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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语言学习通常没什么捷径, 对于母语而言,基础的听说读写大家都会,成绩的提升主要依赖广泛的阅读, 从阅读里汲取文字深度, 同时也获得了优秀的语感。


    对于英语学习,这时代的英语启蒙从初中开始, 依旧没什么诀窍,不过是听说读写, 大量的知识吸收和深层的记忆,培养语感和领悟能力。


    但语言学习不会一直枯燥,语言同样具有艺术美感,语法和修饰能够给大脑提供愉悦,使之后面的学习会水到渠成, 事半功倍。


    不过对于廖敏之而言, 语言学习依旧是最难的一门功课, 听力障碍造成语言发育的迟缓。他在高强度、极其枯燥的环境下才完成母语的学习,再加一门外语的学习, 纵使勤能补拙,在语感和记忆感上, 也比普通人弱了很多。


    贺兰诀的语文和英语都不错, 语文能学得好, 大概源于她常年在租书屋里的浸泡, 英语靠的是兴趣, 贺元青是以前出差,经常给她带进口饼干和巧克力, 她喜欢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和上面的花体字, 也听过贺元青和客户讲英语, 叽里呱啦一长串,挺好玩的。


    学校有每月一期的读写月报,也有英语周报,贺兰诀喜欢做摘抄,也喜欢做趣味剪报,积成厚厚的一大本,时不时翻开来还能哈哈大笑。


    她把以前累积的好几大本A4笔记本,半强迫性地放在了廖敏之桌上,理直气壮说自己桌子塞满了放不下,占用他的地盘。


    廖敏之逆来顺受,最后,贺兰诀的英语笔记也堂而皇之地摆在了他的书架——贺兰诀坚持适度的华丽有利于审美的培养和记忆力的唤醒。检查廖敏之英语作业时,也喜欢帮他订正语法错误时送他一张卡通贴纸。


    【集齐十张错题贴纸,可以得到奖励哦。】


    所谓的奖励是贺兰诀手制的英语单词卡,她每天会随身携带几张单词卡,来回食堂的路上,或者晚自习回家,贺兰诀会拉着廖敏之一起背单词——她非得要把自己的脸怼进他的视线范围内,用自己的发散性理解喋喋不休给他讲单词拼写和语法造句,仅仅一个词汇,贺兰诀能讲出一箩筐的废话。


    他默默看着她嘴唇翕张,字正腔圆地吐出英语发音,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是触碰着任怀曼的嘴唇和声带,甚至是鼻息,感受单词吐出舌尖。


    触碰,是他第一意识的想法-


    唐棠酸不溜秋地旁敲侧击:“你俩每天早八晚十,朝夕相对,形影不离,晚饭也一起吃,下晚自习也一块回家,都干嘛呀。”


    “学习啊。”贺兰诀自然道,“我的娱乐项目不都跟你一起吗。”


    两人还是保持着每天见面的频率,要么中午一起离校,要么大课间去趟小卖部,分享点八卦趣闻。


    “光学习去了吗?是不是太浪费大好春光了?”唐棠问,“没有看星星看月亮,谈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


    贺兰诀忍不住翻白眼:“我现在觉得,学习比较有趣。”


    “你怎么突然觉醒了?”唐棠吓了一大跳,“这么纯洁?”


    “当然!”


    不过……说不清是学习有趣,还是和廖敏之的相处使得学习这件事变得有趣。


    除了她,班上大概没有人,会把廖敏之和有趣联系在一起-


    两人去了一趟租书屋,贺兰诀借了两本漫画,又拉着唐棠去了趟报刊亭。


    唐棠看她抱了好几份报纸,八卦体育英文都有,还买了几本杂志。


    班上同学都爱传阅这种周边小报,信息集中,比手机娱乐性强,很适合围坐一起嗑瓜子聊天。


    杂志也是有用的,贺兰诀最近迷上了做测试题,性格、恋爱、星座、生辰八字来者不拒。


    “测试,你是哪种类型的女生?”唐棠凑在她肩膀,“火辣性感型、活泼可爱型、温婉淑女型……”


    “题目一:假如□□上有人骚扰你,你会怎么办?拖他进黑名单?直接开骂?”


    “这本杂志上的测试题都挺准的。”贺兰诀道,“分析得特别到位,上一期说我是女汉子,我觉得好像。”


    恋爱测试——她倾向于选择心灵同步的爱人,希望能透视他的内心


    性格测试——她可以承受住一定的压力,但又像孩子一样天真,适合牵手热情、独立又有主见的男生。


    心理测试——她的朋友默默地爱着她。


    星座测试——她适合水相星座,但是十二生肖里有好几个生肖和她相克,最好是选择比她大几岁的生肖恋人。


    塔罗牌:……


    贺兰诀已经暗搓搓发展到手机里的姓名配对——输入名字,测试你和他的恋爱匹配度。


    她输入了好几组名字,最后偷偷摸摸把自己和廖敏之的名字Key了进去。


    两人匹配度70%,差距太大,属于丑小鸭和白天鹅,但两人非常在乎彼此,结合完全打破了门当户对的传说。


    ……


    贺兰诀还是觉得杂志上的比较准-


    廖敏之在晚自习看见贺兰诀推过来的粉红杂志,再瞄一眼上头的测试题,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贺兰诀。


    面前的杂志,赫赫几个大字“谁是你的心有所属。”


    贺兰诀捧着脸解释:“我们刚才都做过了,这个特别准。”


    【当你不小心吃到呛辣的芥末,辛辣冲脑时,你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A:喝水  B:什么都不做  C:享受辛辣感觉 D:吃别的菜】


    顾超说的没错。


    他这位同桌,身上是有些傻乎乎的基因在。


    他从繁重的习题里被贺兰诀敲出来,身体松懈了一点,卸下力道,身体靠在椅背,摊开无处可伸的长腿,睨着桌上的杂志。


    头顶的白炽灯照在他头顶,密睫加重眼睛线条,在面颊投下淡淡阴影。


    贺兰诀敲敲杂志,催促他做题。


    廖敏之甩给她一个凉飕飕的眼神,捻起了一支水笔,然后开始转笔——他口味清淡,根本就不吃辣,也从来不尝试。


    贺兰诀听见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气息沉在胸膛,然后缓缓吁出。


    神了。


    她第一次知道他会叹气。


    矫情,做个趣味测试有什么难的。


    一共二十道题,廖敏之笔尖唰唰飞过。


    贺兰诀帮他算结果,翻到答案页,雀跃好奇的脸色慢慢安静下来,最后悄悄地把杂志收进了书桌。


    【他喜欢温柔有女人味的女生,漫画中的主角,最好有一头飘逸的长发,美丽又温柔的公主,是他心目中的天使。】


    ——可是她是女汉子类型欸。


    贺兰诀偷偷给唐棠发消息。


    【你觉得我长头发好看,还是短头发好看?】


    【短头发,更可爱。】


    【……】


    下晚自习,贺兰诀磨磨蹭蹭走在路上。


    廖敏之低头给任怀曼发消息,晚上不用准备宵夜,让她们先睡。


    他完全没注意贺兰诀的心不在焉,甚至把她落下了两步,再回头,看她似有心事。


    “怎么了?”


    贺兰诀跟上他的脚步,鼓起勇气问他:“你喜欢长头发的女生,还是短头发的女生?”


    廖敏之怔了一下。


    他还没有给自己定义过“喜欢”这个词。


    “都不喜欢。”他淡声回应。


    “你总不至于喜欢没头发的女生吧。”贺兰诀问他,“喜欢温柔型还是可爱型?还是假小子类型?”


    他皱起眉头,看她一眼。


    “心理测试说你喜欢温柔型,还喜欢长头发。”贺兰诀追着他,“真的吗?”


    “那种东西,能信吗?”他甩给她一个眼风,说风凉话,加快脚步,“蠢死了。”


    第32章


    “廖敏之, 这张资料表你填一下。”


    “好。谢谢。”


    “你的字写的很好看。”


    “谢谢。”


    “廖同学,可以借一下你的化学作业吗?”


    “好。”


    礼貌用语走遍天下,相处越多, 七班女生对廖敏之评价水涨船高, 女孩子们一起进进出出,也会对贺兰诀抒发感想:“当这么久同学。我只听他说过谢谢, 好,这两个词。不过他好温柔, 好有礼貌啊。”


    比班上那群臭烘烘,满嘴放屁的男生好多了。


    贺兰诀现在一点也不觉得他温柔有礼貌。


    他要么说她“蠢”,要么就是用疑似“她大概很蠢”的眼光看着她。


    两人一起练英语对话,廖敏之跟她说“不要咬舌自尽”。


    做作业,他说她“经典题错得很经典, 值得成为经典回忆”。


    看她的格言摘录, 他点评她的笔记本“一袭华美的袍, 爬满了虱子”比喻很生动。


    看体育周刊,她问他二选一, 詹姆斯还是科比,他说他选艾弗森。


    态度诚恳认真, 就是经常惹得贺兰诀想翻白眼。


    希望他永远“表里不一”, 别被人发现真面目, 一辈子保持在人前岁月静好的模样-


    清明节三天假期, 高二年级补课一天, 还有两天休息。


    贺元青出差刚赶回来,贺兰诀跟着爹妈, 分别去了一趟乡下老家和外婆家。


    老家那边, 爷爷奶奶虽然早已不在, 但还有姑姑和叔叔两家,逢年过节还要回去走亲戚扫墓,赵玲拎着一大袋点心礼品,换回了叔叔家自家的鸡鸭咸鱼和竹笋干,又去外婆家装了满后备箱的蔬菜,把家里的厨房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顾超懒得回老家,留在了北泉,无所事事,在班级群里发了张球场照片,号召兄弟过去打球。


    贺兰诀眼尖,看见旁边有个影子,有人捏着瓶矿泉水出镜,一看就是廖敏之。


    趁着爹妈在厨房给活鸡活鸭烫水拔毛,贺兰诀溜出家门,给廖敏之发消息。


    【你和顾超在学校?】


    【对。】


    【大家都放假,你俩怎么凑一块了?】


    【玩。】


    【我刚才乡下回来,去租书屋一趟。】


    【嗯。】


    贺兰诀想踹他一脚。


    惜字如金,死不足惜。


    走到校门那块的十字路口,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马路对面等红灯,穿黑色合身连帽衫,灰色运动裤和帆布鞋,身材骨架把普通衣服也变得出彩,明晃晃的阳光照着脸庞,利落清爽得像冒尖的春笋。


    贺兰诀踮着脚尖站在路边,笑嘻嘻朝人招手。


    “顾超呢?”她站在斑马线这头,双手叉腰,跟他说话。


    “打球。”


    “你不陪他?”


    “有女生陪。”他看一眼红绿灯,慢慢朝她走来。


    “况淼淼吗?”


    “对。”


    “他们聊什么?”


    “不知道。”


    廖敏之停住脚步,手掐着自己的腰。


    男生的腰只有薄薄一捻,手指摁在某处,把连帽衫边缘卷起,露出一小截窄瘦又板硬的腰线,皮肤白得发光。


    贺兰诀偷偷瞄了一下。


    明媚阳光过于刺眼。


    “你怎么了?”


    “篮球。”他面色平静,“撞了一下。”


    “哦。”她音调平平,矜持地指了个方向,“要不要跟我去租书屋?”


    全校放假,留在学校的人不多,租书屋连个人影都没有。


    老板没敲键盘,靠在摇椅上打瞌睡,静可闻鼾声。


    贺兰诀蹑手蹑脚进去,带着廖敏之上了二楼。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母仪天下似的挥挥手,示意廖敏之自便。


    爱看什么,自己拿,她请客。


    廖敏之环顾四周,大概知道,她每天藏在课本下偷看,吃吃傻笑的那些口袋书从何而来。


    贺兰诀看他又露出那种明明白白的神色,在他胳膊上掐了把:“不许诋毁我。”


    廖敏之眼风横扫,沉稳出声:“书香门第,宝藏之地。”


    贺兰诀抿嘴闷笑。


    “当然。”


    两人坐着,都随意挑了本翻着,四周都围着高高的书架,两双眼睛,一双安静,一双活泼,目光静静流转,冷不防撞在一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贺兰诀听见楼下老板的鼾声,又忍不住要笑,翻出自己的书包,拿出了一个扎着绸带的小方盒。


    盒子上印着图案——坐在马背上的夫人。


    “给你。”她把东西递给他,“我爸爸昨天出差回来,带给我的。”


    她语气顿了顿:“是巧克力。”


    “不用。”廖敏之没接。


    贺兰诀硬塞在他手里:“也不是给你的,给你妹妹,上次去你家,她说我给你的那些小零食,都是她吃了,她很喜欢吃进口巧克力。”


    “也不是白给的啦。”贺兰诀眼神微闪,“那个……咳,我私自揽了个活,答应了文娱委员,这个月的黑板报,我们俩来承包。”


    教室后墙的黑板,向来是两三个月一换,有兴趣的同学自己设计制作,劳动成果可以换两张食堂教师饭票——食堂二楼有老师窗口,饭菜比学生专供要好很多。


    廖敏之眉峰微蹙,指尖敲着桌面,缓声问:“我们?”


    他会画板报,还是何雨濛透露出来的。


    贺兰诀看他神情并不是很愿意。


    “你要是不愿意,那也没关系,我自己出。”贺兰诀低眉顺眼装小可怜,抠自己的指甲,“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出什么内容?”廖敏之脸色没什么波澜,“什么时候?”


    “其实也不着急,我网上找了好几个模板,再挑点内容就行了,学习技巧或者趣味知识都行。”贺兰诀掏出手机,“我存了好几张图,你看看……”


    楼梯“咚”一声响,老板叉着腰,拿鸡毛掸子敲楼梯:“贺兰诀,是不是你?你跟小唐又偷偷跑楼上去鬼混——”


    木栏杆上探出两张青春面孔,女孩小脸圆嘟嘟,娇柔可爱,男孩眉眼青涩,锋芒乍显。


    老板把“鬼混”两个字咽进肚子,又反应过来,哪来的臭小子,这不是鬼混又是什么?


