带。


    接着,糖酱油的味道冲上来了。


    甜中带咸,咸里又透着一点点焦糖的苦,它同海苔片一齐席卷而来!这道明亮的海浪唤醒了米的清甜,又抚平了纳豆的野性。


    脆,糯,滑。


    新粮的层次丰富得让人应接不暇。


    “好吃!!!!”


    五条悟嘴巴塞得鼓鼓的。


    夏油杰一边吸着气一边点头:“年糕里面好软!纳豆和这个甜酱油太配了!”


    每个人都被这丰饶的味道撑得嘴巴说不出话来,埋头对付手里热乎乎的海苔纳豆烤年糕。豆团和麻糬还在玩那团小年糕,把年糕踩得扁扁的,偶尔偷舔一口,被年糕的黏性吓到,又使劲甩甩爪子。


    这时候,正院大门被轻轻推开了。


    夜蛾正道手里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购物袋。花御给对方开了门,夜蛾对此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他十分自然地偏过头对学生的特级咒灵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哟,夜蛾老师。”


    “下午好,硝子。只穿一件毛衣不冷吗?”


    “刚才打年糕的时候出汗了。”


    “果然错过了啊。”


    “哈哈哈哈!夜蛾,你正好赶上烤年糕哦~”


    “哦——好香!是海苔烤年糕啊。”


    “快坐吧夜蛾先生。”


    “谢谢。”


    “老师,你给我们带了什么?”


    “这里面是冰糖,杰,这一袋是藤原老师从乡下带的红豆,我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吃就带过来了,或许可以拿来煮红豆年糕汤……”


    “哈哈,好啊!”


    “好久没喝红豆年糕汤了啊——”


    “真好,我要把烤过的原味年糕放进去泡着吃!”


    “今年的味道应该会很温柔呢。”


    “谢谢夜蛾老师!”


    “谢谢老师~”


    “七海,灰原,谷川,还有琪琪科,我也给你们带了点……”——


    作者有话说:[摸头]下章预告:臭宝宝们带着咒灵在薨星宫野餐起来了。


    天元:“……?”


    第109章 杰,你把天元吃了吧


    “哼~哼哼~噜哩哩哩……”


    “悟——”


    “干嘛呀?”五条悟大声回答。


    “你要草莓牛奶还是芋头牛奶?”


    “草莓牛奶~”


    “好。”


    五条悟放下手上的游戏机, 裹着被子从卧室挪出来,把脚搬到椅子上团着,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接着趴在餐桌旁支着下巴看夏油杰烧水冲牛奶。


    “悟, 喝完奶就换衣服去吧。”夏油杰把烧好的热水往一个卡通杯子里冲,又加了好几勺草莓酱,“别忘了我们今天还要出一趟门。”


    昨晚大家一起煮红豆年糕汤时,夜蛾和他们说了天元大人要亲自见他们的事。


    五条悟把脸埋在臂弯里闷闷道:“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我回复说今天下午去。”


    “平安夜诶——”五条悟拖长音调, 抬起乱糟糟的脑袋,“晚上还想和你去六本木看看灯饰呢。”


    他其实也不想在这种节日的时刻被打扰,但没办法, 该去还是得去。夏油杰将冲泡好的草莓牛奶推到连连抱怨的小猫面前:“去薨星宫应该花不了多久吧?早点结束的话回来路上正好采购。”


    采购!


    对哦对哦~圣诞节的购物清单还没写。


    五条悟瞬间赤脚跳下凳子跑向书桌抓来便签纸和笔,整个人挨着夏油杰坐下开始埋头创作。温热的体温透过睡衣传来,夏油杰不动声色往他那边靠了靠。


    “牛奶…鸡蛋…面粉。”五条悟边念边写,“这些基础款都要补货。”


    “再买点蘑菇和菠菜吧, 上次的奶油炖菜很好吃。”


    五条悟笔尖飞快移动:“那就再加淡奶油和白葡萄酒。啊, 还有杰说要试做的照烧鸡排,记得买鸡腿肉和味淋。”


    夏油杰解掉围裙在他旁边坐下,伸手点点便签:“肉桂粉也不够了。对了, 你想要的薄荷奶油味牙膏药妆店应该有卖。”


    五条悟在纸上大大地写下“牙——膏”, 还在旁边画了个小星星。


    “还有么?”


    “床上用品也该换了, 那套深蓝色的洗太多次有点起球了。”


    “那买灰色的!和窗帘比较配。”


    “灰色会不会太沉闷?快圣诞节了,选米白格纹怎么样?”


    五条悟歪头想象了下, 点头同意, 又在清单上追加了“圣诞花环”和“窗贴”。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夏油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就忍不住偷偷笑。


    五条悟耳朵尖听见了,嘴角悄悄一抿:“要不要买摆餐桌上的鲜花?”


    “好啊, 买束香雪兰吧。正好和我们的绣球比较搭。”


    “哦~”


    哈哈。他注意到五条悟有一撮头发翘得特别顽固,伸手替他压了压。


    最终清单写了整整两排。五条悟凑近夏油杰耳朵边亲了一下,“呐呐呐!杰~回来的时候先绕去竹下通买蛋糕吧?”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夏油杰脖子一缩,轻推他肩膀:“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话是这么说,他却已经擅自想象起晚上两人窝在沙发里分享蛋糕的场景。今晚和悟一起看电影吧?或者一起做姜饼小房子?总之,怎么样都好。连窗外麻雀的啾鸣都让他有点高兴。


    “现在出发?早点解决还能多逛会儿!”


    “你想得很完美嘛。”


    “怎么,不行吗?”


    “行啊,只要天元大人没什么要紧事。”


    “哈哈哈哈,那老子可不奉陪!”五条悟笑着站起身跑向衣柜,顺手把清单塞进夏油杰裤兜里,“走啦走啦~快换衣服,早去早回。”


    夏油杰被他拽着站起来,顺手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诶,老子那双新靴子呢?昨天明明放这了……”


    “你踢到门后面去了。”


    “啊,找到了!”


    东京湾的风会往市区刮,雪化了又复冻,冷得要命。五条悟已经穿好鞋站在门口,一只手撑着门框,朝夏油杰呼出一小团可爱的白雾:“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


    “来了。”


    门咔嗒一声关上。


    ……


    薨星宫的入口藏在高专校园最深处,结界一道接一道,像洋葱皮那样层层包裹着核心空间。


    下了百层电梯。


    转进回廊。


    一棵巨大的树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在阿什部岛见到的那棵子树已经得十几个人手拉手才能围住了,而这棵母树却还要大得多!分不清是树撑起了建筑,还是建筑长出了树。


    “走,过去看看。”


    两人沿着一排排空屋子往前走。


    “这地方好久没人打扫了吧?”


    “估计也不需要打扫。”五条悟随口答道。


    嗯?


    他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夏油杰问:“怎么了?”


    “……没什么。总觉得有东西在看我们。”


    夏油杰环顾四周。


    薨星宫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俩连只虫子都没有。


    “我也感觉到了,不过这个注视……怎么说呢,不像是敌意。”


    五条悟摸摸后颈:“对!就是这种感觉。老子也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就是有种被盯着看的感觉。”


    那种注视好像无处不在。


    并非从某个具体的方向传来的视线,而是整个空间都在观察他们。五条悟扫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那棵巨树上。注视的源头应该跟那棵树有关,但他没法确定到底是什么。那树的咒力太复杂了,无数条脉络交织在一起像团乱麻。


    他们继续往前。


    眼前出现了一条更窄的通道,通道两侧爬满了树根,那些树根从墙壁的缝隙里挤出来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拱门。


    五条悟钻过拱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杰,你说这棵树到底多大啊?刚才看它的根系好像一直延伸到地底下去了。”


    夏油杰跟着钻过去:“不知道,说不定比整个高专还大吧?”


    “如果把这棵树砍了会怎么样?整个薨星宫会不会塌掉?”


    “喂。”


    “开玩笑~”五条悟嬉皮笑脸地摆摆手,“不过认真说,这树要是真的是结界核心的话,那它存在的时间肯定比咒术高专还长吧?说不定比江户时代还早呢。”


    夏油杰也赞同:“有可能,毕竟天元已经活了上千年了。”


    “上千年啊……”五条悟啧了一声。


    活那么久不无聊吗?