    “没有鬼混,我们在楼上讨论问题呢。”贺兰诀脆声道。


    两人从二楼下来。


    老板的目光扫过廖敏之,又扫过贺兰诀,狐疑地看着两人。


    “这小子谁啊?”


    贺兰诀“叭”了下嘴唇,神情有点扭捏。


    廖敏之报了自己的名字。


    “听着有点耳熟?”老板转向贺兰诀,“你们班同学?”


    “就是那个……”贺兰诀望天花板,“我同桌。”


    租书屋老板抱着手,摆出个“哎呦”的姿势:“你俩啊?和好啦?”


    鸡毛掸子敲着廖敏之的肩膀:“就你?你个臭小子,把我们小诀气得大哭一场,那眼泪哗哗地都快冲垮我这店了。”


    廖敏之默默扫一眼自己肩膀的鸡毛掸子,站得挺拔挨训,却是一声不吭。


    “看着挺精神一小伙,清清爽爽的,怎么好意思对女孩子出口伤人呢?有没有点绅士精神……”


    等不及老板把话训完,贺兰诀窘迫得待不住,忙忙拽着廖敏之往外走:“我们有事先走了,拜拜。”


    “我话还没说完呢,哎。”


    两人慢悠悠走在路上,廖敏之身影静笃沉稳,贺兰诀的影子在他身边晃悠悠,荡呀荡。


    好半晌,廖敏之才有点反应。


    “哭了吗?”他扭头问她,目光幽静,“哭得很厉害?”


    “没哭。”她挺着胸脯,颇有底气,“老板瞎说的。”


    “不会有下次了。”他语气很轻,像春风拂面,也像落叶离枝的喟叹,“我……不喜欢看见你哭。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贺兰诀扭着脸不看他,绵软温热的阳光照在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烫,也让人心慌慌,手心冒汗。


    “没哭。”她梗着脖子犟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哭的。”


    “你说什么?我看不见你说话。”他拦在她面前。


    贺兰诀低着头,鞋尖来来回回蹭着地面的灰尘,再抬头看他,目光闪闪惹人怜爱。


    “你老说我蠢,在你心里,我有那么笨吗?”


    “你很蠢的意思。”他语气平静得像棺材板,“就是……你很可爱。”


    他声音放软,像一块白年糕:“傻气得可爱,没有词汇形容的……那种可爱。”


    贺兰诀听见血液涌上大脑的声音,哗啦啦像潮水,连呼吸都乱了几拍,手足无措傻了几秒,最后重重地踹了他一脚。


    “你才蠢!你蠢死了!!”-


    这句话让贺兰诀一整晚都没睡好,最后不得不顶着黑眼圈去上学。


    走到教室,她位子上有人,廖敏之身边也站着人——几个男同学捧着作业本,唰唰唰地抄廖敏之的作业。


    自从廖敏之的班级排名涨上去,每天找他抄作业的人也多了。


    而且最近廖敏之的作业也特别好抄,不同于以前的跳跃思维,解题过程写得很详细,容易看懂。


    高二开学的时候他班级排名好像在二十名左右,一个学期涨到班级第三,是七班唯一一个,每科成绩都一路狂飙上升的同学,虽然班级互动少,但各科老师时不时都会把他拎出来表扬一句。


    贺兰诀大喝一句:“你们这么猖狂抄作业,我跟老师举报了啊。”


    “小组长你不厚道。”


    大家抄完选择题,一哄而散。


    贺兰诀在位子坐下,跟廖敏之说早上好,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翻着手里的英语笔记。


    她的笔记耶。


    心花怒放。


    美好的一周又开始了。


    春光灿烂,未来可期。


    黑板报的主题和内容也确定下来,贺兰诀打算做一期班级人物专访的主题,掺杂着各人的学习技巧。


    内容定下来,板报的制作时间定在周日,那天周末放假,教室没人,方便操作。


    然而。


    并不是没人。


    上午九点,教室居然有同学在学习。


    方纯和许端午。


    两人站在讲台上,各自捏着粉笔,占据了黑板一左一右,在黑板上讲题。


    场面很激烈。


    “你这种思路,剑走偏锋,迟早会钻牛角尖。”


    “为什么一定要按照既定思路解题?你思维太僵化。”


    “你这个假设根本不——丽嘉成立。”


    “你这个解题方式太老套。”


    贺兰诀和廖敏之站在门口,显然愣住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贺兰诀狠狠地咬了口饭团。


    昨天周六已经补了一天的课,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放松,这两人居然还在学习?


    天理难容。


    “你们两个,平时努力也就算了,我们休息的时候也努力,还让不让人活了?”贺兰诀抓狂。


    许端午推了下眼镜:“那个,廖敏之,你来的正好,过来看一下这道题,你的解题思路是什么。”


    方纯把卷子递过来:“对,你来看看,我不信了,这题还有更简单的解法。”


    原来是方纯从朋友那里拿了张零班的附加试卷,都是重点难题,她和许端午约着一起做题讲解。


    廖敏之利索把书包扔在位子上,挽着袖子上台。


    讲台上三个脑袋凑在一起推导公式。


    贺兰诀:……


    哥哥姐姐们,给你们跪了还不行吗?


    她百无聊坐在自己桌上,晃着两条腿,咬一口饭团,再咬一口,鼓着腮帮子看他们讲天书。


    吃完早饭,去洗手间拎一桶水,沾湿抹布,把后墙黑板擦得干干净净。


    哀人生之多艰,遇人不淑。


    第33章


    做黑板报先要打格子, 画框架,多亏了贺兰诀平时笔记做得花样百出,这些她还能应付。


    就是身高有点勉强, 踩着桌子才够得着黑板顶端。


    “下来。”


    有人扶住她的桌子。


    贺兰诀觉得桌子微微晃了晃, 听见声音又觉得分外心安,她皱皱鼻子, 先回头——方纯和许端午依然在黑板上写写算算。


    再低头——廖敏之两手撑住桌子边缘,仰头看她:“当心。”


    他那双幽静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贺兰诀扶着黑板,慢吞吞放低身体,脸颊沾着皎洁笑意:“你怎么来啦?不做题啦?”


    “要画什么?”他闻见她身上甜滋滋的香气,往后退两步,手仍是虚虚地环住桌子, 镇定道, “给我看看内容。”


    “好嘞。”


    贺兰诀翻自己的书包, 翻出两张素材纸,笑嘻嘻递到他面前。


    “我挑了两个简单点的图案, 你帮忙把边框修饰一下就好了。”


    廖敏之在纸上晃了眼,再抬头看黑板, 淡定地唔了声。


    “我要彩色粉笔。”


    “我给您去拿。”


    “直尺。”


    “讲台上也有。”


    “黑板擦。”


    “没问题, 我给您捧着。”


    “你画画, 我写内容行吗?每人负责一块。”贺兰诀建议, “分工合作。”


    “你坐着, 递东西。”


    贺兰诀挑眉:“我待遇好好。”


    廖敏之低头挽袖口,再慢悠悠飞给她一个眼色。


    空气中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苗头在。


    贺兰诀快快乐乐去给他准备东西。


    廖敏之从下没有专业培训, 但他对线条色彩敏锐, 模仿能力极佳, 有些东西搁在眼前,能囫囵吞枣画出个七八成。


    何雨濛也说过,他画画很有天赋,一度建议他转成美术生,以前班级的板报画报一类,都是廖敏之协助帮忙的。


    贺兰诀仰头看他描线条、写字。


    他粉笔字当然也好看的,端正利落,清清爽爽,丝毫不拖泥带水。


    手腕漂亮,落笔有声。


    她举着素材图,时不时给他看一眼,指导他:“这个图案尺寸……”


    廖敏之沉稳点头:“知道了。”


    完全不需要她动手帮忙的地方。


    贺兰诀晃着两条腿,坐在桌子上看他写字。


    他看她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突然停下动作,指指自己的书包。


    贺兰诀意会,跳下桌子。


    书包没什么特别的,倒是有一盒……旺仔摇滚冻,巧克力口味的。


    她超级喜欢这个。


    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廖敏之书包里的零食突然丰富起来。贺兰诀记得以前他大概只吃饼干和小面包一类。


    好东西当然要大家一起分享,贺兰诀自觉拆开,把果冻搅在杯子里。


    咬一口,眯着眼,悠闲自得地监督人干活。


    “要不要吃?”


    贺兰诀举着叉子,高高举起:“给你一个?”


    廖敏之居高临下瞟了眼,直接摇头。


    “来一个嘛。”


    贺兰诀伸长胳膊,眼巴巴地晃在他眼前:“给你一个,这个味道的最好吃了。”


    裹着糖霜的果冻在他面前晃了晃。


    距离和高度正合适,廖敏之顿住粉笔,低头凑过去,抿住叉子。


    那一下距离太近,她先是看见他低垂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在眼前一闪而过,而后是毛绒绒又青涩的脑袋凑近,清爽又洁净的香皂味乍然冲入鼻腔,他的气息还轻轻洒在她手背。


    他的嘴唇离她的手指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贺兰诀呼吸一窒,手宛如被烫。


    一触即离,廖敏之毫无异样,回归黑板,专心写字。


    贺兰诀讪讪地叉了一块,堵住自己的嘴。


    果冻突然失去了甜味,取而代之是另一种滋味,让人心颤的、惴惴不安的酸酸甜甜,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或者按捺不住的气球,让人心慌意乱-


    黑板报的效果出乎意料地好,至少超出了贺兰诀的心理预期,画面美观,颜色漂亮,字迹秀丽,内容充实。


    周一上课,还有不少同学在黑板下观摩了一阵。


    劳动报酬是两张教师食堂的饭票——来自范代菁的友情赞助。


    贺兰诀从文娱委员那领到饭票,兴冲冲给了廖敏之。


    “听说教师食堂的伙食很好,还有砂锅煲和小炒,还有饭后水果……”


    廖敏之一如既往的平静,从贺兰诀的情绪里丝毫汲取不到一丝丝激动。


    “那就一起去。”


    他把饭票分她一张,自己留一张。


    又埋头进了作业本里。


    贺兰诀在他胳膊上拧了下,这人,情绪怎么这么稳如老狗。


    神啊,来个惊雷,让他崩塌吧。


    为了这一顿教师食堂,贺兰诀提前跟赵玲申请,那一天不需要送晚饭。


    教师食堂在二楼,就餐的基本都是学校职工,也有少部分特殊待遇的学生,环境也宽敞舒缓些。


    贺兰诀正在东张西望的时候,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贺兰诀。”


    郑明磊。


    他们一行有四五个同学,其中有个女生贺兰诀之前见过,名字叫汪夏,剩余几人,好像……都是每次考试霸榜的尖子生。


    可怕。


    贺兰诀的笑容旋即格式化和僵硬化,往廖敏之身边缩了下,又硬着头皮打招呼:“嗨……”


    “你怎么在这?”郑明磊快步过来,笑意清浅,“我以为你都回家吃饭。”


    “晚饭时间缩短了,我来不及回家,只能改在学校吃。”贺兰诀露齿一笑,“好巧啊,你们也在这里吃饭?”


    “对,楼下人太多,二楼排队少,能节省点时间。”郑明磊眼神不偏不倚落在旁侧,含笑道,“这位是?”


    “这是我同桌,廖敏之。”贺兰诀转向廖敏之,“郑明磊,我小时候的朋友,高二零班的同学,你可能也知道……年级第一名。”


    “小时候的朋友?”郑明磊抱着手,眉头挑高,佯装不快,“现在就不是朋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现在当然也是朋友。”


    “差点伤心了。”


    郑明磊恢复正色,颇有些郑重地伸出手,跟廖敏之打招呼:“你好,我是郑明磊。”


    “廖敏之。”


    音速很慢,但咬字格外的清楚。


    两个男生略碰了下手,各自认真打量着对方。


    从上到下,从头到尾。


    空气静默了那么几秒,贺兰诀突然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挠挠头。


    “那个……”


    “一起吃个饭吧,今天食堂菜色还不错,有你喜欢的糖醋小排。”郑明磊微笑,“你要在食堂吃饭可以直接找我,我有二楼的就餐卡。”


    “谢谢,不过我们俩……”


    贺兰诀有点犹豫地看着廖敏之。


    “一起吧,很久没遇见,正好聊聊。”郑明磊轻推贺兰诀:“你去找个位子坐。”又拍拍廖敏之的肩膀,示意他一起,“我和廖同学去打饭,马上就回来。”


    “可是……”


    贺兰诀望向廖敏之。


    他可以吗?


    廖敏之抬脚直接跟着郑明磊走-


    “耳朵上戴着的是助听器吗?”郑明磊笑问,“听说你有听力障碍,还是挺严重的那种。”


    “听说?”廖敏之目光沉沉,眸光尖锐。


    仿佛被那意料之外的明亮目光刺中,郑明磊脚步慢了一拍,耸耸肩膀。


    “抱歉,我知道这也算个人隐私,请不要介意,我是从其他途径偶然听来的,并非有意打探,小诀也从没跟我提过你。”郑明磊笑了笑,“她从来不跟我聊这些。”


    廖敏之抿唇,收紧了下颌。


    两人并肩往窗口走。


    “你用唇语沟通?很厉害啊,毅力和抗压力很让人佩服,每门课老师输出量其实很大,就算是我们,完全吸收其实也挺难的,但我看你成绩还不错。”


    “还好。”


    “不过小诀应该会帮忙的吧,她从小就是个很热心的女孩子,对身边朋友都很好。”


    “不知道小诀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我们小时候一起在机关幼儿园上学,我俩一直是玩伴和同桌。”


    “没有。”廖敏之言简意赅。


    “是么?”郑明磊苦笑,“她大概不好意思,也是好些年了,小学和初中我们都不同校,到高中才又聚到一起。”


    “我看小诀最近这几次考试,物理化成绩都升得很快,她其实很聪明的,就是调皮又爱玩,小心思很多。小时候在幼儿园里,大家坐在一起玩积木,她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玩,丢了芝麻又捡西瓜。其实同桌呢,互帮互助很正常,你可以从这几个方向去引导她,她是兴趣型,但热度不够,有时候又比较迷糊,物理和数学是她的弱式,基础很重要……”


    “你可以直接跟她说。”廖敏之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不认为她需要引导,也不认为我要引导她。”


    郑明磊眉毛往下压,目光淡扫,脸上仍带着笑意:“是么?”-


    贺兰诀看着两人端着餐盘过来,轻轻松了口气。


    “我看你们俩聊天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点紧张忐忑。


    郑明磊那么优秀,廖敏之会排斥他吗?