    每天就待在这么个地方,连个一起玩的人都没有。


    刚才的奇怪感觉越往深处就越明显。夏油杰突然觉得那份注视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像是一个困极了的人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很温和,却虚弱。


    他低声叫住五条悟。


    “你说天元大人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你也觉得不对劲?”


    “嗯,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太安静了。”


    “那就快点找到那家伙吧,老子也觉得有些不太妙。”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巨树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那是两个年轻生命发出的轻响。他们越来越近了。


    快点。


    再快一点!


    ……


    “找到了!”


    他们停在一扇巨大的树洞前。六眼透过厚重的树皮看到了里面的情况,他瞬间瞳孔一紧!


    “哇哦。这可真是……大开眼界。”


    树洞的中心,一个似人非人的存在悬浮在半空中。


    说是“人形”已经不太准确了。


    天元的身体正在崩解。


    祂左臂已经完全变成了粗糙的树皮,分不清哪里是肢体哪里是树枝。右腿从膝盖以下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根须,那些根须扎进地面,又从地面钻出来。


    这是……咒灵化?五条悟皱紧眉头,在六眼的视野里,无数条黑色的线像寄生虫一样缠绕着天元的身体啃食咒力。


    “……来。”


    “天、天元大人?”夏油杰试探着开口。


    “你们…来了。”


    “您——”


    “不…不要…靠近……”


    五条悟伸手拉住夏油杰的衣袖把他往后扯了一步!


    “杰,别过去,祂的状态很不稳定,随时可能暴走。”


    “必须……告诉你们……”


    “什么?”


    “我…我在……”天元的话又卡住了,身体开始剧烈扭动,那些根须疯狂地从地面钻出来,在空中乱舞,“不…不行…它。它在。”


    “它是什么!”夏油杰紧张喊道。


    天元没有回应。


    祂的头如断线一般垂了下去,只有那些异变的藤蔓和根须还在无意识地蠕动。过了几秒,祂又猛地抬起头!!


    “啊——啊——啊——啊——!”


    天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吼,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从人类喉咙里发出来的,两个少年听得头皮一麻!同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奇怪的是,天元并没有攻击他们。


    祂只是放任身上的异变组织越长越多,树皮从手臂蔓延到肩膀,又从肩膀爬上脖子。祂要和这座宫殿合为一体了。


    “……”


    “天元——”夏油杰声音有些发紧,“天元很痛苦。它要和我们说什么?那些东西好像在干扰它说话。”


    天元似乎听到了少年的话,半边脸的眼睛转向他,流露出一种近乎感激的神色,但随即又被混沌淹没。


    五条悟双手插兜,站姿看似放松但衣服下的肌肉已经绷紧了。“看来的确是这些‘寄生诅咒’在搞鬼,这样下去祂会彻底失控的。那些东西在吞噬祂的自我意识,不把这些东西清理掉,别说告诉我们情报,这家伙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捏~”


    “能强行剥离吗?”夏油杰问。


    “用我的术式硬来可能会伤到祂本体,毕竟已经纠缠得太深了。”五条悟歪了歪头,视线扫过那些扭曲的共生组织。


    啊!等等,如果换个思路……


    “要不——”


    五条悟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带着点疯狂的弧度,拖长音调,“杰,你把天元吃了吧?”


    啊?


    咒厨师本人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消化掉五条悟刚才说的话。


    “哈啊?”


    “杰,你的‘咒食转化’理论上能把诅咒变成能吃的东西,对吧?”


    他一怔,瞬间明白了悟的意图。虽然刚才夏油杰下意识想反驳这荒唐提议,但咒灵操使的本能已经让他不自觉开始分析那些异变组织的结构和属性。


    “理论上可以。”夏油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审慎,“那些长在树根附近的毛茸茸黑色团块很像松露。树干中段那些巨大的伞状物,肉质看起来很厚,类似白灵菇。还有那些被堵塞的根须……”


    他一边说,一边在脑中飞速推演。吃掉天元的一部分诅咒么……风险很大,但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能在不重创天元的前提下清除这些寄生诅咒的方法!


    五条悟看着他家咒灵操使这么快就进入状态,甚至已经开始给那些恶心的诅咒分门别类并寻找烹饪灵感,实在忍不住“吭吭”笑出了声。他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夏油杰:“怎么样?干不干?”


    夏油杰沉默几秒,也松开笑了。


    “啊——那就大干一场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场特殊的手术就在近乎儿戏的氛围中开始了。


    咒灵操术的精髓在于对诅咒的绝对掌控和了解,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份天赋将异变组织从天元身上剥离。


    夏油杰屏息凝神,幽紫的咒力光芒在掌心凝聚——


    他首先瞄准那些“松露”。


    从根须开始,夏油杰的咒力延伸出去无数条纤细的手术刀,沿着异变组织与健康树根之间微不可查的分界线切入。他能感觉到那些黑色团块内部传来的负隅顽抗,但在咒灵操术的绝对压制下,它们迅速瓦解。


    带着浓郁咒力的“松露”落入他手中,沉甸甸的,表面布满如同年轮般的白色纹路。


    “又像松露又有年轮……年轮松露,就叫这个名字吧!”


    夏油杰很是兴奋!


    五条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好像什么游戏食材哦。”


    “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胡须一样的污染物被咒灵操使灵巧一一挑出捋顺,最后只剩那些巨大的“树心菇”了。


    它们寄生得更深,伞柄几乎与树干脉络长在一起,稍有不慎天元的核心就会受损。整个剥离过程中,最危险的部分也正是这些长在天元胸口的巨型菌伞。


    看他眉头都快拧成小麻花了,五条悟有点紧张:“你感觉如何?杰。”


    “快了。”夏油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些东西扎得太深了,得一根一根慢慢拔。”


    “啊。”


    五条悟眨眨眼,不再说话打扰夏油杰。他相信杰自己没问题的。


    好一阵过去……咒力在空气里泛起涟漪,那些根须终于彻底脱离天元身体!五条悟盯着那个菌伞左瞧右看:“这东西……好大啊。”


    这个咒物长在树心时成片蔓延,等切下来,才发现它仅有一颗巨大的伞状物本体。但它太大了,伞盖比他们两个巴掌还大,肉质厚实饱满,表面光滑得像打磨过的玉石。


    夏油杰颇为满意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全部剥离完成!!!”


    接下来——


    就是咒食转化了!


    一团柔和的光芒将那些异变组织包裹起来。咒物们充满侵蚀性的咒力一点一点被重构,漆黑色泽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丰润光泽!


    五条悟瞪大眼睛凑近研究:“哦哦哦,真的变成蘑菇了!!”


    豹豹伸手戳了戳。


    这大蘑菇也太厚实了,而且弹性和密度也简直惊人到奢侈的地步!这质地绝对不适合切碎炖煮,反而适合像处理顶级牛排一样煎烤。只有热油封起来才能最大限度激发它内在的汁水和风味。


    夏油杰眯起眼睛嘴角弯弯道:“这个菇的肉这么厚,完全可以当牛排那样煎!悟,我们做个树心菇扒吃吧!”


    很快,几只咒灵搬来了锅碗瓢盆还有各种调味料。


    夏油杰让它们在树洞旁边搭了个简易灶台,然后撸起袖子取过厨刀,在光滑的伞盖表面斜着划了几道浅浅的十字花刀。


    五条悟好奇:“直接煎不好么,为什么要划口子?”


    “这样煎的时候调味料才能渗进去,而且划口子之后受热会更均匀。”夏油杰撒上海盐、黑胡椒,再用手指捻碎一些干燥的迷迭香和百里香均匀地涂抹在菇体表面。


    “诶——”


    接着,夏油杰又把一口平底煎锅放到了漏瑚头上。


    一小块黄油跌进锅。


    滋滋……奶香味弥漫开来。夏油杰用夹子将处理好的树心菇小心铺入锅中。


    “呲啦——”


    菇肉与热油接触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菌类鲜香与某种木质清气的浓郁香气猛地爆发出来!那香气极具穿透力,菇肉在高温下迅速收紧,划开的花刀处呈现出漂亮的金黄色,饱满的汁水紧锁其中。


    “好香啊!!!!!”