    如果他耳朵没有出过意外,也许会是另外一个郑明磊……


    “对,聊了几句。”郑明磊笑道,“廖同学挺让人佩服的,很值得交个朋友。”


    “是吗?那太好了。”贺兰诀笑盈盈扭头,转向廖敏之,“我觉得你俩当朋友很合适,明磊他很厉害,你们可以一起切磋学习。”


    “嗯。”他把碗筷递给她,温声道,“先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糖醋小排的味道也相当不错。


    当然话题


    汪夏几人过来找郑明磊,竞赛班马上有答疑课要上,郑明磊急着走,朝贺兰诀微笑:“多多联系。”


    “好呀。”贺兰诀挥手。


    她看着一行学霸走远,笑盈盈撞了撞身边人:“你俩刚才聊什么呀?”


    “没聊什么?”廖敏之突然沉静下来,低眉顺眼地收拾餐盘,起身要走。


    贺兰诀优哉游哉跟在他身后,发觉自己越来越跟不上他的脚步,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戳廖敏之的肩膀:“你怎么了?”


    廖敏之没吭声,也没看她,闷头一路走回了教室。


    第34章


    晚自习, 贺兰诀偷瞄同桌,时不时戳他一下。


    廖敏之眉眼安稳,不为所动。


    她吐舌头, 扮鬼脸, 挤眉弄眼逗他。


    他静静瞟她一眼,又低头做题。


    她给他传小纸条讲冷笑话, 画丧气火柴小人。


    他毫无笑意,毫不配合。


    十八般武艺都用尽了, 贺兰诀托着腮帮子回想。


    晚饭之前还好好的,吃饭的时候气氛也挺融洽的,郑明磊一走,廖敏之也跟着冷了。


    失落了吗?


    其实她看见郑明磊身边那群学霸也瑟瑟发抖。


    可是没关系呀,又不是每个人都要成为郑明磊、汪夏……


    当普通人也很好。


    【郑明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啦, 他胆子小, 特别害怕毛毛虫, 小时候我拿毛毛虫吓他,他被我吓哭了。】


    【他成绩比你好, 可是你比他帅,比颜值一点也不输。】


    【他戴眼镜, 你戴助听器, 都一样啦, 瑕不掩瑜。】


    【……】


    廖敏之脸色越来越冷。


    贺兰诀用零食逗他。


    她毕生最爱的话梅, 放在他桌上。


    廖敏之不要。


    再推近一点, 挨着他的手。


    廖敏之胳膊挪开。


    直接塞进他手心里——他把手松开,藏在桌下, 低头做作业, 岿然不动。


    贺兰诀生气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娘哄你这么久, 你矫情个屁。


    她捏起话梅,直接糊他嘴上,堵着他的嘴。


    指尖擦过又薄又软又凉的东西。


    贺兰诀心里就有那么一股躁动又纷乱的勇气,像喝酒后的心跳,一蹦三尺的晕眩。


    这种晕眩助纣为虐。


    摁着话梅,用力挤进他嘴里。


    给我吃!!


    廖敏之浓眉皱得深深的,一股嫌弃又忍耐的神色,最后实在躲不开,启唇叼住了话梅,含进嘴里。


    ——表情僵住,紧紧抿着唇,眉皱得更深,甚至连脸都皱起来了。


    ——太酸了。


    贺兰诀趴在桌上吃吃地笑。


    她就喜欢看他自乱阵脚,面具破裂,崩溃难忍。


    不喜欢看他那副平静无所谓的假象。


    廖敏之拧着眉,半是烦恼半是气恼地看她,身体往旁侧挪。


    离她远远的。


    贺兰诀用笔帽戳他,把自己的物理作业扔过去。


    【这题怎么做。】


    他不回她。


    【教教我呀。】


    他把自己和她的物理作业扔过来。


    两人杠上了。


    贺兰诀噘着嘴,开始扔东西砸他。


    扔桌子上的橡皮、圆规、铅笔、小物件。


    东西通通滚在地上。


    她第一百零八遍戳他。


    捡东西,捡东西,捡东西。


    廖敏之不胜其扰,拖开凳子,半蹲在地,一样样给她捡文具。


    贺兰诀撑着下巴,慢悠悠看他。


    连日气温高达27度,南方的夏天悄步而至,教室门窗大开,后山蚊虫还没滋生,带着草木清香的晚风穿堂而过,拂动书本。


    教室里有翻动书本、笔尖沙沙、窸窸窣窣讨论问题的声音。


    这是一年中最惬意的时候。


    班上大部分男生已经换上短袖。


    廖敏之穿白色短T,外面是宽松的棉质衬衫,袖口松松挽至手肘。


    露出一截修长精瘦、线条流畅的手臂。


    贺兰诀看着他黑绒绒的脑袋,玩心大起,手指摁住他的后背,不让他起身。


    也是班上同学经常玩的游戏。


    憋死他。


    廖敏之扭了扭,躲开她的手。


    贺兰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用肩膀顶她。


    贺兰诀严阵以待,整条胳膊横亘在他头顶,压着他黑鸦鸦的脑袋。


    蹲在地上的廖敏之静默了那么几秒。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他一声不吭,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漂亮清傲的手指尾随而至,很热,甚至是微烫的温度,圈在她微凉纤细的肌肤上。


    力道略重,皮肤有挤压感和紧绷感。


    贺兰诀浑身一激灵,旋即松开力道,甩开他的手。


    廖敏之拖着她的胳膊往下拽。


    她被他的力道带着,身体趔趄着往下栽,两人的脑袋不轻不重地磕在一起。


    贺兰诀心里嗷了一声。


    他往旁让了让,抬头看她。


    贺兰诀趴在自己膝盖上,下巴顶着膝头,表情有点讪讪的,甚至还有点小委屈。


    廖敏之依旧皱着眉,说是气恼,又是无奈和忍耐。


    她甩甩胳膊,示意他松开自己。


    他黑亮的眼睛情绪不明,纹丝不动,依旧紧紧攥着她。


    空间狭小,两人距离隔得很近,有书本和桌椅的阻隔,像个安全隐秘的小天地。


    贺兰诀又心软,放低身姿,做口型。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呀?不可以告诉我吗?”


    一秒回归贴心又柔软的小甜饼。


    半晌之后。


    “贺兰诀。”他开口,但没发出声音。


    贺兰诀看懂了他的唇形。


    薄薄的菱型的唇,完整缓慢吐出了她的名字。


    像召唤,又像郑重其事的宣誓。


    她回。


    “我在呢。”


    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在头顶。


    目光沉浸在光里。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神不加掩饰,也褪去安静的伪装,像一口漆黑深井,深不见底,注视得久,让人晕眩,吸引凝视者坠落。


    目光久久落在她的唇瓣。


    细糯的牙齿咬着丰盈的唇瓣,又细细抿了抿,闪出一点光润水泽。


    像了然的陷阱,澄澈的贪欲,真实的臆想。


    不知道是姿势的关系,还是目光太灼热,抑或是他依旧紧紧的攥着他,课桌下的气氛缓慢又凝滞地流动着,打闹嬉戏逐渐变味,酿成一笼含糊不清又心悸急迫的暧昧。


    贺兰诀脑袋慢慢充血,脸颊一点点染上红晕,唇嗫嚅着,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


    她在他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想跳着躲开,又迟疑想留下。


    “我,不喜欢,郑明磊。”


    一字一字,铁画银钩,落笔有声。


    “没关系。”贺兰诀看懂了这句,柔声安抚他,“我能理解你。”


    “不会是朋友,我想成为他的敌人。”


    这句语速略快。


    贺兰诀疑惑地皱了皱眉。


    后桌的同学踢贺兰诀的凳子:“贺兰诀,你俩在干嘛啊?后排传作业本过来了,起来拿一下。”


    贺兰诀被一语惊醒:“捡文具,东西掉地上了,马上就来。”


    她甩甩手,在他胳膊上戳了下,示意他松手。


    廖敏之五指下滑,拢住了她的手。


    掰开她微蜷的手指。


    把橡皮、尺子、铅笔塞进她手里。


    她端端正正坐回位子上,发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脑子一团乱麻。


    廖敏之摆正椅子,若无其事地坐回位置。


    回归了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她偷偷瞟他一眼。


    有点魂不守舍的混乱。


    第35章


    含笑花开了。


    学校花树果树不少, 连板栗、桃子、无花果都有,含笑花在小树林里栽了一排,花色淡白, 但花香浓烈, 有人说是青苹果味,有人说是香蕉味, 每每路过,总有香气顺着风和热腾空气飘来。


    贺兰诀和唐棠会在晚自习下课结伴下楼, 二十分钟休息,足够两人绕着小树林兜一圈。


    两人坐在浓郁的含笑花香里分享零食和八卦。


    “昨天棒棒糖,今天奥利奥,你最近零食种类扩大了很多呀。”


    “没有啦,同桌给的。”


    “他为啥总投喂你?”


    “人家家里就开超市的好不好?我们是互利互惠, 我也有投喂给他巧克力和咖啡, 还有他用的文具, 都是我的。”


    唐棠意味深长“啧”了声。


    贺兰诀塞给她一只耳机:“要不要听歌?”


    “你老爸给你买的?”唐棠眼睛一亮,“新款ipod, 这个好像不便宜耶。”


    “我那个旧MP4不好用了,我爸送我这个, 专门听英语听力的。”贺兰诀笑嘻嘻, “我用它听歌, 音质比手机好多了。”


    可惜廖敏之没办法戴耳机, 也不能听音乐。


    耳机的女音声音细腻缠绵:“当你的眼睛眯着笑/当你喝可乐当你吵/我想对你好/你从来不知道/想你想你/也能成为嗜好……”


    贺兰诀一边吃饼干, 一边摇头晃脑,脚尖还打着拍子。


    唐棠看她那的样子, 狐疑:“你没事吧, 怎么最近跟糖化了似的, 黏糊糊的,什么事这么高兴。”


    “哪有,我就是觉得夜晚这么美好……这么好的日子,希望时间慢点过。”


    “慢不了,马上期中考试了。”唐棠托着腮,“时间真奇怪,明明每天都度日如年,但好像一转眼又过。”


    “珍惜当下不就好了。”


    “听个歌,你傻笑什么?”


    “哪有傻笑。”


    “唔。暧昧、心乱如麻、广岛之恋、甜蜜的折磨……”唐棠十分机警,“这都是小情歌呀,你还单曲循环?”


    贺兰诀不让她随意切歌:“流行音乐不都这样,都很好听啊。”


    唐棠揉着鼻子,被花香刺激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朝上翻了翻白眼-


    吃完饼干,也到了上课铃响的时候,两人回教室,正好在楼下遇见从操场跑步回来的顾超和廖敏之。


    四人打招呼,贺兰诀把好友介绍给两人。


    之前多多少少都见过面,只是没过多接触。


    一个蓬勃帅气,一个清澈安静,都是赏心悦目的。


    唐棠小小声,贴着贺兰诀的耳朵:“长得是挺帅的。”


    “要不要介绍给你?”


    “把廖敏之介绍给我?”唐棠大方接受,“好啊,他看起还蛮温柔的。”


    “当然不是啦,我把顾超介绍给你。”贺兰诀急了。


    “你都说了他很难追,而且怕被女生追,我才不要呢,我觉得廖敏之比较好追。”


    “你要是中意顾超,我可以帮你,做什么都行。”


    “追上了我也用不着。”唐棠把贺兰诀一推,蹦蹦跳跳去了三楼教室。


    两个女生窃窃私语结束,贺兰诀把脸转回来,打招呼:“跑步去了吗?”


    “嗯哼。”顾超用鼻音回她,仰头灌了口红牛。


    “不冷吗?把衣服穿上。”贺兰诀看见廖敏之额头微汗,拎着外套,身上只有薄薄一件黑T恤。


    “不冷。”


    顾超短袖都捞到肩头了,笑眯眯的:“今天最高温30度,你问他冷不冷?”


    “春天昼夜温差大,晚上风挺凉的。”贺兰诀横他,“很容易感冒的。”


    顾超双手举起,投降走开-


    贺兰诀兜里揣着两朵含笑花,把花瓣扯开,夹进了笔记本里。


    还有一朵送给了廖敏之,搁在了他桌上。


    廖敏之揉揉鼻子,翻开化学课本:“含笑花里有酮、醚,注意一下,它们的物理性质,和有机合成流程,同分异构要注意不饱和度。”


    贺兰诀一脸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化学老师附身了?一朵花也能引申出知识点来?”


    他翻出了她的化学错题集,翻开某页,随手一指,淡声道:“基础题你也能错?”


    “……我错了我错了。”贺兰诀举双手投降,暗自嘀咕,“怎么越来越严格?”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开始帮她纠正错误,解答疑题,还百般挑剔,什么都能说出一堆毛病来。


    贺兰诀偶尔还怀念以前那个廖敏之。


    下晚自习,住宿生也不着急回宿舍,方纯和许端午身边还围了几个同学。


    贺兰诀收拾书包,先去洗手间,下了楼梯。


    廖敏之在楼下宣传栏等她。


    宣传栏上贴着文理科前一百名。


    廖敏之的名字好像还没有出现在上面过,倒是郑明磊的名字一直高高挂着。


    他抱着手,头颅微仰,夜风拂过高挺的鼻梁和柔和下颌,跌宕往下是男生的喉结,在皮肤下微微凸起滑动。


    肩背习惯性微驼,又时不时自觉挺拔而起,拗成薄薄的一条背脊线。


    贺兰诀的书包甩过他,语音清脆:“走啦。”


    月朗风清,星光和明灯共照,两人往下爬楼梯,贺兰诀听见身边人慢吞吞开口说话。


    “能不能,每天抽半个小时,给我讲讲语法?”


    贺兰诀挑眉:“你要好好学英语啦?”


    他有点无可奈何:“一直有学,只是……太难了。”


    “那听力怎么办?”贺兰诀在楼梯上站定,“高考英语听力有三十分。”


    “我有残疾证,可以申请听力免考,分数按照笔试成绩算。”


    贺兰诀蹭蹭鞋尖,再抬头,笑盈盈问他:“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你想要怎么谢?”他双手揣进兜里,风拂过发梢,目光绵软。


    “当然是请我喝可乐啦。”她指着灯火通明的小卖部,“我现在想喝可乐。”


    “没问题。”


    可乐入口,贺兰诀笑眯眯朝他笑,没头没脑问了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吵?”


    “没有。”他想了想,如实回她。


    贺兰诀耸耸肩膀,哎,他永远都不会听到她喜欢的那首歌。


    自行车推出车棚,贺兰诀在路边等,看见廖敏之过来,把没喝完的可乐扔进书包。


    这学期,况淼淼和贺兰诀的关系迅速冷却,成了点头之交的普通同学,也失去了分享很多事情的机会——付鲲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半点消息也没有。


    大家都默契的不再提及以前的傻事。


    但晚自习后,廖敏之仍旧会送贺兰诀回家。


    贺兰诀在后座坐稳,扯扯他的衣角:“走吧。”


    廖敏之会意,一脚蹬出老远。


    路程本来也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到自家楼下,廖敏之会把她送到附近的巷口,其实也才几分钟的相处时间,一前一后,也很不方便聊天。


    这段路程通常是安静的、供以遐想和回味的。


    自行车左拐到一条略安静的街道,突然一个急刹,前面有学生横穿而过。


    贺兰诀没扶稳,整张脸直直撞在廖敏之背上。


    揪着他的衣角,不小心在他腰侧挠了一把。


    嗷~~


    好痛。


    自行车方向猛然歪了又歪,摇摇晃晃不稳,险些往旁栽去。


    “啊——别摔啊——”


    贺兰诀尖叫一声,隔着外套,两手牢牢掐紧了廖敏之的腰。


    手下的身体突然僵了一瞬。


    自行车很快扶稳,平缓的驶向前方。


    贺兰诀松了口气,捏了捏手指下。


    扁扁的,硬硬的。


    男生的腰怎么这么细,又这么硬。


    她讪讪的想要松手,两只手不着痕迹,悄悄往后滑。


    “抓紧了。”廖敏之闷闷出声,“摔下去,我不管你。”


    自行车加速,链条依旧发出吱呀声响,贺兰诀身形往前晃了晃,手中一紧,仍是牢牢的抓住了他。


    隔着衣料,身体的悄悄接触。


    贺兰诀想象着画面,唇抿了抿,又抿了抿。


    每一次有意无意的触碰,都会在心底泛起一圈圈的涟漪,酥酥麻麻的触感。


    让人心慌害怕,却又暗自渴望。


    “廖敏之。”她小小声说话,轻得只有风能听见,“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不过,我还挺喜欢离你近一点……”


    “这就是喜欢吗?”她喃喃自语,“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吗?”


    她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幕-


    第二天一早,贺兰诀进教室,意外在桌子下踢到一个横空出现的纸箱。


    打开——整箱可乐。


    贺兰诀眼睛瞬间放大,再放大。


    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身边人。


    廖敏之老神在在:“想喝多少都可以,不过,饮料糖分超标,容易蛀牙。”


    她戳他:“你又在店里偷东西?还整箱偷?不怕被阿姨暴打?”


    他的目光分外雪亮,安静了几秒,对她道:“那也是我的店,我妈妈想让我多接触人,看店、进货、盘库,我也做一半。”


    廖敏之翻过一页书,补充:“要是考不上大学,没有工作,我就打理超市,谋生,养活自己。”


    他怎么会考不上大学。


    不过,这世界会因为一个人的努力,少一位英俊的超市老板。


    “你妈妈对你真好。”贺兰诀想起任怀曼温柔的笑脸,“她还教你什么?”


    “说话,认字,做饭,生活自理。”


    贺兰诀抓住了重点:“你做饭好吃吗?”


    廖敏之瞄她:“可能跟你妈妈差不多。”


    “我才不信呢,我妈妈厨艺那么好。”她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你,你端着碗面条出来,排骨汤是你自己炖的?”


    他点点头。


    “好厉害,我只会蛋炒饭。”


    “你也很厉害。”他慢条斯理说话,“能陪外公出来卖菜,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只会蛋炒饭,挑食嘴馋,天真又娇惯的女孩子,也会在高温的盛夏,陪家人蹲在街边摆弄蔬菜,戴着一顶草帽,脸颊晒得通红,急匆匆奔进路边小店换一把零钱。


    贺兰诀撑着下巴:“我第一次进你家超市,大声喊老板,然后你走出来,真的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会是个男生。”


    怎么会有那么年轻好看的老板。


    怎么会有那么眼睛那么灼亮、线条那么漂亮的男孩子。


    过多的描述,容易泄露内心的小心思。


    可她愿意重复又重复地描摹,他的眉眼、嘴唇、手指,身形。


    一遍遍回忆每一次的心颤,像蝴蝶驻足花枝,轻轻扇动翅膀。


    第36章


    任怀曼每天早上六点起床, 洗手间里已经有了动静——廖敏之早起洗漱,家里离学校远,又有早读课, 他需要早早出门。


    廖可可还在呼呼大睡, 任怀曼赶紧冲进厨房弄早饭,鸡蛋白粥, 打发儿子去上学。


    她再出门去路口小摊上买菜,再回来, 超市卷帘门已经被廖敏之打开,等任怀曼回来,他再骑着自行车走了。


    但近来总有不对劲的地方。


    任怀曼好几次发现廖敏之在超市拿吃的——以前无非是面包牛奶饼干,在学校充饥用。


    最近廖敏之走之前总要在零食架前绕一圈——糖果、果冻、饮料、蜜饯、小零嘴,一天不落往书包里塞。


    任怀曼觉得挺稀罕的, 廖敏之从来不挑吃:“你以前从不吃零食, 最近怎么吃这些?是不是上课太累了?”


    “蜜饯你也吃?”


    问的次数多了, 廖敏之想了想,告诉老妈:“给同学带的。”


    “哪个同学?”任怀曼诧异道, “顾超?”


    “不是。”


    “那是谁?”


    任怀曼稍一琢磨,他拿的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的零嘴:“给女同学?谁呀?那个叫贺兰诀的小姑娘?”


    自打上回贺兰诀跟着顾超来探病, 任怀曼就对这小姑娘惦记上了, 时不时问儿子两句, 两人平时相处如何?学习如何?关系如何?


    “嗯。”廖敏之承认, “她帮我, 我带点零食给她。”


    自家儿子嘴巴紧,平时也问不出什么来, 但任怀曼听他这么一说, 还是喜上眉梢。


    比起廖敏之的成绩, 任怀曼更在乎他的终身大事。


    听力障碍在职业选择上影响很大,适合他的工作种类很少,他不需要有太优异的成绩,能上个普通大学,找个普通工作即可。


    但恋爱和婚姻呢?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这么帅气优秀的儿子,会有女孩子喜欢他吗?有没有合适的女生愿意嫁给他?


    任怀曼亲自挑选,塞了几包牛肉干和话梅糖进廖敏之的书包:“她爱吃什么,你多拿点。”


    “你俩好好相处,有空也请她来家里玩,我记得上回她还送可可巧克力,千万不能怠慢人家……”


    廖敏之在老妈面前罕见有点脸红,拎起书包要走:“不用了。”-


    期中考试之前,贺兰诀和廖敏之持续了两个礼拜的强化复习。


    贺兰诀还捎带上了唐棠。


    高三又临近高考,学校广播每天都在慷慨激昂的打鸡血,连带着高一高二也激情燃烧起来。


    学校学习气氛一时空前绝后。


    尽管周末,大家也会约在学校一起复习,或者去校外的奶茶店讲题。


    小组成员不断扩大,固定人员总有方纯和许端午,贺兰诀通常跟着廖敏之,偶尔连顾超也来,懒洋洋顶着个鸡窝头,趴在教室打瞌睡。


    唐棠抽空会来七班当个插班生,撞撞贺兰诀:“待会要不要出去吃烤鱼?”


    “来不及,我们吃食堂嘛,下午还要练英语。”


    小树林里的英语角总是有琅琅书声。


    贺兰诀会跟廖敏之抱着英语书在花圃里练习,为了避免有重色轻友的嫌弃,也把唐棠带上,或者其他同学。


    他们偶尔在旁边听见,贺兰诀的声音又柔又软,对着廖敏之发音吐字,某个语法她总能翻来覆去的讲,讲到廖敏之点头为止。


    大家时间都很紧张,各自都有大把的作业和事情,很少有人会有这样的耐心,不厌其烦的跟身边人解释那么多。


    互帮互助,廖敏之也只带着贺兰诀刷题讲题,他唯独在贺兰诀身边话更多些,表情也更丰富些。


    同学们也看出来,这同桌两人感情是真的好。


    贺兰诀还在小卖部偶遇过郑明磊,零班周末两天全是课,基本作息和高三同步。


    她知道郑明磊最近很忙,物理初赛时间在八月份,赛前几个月都在没完没了的集训,贺兰诀偶尔想起来,问他两句,郑明磊的回复时间通常都在凌晨一两点。


    “保重身体,不要太辛苦啦。”贺兰诀请他喝海盐汽水,“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托你吉言。”他笑盈盈回她,“期中考试你也好好准备,别让阿姨操心。”


    “知道了,我肯定让我妈高高兴兴来开家长会。”贺兰诀握拳,“大家一起加油哟。”


    郑明磊忍俊不禁,伸手在她脑瓜子上拍了拍,再比划了下两人身高:“幼儿园身高只差了我一点点,现在只能仰头看我了吧,现在有没有差二十厘米。”


    动作和语气若有若无的亲昵。


    贺兰诀挠挠头:“大概吧。”


    “多喝牛奶。”


    “来不及啦。”


    顾超捅捅廖敏之,抛过去一个眼神。


    青梅竹马,横刀夺爱。


    唐棠还在一边加注释:“你们看,兰诀又不好意思了。”


    “初中的时候,我们语文老师搞了个活动,说要给远方的好朋友寄封信,兰诀说她没有远方的朋友,把信寄去了市重点初中,没想到,第一个收到信的人就是兰诀,回信人还是市重点的第一名,语文老师把信拿进来,全班同学都羡慕死了,天天追着她问。从那以后,兰诀再也不说自己跟郑明磊是朋友,在学校看见他也躲。”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郑明磊把目光一转——旁边站着一溜的目击者——两拨人都在等。


    话题匆匆结束。


    “走啦,下回再聊。”


    “回见。”


    贺兰诀走过来,招呼自己的小伙伴:“走呀。”


    唐棠和顾超都是一脸不怀好意,廖敏之情绪没什么波动,拎着她的书包往前走。


    “你们怎么了?”贺兰诀问。


    “没什么。”唐棠和顾超异口同声。


    贺兰诀皱了下鼻子,拽着廖敏之衣袖:“快走快走,还有好多作业没做完呢。”


    郑明磊也跟几个朋友往实验楼走。


    “明磊,那个女生,是不是你经常关注的那一位?”


    “挺可爱的,笑起来眼睛弯弯,很清纯。”


    “我们父母是同事,也是小时候的好朋友。”郑明磊笑道,“我有经常关注?我怎么不知道?”


    “没有么?那怎么老找老师打探消息。”


    “没有。”郑明磊摸摸鼻子,含笑否认,“可能有时候想稍微照顾一下。”


    “你根本就是喜欢她吧。”汪夏加快脚步,淡声抛下一句,“挺难得的,你也会那个样。”-


    期中考试的时候,天已经热起来,后山的树林和垃圾站滋养了一波又一波的蚊虫。


    贺兰诀的考场在一楼,座位挨着窗户,窗下有条排水沟,她穿着短袖,蚊子嗡嗡嗡逮着她的胳膊咬。


    下了考场,她跟廖敏之抱怨,伸出了自己的手:“咬了我八个蚊子包。”


    “我有外套,你考试的时候把外套穿上。”他把自己的衬衫递给她,“我去小卖部给你买瓶风油精。”


    贺兰诀点头:“好。”


    这是她自己也能轻而易举办到的小事,但她偏要在他面前诉苦。


    风油精是学校的硬通货,提神醒脑、头晕、驱蚊都能用,比花露水管用。


    廖敏之再回来,拧开小瓶,问她:“你来?还是我来?”