    五条悟鼻尖翕动,眼睛紧紧盯着锅里。这玩意怎么感觉比牛扒还带劲???


    树心菇吸油的速度很快,夏油杰适时给树心菇翻面让另一侧也煎出焦香。他蘸着黄油刷了一层在菌盖上,黄油一碰到热面就低沉地吐了口气,顺着刀口往里钻,把盐、胡椒和香草的味道一并带进菌肉深处。


    几瓣带皮拍碎的大蒜和一小枝百里香被他“啪”地摔进锅里,菇扒相逢。


    主厨大人微微倾斜锅子,香料油吱吱叫着汇到一边。他用勺子一勺一勺舀起往菇盖上反复浇淋。油线闪着光,从边缘滑下,又落回锅底。空气被香气灼得发甜。


    待到菇扒两面都达到完美的焦化程度,他才夹起树心菇扒放在盘上静置。


    油花渗出来,又吸回去。夏油杰自己闻了闻,非常满意。


    第二道菜他打算做年轮松露奶油烩饭。烩饭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笃笃笃笃……


    完整的一颗年轮松露被小心翼翼切成薄片。


    他把切好的松露片放到一旁,开始处理米。烩饭用的米必须是短粒米,这样煮出来才会有黏稠的口感。夏油杰让咒灵把米淘洗干净,沥干水分放到一边。


    “悟,帮我热一下高汤。”他指了指旁边的小锅。


    “好~”五条悟麻利点火把高汤倒进锅里,“要热到什么程度?”


    “微微冒热气就行,不用烧开。”


    与此同时,另一口锅正在融化黄油。


    金黄色的油脂在锅底缓慢流动,奶香轻盈地缠绕升空。


    呲呲!滋……米下锅了。


    干燥的米粒迫不及待拥抱温热的黄油,使劲浑身解数去啜饮、吸收那些丰盈的奶香!夏油杰用木勺不停翻炒,尽量让每一粒米都裹上黄油。这个步骤很重要,米粒必须完全吸收黄油的香气,这样煮出来的烩饭才会够香。


    米粒渐渐从白色翻滚成半透明。少年看准时机,舀了一勺热高汤浇进去!


    “嗤——”


    大量的水汽升腾而起,带着黄油和高汤混合的香味飘散到空气里。接下来就是不停地加高汤、搅拌,一直到米煮熟为止。锅里的米粒慢慢膨胀吸收高汤,每一次加汤都要等到前一次的汤汁被完全吸收才能继续,这个过程大概要重复十几次,两人把活儿交给了咒灵。


    “好了吗?”五条悟探头看。


    “还差一点。”


    夏油杰把奶油和帕玛森芝士碎倒进锅里快速搅拌,整锅烩饭变成了浓稠的乳白色。漆黑的松露片飘落在奶白的雪地上,松露接触米饭热气的瞬间,那种复杂、神秘、浓郁到极致的香气被彻底激发出来——


    主厨盖上锅盖。


    余温会将松露的香气全数驱赶出来。


    “要闷多久?”


    “等那些胡须菌煸完就差不多能吃了。”


    胡须菌就像榕树的胡须一样干巴巴的,夏油杰想了想,从储物咒灵里翻出一小块和牛的牛油。


    就用这种丰润的脂肪来把它撑满吧!


    牛油在锅里慢慢舒展出一阵浓厚的奶和肉的香气。


    “呲!!”


    油面卷起细小的泡。


    两人耐心地盯着那层泡,几秒后,锅里传来细细的炸裂声——


    牛油收干了!


    少年们盯着那几小块脆得发亮的金黄油渣咽了咽口水,香味比刚才更浓了,夏油杰真的好想把油渣捏起来吃一口啊!但是不行,这些小油渣还得留着炒菌子,它们会在锅里一起越炒越香。


    菌杆进锅。


    “唰——”


    胡须菌立刻被炽热的牛油吞没。它们在锅底滋滋翻滚、扭动,油花不断溅起,边缘收紧,水分被逼走,香气一波一波往外扑!


    夏油杰掏出小布袋。他们在毛里塔尼亚旅行时从集市上买过一些沙漠辣椒,这种辣椒辣度极高,却带着一种阳光晒透的独特烟熏香气,非常适合和重口味的牛油胡须菌一起干煸。


    他捻着辣椒翻了一轮,找了只小的,剪了半根切成细碎的小段和胡须菌一起翻炒。辣椒一下锅,呛得两个人都打了个喷嚏!


    “咳咳咳!!!太呛了吧!”


    什么味道?


    天元努力睁开眼睛。


    一股前所未有的香气飘进鼻腔。


    很奇特的味道,带着泥土的深沉气息,又混杂着奶油的醇香和某种说不清的鲜美。那味道像一只温柔的手抚过了祂残破的意识,把那些四散的碎片一点一点捡起来。


    “啊……”


    祂终于能看清眼前两个孩子。


    白发的那个正在举着个木铲子翻炒什么东西,黑发的那个在咳嗽,两人边聊边笑,完全没注意到祂已经醒了。祂动了一下,黑发的孩子突然转过头,那双温和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好奇和关切。


    “天元大人?”


    祂张开嘴。这次天元终于能发出完整的声音了——


    “好香,这是什么味道?”


    夏油杰略心虚目移:“嗯……”


    “哦,暴龙兽大人醒了。恭喜你没有变成丧尸暴龙兽。”辣椒呛得熏人,五条悟根本顾不上天元这边,用手扇一扇辣气,别过头接着翻炒。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喂!悟,对天元大人礼貌点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元:“……”


    果然是小孩子啊。


    暴龙兽是什么,丧尸暴龙兽又是什么日本新的流行么?天元缓慢地观察了一会儿。


    五条悟瞄祂一眼,然后转头和夏油杰投诉:“杰,暴龙兽似乎也想吃的样子。”


    “诶诶诶??要请天元大人一起吃吗?”


    “由你决定咯,哼。”


    “啊……那、那暴龙兽大人要一起吗?”


    天元愣了一下,点点头。


    ——这两个孩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三人围坐在锅旁。空旷辽阔的薨星宫内,香气竟然在这一小片地方挤得有点让人眼花缭乱!五条悟没太在意那位额外的食客,径直夹起一筷子干煸胡须菌塞进嘴里。


    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变了。


    “唔唔唔——!”


    “怎么了?”不会是天元身上的诅咒有问题吧!可他明明已经调伏转化过了啊……夏油杰紧张地看着他。


    五条悟嚼嚼嚼,咽下,眼睛瞪得老大:“这、这也太好吃了吧!”


    “哈哈哈哈哈……”真是的!夏油杰松了口气,然后嘴角松开,也夹了一根。


    咔嚓——


    嚼嚼嚼。


    “……!?”


    这菌嚼着像肉一样,水分很少,不像那种胖墩墩的蘑菇水汪汪的一咬就出汁。它一进嘴,就带着一股浓浓的牛油鲜美和辣味包裹而上,要把舌头也煸香煸热了去!


    “……好脆。”主厨本人震惊喃喃道。


    它还不是萝卜那样的生脆,而是完完全全被油煸干之后形成的焦脆!轻巧咬下去,“吱——”牛油的香气立刻从纤维里溢出来!伴着辛辣和咸鲜在嘴里形成一股复杂的风味漩涡。


    细,才脆。


    胡须菌和茶树菇一样喜欢长在腐朽的老茶树上。


    那些树干里头湿漉漉的,木质纤维慢慢分解,菌丝就从里头钻出来。它们得拼命往外伸才能呼吸到空气。为了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生存,它们进化出了细长坚韧的菌杆和密集的纤维结构——


    细密的结构让它们能够快速伸展抢占更多的生长空间,同时也赋予了菌肉那种独特的脆韧口感。太霸道了,这些小胡须好像把整棵老树的养分都浓缩到自己的一根根细杆里了,高温爆炒下,它们尽情喝饱了牛油的一切养分,撑得鼓胀胀的。


    明亮的辣,深沉的鲜,菌杆的纤维在嘴里碎成一丝一丝的,带着点韧劲,越嚼越香!