    贺兰诀坐在石凳上,伸出了自己胳膊,理直气壮横亘在他面前。


    “你来吧,这个味儿太冲了,我不喜欢。”


    他曲腿,半蹲下身体,在她面前就矮了半个头,像个效忠的骑士,把绿色液体倒在手心,指尖沾一点,慢慢涂抹在她被蚊子叮咬的肿包上。


    指尖仔细匀着她的皮肤,传递着清凉的触感。


    贺兰诀默默看他动作,廖敏之的动作认真而又缓慢,睫毛低垂,目光凝视在她皮肤上。


    “痒。”贺兰诀小声念了一声。


    不知道痒的是蚊子包,还是他指尖的轻柔动作。


    他没听见。


    她也伸出手指,在他的手心沾了沾,粗暴搓着自己的皮肤,把蚊子包搓得发烫发红。


    廖敏之抬头,她抿着唇,狡黠地冲他笑了笑-


    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石破天惊,廖敏之打断了方纯和许端午的拉力赛,班级排名第二。


    贺兰诀班级排名十一名。


    她成绩向来不稳定,起起伏伏落差大,能连着几次稳住排名,那是真的进步了。


    赵玲对这个分数表示诧异且满意,知道贺兰诀这阵子勤勉自觉,跟她那个听力障碍的同桌也有点关系。


    “选择合适的朋友很重要,你多跟班上的尖子生接触,以前那些吃吃喝喝的朋友少来往。小廖身残志坚,你要好好学习他的优点。”赵玲敲贺兰诀的饭碗,“他给你讲题,平时你也多帮帮他,两人互相监督,一起进步。”


    “妈,你不要乱用成语,什么叫身残志坚,人家明明好好的。”贺兰诀不乐意。


    因为这两次的成绩,赵玲对贺兰诀这个男生同桌有了兴趣,打算趁着家长会时见见人,顺带也跟对方家长表示谢意,聊两句。


    通过女儿的描述,赵玲觉得——廖敏之应该是那种沉默内向、其貌不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孤僻男生。


    起码不是处着处着,能处成早恋的男生吧。


    那可要不得。


    没想廖敏之和任怀曼依旧没来参与家长会。


    贺兰诀给他发消息,廖敏之说自己在超市看店。


    【每次开家长会你都不来,我妈差点以为我没同桌,她本来还想见见你和阿姨,又失望了。】


    廖敏之指尖一紧,盯着手机屏幕。


    【……】


    【见我?】


    【对呀,我妈想谢谢你。】


    【不过你们为什么不来开家长会呀?店里走不开吗?】


    【范老师是我舅妈,也是我妈的朋友。】


    【不需要去开家长会,我的情况,我妈很清楚。】


    【舅妈?范姐是你舅妈?你从没说过?】


    【你好像没问过。】


    贺兰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所以两年,你是特意被分在范姐班上的吗?】


    【对……】


    【那顾超呢?】


    【除了重点班,其他班随他挑。】


    【fine,特权阶级。】-


    任怀曼去了一趟银行,回家后又给廖峰打了个国际长途。


    廖可可蹦蹦跳跳过来:“是爸爸的电话,我和爸爸聊天了。”


    “我知道。”


    电话挂断,任怀曼把廖可可赶去玩,拍拍廖敏之的肩膀。


    “你爸汇了十万块钱回来。”


    她脸上有轻松的笑意:“再待一年,也差不多就回来了,机票要提前定,我们商量还是等你高考完,六七月份回来刚刚好。”


    夫妻俩感情不错,廖峰走了快三年了,为了省机票钱,一直没有回来过。


    任怀曼嘴里说不挂念,心里却一直盼着。


    盼着廖敏之高考,考完了,儿子的事情做完,丈夫也回来了。


    “你爸这几年寄了三十万回来,明年回国还能带一笔钱回来,这样做人工耳蜗的钱就完全够了。”


    “残联那边不知道有没有补贴,我找个时间去问问,要是能有补贴,省一点钱也好。”


    廖敏之耳朵听不见后,夫妻两就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信息,后来听说有人工耳蜗,国内耳蜗植入技术已经成熟,只是价格高昂,任怀曼了解过一个澳大利亚的品牌,单耳蜗裸机价格29万,还不包括手术和后期维护、语训费用,但听说人工耳蜗效果喜人,夫妻两人执意要做。


    廖峰下岗后,只拿了一笔菲薄的遣散费,小超市的收入勉强维持家庭开支,任怀曼再找残联,本地残联没有针对青少年和成人的耳蜗政策,就算有,也是杯水车薪。


    正好有个机会,廖峰去了日本,那边时薪高,攒个几年,人工耳蜗的钱就出来了。


    廖敏之看着任怀曼眉梢带喜,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是这样打算的,等你高考完,我们马上动手术,暑假时间长,可以等耳朵慢慢恢复、调试开机,还不影响大学开学。”


    “去大城市的耳鼻喉医院,你不是想去临江念大学吗?你舅妈说你这个成绩,去临江念大学完全没问题,手术就去临江做,到时候你爸也回来,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去,也算是旅游。”


    “就算能听见声音,我也听不懂。”廖敏之慢吞吞回答,“我已经十七岁了,早就过了语言发育的年龄,根本不可能复建正常的听力,就算戴了耳蜗,也根本没有听的能力,依旧要依靠读唇。”


    “三十多万,可以买一套新房子,不用住在老房子里,你们睡觉很吵。”


    任怀曼嘴角抿出一条线,倔强道:“临江那边有很多专业的语言康复机构,只要你做语训,就一定能听懂,说话也能更流利。你小时候不就是这样学过来的吗,再来一遍有什么难的。”


    “有了人工耳蜗,你可以听音乐、打电话、可以听见更多的声音,你不想听见吗?你小时候什么声音都能听见,只是不记得了。”


    “肯定要做的,爸爸妈妈欠你一双耳朵,肯定要还给你。”


    廖敏之垂下眼睛。


    任怀曼摸摸他的头发,弯下腰和他平视:“我知道你不想花这些钱,但这也是爸爸妈妈应该做的。我们先不争这个,先好好念书,耳蜗的事情等明年再说。”


    他偏首望着前方,路上人来人往,有人步履匆匆,有人悠闲漫步,他们在交谈,在打电话,在嬉笑打闹。


    能不能听见,对他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期中考试之后,时间飞速进入初夏。


    天气渐热,但头顶的风扇还未正式启动,班上男生集体换了短袖,只要不开门不开窗,教室里就弥漫着股淡淡的汗馊味。


    也不知道是哪群人不爱洗澡,女生们集体买了一波芳香剂和空气喷雾。


    老周夹着语文课本进来,在门口挥挥鼻子:“还是贾宝玉说的对,楼下文科班清清爽爽,你们这班浊臭不堪,来来里,大家把门窗打开。”


    范代菁开始禁止大家在教室吃泡面盒饭一类,免得扔进垃圾桶里发酸发臭,还招惹蚊虫蟑螂。


    学校就傍着山林,各种飞虫蛾子已经见怪不怪,只要不窜出只老鼠或者蛇来,大家都淡定得很。


    贺兰诀最近总有一种感觉。


    “你没有看见,刚才有个黑影在前面晃。”


    “没有。”廖敏之向来专心。


    “可能是蟑螂。”贺兰诀目光如炬,“在讲台上。”


    “讲台里有樟脑丸,不可能有蟑螂。”


    讲台有投影设备,一般都会放几袋樟脑丸进去,防虫防鼠。


    “好吧,可能我眼花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时间,贺兰诀一边偷吃巧克力饼干,一边做作业。


    饼干碎屑撒了一桌。


    贺兰诀低着头,眼角瞟见一点异常,再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再咬一口饼干,去摸自己的水杯。


    漫不经心抬头——


    在她书架顶端,一只邪恶小生物潜伏在书脊上,黑褐色,油光锃亮,体型庞大,长丝触角,静静地和她对峙。


    贺兰诀脑袋当机万分之一秒,而后狠狠抽气,压着声音低呼:“有蟑螂。”


    那只巨大蟑螂受到惊吓,挥舞着纤细六足,想悄悄潜逃。


    贺兰诀手慌脚乱抓自己的文具袋砸它。


    文具袋的铅笔橡皮哗哗哗砸下来,蟑螂慌了深,改变了去向,蹭蹭蹭爬下书丛,逃窜到贺兰诀书桌上,没头没脑沿着缝隙到处钻。


    “它跑过来了——”贺兰诀从座位上窜起来,带着椅子吱呀尖响。


    她不怕蟑螂,她怕蟑螂靠近。


    啊啊啊啊啊——


    贺兰诀用手边东西乱砸它。


    走投无路的大蟑螂六神无主,到处变换方向,爬过贺兰诀的桌面,爬进了廖敏之的领域——廖敏之愣了两秒,也火速推开椅子起身。


    蟑螂沿着两人的书桌一路逃窜。


    后排坐的也是女生,正好直面正对,眼睁睁看着蟑螂大有大杀四方,气势汹汹冲过来之势,已经是瑟瑟发抖抱在了一起。


    蟑螂沿着书桌边缘,一溜烟逃进了桌子和讲台的缝隙。


    “去哪儿了?”贺兰诀惊魂未定,问周边人,“你们看见了吗?爬到我们桌子里,还是爬讲台去了?”


    “好像顺着那个洞,爬进讲台了……”


    “真的?没在桌子里?”


    廖敏之已经挪开了桌子,在书桌旁侧搜罗蟑螂的足迹。


    “没事吧。”高峰跑过来主持大局,“一只蟑螂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这蟑螂这么大,要是在讲台里生崽就麻烦了。”


    “讲台有蟑螂也很恐怖啊,我们的桌子挨着讲台。”


    高峰撸起袖子去讲台看有没有不明生物。


    贺兰诀不放心,拉着廖敏之:“我们找一找,也可能躲进书桌里了。”


    她书桌里塞的都是零食,最害怕招惹蟑螂了。


    廖敏之帮她从书桌里倒腾出零零碎碎的糖果、巧克力、小饼干。


    “怎么还有薯片?”贺兰诀嘀咕,伸手去掏,“什么时候的薯片?”


    薯片包装袋挤成一团,缩在桌子最里面,应该是她某天吃了一半,顺手塞进书桌里,然后忘之脑后。


    她把包装袋掏出来,捏在手里,顺着开口往里看——看看里头还有没有剩余的。


    四五只小体型的蟑螂二代,蛰伏在薯片渣里,顺着袋口企图逃跑。


    “啊——”贺兰诀瞳孔地震,放声尖叫,揪着廖敏之的衣服,“有蟑螂——”


    薯片袋轻飘飘掉在地上,小蟑螂们在她脚边四处逃逸。


    她整个人都要石化裂开了,整个人都吊在廖敏之的胳膊上,拉着他逃窜:“啊啊啊啊啊啊——别碰我——”


    廖敏之不怕蟑螂,但被她硬拽着,大半衣服都揪在她手里,衣领后勒,脖子也勒红了,呼吸也不顺了,手也被她缠住,被六神无主的贺兰诀拖累着两个人跌跌撞撞往后倒,书本也掉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更猛烈的是周边同学的尖叫声,有恐惧症的同学已经逃出了教室,后排女同学爬上了桌,急得大哭:“过来了,它过来了,贺兰诀,快踩死它,踩死它,”


    “我不敢,我不敢……呜呜呜……”


    贺兰诀瑟瑟蹲在廖敏之凳子上,紧紧拖着廖敏之,把他当挡箭牌用。


    廖敏之跨步,镇定一脚,消灭了一只小小强。


    “这边,这边有一只。”周边男同学发挥男子气概,满地逮,“哎,踩一脚,咯嘣响。”


    “你好恶心。”


    “恶心啥,这可是优质蛋白质,吃薯片长大的。”


    “啥味?哦,德克萨斯烧烤,烤一烤应该挺香的。”


    女生集体作呕。


    “我忘记了。”贺兰诀鹌鹑似的缩在廖敏之身后,两行面条泪,“我真的忘记了——”


    这节自习课被贺兰诀毁了。


    范代菁听见喧哗声,急忙上来,看见教室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讲台也被搬空了。


    蟑螂的老巢应该就藏在讲台里某个角落,顺着木头缝隙,正好溜到贺兰诀桌子里野餐。


    男生们聚在一起,聚精会神找小强。


    范代菁把班级情绪安抚下来,看见撒了一地的薯片渣和贺兰诀桌上的小零食,交给廖敏之一个任务。


    “廖敏之,以后监督贺兰诀的课桌,务必保持干净。”


    自习课后,贺兰诀跟范代菁请假:“老师,我想请一节晚自习。”


    “怎么了?”


    贺兰诀抬起自己捏过薯片包装的手:“我有心理阴影,想回去洗个澡。”


    范代菁也忍俊不禁:“批准,今天晚上你就在家休息吧,放松一下。”


    “谢谢老师。”


    贺兰诀回家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皮肤都泡红皱了,才把那惨不忍睹的画面从脑海里剔除。


    她没收拾东西,直接回家,当天作业还是廖敏之送过来的。


    “妈,我下楼一趟,同学送点东西过来。”


    “早点回来。”


    贺兰诀没换衣服,握着手机,趿着人字拖下楼。


    她穿着白色吊带裙,露出纤细的锁骨和后背,短发温顺,发尾仍沾着水珠,走过黄昏斜照的安静小巷,慢悠悠飘过来,像一朵清新柔软的白云。


    “你怎么来了?”玲珑眉眼还带着点低落。


    廖敏之把作业和试卷递给她:“卷子明天早上要交。”


    “桌子我帮你洗了,用酒精消过毒,你要是不愿意用,我把我的课桌换给你。”


    “谢谢。”贺兰诀看见他的T恤,被□□得皱巴巴的,胳膊还残留她用力摁下的指痕,目光闪烁,“那个……”


    “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对不起……”她红着脸,“我觉得我当时举动挺傻的。”


    她当时就差窜进他怀里了。


    “不疼。”他语气柔缓,“我觉得挺好的。”


    两人对望了一眼,他眼神安静绵长,却暗藏光芒,直直地望进她心底。


    第37章


    蟑螂事件之后, 贺兰诀一度有了心理障碍,把自己的零食都转移到廖敏之书桌里。


    围魏救赵。


    她吃零食也偷偷摸摸,绝不打搅廖敏之, 手悄悄伸进他书桌里, 暗中摸索包装袋。


    廖敏之每次都能精准地逮到一只小贼手。


    抓住,扔出。


    贺兰诀眨巴眨巴眼睛, 引着他的注意力落在别处,又顺着桌缝隙悄悄摸进去, 小心翼翼偷运零食。


    廖敏之再一次攫住她的手。


    那只手微凉,柔软纤细、滑腻无骨,十指不沾阳——丽嘉春水,圆润淡粉的指甲盖上贴着亮晶晶的小贴纸。


    他的手却是干燥热烫的,指骨笔直而硬, 略微硌人, 手心有几个薄薄的小茧。


    是全然不同的触感。


    无人可知, 面上不动声色,每一次暗地的交锋和肌肤触碰, 像羽毛轻轻挠动心田,酥酥麻麻, 无法描述, 只有彼此目光流转, 眉目传递的细微异常可窥端倪。


    像一场只属于两人、无法诉诸于口的秘密游戏。


    偶尔午夜醒来, 溶溶月色透过窗户撒在床上, 贺兰诀常觉自己在长身体,哗啦啦疯长, 余韵深长又令人辗转难眠。


    只能回味, 无法描述。


    学习之外, 她还想找点别的填补心灵,常去租书屋借点言情小说和漫画满足少女的幻象。


    她和唐棠探讨爱情的基调和特质,又觉得不过瘾,拽着廖敏之一起参与,可惜廖敏之对她的精神读物丝毫不感兴趣,屡屡惹她气恼。


    “情节推动缺乏逻辑。”


    “感情发展莫名其妙,动机不纯。”


    “快餐读物,毫无营养,白日做梦。”


    贺兰诀气得把《钢铁是怎么炼成的》砸在他脑袋顶上。


    读你有力量、有逻辑的文学作品去吧。


    他唯一有用的贡献——


    贺兰诀在翻阅某本少女漫画时,男女主情感发展的关键时刻,全书最重要的那一页被人偷偷撕掉了。


    后一页……第二天清早。


    到底发生了什么?!