    五条悟鼓着腮帮子大口嚼,眼睛瞪圆,筷子又伸过去一下夹了三四根。那些细细的菌杆裹满了红彤彤的辣油,每一根都脆得不行,“嘶……”夏油杰额头冒汗,辣得直吸气,但筷子停不下来。鲜、辣在嘴里咔嚓咔嚓翻滚。他觉得喉咙都热起来了,胃里也暖洋洋的。


    天元也夹了两根菌杆送入口中,咀嚼。


    天元:“……???”


    祂眼睛微微睁大。


    这味道……


    太久了。


    祂已经太久没有尝过食物的味道了。作为一个超越生死的存在,进食早已不是必需,味觉也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钝化。


    但此刻,那股鲜美的味道像春雨落在干涸的土地上冲刷着祂几乎遗忘的感官!


    夏油杰看这位上了年纪的食客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赶紧把嘴巴里的食物快速嚼嚼吞掉,问道:“天元大人觉得味道如何?”


    “……”天元矜持地点点头。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好吃!!!


    祂真怕自己一开口声音就会颤抖。


    “那……再试试这个?”


    夏油杰把树心菇扒推到祂面前。


    天元默默伸筷子——


    厚实。


    这是第一感觉。


    菌肉的质地像在咬一块奇异鲜美的上等牛排!


    菇肉在嘴里需要用力嚼。每嚼一下,汁水就往外渗一点。那汁水是温热的,带着黄油的奶香还有菇本身的鲜甜。它从地底下吸收的那些矿物质和养分在嘴里化成了一股股鲜味。五条悟嚼了好一会儿才激动地咽下去,然后立刻又夹了一片。


    夏油杰切下来一小片放进嘴里。


    哇哦……他冒出了一个夜蛾老师听了要当场昏迷的念头——


    能不能在天元大人身上再种一点这种蘑菇啊?


    太香了。


    牛扒菇长在树心深处的咒力核心底下。


    那里咒力流速极强大!温差也大。白天晒得滚烫,晚上又冷得要命。菇没办法到处跑,只能把所有养分都储存在肉里头好靠这些储备熬过恶劣的天气,所以肉才长得特别厚,有时候能有三四厘米。它的菌丝在天元胸口扎根很深,从巨树深处的湿土里吸水,然后全部运输到菇肉里锁住。这种生长方式让菇肉的纤维变得粗壮,紧密。


    很难想象,他们竟然在蘑菇身上找到了大口大口吃肉的快感!


    那种满足感不单纯来自味道,更来自于菌肉本身带来的咀嚼快感。厚实的质地给予了舌头和牙齿充分的反馈,让人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进食,正在活着。


    胡须菌和牛扒菇的滋味让大家忍不住要配两口米饭来吃了,夏油杰打开锅盖,一股令人窒息的香气冲了出来——


    松露、奶油、芝士、黄油、高汤……层次丰富到让人几乎晕眩!!


    “!!!”天元赶紧端碗过去又吃了几口,吃得眼眶发热。


    这道菜的香气和前两道完全不同。


    干煸胡须菌的香气是霸道的,扑面而来,不容忽视。树心菇牛扒的香气是浓郁的,焦香混合着香草的清新。


    但年轮松露奶油烩饭的香气很内敛。


    它不会主动出击,只是安静地待在碗里,等待被品尝。只有当米粒和松露片一起送入口中,那股深沉的土壤香气才会在舌尖慢慢舒展开来。


    天元咀嚼着烩饭。


    米煮得非常香,晶莹饱满又弹牙,软糯中带着一点嚼劲。奶油和芝士赋予了整道菜浓郁的乳香,而松露的味道则像一条暗河在这些味道之下缓慢流淌。


    这是什么?


    这个味道好特别!


    天元有点震撼。


    年轮松露匍匐在薨星宫巨树的根部。


    那里的泥土阴暗潮湿,一年四季不见阳光。松露的菌丝和天元的根须缠在一起,它们可并不知晓天元在咒术界的伟大之处,它只知道自己能从树根那里吸取养分,同时也从泥土里尽情畅饮各种矿物质。


    它们就这样慢慢长大。


    几个月的时间里,泥土的气息、树根的味道、还有地下水的矿物味都渗进身体,也使得这咒物有了一份伟大的味道。


    这种特殊的香气和奶油配在一起效果特别好——奶油是脂肪,松露里也有脂溶性的香气物质,两种脂肪碰撞之后香气会互相渗透得更浓郁,但奶油的柔和又能中和松露的野性,让整体味道变得圆润。


    好吃……好吃!!!!


    “这些——”


    又是埋头一阵旋风吸入,碗碟见了底,天元才放下勺子。


    “这些都是什么呢?夏油少年。”


    夏油杰小幅度挠了挠脖子,答道:“本来是附着在您身上的异变组织,我用咒食转化把它们变成了食材。”


    原来如此。


    那些侵蚀身体的诅咒如今变成了拯救祂的食物。


    “谢谢你们。若非二位,我恐怕已经向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方向进化了。昨天我让夜蛾转达会面请求时本以为还有时间从容布置。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夜,污染就加剧到连我都几乎无法抑制的程度了。”


    天元暗暗垂眼。祂本来已经做好了彻底失控后被祓除的准备,没想到竟然被救了。


    “您身上那些……”夏油杰不知道应该把它们称作诅咒还是寄生物,“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我」身上的病变组织。”


    另一个世界?


    夏油杰瞳孔微缩。五条悟也收起了散漫的表情认真听。


    “什么叫另一个世界?是平行世界?和我们世界一样的存在吗?”


    “我想想要如何与你们说呢……孩子们,你们可以理解为,时间与空间存在着无数种折叠方式——就像一棵菩提树上的万千叶片,每片叶子脉络相似却各不相同。每个世界都拥有相同的根源,却在某个节点开始走向不同的可能性。”


    五条悟若有所思:“就像游戏存档点?不同选择会开出不同结局什么的。”


    “这个比喻很贴切。”天元微微颔首,“确实存在着无数个「如果」构成的世界:如果某个咒术师在任务中做出了不同选择,如果某场战役的胜负颠倒,如果某个重要的发明从未出现……每一个微小的变数都会衍生出一个全新的世界线。”


    “暴龙兽大人,我们之前在一个地心洞穴中看到过一模一样的自己,难道那也是……?”


    “如果空间结构出现薄弱点,那确实偶尔会窥见其他世界的片段。你们看到的或许是某个选择了不同道路的自己。”


    五条悟喃喃道:“我就说!”


    夏油杰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伸手过去拍拍他安抚了一下,随即正色道:“那么,天元大人在这些平行世界之间也是相互关联的?”


    “没错。”


    「天元」并非独立的个体,所有平行世界的天元本质上是同一个存在。


    “我们更像是一棵巨大真菌网络在不同地方的子实体。”


    “子实体是什么东西?”


    很遗憾,少年咒术师们完全没听过这个词。


    老年人耐心解释:“就是蘑菇。你们刚才吃的那种。”


    “……哈?所以你是蘑菇?”


    少年们大受震撼!!!


    “可以这么理解。”天元平静地回应小屁孩的问话,“我们在地面上看到的蘑菇看起来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但它们的根系在地下是连在一起的。”


    菌丝网络共享着信息和养分,本质上是同一个生命体。


    “——我们这些‘天元’也是如此。”


    “但现在中心世界的天元出问题了,我们也不清楚她遭遇了什么……总之,她发生了进化。”


    病菌会通过地下的菌根网络传染给其他相连的树木。


    夏油杰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您身上的那些异变组织……”


    “是。如果不阻止源头,我的彻底失控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天元完全失去自我,由祂维系的所有结界,包括保护咒术高专、乃至抑制日本境内大型咒灵诞生的结界都会瞬间瓦解。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前往中心世界找到失控进化的源头天元,将其回收。


    “诶。”


    夏油杰沉默。


    五条悟眨眨眼:“好突然,为什么总感觉拯救世界的任务线莫名其妙就落到我们身上了。”


    “就是说啊,不过如果不去的话这个世界会毁掉,对吧?暴龙兽大人。”


    “…是的。”


    “哎~~~”五条悟长长地叹了口气,两手一摊,“呐呐,现在我们要怎么去那个世界?你有办法的吧暴龙兽。”


    天元:“……”


    祂暂时忽略掉这个不太搞得懂的称呼,答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坐标,但跨越世界需要复杂的准备工作,至少需要数日时间来构建稳定的传送阵。”


    “数日……”夏油杰喃喃道。


    那我和悟还来得及做圣诞节的奶油姜饼蛋糕吧?


    “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只是在想——”


    话音未落,整个薨星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天元的脸色一变!


    “不好,污染又开始扩散了。”


    巨树最深处再一次传来了痛苦的哀鸣,低低闷闷,透过树干的缝隙,他们看到结界外层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黑色污染物质正从那些裂纹中迅速蔓延。


    按这个速度,不出一天,污染就会突破薨星宫蔓延到咒术高专以及外界!


    来不及了。


    “杰,既然污染能从那边过来,就说明通道是双向的。”


    双向?夏油杰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了五条悟的言下之意。“可以!我们试一试撕开它直接过去!”


    “等等!”天元想要阻止,“你们还没准备好,贸然穿越的话——”


    “可没时间给我们准备了。”


    五条悟握紧拳头。这才不是为了拯救什么抽象的世界,而是为了保护他们珍视的人、还有他们的家!与其被动坐视进化的到来,不如直接一点,主动出击找到诅咒的源头。


    两道强大的咒力直直撞向缝隙!


    但,光靠咒力冲击不足以稳定地撕开通道。夏油杰灵机一动,从狱门疆中拿出天逆鉾,短刀化作一道黑光,精准钉入正汩汩渗出污染的裂缝中心!刀身没入的瞬间,裂缝的扩张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就是现在!


    无需信号,两人周身咒力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


    无下限术式扭曲了空间,将无穷的咒力压缩、聚焦,化作一道毁灭性的苍蓝光束。而咒灵操术磅礴的咒力洪流与那道苍蓝光束并行、交织,最终融为一体。


    两股足以颠覆常识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轰击在短刀钉入的薄弱点上!


    “轰——!!!”


    世界壁垒被强行撕开了!


    缝隙在轰击下迅速从细线变成裂口,又从裂口变成一道可以容人通过的通道。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从通道彼端扑面而来。


    “成功了!”


    “走吧,趁通道还稳定的时候——”


    天元凝视着这两个少年毫不犹豫的决绝背影,古老的心绪难免泛起一丝罕见的波澜。


    祂不再犹豫。


    “等等!”


    两人回头。


    天元艰难地闭上眼睛凝聚咒力。几秒钟后,两颗圆润的种子出现在祂手中。它们连在一起,像一对双生子。


    夏油杰盯着那两颗种子:“这是?”


    天元掰开它们,分别递给五条悟和夏油杰:“是并蒂菩提。如果不慎遇到生命危险,它可以替你重生一次身体。”


    “谢谢您!暴龙兽大人。我们会好好保管的。”


    “还有一件事,你们需要留下一个和现世连接的媒介。万一无法顺利回收源头天元,这个媒介可以把你们从平行世界拉回来。”


    媒介?少年们好奇。


    “留一个「心愿」于此吧。以它为锚点,无论迷失到什么时空都可以顺着它回来。”


    少年们微怔,之后二人纵身跃入裂缝,消失在通道的另一端。


    ……


    薨星宫恢复了安静。


    天元低头看看自己稍微衰败了一点点的手。


    祂刚刚给出的其实是与自身「不死术式」本源相连的核心,若这两位当今最强的咒术师都回收失败,那……


    “算了,就赌一把。”


    说着天元起身准备回去休息。但紧接着,祂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咦?那两个小子前后脚踏入中心世界的时间是不是相差了一年啊?”——


    作者有话说:[摸头]用来煎扒的菇原型是白灵菇,肥肥的菇肉超级好吃的!


    第110章 花有花的来意


    平安夜又要来了。


    雪落在往年落过的地方, 夏油杰已经不注意它们了。比落雪更重要的事情开始降临到生活中,二十七岁的成年咒术师对圣诞节的来临漠不关心。


    男人静坐在屋子里,炉上温着一壶早上的茶, 一小碟点心放在写字的桌上, 屋里光线稍淡。许久以前他的记忆里也有这样的一个冬天,他和好朋友把脚塞进被炉,吃橘子,看漫画, 谈论一些值得一干的大事,胡乱生长,如森林一样茂盛。


    那时我们奢侈地燃烧着, 尽情笑,快乐得发烫。


    因为滚烫,我们的生命竟然装不下其他事情。结果寒风从我看不见的一道门缝吹进来,冬天第一次来到我们身边。在那之前我眼里好像只装的进夏天, 不知尚未长成的树会冻伤。


    小树是怕冻的。


    朋友把冻伤的我搬进屋子, 关好窗户,铺好被褥。但我们的屋子找不到门,所以寒风还是进来了。


    十七岁那年, 我似乎已预感到大雪来临。


    许多和我同样的树死了。我也奄奄一息。同伴们迎来抽条, 我挣扎着追上, 十分辛苦,于是十七岁这年我眼里开始注意到雪, 也开始感觉到冷。


    我把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扫到一边, 腾出一片干净的地方来让雪落下。你准备好了吗?雪问。我不懂应当回答什么,它们簌簌来了,那些顾不及收起来的枝桠被迫在大雪中站一个冬天。咒术师的生活很忙, 每年下雪之前,都会有一两件顾不上的事。


    就这样,我不小心弄丢了一些来不及收好的枝条。


    我再不像以往那样对平安夜感到兴奋,或牵着好朋友的手钻进大雪中有意要让上天知道世上有我们这样肆意的人。


    一二三。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被大雪吞吃许多个夏天后,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再也躲不过雪了。


    无论我蜷缩在屋子里还是远在冬天的另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我正经历的一段岁月里。


    我成了一段枯木。


    叩叩。


    “夏油大人,是我。”


    “进来吧。”


    菅田真奈美拉开障子门,暖气扑面而来。


    远远的,她看见一尊疲惫的佛首半阖着眼歇在灯下,其本尊半盘腿坐在矮桌前,桌上堆着好几摞手写的草稿。他穿着件金纹袈裟,僧袍领口松松垮垮敞着,露出一截瘦削的脖子,几绺碎发也累得耷拉在脸颊边。脸色比往常更显苍白些,尤其眼下的淡青,太过清晰,叫人错觉那一潭淡淡冷冷的水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晕开了。


    青年手里捏着笔,正在纸上写什么。


    女人不动声色注视倦容半晌,走进去把文件放到桌角,轻轻坐下来。


    “这是明天各个据点的人员调度表。”


    夏油杰点点头,放下笔接过文件翻了几页。


    “辛苦你了,真奈美。”


    完成任务的菅田真奈美没有立刻离开。她看了一会儿夏油杰低垂的侧脸,青年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从容,镇定,甚至带着点温和的意味。可正是这种过分的平静让她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明天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大家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待命。”


    “嗯。”夏油杰应了一声,“很好。”


    “……”


    她目光落在桌角那只原封不动的点心碟上,皱起眉。


    “夏油大人,您中午就没吃东西,这样身体会撑不住的。要不要我先把茶点拿去热一下?”


    笔尖又停顿了一下。


    夏油杰微微侧过头,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安抚弧度:“我已经吃过了,现在暂时没什么胃口。”


    骗人。


    菅田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夏油大人什么时候吃的?我们可都没看到哦。夏油大人你……诸般思绪在脑中转了一圈,她最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知道青年是真的吃不下任何东西,因此,在这样温柔的眼眸面前,连出于担忧的劝阻都稍显残忍了一些。


    菅田真奈美只好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夏油大人,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是说,夺取特级过咒怨灵的风险,以及正面冲击咒术高专……”


    太危险了。


    后面这几个字她没能说出口。


    “真奈美,我们走到这一步不就是为了明天即将到来的新世界吗?”