    廖敏之骑车载着她,找遍了北泉大大小小的书店和租书屋,最后贺兰诀面色微红地走出书店,发消息给唐棠。


    【一个特别浪漫唯美的深吻。】


    【尺度还可以。】


    唐棠回她。


    【照片发我看看。】


    【你俩争分夺秒出校,就是找书去了?真闲。】


    【重色轻友,以前做什么都是我陪你,现在你有了新欢,抛了旧爱。】


    贺兰诀安慰了她一通。


    最近唐棠有点黏人-


    “周末要不要去滑冰?”唐棠邀请贺兰诀,“我们班几个同学组团活动,打算去滑冰。”


    “滑冰?”


    “喷泉广场那边有家老式旱冰场,原先咱初中附近不也有家吗,我们以前还去玩过,后来倒闭了。喷泉广场这家比较大,挺有人气的。”


    这么一说贺兰诀想起来了,她表妹璐璐身高腿长,从小学轮滑,淘汰过几双半新不旧的轮滑鞋,都送给了贺兰诀。


    初中那几年无所事事,贺兰诀还带着上小学的璐璐,还有一帮朋友去旱冰场滑冰。


    上了高中后,溜冰风潮突然渐退,贺兰诀就再也没去。


    “你们人多吗?人多的话你和班上同学玩吧。”


    “你也多陪陪我呀。”唐棠撒娇,“问问你们班同学有没有想来的?男生女生都可以,我们这边主要是女孩子,要是能有个帅哥……”


    唐棠话锋一转,嘿嘿笑:“我们班有好几个同学喜欢你们班的那个谁……”


    那个谁?


    顾超嘛。


    贺兰诀一号召,顾超和身边一群男生都热烈响应,后来况淼淼也加入。


    再后来,听说篮球队的一拨人也要参与。


    贺兰诀拽了拽廖敏之。


    “什么时候?几点?”他简洁问她,“需要准备什么?”


    “你以前滑过旱冰吗?”


    廖敏之眼神淡淡:“没有。”


    “小可怜。”贺兰诀安慰他,“我可以带你,我滑得可好了。”-


    溜冰场在喷泉广场附近的一间平房内,场地极大,光线昏暗,有好几个滑行区域。


    贺兰诀进去的时候,劲爆的舞曲响炸耳际,炫酷的霓虹灯染着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


    熟面孔不少,唐棠也换了旱冰鞋进了溜冰场,隔着栏杆招呼贺兰诀进来。


    “我等人。”贺兰诀趴在栏杆,把自己的奶茶递给唐棠喝,“你们先玩吧。”


    “廖敏之什么时候来?”唐棠隔着振聋发聩的音乐呐喊。


    “快了。”-


    廖敏之在冰场门口站了很久,目睹眼前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和欢声笑语的人群。


    在认识贺兰诀之前,他从未踏足过任何娱乐场所。


    生活和学业,都是单调而孤寂的,习惯了,好像没什么不好,但好像也说不出好来。


    贺兰诀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他神色似乎专注。


    “怎么了?”


    他凝神听了那么一会,眼神也有了波澜:“有声音。”


    “是音乐,低音舞曲,很吵。”贺兰诀莫名有点心酸,“你能听见吗?”


    “一部分,不连续,我能感知低频音段,但听不见高频。”


    “高频和低频,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我听不见,尖细声音,例如,电话铃声,女孩和小孩的声音,但是对低重音,男声,雷鼓声,感音清晰度比较好。”


    “所以你听不见我的声音?却可能听见顾超的声音?”贺兰诀问他。


    廖敏之想了想:“对。”


    贺兰诀有点失落:“原来耳朵也会偏心。”


    他突然被她这句话怔住,久久无法出声。


    这么热闹的溜冰场,他们好像在聊一个悲伤的话题。


    贺兰诀舒展了下身体,歪着脑袋想了想:“听不见也没关系。”


    她摊开他的十指:“你想听歌吗?我刚才看你听了很多,我可以教你唱歌,do、re、mi、fa、sol、la、si,七个音符,歌的节奏都是由音符带动起伏的,像这样的……”


    贺兰诀把他的手指当琴键,放慢口型,慢慢唱歌给他听:“玛丽有只小羊羔,小羊羔……”


    廖敏之认真专注地看着她-


    旱冰场里,好些同学已经牵起长龙,绕着旱冰场转起了大圈,顾超冲过来拍栏杆,冲着两人喊:“你俩坐在这干嘛呢?快进来。”


    她蹦蹦跳跳起身,推着廖敏之:“走吧。”


    两人换了溜冰鞋。


    “你跟着我,慢慢滑。”


    廖敏之微微晃了两下,拉住了贺兰诀的手。


    她回头,甜甜一笑,牵着他:“走吧。”


    廖敏之上手很快,贺兰诀带着他滑了一段,他已经能自己慢慢动作。


    两人肩并肩,沿着栏杆边缘慢慢滑行。


    霓虹灯下的人群已经玩起了花样,转圈,跨障,推行。


    唐棠笑嘻嘻飞掠过来,在贺兰诀肩头推搡了一把。


    贺兰诀往前趔趄,廖敏之伸手,两人的手又重新牵在一起。


    “想牵手就直说嘛,我当你们助攻。”唐棠反手比了个耶。


    来捣蛋的人接二连三,不是拽贺兰诀,就是拖廖敏之,把他俩人凑在一起挤。


    “你们烦死了。”


    能不能让人好好独处了。


    贺兰诀拉着廖敏之去了角落玩障碍跨越。


    贺兰诀绕着柱子转圈圈,滑滑梯,走楼梯,玩得不亦乐乎。


    廖敏之在一边看着。


    总有摔倒的时候,溜冰场没有护具,全靠身边朋友眼疾手快拉一把。


    欲说还羞,一触即离的荷尔蒙碰撞分泌多巴胺,让人心情愉快,眼神明亮,脸颊发红。


    加上炫动的声音和妖魔鬼怪的灯光。


    发酵的最终结果,肯定是她放开胆子横冲直撞,把他撞倒在地,两人跌在一处。


    无人注意的角落,晃动的灯光,鼓噪的音乐。


    廖敏之后背撞在圆柱上,一条胳膊支起,虚虚护着她的肩膀,半边身体承受她的压迫。


    两人挨得很近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近到可数对方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探及对方瞳仁中自己清晰的面孔。


    “疼不疼?”


    他的气息轻轻洒在她脸靥。


    贺兰诀摇摇头。


    “能起来吗?”


    “可以。”贺兰诀嗫嚅着,挣扎着起身,撑起的手肘和膝盖不知弄疼他身上哪里,见他受痛皱起眉头,一时不敢用力,又慌张地松开力道。


    两人面庞距离不过几厘米。


    他微微仰头,快快地吁了口气,喉结滚了又滚,才舒展眉头,目光回到她脸庞上。


    星眸懵懂,唇瓣微启,有些手足无措的慌张和羞怯。


    他最熟知这张唇,甚至是闭着眼,也可以画出它的美好形状。


    翕张的唇、微笑的唇、噘嘴的唇、鼓囊囊的唇,贝齿轻咬的唇……


    永远的生动和鲜艳。


    廖敏之目光灼灼盯着她的唇瓣,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


    似乎想要落下点什么。


    贺兰诀屏住呼吸,慌乱闭上了眼。


    清浅呼吸轻轻喷洒在她脸靥,渐渐急促而紊乱,手掌下的胸膛起起伏伏,连带着她也纷乱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几秒,几分钟。


    似乎什么都没有落下。


    连一片雪花都没有。


    “贺兰诀。”


    有人轻呼她的名字。


    她慢慢睁开眼,正撞进他眼睛的漩涡里。


    额对额,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


    他在极微小的距离停住。


    “贺兰诀。”缠绵的、沙哑的、模糊的音调。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别生气……”


    他微抬下颌。


    好像是无心的接触,又或者故意营造的巧合。


    唇和唇之间,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


    高挺的鼻梁恰恰好抵住了她的鼻尖。


    微凉的,柔软的,肌肤相贴的新奇触感。


    她心快得几乎要跳出来,望着他的眼,有天旋地转的晕眩感。


    他的鼻尖蜻蜓点水般蹭了蹭她,停住,触探彼此的温度和气息。


    留恋回味。


    又轻轻蹭了蹭。


    微微的痒。


    时间过得很漫长。


    好像是蝴蝶伸出触角,触碰乍开的鲜花,沾了满身的花粉。


    干净清冽的少年气息,和甜蜜清浅的少女香味。


    两人都睁着眼,眼眸里只容得下彼此。


    贺兰诀手指攥得青白。


    一张脸艳若滴血。


    廖敏之克制般地滚了滚喉结,凝视着她,舔了舔干燥的唇。


    闭上眼,摊开自己手脚,躺回地上。


    贺兰诀回过神,终于放开自己的呼吸,缩手缩脚从他身上滚下来,抱着膝盖坐在一旁。


    许久之后,她再回头,他仍是躺在地上,已经睁开了眼,幽幽地望着自己。


    “起来吧。”


    贺兰诀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廖敏之借着她的力道,从地上撑起来。


    轮滑鞋被两人力道带着,在地上打滑。


    两人撞在一起。


    他伸手虚虚环住她的肩膀,却只是挨着她的衣服。


    贺兰诀蹭在他胸口,也只是贴住了他的衣料。


    像个若即若离的相拥。


    两人安静地待了很久。


    溜冰场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和趣味。


    好像只有这个片段,才值得纪念,值得天长地久。


    第38章


    天气预报今日最高温29℃, 天气晴好,微风。


    但体感温度远远超过这个数值——口干舌燥、心慌意乱、手心潮湿,直视太阳甚至有晕眩之感。


    阳光灿白、炽亮, 绿化树葳蕤、翠绿。


    所有影子都铺展在地, 和地砖、灰尘、脚步、气流搅合在一起。


    明晃晃,一切都无所遁形。


    两人走在一起。


    中间隔着点距离, 宽度勉强够侧身挤进一人,不疏远生分, 也不过于亲昵。


    但步伐却暗藏心急,蹦蹦跳跳的步伐和目光的必要直视,导致肩臂偶然擦过,或是发梢衣角拂过。


    漫无目的,只是消磨时间, 还没想好究竟要去哪儿, 做点什么。


    交谈不多, 但眼神默契——路边的促销广告、橱柜的新款上架、食物的浓郁香气、路人的言谈神色。


    太阳晒,却不至于汗流浃背, 走得久了,鬓角有点汗。


    有骑三轮车的小商贩路过, 车上搁着保温桶, 卖夏天的清凉饮料, 酸梅汤和冰粉。


    贺兰诀很喜欢, 扭头问他:“要不要吃冰粉?”


    廖敏之点头。


    贺兰诀要了一杯酸梅汤, 一碗冰粉。


    习惯性选择,如果是和唐棠一起, 可以交换彼此的食物, 同时享有两种口味。


    酸梅汤是浓郁的焦糖色, 杯壁挂着凉气、淡淡的桂花香。


    冰粉纯透明,撒一勺红糖,再有花生碎、葡萄干、山楂碎。


    廖敏之选了酸梅汤。


    两人坐在绿化树下的长椅上吃东西。


    他用吸管,手指卡着杯缘,姿势漂亮。


    她捏着小勺,一口塞下,两颊鼓得分外可爱。


    聊点什么?


    “周末你都干嘛?”


    “看店。”


    “一直看店?”