    “我知道。可是……”女人抿了抿唇,“那个人,五条悟……他一定会出现的。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听到这个名字,夏油杰的眼神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变化,不过很快便消失无踪。


    “啊,是啊。他当然会来。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


    他重新低下头,语气平淡得像在和家人聊天气一般。菅田真奈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涌上一股无力感。大家除了担忧也无法改变什么,夏油杰的决定从来都不是旁人能够动摇的。


    “那我先告退了。”


    “嗯,去吧。”


    菅田真奈美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让大家都早点休息,真奈美。”夏油杰温声笑了一笑,重新倚回扶手低头想事情。


    “您也一样。”


    女人安静拉开门,转身退出房间。


    灯光从盘星教长长的走廊钻进来牵住夏油杰,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歪歪扭扭贴在榻榻米上。


    “……”


    夏油杰放下笔,身体向后微仰,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太阳穴咚咚敲鼓。


    连续多日的筹划和精神紧绷并非毫无感觉。但这不重要,他很快将这点不适压了下去。只要明天还能运转咒力支撑他完成术式,这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感受可以忽略不计。


    他靠到墙上,闭上眼睛。脑子里过了一遍明天的流程:先放一批咒灵吸引咒术高专的注意力,再将乙骨趁乱与其他人分开。


    然后……


    那小鬼是悟的第一批学生。


    要杀掉悟的学生么?


    啊。随便吧。只要抓住时机,以他咒灵操使的掌控力,夺取乙骨身上的特级咒灵绝对不是难事。夺取「里香」之后便是真正大开杀戒的开始。那些制造诅咒、污染世界的根源……夏油杰垂眼。只要夺取诅咒女王,他就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完成那件事!


    想到这里,思绪不可避免地飘向了那个人。


    我做到这个地步,你身为咒术界的顶点继续维护着那可笑的秩序,想必不可能坐视不理吧。


    如果你来了。


    夏油杰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一下。


    其实无论哪种结果他都能接受。或者说,他的大义早已将这两种可能性都包容了进去。只要能开启理想中的新世界,个人的存亡在这条路的尽头显得无足轻重。


    死亡不过是生命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奔赴。


    “综上所述,等你死后你的身体就是我的了。”


    “嗯哼。”


    男人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听不出情绪。


    “……总之大家和京都校那边也已经商量好了,由我来配合东堂和悠仁他们继续迎战宿傩,这是迫不得已的最终计划。”


    说完这些,学生沉默了一会儿。


    “……老师,你是不是有点生气?”


    “没啊。我不觉得自己会输,再说人死了就死了,尸体怎样都无所谓吧?”


    五条悟眼角还是那副惯常的懒洋洋弧度,语气太自然了,自然得甚至有些轻快。负责通知这件事的乙骨忧太不免感到自己在隔着玻璃触摸冰水,心中呛了一股不上不下的郁气。


    五条老师又淡淡道:“只是硝子居然没提出反对意见这一点让我有点不爽,啊……不过,她本来就是立场很随意的性格。”


    客观角度他完全理解,赞同,接受。他的身体拥有六眼体质和无下限术式,就算死了也还有价值,继承下来对抗宿傩是绝对的物尽其用。


    但感性上——


    真他妈不爽啊。


    我又不是必输无疑。哪怕只有一点点,我还是希望这些孩子能更纯粹地相信“五条老师一定会赢”,而不是如此迅速高效地开始规划后事。


    五条悟抬头看天花板。


    看不到星星。


    上千年前几乎将整个咒术界屠戮殆尽的诅咒之王,你真正的形态能有多强呢?


    我很期待。


    二十九岁的最强咒术师像个孩子一样丝毫不惧寒冬的尽情展开了自己的枝冠。


    不知何时我已长成了这片森林中最强壮的树,遮天蔽日,无数花花草草不得不受我因果的恩惠。如今,更庞大的命运要来了,或许我又一次战胜它,或许在平安夜我的树干将倒下,但那又如何?


    只要我全力以赴生长到尽头便足够了。


    “那么,大家都回吧。”


    “不要。”


    东京咒术高专的四位二年级学生无疑拒绝了。


    “都走。”


    男人不容置疑下达了作为教师的指令。他不想留这些尚未成年的孩子们在场。


    “你们现在虽然是我的咒术师同僚,但毕竟还是我的学生。我不想让你们见到太血腥的场面。尤其我自己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做法,不过——”


    万一巨树倒下,恐怕大雪将冻死暴露在外的花草。


    提前让总监部这帮老橘子们消失的话,乐岩寺就能实质掌权总监部。起码他是真心实意在为了高专做事情,不会像涩谷那次之后生出那么多事端来,学生们的安全也都有保障。


    “好了——”五条老师挥挥手,“都回去都回去!”


    背后传来学生的声音——


    “……请不要再想着独自一人成为怪物了!”


    男人目不斜视,脚步未停。


    啊。


    其实不是独自一人哦。


    只不过 2007 年夏天有个家伙自顾自地跑掉了,而我因为粗心大意被丢下,所以,现在我必须要追上去了。


    吱嗄——


    “五、五条悟?!这种时候你来干什么!”


    “做什么?”青年歪了歪头,“我来打扫卫生啊。”


    “什么意思,我们可是总监部——”


    “这里不需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走出高专的时候,天几乎完全黑了。


    京都的五条家大宅灯火通明。听说家主回来了,余的人全都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迎接。


    “五条大人!”


    “嗯。”五条悟随意地点点头,“他们都在吧?”


    “是、是的,大人们正在主厅等您。”


    “那就好。”


    五条家主厅。


    茶烟袅袅。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盘腿坐着,看到五条悟进来表情都有些复杂,脸上激昂的皱纹在灯下显得更深了。


    “悟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五条悟在他们对面坐下:“嗯,有些事要交代。明天老子要去和宿傩打一架,万一输了可能会死。五条家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自己看着处理吧。”


    “……”


    室内陷入一片短暂的沉寂。


    五条悟的决定在他们看来是一场巨大的政治冒险。一位长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可是宿傩啊!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为何非要由您亲自……”


    “就是!这种时候咒术界高层理应共同商议对策,从长计议才是!我们五条家何必冲在最前面?”


    另一位立刻急切附和。


    “悟大人,请您三思。即便要战,是否也能以更稳妥的方式进行?比如联合其他几家,或者、或者先观望形势?要是您出了什么事,五条家在咒术界好不容易复起的地位——”


    五条悟打断他们:“所以才提前回来告诉你们啊,好让你们早做准备。”


    灰衣老者痛心疾首:“但您若不在,加茂、禅院那几家必定会趁机蚕食我们的势力范围!这些年树敌不少,到时候……”


    “所以不是给你们找了代理家主么?”


    五条家主有些不耐烦。


    深灰和服老人紧拧眉头:“代理?堂堂五条家怎么能——”


    “就是之前调查出来是「菅原」子孙后裔的那个学生,现在也是特级咒术师之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十几位咒术师暗中传递一番眼色。


    最终,还是由那位灰衣长者开口:“一个血脉稀薄的「菅原」后裔如何能真正代表五条家?”


    五条家主重重撇了一口气,挠挠头发。


    另一位长老急忙打圆场试探:“悟大人,并非我们不通情理!只是代理家主一事关乎家族根本,是否太过仓促?那位乙骨忧太虽说是特级,但毕竟年轻,又非我族出身,恐怕难以服众,也未必懂得打理家族事务……”


    角落一位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出过声的族老突然哼道:“你们这些‘懂得打理’的,不也把家族‘打理’到需要靠悟大人一个人撑场面的地步了么?”


    “你!”


    这话戳中痛处,几位长老一时语塞,脸色青白交错。


    “行了,还有什么你们自己商量吧。我只是来通知你们的。”


    五条悟拉开和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中庭,一名年轻家仆恭敬垂首立在一边。


    “悟大人,是否需要为您准备晚膳?”


    “不用,老子吃过了。”


    “骗人!我根本没看见夏油大人房间有空盘子送出来。”


    “怎么这样……夏油大人最近吃得越来越少了,这样下去会越来越瘦的!”


    菅田真奈美正跟枷场菜菜子和美美子说着话,祢木利久和拉鲁几人也正好忙完事情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他们看到围在一起的三人,尤其是双胞胎沮丧的表情,就大致猜到了情况。


    “夏油还是没吃东西?”米格尔问真奈美。


    菅田心里叹了口气。摇头道:“夏油大人还在处理明天的事情。他……中午送进去的点心一直没动。”


    拉鲁忧心忡忡:“哎呀,那得劝他多少吃点啊。”


    “劝过了,他说没胃口。”


    祢木利久挠了挠头,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试试做荞麦面?凉荞麦面的话夏油大人偶尔会吃一些,说不定会有胃口?”


    女人有些迟疑:“这个天气吃凉面真的没问题吗?”


    “依我看可以。”有人低声说。


    “特级…终究是特级。”


    这人一开口,屋里的话匣子就泄了。


    “是啊!总比没有强。”


    “其他方面可以培养嘛,大不了让那个乙骨不必插手家族事务。”


    “是,义政说得是。他身份是差了点,但实力——唉,眼下这局面或许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我看那个年轻小子性格还算不错。”


    “至少特级的名号摆在那里,就算悟大人真的……其他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几人互相看了看,没再说话。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


    五条悟进门,甩掉袜子,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


    这个古老的宅邸和其现任主人并不交心,更多时候五条家主都在自己东京那套小公寓休息。这次他久违的回了趟京都,房间还是老样子。榻榻米、矮桌、书架,还有那个从小睡到大的真丝被褥。角落里堆着一些旧东西,都是他高专时期留下的。


    十几年间没人擅动家主卧房。


    五条悟随便拎起被子抖一抖,又把枕头拍松软,接着便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就这样安静地挺了二十多分钟,他又睁开眼。


    根本睡不着。


    一种飘飘然的空洞拔地而起,转着圈包围他。


    因忽然跟世界割裂的关系,后心窝似乎着凉了,冷冷地噎个不停,噎得五条悟开始手脚冰凉,胃也烧起来了。


    于是他开始爬起来整理房间。


    在东京时,每当出现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他就会忍不住开始胡乱打扫公寓。


    五条悟蹲在房间中央收拾那些蒙尘的物件。


    最先挑出来的是两个并排摆放的棉花娃娃,布制的身体已经开始泛黄起球了。那是他们刚刚升上二年级的春天买的,他们俩去逛街,夏油杰说,这个戴墨镜的玩偶真像你,他当场就买了下来,又顺手拿了旁边眯眼笑着的棉花宝宝——这个好像杰,他说。


    “咚——嗡——”


    夏油杰看着窗外发呆。


    实心的胚明明发不出声音啊。他明明已经用大义填满了心脏,可是为什么风的声音还会灌进来呢?青年觉得那些声音、思绪在不断地轻轻绞杀自己。


    这么看来,风铃算不算也是正在上吊的轻生者?


    五条悟把屋檐的风铃救下来。


    那是他们在新宿一家杂货店淘来的一对果壳风铃,它发出的声音并不响亮,而是沙沙的清脆,“咚——嗡——”。他们高高兴兴买下来,但挂在哪里好呢?夏油杰苦恼。


    随后,三年级的夏天,风铃分开,各自悬在了两个窗棂的最高处。现在其中一位主人踮起脚解开系了十年的结。


    “你留下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吧,悟。”


    五条悟无声笑了笑,从书架最顶上拿下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本相册。


    他翻开封皮,第一张就是两个少年一起做鬼脸的样子。再往后翻,少年们并肩坐在樱花树下,坐在教室,坐在新干线上,戴着耳机,戴着洗头的发带,戴着奇怪的夸张墨镜,他们弹吉他,看书,踢球,去吃刨冰。有时候他被夏油杰抱着,有时候夏油杰被他搂着,他们生气、大笑、着急、装酷、狼狈、快乐。


    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半张电影票,日期是 2005 年 12 月 7 日,剧情是什么五条悟已经忘了。那场电影他们谁都没看进去,因为在黑暗里他莫名其妙和夏油杰牵手了。


    青年把书架上成堆的游戏卡、漫画书、过期的打折优惠券和早就忘了在哪收集的徽章和娃娃一股脑儿扫进纸箱。


    我得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好让平安夜的雪落下啊。


    冬天了,大树必须要给自己的根系找个新家扎下。否则若他离开,这一箱又一箱的夏天该何处容身呢?没有自己的保护,恐怕会被当作垃圾处理掉吧。五条家主无言搬起箱子走向庭院。


    房门“唰——”地拉开。


    “夏油大人?”


    是菜菜子。夏油杰抬起头的同时不自觉准备好了笑脸:“进来。”


    两只小鸟立刻轻盈地飞了进来。


    “夏油大人,我们来陪你玩!”


    “我不是在工作吗。”夏油杰眨眨眼,语气并不严厉。


    “可是夏油大人一直在工作,都没有休息。”


    夏油杰看着她们。两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依赖。他放下笔,伸手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发:“好吧,那就拜托菜菜子和美美子陪我玩一会儿了。”


    “耶!”


    两个小姑娘欢呼起来,立刻在榻榻米上铺开一副纸牌。“夏油大人,我们玩这个!!最近网上非常火的愿望纸牌~”


    “好啊。”


    夏油杰挪了个位置,坐到她们对面。


    菜菜子开始发牌。


    五条悟又折回房间找来纸笔,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慢慢写道——


    “那,我许的愿望是夏油大人明天干完大事陪我们去吃杏仁豆腐!”


    “好。”


    第一局是菜菜子赢了,夏油杰笑着答应。


    一大两小开始重新抽纸牌。


    「钉崎,你妈妈的下落查到囖~~~地址写在背面了,去不去找由你自己决定。」男人放下笔,把纸条叠起来装进信封。


    “我看看背面是什么~”


    一只手将纸条展开。


    “耶——我的数字最大,我赢了!”


    “真厉害呀,那美美子有什么愿望呢?”


    “我要夏油大人今天多吃一点饭!”


    “哈哈哈哈,好啊,说起来早上的点心已经变干了呢——”


    “真遗憾啊。”


    五条悟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嘴角扯了一下,重新提笔:「惠的爸爸已经不在咯~~!!是被我杀掉的!!抱歉捏。」


    “哈哈哈哈哈……”


    “啊!这局夏油大人赢了。”


    菜菜子仰着脸问:“夏油大人,你要许什么愿望?尽管说出来吧!”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


    “夏油大人?”美美子晃了晃他的袖子。


    “啊,抱歉。”他回过神,“我希望你们都能健康快乐。”


    “诶,这个愿望好敷衍哦。”菜菜子撅起嘴。


    夏油杰弹一下小朋友的额头:“才不敷衍,这是我最真心的愿望。”


    枷场菜菜子扶着额头笑。


    “呐!夏油大人,明天之后大家是不是就会迎接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这下就没有坏人会欺负你们了!”


    五条悟拿铲子拨开地上的雪。


    簌簌……


    东京糟糕的天气让许多咒术师的命运彻底冻僵了。


    大雪在我们的命运中落下。


    你的,我的,我们的。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我经历了好多好多场雪,才真正意识到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大概也尝试过燃起炉火,但我好笨啊,我笨拙的那点火对你来说显然微不足道。夏油杰,你的寒冷太巨大。


    这样的话,就由我亲自给你送回夏天的遗书吧。


    好么?


    夏油杰被极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心脏。


    “嗯,会的。”


    尽请期待吧,一个纯净的世界。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菜菜子的头发,又让美美子靠过来。一大两小互相依偎,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温柔,像温暖的河一样流过两个孩子。


    美美子察觉到他瞬间的走神,轻轻拉住他衣袖。


    “夏油大人会一直和大家在一起,对吧?”


    这个问题让夏油杰的动作微不可察停顿了一瞬。


    啊。


    如果这一次……


    菜菜子和美美子将来该怎么办呢?