    “嗯,让我妈休息。”他俯着身,手肘撑在大腿上,两手交叉握杯,便于扭头,看清她完整的唇形。


    斑驳阳光落在他发顶,肩膀,手臂。


    天知道他这姿势有多青春、潇洒、帅气。


    “偶尔,带我妹出去玩。”


    小朋友,可爱,有趣,永远都是闲聊的切入点。


    廖敏之偶尔也带廖可可吃薯条汉堡,带去顾超家玩游戏,带去游乐园。


    聊起廖可可。话多,爱玩爱闹,爱交朋友,火爆脾气,馋嘴小偷懒,简直是廖敏之的反面。


    家里物质为廖敏之倾斜——为耳朵看病吃药、更换高昂助听器、语训费用、还有计划中的人工耳蜗。留给廖可可的,就是疼爱和关注,起码廖峰每次打电话,大半时间都是和小女儿说话。


    贺兰诀也有妹妹,表妹赵璐璐,长手长脚,比她这个当姐姐的还高一个头,姐妹俩一起逛街买衣服,一起看偶像剧,一起在外公家过暑假。


    那些年还是计划生育,大家都是独生子女,有亲兄弟姐妹的人极少,家庭要丢公职或者巨额罚款,贺兰诀也惋惜,记得小学五年级,赵玲住过医院,流掉了一个意外的小弟弟或小妹妹。


    他淡声说自己的残疾证就是因为廖可可出生才办出来的——父母坚持他是个正常人,却在社会层面让他持有一份确认证明。


    贺兰诀的冰粉已经吃完,捧着空空的塑料小碗,有点闷闷地看着他。


    廖敏之捏着酸梅汤想了想,掏出一张湿巾,擦擦吸管,把喝了一小半的酸梅汤递给她——以为她的目光垂涎他的酸梅汤。


    她矜持了几秒,长睫眨了眨,没接,但是扶着他的手臂,凑过去飞快地吸了一口。


    咕咚一声咽下。


    酸酸甜甜,清凉解暑。


    两人换了个话题,贺兰诀说自己,无非是吃吃喝喝或者日常琐事,也说班上的八卦——男生之间的打架闹掰,女生私下的小矛盾,男生和女生之间的暗流涌动。


    就算范代菁再严厉板正,也会冒出句温柔劝阻:“姑娘们,千万别早恋,不要因为班上这点小虾米,放弃未来大海里千千万万条大鱼。”


    全班男同学:……


    风流才子老周(语文老师)也有话说:“男同胞们,别以为女生朝你笑就是爱上你了,她跟别人笑得更开心。”


    全班女同学:……


    “听说高三有个女生退学了。”贺兰诀吞吞吐吐,忍不住和廖敏之分享最近听过最震惊的八卦。


    “上个月高考体检,这个女生检查出怀孕,却死活不肯坦白男朋友是谁,也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承认,后来女生再也没来过学校,前几天她家里人过来办了退学手续。”


    消息来源是况淼淼,体育课上,班上女生听得心惊肉跳。


    好笑的是,时至今日,仍有女同学认为接吻就会怀孕。


    学校总是打击早恋,屡屡用成绩退步,请家长,处分,退学来威胁人,但仍然挡不住青春期的荷尔蒙冲动。


    初中的生理卫生课通常轻描淡写, X启蒙教育主要依靠私下流传的杂志和成人片。


    贺兰诀的启蒙教育来自言情小说和漫画情节,用词或火辣或含蓄,但描述通常梦幻唯美,让人心跳加速,浮想联翩。


    就好像……


    溜冰场昏暗灯光下,鼻尖和鼻尖的轻轻掠过。


    大脑死机,一片空白。


    “这女生,遇人不淑。”他语气轻描淡写,眸光却隐隐浮动,毫无察觉地喝了一口酸梅汤。


    又喝了一口。


    “咕咚。”


    明显凸起的喉结翻滚浮动,一口咽下。


    “欸。”


    贺兰诀的目光从他抿过的吸管顶端,定定挪到他湿润的唇,再到喉结,最后再回到吸管上。


    脑子里“轰”的一声,两颊突然染上一丝绯红。


    这跟吸管她……她刚喝过,他没有用纸巾再擦一遍。


    他,他,他直接碰了她的嘴唇碰过的地方。


    廖敏之也突然回过神来,看她一副羞涩到近乎羞耻,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几乎要蹦起来。


    再垂眸看着手中的酸梅汤。


    再扭头,直直地盯着她。


    目光清澈灼亮。


    贺兰诀镇定下来,无所谓地抿了下嘴唇——也没什么,她和唐棠,甚至和班上女同学,也经常这样。


    他再看她一眼,眼帘静静往下扇了扇,再掀起,眉尾似乎上扬。


    狼子野心般……自然把酸梅汤递到她面前。


    喝不喝?


    贺兰诀刚平息的心火又不争气的拱起来。


    瞟了他一眼——廖敏之神情平静,下巴微扬,眼神直刺。


    总有那么点“扮猪吃老虎”的感觉。


    “谢谢。”


    她低头,触及吸管的材质和触感,嘴唇微微颤抖,牙齿咬住吸管才镇定下来。


    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


    杯底还剩一点残渣。


    廖敏之轻轻松松,身体往椅背一倚,握着塑料杯,嘴唇贴着吸管,把最后一点喝光。


    空空如也的塑料杯顺手搁在两人身体中间的缝隙。


    谢谢各种文艺作品的科普。


    接吻不会怀孕。


    顺着之前的话题,廖敏之摊开两条长腿:“还有20天就要高考了。”


    对他们而言,那就是385天。


    “你理想的大学是哪个?”贺兰诀问他,“想去哪个城市?”


    北泉是个十八线小城,山清水秀,但当地经济不算好,连火车站和高速公路都没有。


    北泉高中把一批批的年轻人送走。


    北首都,南临江,其他一二线城市画成一个圆,省会宛城是圆心。


    廖敏之想起人工耳蜗,想起临江,淡声问她:“你想去哪里?”


    北泉高中是省重点,但主要生源还是市内招生,升学率并没有那么神话。


    零班和实验班冲的是名校和重点大学。


    普通班的目标就是本科率——普通一本二本,散布全国几百个城市。


    “那要看我能考上什么学校。如果分数高,我爸妈希望我去大城市,如果分数普通,那大概会去宛城,我爸的公司就在宛城,对宛城比较熟悉。”


    她看着他:“你的成绩可以去首都,或者临江。”


    廖敏之想了想,对她说:“还有一年,我们可以在明年的这个时候,商量这个话题。”


    商量?


    他用了商量这个词。


    贺兰诀忍不住唇角翘起,撞撞他的胳膊:“我们高三会分班吗?”


    “范老师是你舅妈,你打听点内部消息,要是不分班就好了。”


    往届里,有分班的,也有不分班。


    主要是高三这年,要把艺体生筛出来,还有隔壁县市过来的复读生。


    高二只剩两个月了,送走这一届学长学姐,也轮到他们了。


    廖敏之轻轻嗯了一声。


    不分班,他们还可以当很长时间的同桌-


    贺兰诀在房间戴着耳机听歌,翘腿翻着一本《读者》杂志。


    脑瓜子“啪”一声。


    “妈,你怎么又随便进我房间。”


    “喊了你多少遍?敲了多少次门?你戴着耳机听歌,还唱出来了?”赵玲拎着拖把进来,“玩到这个点才回来,一整天都不着家。”


    贺兰诀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坐在书桌上,给老妈腾地方拖地:“我唱出来了吗?没有啊。”


    “这么高兴,跟谁出去玩?电话也不接。”


    “小棠啊,我不是提前跟你说了嘛,我没听见你电话,给你回短信了。”


    “每周末都跟唐棠出去。”赵玲唠叨,“你俩最近天天黏一起,以前初中、高一也没这么黏过。”


    “是真的,都是小棠约我,我俩去拍大头贴了。”贺兰诀两手一摊,“不信你给她打电话。”


    赵玲再敲她脑袋:“我是看你这几次考试成绩还不错,才让你玩,到了高三,可不许了。你看看郑明磊,人家现在都忙成什么样子,每天上课不说,还请家教上门,一个小时八百的特级教师,你要是能有他那个成绩,别说一个八百,就一个小时八千,我也给你请了……”


    贺兰诀笑嘻嘻:“妈,我们班同学都夸你厨艺好,特别喜欢吃你做的菜,晚上我想吃小炒牛肉,椒盐虾,你能给我做吗?”


    “做做做,你要吃月亮吃星星我也摘下来给你煮菜。”


    第39章


    最近连连有好事发生。


    甭管是玩游戏得了高分, 还是租书屋抽奖中了五块钱,抑或是买奶茶正巧遇上买一送一。


    总之万物明朗,风调雨顺, 身心舒畅, 家庭和睦。


    天热了,贺兰诀也不赖床, 一骨碌爬起来。


    洗完脸照镜子,扯扯上扬的嘴角, 连自己都觉得镜中人容光焕发。


    赵玲看她小脸带肉,眉眼可爱,气色红润,快活得跟个小松鼠一样,再想她成绩进步, 食量大增, 也不禁心头高兴, 哎,生个闺女真是好。


    这么一想心也软了, 往后小棉袄贴心的日子多着呢,学业也别逼得太紧, 至少不能老跟同事家儿子比, 省内也有重点大学, 要不大学就在宛城念, 到时候给她买套房, 托关系找个好单位,找个知根知底的男朋友, 以后的事情……


    “妈, 我要去学校早读, 早饭帮我装一下,我去学校吃。”


    “怎么去学校越来越早,你也注意休息,要劳逸结合。”


    贺兰诀兴冲冲拎着早饭下楼,路过学校车棚。


    果然,廖敏之慢悠悠从车棚出来,手里捏着本单词卡,一张张翻着。


    两人每天都这个点,大差不差,只有留心点,总能遇上。


    她叮叮当当冲过去,清脆说一声早上好,两人并肩往学校走,眼睛一起盯着单词卡。


    廖敏之英语口语完全不行,但他们学的是书面英语,贺兰诀帮他发音和造句,他记唇形,容易增加单词拼写记忆点和语言语感。


    贺兰诀也觉得这样很好,每天和廖敏之在一起把英语复习完,她可以多花点时间在理科科目上。


    两人配合得越来越好,心照不宣的默契,心照不宣的……


    相处时间这么长,廖敏之每天除了跟顾超去打球跑步,剩余时间要么和她在一起,要么在教室呆着,班上女同学对他又好奇又生疏,他对她们又温和又真挚——只有她才知道,他才不是这副模样,他是会说狠话会怼人的臭屁男生,有着自己心酸成长经历的孤单小孩,长长的睫毛下掩着让人面红耳赤小心思的狐狸精。


    糊着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手轻轻一戳就破,别有深意的目光撞在一起,立马各自挪开,水快漫出杯子,两人小心翼翼捧着,生怕溅出一点半点,那杯子顷刻要碎掉。


    两人下午去食堂,吃饭的同伴总不会只是她和廖敏之,贺兰诀人缘向来不错,跟谁都能聊两句,经常也有别的同学加入,例如高灵、曹清蓉和方纯、许端午,甚至顾超都跟着一起来过食堂。


    这样热热闹闹、呼朋引伴的日子就是青春啊。


    但贺兰诀总要等廖敏之,就算和其他同学谈天说地,也要留个心眼注意他,他可以不参与这融洽的同学气氛,但总要他在,这局面才合情合理。


    赵玲做了麻辣小龙虾球,菜量多多,贺兰诀遇见班上同学,也大方招呼过来,一起分享晚饭。


    先分给其他同学,剩下的就是她和廖敏之的份。


    公筷这时也直接忽略,筷子从她碗里扒拉到廖敏之餐盘里,再从廖敏之餐盘里叉起两块土豆。


    好朋友,不嫌弃。


    小龙虾球颜色鲜艳,香气扑鼻,大家坐在一条长桌上,吸两口虾球里的汤汁,都赞不绝口。


    清汤寡水的食堂,能蹭蹭同学碗里的美味佳肴,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贺兰诀滔滔不绝跟大家聊这道菜的来源,北泉本地吃辣,但没有这道菜,来自她老爸天南海北的应酬,酒桌打包一份,当天的飞机带回给家人尝尝,结果全进了贺兰诀的肚子,赵玲在看她喜欢,也学着在厨房烟熏火燎的爆炒。


    再回头,身边的廖敏之已经有点异样,鬓角渗出汗,两颊绯红如霞,衬得他肤色洁净雪白,肌肤细腻吹弹可破,眉棱皱着,黑白分明的眼里点点水光,两只耳朵全然红透。


    显然是辣得受不了。


    最惹人注目的是唇,好看的薄嘴微抿翕张,嫣红如口红,他也不说话,慢吞吞吁气呼吸,女同学们看他唇珠微凸,已经被辣得有点膨嘟嘟的,一时都晃了下神。


    真的……很漂亮。


    贺兰诀忘了,他是半点不吃辣。


    “很辣吗?”


    她把自己喝了一半的可乐递过去,“忘记跟你说了,我妈做的中辣。”


    廖敏之来不及,握着可乐,对准瓶口,仰头咕噜咕噜,顺着清瘦的喉咙咽下去。


    大家潜意识里显然觉得不对劲——刚才大家都很谦虚的用公筷了。


    这两人,关系已经好到这地步了吗?


    晚餐之后,女孩子们凑在一起,对着贺兰诀挤眉弄眼,旁敲侧击打听她和廖敏之的关系。


    “同桌和好朋友啊,就跟方纯和许端午那样。”


    男生和女生玩得好的,又不止他俩一对。


    贺兰诀一直用这个借口,廖敏之耳朵听不清,很多需要帮忙的地方,特别照顾一下很能理解。


    女同学们跟贺兰诀求证的是日久生情和间接接吻这两个重点。


    贺兰诀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当然不承认。


    “怪不得男寝卧谈会一直夸你,说你又甜又可爱,当女朋友特别合适,却没有人出来追你。”


    “啊?”


    “你上个学期跟顾超关系那么好,男生们好不容易等你追顾超失败了,谁知道你这学期又整天跟廖敏之形影不离。”


    贺兰诀挠挠脸:“我们都是朋友啊,我跟他们俩都是清白的,我可以解释……”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点什么。


    在何雨濛事件之前,廖敏之也常常会有那种冷淡反应,比如:


    “你去找顾超。”


    “我和顾超是不一样的。”


    他以前不会也以为她喜欢顾超吧。


    她暗地里帮况淼淼背了好多锅啊。


    晚自习回家,贺兰诀想想,实在有点来气。


    在廖敏之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在他皱眉之前,火速把巧克力塞他手里。


    她扭头,无缘无故来了一句:“我可从来没有喜欢过顾超,连想都没有想过。”


    “以前也跟顾超解释过了。你可别误会。”


    廖敏之微怔,捏着那颗巧克力,而后低声嗯了声。


    “我知道。”


    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我都是越过顾超的肩膀,在看你啦,你根本就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你以前有多讨厌,纹丝不动的,跟个石头一样。”


    “要不是看你长得帅,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你也就只有脸好看。”


    她两手捂住自己的脸,羞涩又明朗的笑容偷偷绽放。


    “廖敏之,我其实超级喜欢你。”


    自行车碾过一个小坑,车轮颠簸了下,她“哎”的一声,身体往前栽在他背上,旋即搂住了他的腰。


    男生的腰好薄,好窄。


    可一点软乎乎的肉都没有,硬邦邦的像木板。


    贺兰诀大着胆子,伸手在他腰侧戳了一下,捏一捏。


    指下身体僵住。


    “啊——”


    车把手扭来扭去,自行车歪了又歪,显然失去了平衡,贺兰诀紧紧抓着他。


    “稳住稳住稳住。”


    没稳住,最后车子一倾,好歹廖敏之的长腿撑了下地,缓了一下摔倒的动作。


    两人没有摔得太惨,堪堪跌坐在地上。


    贺兰诀背后还有书包,帮她挡了下地。


    她拍拍屁股,嘟囔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车技行不行啊。


    廖敏之神色有点气恼,扶起自行车,突然在她脑瓜子上拍了一下。


    “啊!”


    他黑眸闪着亮光,意味不明,声音低低哑哑地朝她吼。


    “不许随便碰我。”


    想了想,又添了句:“别碰我的腰。”


    她吐吐舌头,有点讪讪的:“哦。”-


    唐棠心血来潮,邀请贺兰诀去影楼拍艺术写真。


    闺蜜套餐,价格699。


    包括三套造型,有摩登时装,汉风古装和白纱裙。


    对于高中生而言,699有点贵了,正常家庭的孩子,依家庭情况,衣服鞋子电子产品可以买贵的,但零花钱是有数的,除去吃喝玩乐的开销,很少能拿出大几百来。


    不过两个人AA一下,这价格还勉强可以接受。


    但她俩其实常去拍大头贴,20块钱一大张,又便宜又好看。


    唐棠执意要拍:“我就是想给青春留个纪念嘛。”


    其实说的也对,贺兰诀家里,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去影楼拍艺术合照,顺带拍一两张单人照。


    贺兰诀翻出了自己的储蓄罐,加起来有200多块钱,打算向出手阔绰的老爸要一点。


    唐棠不愿意:“我来付,我有好几千的压岁钱,每个月我爸妈给我饿生活费还有剩。”


    她直接去影楼付了钱,软磨硬泡,拉着贺兰诀一起去。


    拍摄时间约在周末的休息日。


    化妆师和造型师好一顿往两人身上招呼,最后对镜一看,唐棠和贺兰诀都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羞涩惊喜。


    这是两人第一次化妆、做头发、戴首饰、穿上布料少少的清凉裙子。


    烫卷后又喷上发胶和亮片的头发,浓密的假睫毛,眼皮上亮闪闪的珠光,鲜艳红润的嘴唇,连腮红都那么明显。


    浮夸的珍珠项链和大耳环。


    吊带小短裙,完全露出肩背锁骨,胳膊长腿。


    少女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


    不再是抱着毛绒玩具,嘟嘴卖萌的小公主。


    她们是长大的少女。


    两人目光都新奇又恋恋不舍,真的好好看。


    趁着进摄影棚之前,两人拿着手机疯狂自拍。


    贺兰诀发了几张照片给廖敏之,问他好看吗?


    肯定超美的啊。


    站在镜子前,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平时要么是宽松的校服,要么是卡通T恤。


    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个模样。


    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那边慢吞吞回消息。


    【你想让我说好看,还是不好看?】


    贺兰诀皱眉,啪啪啪摁手机。


    【你什么意思?】


    【眼皮上,那个红的绿的蓝的,是什么?】


    【魅惑眼影,看不出来?】


    【头顶上为什么会顶一朵那么大的黑色头纱花?】


    【上下呼应,我穿的是黑色裙子。】


    【嘴巴很亮很亮。】


    【唇彩,有问题吗?】


    这个宇宙大直男,问出的这是什么问题?


    【好看。】


    有够敷衍的。


    【Fine,原地绝交,割袍断义。】


    扔下手机,贺兰诀和唐棠牵手进了摄影棚,站在镜头前浮夸地摆姿势。


    廖敏之一张张看着照片,最后把手机搁在桌上,垂着眼,浓密的睫毛掩住眼神,双手交叉,拇指顶着。


    就算平时再安静,他也是活的、男的。


    第40章


    因为艺术照那事, 贺兰诀整整跟廖敏之杠了两天,不是横眉冷对,就是吹毛求疵。


    他意料之外的低眉顺眼, 做小伏低。


    整整一罐“真知味”棒棒糖让贺兰诀重新眉开眼笑。


    那几天班上女生嘴里都叼着一根棍棍。


    顾超对廖敏之此举表示嗤笑。


    廖敏之反讥他:“总比你躲厕所强。”


    两人各自摸着脖子, 一言难尽地走进了教室-


    班上六名任课老师,最唠叨的人不是范代菁。


    是语文老师老周, 和化学老师老宋。


    老周的唠叨,多少带了点文学色彩, 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信手拈来。


    老宋的唠叨,那就是唐僧念经,慈父般神经质叨叨, 从他们吃饭穿衣, 再到学习作业, 通通能念,比班主任还班主任。


    晚自习只要是老宋坐镇, 只有满是茶垢的搪瓷杯蹲在讲台上,他向来坐不住, 里里外外一圈圈溜达, 还要满教室唠叨几声。


    “马上就要高考了, 你们也要努力, 把自己当高考生对待。”


    “虽然学校不允许晚自习吵闹, 但正常的学习交流还是鼓励的,大家尽量放低音量。”


    “玩手机的同学把手机收起来。”


    满教室就数他嗡嗡声最响亮。


    同学们禁不住翻白眼。


    糟老头子好烦, 好唠叨, 打断思路了。


    头顶雪亮的白炽灯在大家齐齐的白眼作用力下, 突然刷的——


    灭了。


    嗡嗡作响的电风扇也停住。


    眼前一片漆黑。


    教室里声音突然凝住,而后是纷乱的疑问。


    怎么回事?停电了?


    门窗都打开,极淡的月色透窗而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看得清一点模模糊糊的轮廓。


    “停电了?”


    “跳闸了?”


    有同学摸出手机,屏幕照出一点亮光。


    “真的停电了?”


    “不可能吧,学校八百年没停过电了。”


    “真的停电了,学校的灯全灭了,哈哈哈。”有人激动起来,“外面黑布隆冬的,连路灯都没有。”


    晚上八点半,学校又是依山而建,林多树多,高二楼被小树林包围,真是一片黑。


    老宋挥挥手:“大家等等,可能只是电路检修,几分钟就来电……”


    话音未落,隔壁班传来大喊停电声,而后是尖叫鼓掌拍桌子晃椅子的声音,外头走廊也挤出了学生。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家都跑到走廊,眺望校园,黑漆漆一片,连校门在哪儿都看不清。


    更远处倒是有点光亮,看来只是学校停电,校外还是正常的。


    “啊——”


    “嗷呜——”


    教学楼接二连三传来长啸声。


    外面开始吵吵闹闹,同学们都扔下笔,不用干了,玩吧,聊天吧。


    教室里实在是暗,伸手不见五指,更多同学掏出了手机,屏幕光亮上浮出一张幽幽的脸。


    有男生吐舌头,扮鬼吓唬人。


    “慢着,会不会是教导主任整新招治我们?故意停电,然后背地里来缴手机?”


    大家后背恶寒:“不至于吧,这不是有病吗?”


    “怎么不至于,趁我们在上课,挨个去寝室翻东西这事不也干出来了吗?”


    胆小的同学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但真有胆大的和不在乎的——举着手机做题的,围在一起打游戏的。


    更多人聚在一起聊天打闹说话。


    昏昏暗暗的光亮,只能看清身边人的面容,有股隐隐绰绰的神秘感。


    平时那些若隐若现的好感也慢慢浮上来。


    班级气氛格外的融洽热烈。


    贺兰诀被周边同学扯着聊了两句,转身回来,看见廖敏之。


    模糊的光线下,最引人注目的仍是他的眼睛,清亮、黑白分明,浮着点点光芒。


    “你能看见我说话吗?”


    廖敏之正看着她,但是没有回应。


    她直接怼到他面前:“你能看见我说话吗?”


    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现在可以。”他看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她,“刚才有点模糊。”


    “全校停电了,黑乎乎的,外面都吵疯啦,还有人鬼哭狼嚎。老宋让我们先呆在教室,他去教务处找人问。”


    “好。”


    “会没有安全感吗?”她指指耳朵,“听不见,又看不见。”


    “还好。”他垂眼看她,“我听得见一点,也看得清一点。”


    “没事的。”贺兰诀拍拍他的手背,“别害怕哦,有什么动静我帮你听着。”


    嗯?


    廖敏之挑了下眉,上下扫了她一眼。


    漆黑的瞳仁又亮又烫。


    昏暗的光线更凸显脸庞的轮廓,显得他的五官格外的深邃立体。


    颌线和下颚线条本来就锐利,原是清爽的少年感,被光线这么一烘托,倒意外显出隐隐的嚣张桀骜。


    贺兰诀在他视线范围内,被他看得有点紧张,稍稍往后退一点。


    她却是乖巧精致的,光线落在面靥上,长睫毛和大眼睛,小小翘起的鼻尖和唇瓣,还有藏在婴儿肥里微有翘度下巴,清新可爱、清丽可人。


    贺兰诀掏出一包棉花糖,两人你一口,我一口。


    甜蜜融化在舌尖。


    班上已经开始讲起了鬼故事,经典的“好朋友,背靠背”。


    有人喊贺兰诀。


    “她们喊我过去听鬼故事。”


    “去吧。”


    “不要我陪你吗?”


    “不用。”


    “你跟我一起去听好不好?”


    “听不见,就算听见,也感受不到氛围。”


    讲鬼故事,最恐怖的是音效,配个欢快搞笑的音乐,谁捧场呀。


    贺兰诀咬口棉花糖:“那我也不去,在这陪着你。”


    他转着笔,语气闲散:“你愿意?”


    “当然愿意。”


    这人语气欠欠的:“为什么愿意?”


    “因为……”贺兰诀瞬间语结,在他手臂上拧了下。


    廖敏之吃痛,轻抽一口凉气。


    她把未说出的话噙在舌尖,咬着下唇笑,眼里波光流转。


    他幽幽暗暗的目光也望过来。


    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


    贺兰诀目光飘开,用力抿嘴,又瞟回来,轻轻对他笑。


    廖敏之也微微一笑。


    他很少笑。


    或者说,很少有那种舒展的笑,撑死了是唇角一点点小弧度。


    这回是真的笑了,眉目舒展,嘴唇上扬。


    居然还是有点青涩、腼腆的笑意。


    他也会腼腆?


    半个小时了,老宋还没回来,电也还没亮。


    “高三楼那边疯了,在开演唱会。”有人消息灵通,“所有人都挤在走廊上,晃着手机唱离歌呢。”


    高三楼在高二楼西南方向,隔着食堂和小树林。


    教学楼太吵,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一点动静。


    “高一那边人全都出来了,他们下课了。”


    “可以回家了吗?”教室里停了电风扇,这么多人坐着,有点闷热。


    “管他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走了走了。”有人起哄要回去。


    “楼下班级也走了,说是教务处出通知,今天线路修不好,早点回去。”


    “真走啦?”


    “校门都开了,走走走。”后排同学已经按捺不住了,趁着黑乎乎溜出了教室。


    走读生走了大半,贺兰诀无心学习。


    她使了个眼神给廖敏之。


    两人拎起书包,溜之大吉。


    校园内光线淡淡,两人跨在台阶上,深一脚,浅一角。


    贺兰诀专注盯着脚下,生怕自己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下去。


    身边有人抓住她。


    先是握住手腕,几步之后,慢慢下滑,变成了牵手。


    晚风轻拂,远处街道灯火雀跃,一切是温柔又心动的。


    在校园走到半路,听见后面的同学啪嗒啪嗒朝着校门冲去。


    “快跑快跑,教导主任在后排追人。”


    教导主任拿着扩音喇叭:“马上来电,马上来电,全体同学回教室上自习,全体同学同教室上自习!”


    贺兰诀“啊”尖叫了一声,拽着廖敏之,撒开丫子就跑。


    半道上全是啊啊啊疯狂逃狱的同学。


    空气中弥漫着自由、狂野、嚣张的气息。


    两人挟裹在人流里,紧紧牵着手往前跑。


    贺兰诀偏头看,安静的廖敏之,大步奔跑,眉眼也是热烈、傲气、飒爽的。


    学校广播猛然嗡了一声:“门卫室,门卫室,关闭大门,关闭大门,关闭大门!!”


    门卫老张手忙脚乱关闸门:“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回去,回去。”


    廖敏之猛然把贺兰诀一拽,在闸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冲出了学校。


    胜利了。


    学校瞬间灯火通明。


    越狱失败的那一拨人,哀声连连的站在闸门前。


    越狱成功的,气喘吁吁站在校门外,眉飞色舞回头,而后四处狂奔。


    “呃……”贺兰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都是汗水,有点忐忑,“教导主任会不会清点缺勤人数?”


    都出来了,难道再自自投罗网回去?


    才九点,回家吗?


    晚自习要十点多才放。


    回去老妈会不会问东问西?


    贺兰诀拿不定主意。


    廖敏之喘着气,叉腰站着:“找个地方?”


    附近的奶茶店快要打烊了。


    两人决定去市民广场,那边灯火通明,晚遛弯纳凉的人不少。


    沿着长长的人行道爬坡。


    两人的胳膊轻轻撞在一起。


    手指还残留着刚才用力相握的力道触感。


    廖敏之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悄悄牵住了贺兰诀的手。


    她默默垂首,把手搁在他手心,和他交握。


    两人手牵着手往前走,混入人群,随意漫步。


    这条路又热闹又安静。


    相伴的身影长长投在地面。


    一起牵手观赏跳跃的霓虹灯,一起逗弄可爱的小狗狗,一起看小摊贩上的小商品,还买了一根冰糖葫芦。


    走到彩色玻璃屋前,灯光闪烁,五光十色,像座斑斓变幻的宫殿。


    如果没有玻璃屋那件事。


    或许他们还会维持最初那种相处模式,不冷不热,没有机会反目成仇,没有机会再往前走一步。


    “你凶我。”她在他掌心捏了一下。


    “我以为,你是因为顾超才接近我,还帮何雨濛。”


    贺兰诀又捏了他一下:“你不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和何雨濛的事情。”


    “你对何雨濛,在最开始……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没有,自始至终。”这个词他念得很模糊,但语气冷清,“她和别人一样。”


    “那谁和别人不一样?”


    “我牵着的人。”他换了一个握姿,和她十指相扣,语气平淡的不得了。


    贺兰诀抿住唇角笑意,把手里的糖葫芦堵他嘴上:“吃你的吧,话那么多。”


    第二天去学校,无事发生。


    停电的原因被八卦出来,说是高三某个学生高考前恶意报复,偷摸去供电室剪了电线。


    为大家带来一个特别、有趣、津津乐道,永远难忘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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