    虽然这俩孩子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咒术能力,但她们还这么小,一旦失去他的庇护,在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里……夏油杰开始忧心忡忡起来,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丝忧虑按了下去。


    不会到那地步的。


    五条家主的院子多了一个小坑。青年嘿咻嘿咻铲走雪。


    我的计划很周全,即使真有万一,真奈美和拉鲁他们应该也能照顾好两个孩子。盘星教的大家已经不再是当初需要我时刻庇护的存在了,完全有能力在失去我之后继续活下去。


    “当然,我们可是家人。不过——”


    他将纸牌收拢递还给美美子她们,脸上重新挂上那种令人安心的笑容:“有时候我可能很忙,万一我不在,菜菜子和美美子也照样要好好吃饭睡觉,知道吗?”


    “我们知道的!”


    “呐呐,我们也会保护夏油大人的!”


    “嗯!”


    “哈哈哈哈……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相比怎么生存,我更希望菜菜子和美美子会在「竹下通的可丽饼和抹茶刨冰选哪一家更好呢?」这种问题上烦恼,我有把握照顾大家一辈子,所以,你们只要快快乐乐的长大就好了。”


    “再见了。”


    五条家主把周围的雪重新拢过来,翻过铲子用背面认真拍拍拍。


    树把自己埋在夏天。


    他并不畏惧战斗。


    战斗,活着,死亡,那都不过是终点之一。


    他更在意的是能否在终点将自身的意志贯彻到底,追上那个先一步抵达的家伙。


    若我摧毁了平安夜的暴雪,我的世界会再一次进入盛夏。若暴雪使我枝干轰然倒下,那其深处的根系究竟会不会再被人挖出来也就没有意义了。


    五条悟低下头。


    “除了我,还有人会怀念你们吗?”


    “小杰。”


    “怎么了?拉鲁,进来吧。”


    金发青年拉开房门,身后跟着祢木利久。


    “利久做了一点蘸汁凉面,是鲣鱼高汤蘸汁哦~你和菜菜子美美子都吃一点吧!”


    “诶?可我不饿……”


    拉鲁挑眉。


    托盘不容置疑在他面前放下。


    “现在已经是平安夜了哦!夏油大人,我们一起吃凉面来庆祝吧~”


    黑发青年微怔。


    是么,已经平安夜了啊?


    他浅浅笑着拿起筷子:“那就大家一起吃吧!利久,这是哪种荞麦面……”


    蕨菜?抹茶?


    “抹茶荞麦面!这个不错。”


    五条悟风尘仆仆赶回东京,鞋子随意一甩,光着脚登登咚咚打开公寓厨房的灯,拉开冰箱,取出一束用深色和纸包裹的干荞麦面。


    他往锅里接了三分之二的水,等待水开的时候,男人就靠在料理台边一言不发看着火苗舔燎。


    水珠顺着锅壁滑落。


    细小的气泡从锅底升起,渐渐的,连串泡泡咕嘟翻滚起来。


    杰说要等水完全滚沸,冒出这样大大的鱼眼泡才能放干面条进去呢。


    面条两端轻轻抖散,哧——


    笔直的面条迅速软化,在气泡的推动下开始弯曲舞动。五条悟随手找了把长竹筷伸进锅顺着口沿轻轻划圈。


    你喜欢稍微硬一点的口感。


    我每一次煮面都要掐得很准,要煮到面条中间还保留一丁点儿硬麦芯,这样在晾凉面条的过程中它会自己被余温煨熟。煮多久呢?七分钟正正好。多十几秒你都觉得软塌塌,你会皱着眉把面条拨来拨去。


    男人低头透过蒸腾的水汽观察面条状态。


    以前夏天最热的时候,他们常常这样并排站在厨房等着面煮好。从烧水到煮面的十几分钟是很无聊的,每到这种时候他俩就会有一搭没一搭的乱聊。


    “你这家伙,上周点荞麦面干嘛还要特地加纳豆?”


    “那不是因为老板推荐么。”


    “那你又不吃。”


    “唔……只是没想到拌进面里是那种味道。”


    “浪费了呐~”


    “那悟帮我吃掉啊。”


    “老子才不吃那种黏糊糊的东西。”


    时间差不多了,五条悟关掉火,用笊篱利落捞起所有面条。蒸汽裹挟一股湿润的热意扑到脸上。


    “我开动了——”


    淡绿色的面条像初春的柳枝一样清新。夏油杰用竹筷挑了一撮细细的抹茶荞麦面。


    他轻轻将面条浸入深褐色的蘸汁。


    鲣鱼汁很鲜,夏油杰尝出里边放了昆布和蘑菇,他很喜欢这种温和的咸味。弹,韧,爽口,随后荞麦特有的坚果风味在舌尖漫开。粗荞麦是主角,抹茶粉在里面的苦很含蓄,只在吞咽后才从喉间泛起一丝清清淡淡的回甘。


    荞麦面的本味让人很安心,那是石磨碾过谷物时散发的一种信号,一闻到,就会感觉肚子饱饱的。这种味道总能让他想起长野县的荞麦田。


    那年深秋,正值荞麦花开的季节。他和悟去长野执行任务。


    任务结束后他们路过了一个小村庄,夕阳在白色的花海落下,风吹过,少年们眼中掀起层层细浪。悟像小孩子一样跑进田埂,弯腰仔细观察那些细小的花朵。


    “杰,快看!这些花好像雪花啊!”


    “什么什么?”


    “这些花好高啊。”


    “这是麦子吧!”


    他们兴冲冲找到村里的老铺买了刚磨好的荞麦粉,还有各种口味的生面,悟抱着一大堆纸包信誓旦旦地说要每天换一种口味。回程的电车上,两人都认真规划要先煮哪一种比较好。


    “抹茶的留到春天吃,黑芝麻的冬天吃比较合适……”


    然而过了一个寒假,任务突然变得繁重,两人都找不到机会在宿舍煮荞麦面了。


    “明明说好要一起吃的。”


    五条悟拉开凳子。大口开吃。灯光下一道影子弓着背埋头吃。“……唔,谢谢款待。”夏油杰连着蘸面汁一起全部喝完了,把碗放下。


    菜菜子和美美子在旁边捧脸围观,看样子非常满意。


    “好吃吗!”


    “好吃。”


    其实到后半碗的时候,胃已经开始发胀,但夏油教主还是全部吃了下去。


    祢木利久等人也都松了口气,忙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夏油大人好好休息!”


    “你们也是,早点睡——”夏油杰把吃干净的碗碟推过去。


    五条悟收走碗筷。


    水龙头张嘴。


    哗哗。


    白发青年一点一点把碗洗干净。然后是筷子,然后是锅。接着他关掉水龙头,用干净的布巾仔细擦干放回橱柜。


    五条悟洗手。


    一片粉色的东西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水槽边缘。


    五条悟愣住。


    那是一片花瓣。


    他关掉水,拿起那片花瓣。很小,怯生生的颜色,带着淡淡的清香。


    怎么回事?


    现在是冬天,哪来的花瓣?


    五条悟拉开阳台门。冷风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花瓣。他略诧异地探出身子往外看。


    视线落在公寓楼下的那棵樱花树上。


    那棵树已经很老了,树干粗得要两个人才能抱住。每年春天都会开得很茂盛,粉白的薄雪就这样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院子。但现在是冬天,树上应该光秃秃的才对。


    这场雪席卷了整个东京,在这样满是疮疤的平安夜唯有它们是在认真过节的。


    “咚——嗡——”


    风铃被花瓣敲响了。


    夏油杰伸手捡起花瓣。这片樱花是个很小的孩子,粉白色,薄薄的和风一起来找人类玩。


    怎么回事?


    他探头往外看。院子里的樱花树落满了雪。


    不对。


    不是雪。


    夜风带来更多的花瓣,粉的白的,簇拥着,叫嚣着,沉甸甸地尽情压弯了枝头。


    月光扯出樱树潺潺的影子,它们歪歪扭扭爬上墙壁,高兴地爬进屋里,最后停在他们脚边。


    两人不约而同倚着窗框看那些浅粉的雪。


    东京的樱花一夜之间开了。


    这样小小的事跟谁分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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