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东部沿海省份, 东海市江氏大宅。
二叔、三叔,以及同辈的三名族兄,就着池玥被绑架的事互相推诿和揭底……大半小时, 终于发现形势不在他那边, 旧宗族面面相觑。
二叔才突然想起什么,负隅抵抗:“小玥被绑架的事, 怎知道是不是定邦你设的局,或者,甚至就是你们父子的一场戏。”
江定邦刚才用儿子被绑为由头,挑起他们之间关于宗族利益分配不均的相互猜忌, 又像是事不关己,边吃瓜边看宅斗大戏。
此时他放下吃干净肉的西瓜皮,随意甩甩西瓜汁:“是你们的主意、还是我陪爱子做游戏, 发言权,在我这里。”
实权在握的壮年君主,傲视一切。
*
德国那座小楼三楼, 房内。
戴着黑色全脸防晒面罩的大伟,这下害怕了——
他只是为少爷送个戒指来欧洲。莫名演变成的夫人的两名安保阿强阿豪, 三人一起演歹徒?
你看看起居室, 阿强都不知是死是活, 不是说好的他们去转角吸个烟、让人溜进来么。
看在大红包份上, 工伤我认,工死我可不认啊!
按查到裴聿的资料, 这医生有好些外国地区持枪证的。你说他一个医生好端端的考什么持枪证?抢饭碗么。
他站在这么暗的地方, 我怎么看得清这是不是我们买的玩具货?
此时,裴聿的枪口,却突然从大伟身上转移到指着池玥的手枪上, 满满的反派感:“看看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大伟动了!
如果刚才枪指大伟,大伟还有余裕思考,为一个不靠谱的理由送命值不值。
可枪指池玥,雇主安全高于一切的铁律,万一是真枪,而裴聿不小心或掩藏真实目的,把少爷干掉?
大伟被迫动了!
此时,拿着一把玩具枪的大伟,先向对方猛扔出玩具枪吸引注意,又向裴聿直冲去,想夺枪。
裴聿闪过飞来的玩具枪,看准时机也掷出玩具枪、同时向蒙面人猛冲过去,趁他本能躲闪玩具枪的毫秒之间,提膝顶在他大腿根上。
大伟发出一个男人听到都会牙根软嚎叫。
池玥:……抱歉了大伟哥,等下有空给你发个巨大无比的红包。呜呜呜我也不知我男人这么能打。
裴聿:耍我?要不是我膝下留情,你不止只疼一会儿。
从刚才起居室打倒两人、拿到那把玩具枪开始——
这一个多小时内,阿权叙事时的过度证实、江夫人“你自己去救他”的口误、中年帝王不该有的急怒、无人出岛的密室效应、目击者效率极高的信息、无人防守的楼梯和走廊、不敢动手还击的“歹徒”。
刚才的所有不对劲瞬间连成线,特别是这“歹徒”脸上,经典的黑色全脸防晒面罩再次出现……
所以真相就是,小可爱的英雄救美剧本。
剧本就剧本,道具能弄好一些的吗?逼得我们两个大男人互扔玩具枪决斗?
这笔账找谁算?当然是面前待我鱼肉的小可爱。
裴聿一步步池玥走去。
此时,看不到他表情、而在门口吃瓜的池茉:
我儿仍未从后怕中反应过来,呆呆地注视着他老公。
而刚才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大英雄,猛跑到单人沙发前、又立马停住,怕吓到对方似的,轻手轻脚靠近他的宝贝。
亲娘星星眼:“好温柔,好体贴!再来一句‘宝贝我来迟了’,完美!”
裴聿单膝跪下,一双凤目专注而虔诚,看向他的爱人。
此时他又慢慢伸出手——
查体。
他一手翻眼皮、一手按颈动脉、体温探查、观察脸色唇色指甲。
池玥:行了没死,可以说“宝贝我来迟了”没?
没。裴聿观察胸廓起伏度与呼吸节奏、探查截瘫患者有神经障碍的下腹以防高血压危象。
池玥:能不能不要在偶像剧里插播医疗剧?
不能。裴聿测试眼球追踪灵敏度、触觉反应、听觉反馈……
池玥:绝对有职业病,还病得不轻啊!
查体完毕,除了微微缺水。裴聿让阿权拿水杯来,温柔哄着池玥——“多喝温水”。
池玥:关爱患者宣传小视频来了!
这时,裴聿才把门一关,把所有吃瓜人的目光隔绝在外。
池玥:等下,浪漫纯爱粉红泡泡英雄救美,到救出“美”不是该结束了吗,怎么还有下一集“门一关”?
难不成还要“灯一黑”?
大白天的,裴聿只能把窗帘一拉。
阳光透过厚重窗帘,只给他勾了个边。他的表情就更神秘莫测起来。
刚才打斗前他就挽起袖子、领口首颗钮扣也是没扣的。
此时他又松了第二颗钮扣。希腊雕塑般完美且光影立体的胸肌,便呈现在池玥面前。
对无边美色很满意的池玥大佬,正准备展露一个邪魅狷狂的笑。
裴聿先笑了。
笑得比他还要邪魅。
池玥的笑僵在脸上:等下,他是不是拿错我剧本了!
霸总邪魅一笑后,通常——
裴聿长臂一舒、按在沙发靠背上,把他的小可爱牢牢锁定在臂弯之间——壁咚!
男人另一只大手,往池玥的髂嵴上面拢去,又点、揉、掐、捏——掐腰!
绑架,对吧?该怎么惩罚这个小可爱?
此时男人高挺的鼻尖划过池玥的侧颜,又在他耳后深深吸了口气。柑橘香草味的果实,成熟度正好。
再轻轻吹了一口气。
小可爱顿时觉得耳根热了起来。不,只要我不脸红,我就没被撩到!
又用坚定意念,阻止热量往脸部漫延:咦,高医生以前教的是浅慢还是浅快呼吸了?
他刚刚开始浅快呼吸没两下,见裴聿挑眉戏谑——人工呼吸!
呼,差点被骗。及时醒悟的池玥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可裴聿一手托他腰、刚才扣住他后脑的另一手,指尖已顺着宝贝的脊柱凹陷往下轻划……
这下池玥不但耳根热,全身都发红发热起来。
被裴聿抱在怀里,池玥的双手艰难插进两人之间,又用手掌猛推了一把,只可惜他力气实在不大,连他自己都觉得,更像欲拒还迎。
况且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好像按在某两块结实的肌肉上,一捏,手感还挺好?
裴聿倾身压迫:“小可爱,你竟敢推开我。”
这慢悠悠的陈述句,不是传说中经典的冷脸霸总式贴脸威胁?
池玥:不不不,别被带偏,大佬应该先争取发言权。
“我只是在……”
可他本想说的“摸你胸肌”却没机会说出来,下巴已被男人捻起,嘴也顺势被那两片性感薄唇攫取,而后又被温热舌尖轻松挑开牙关……
谁能发言,谁才有发言权。
既如此,池玥也毫不客气环上他的脖颈。谁更High谁才是赢家。
房内春色明媚。
……事后,裴聿还是满足了一把丈母娘的期待:把池玥像公主抱那样抱出房间,再一步步庄重地下了楼梯。
池玥坚持:“只要我认定是医疗救助,它就是医疗救助。”
裴聿一点也没笑、极严肃和认真地点头:“你说的都对。”
但丈母娘也没能吃瓜到最后。
博登湖上,裴聿慢慢悠悠地划船远离岸边,一片茫然看不到头之际,池玥两母子一五一十全招了供。
江氏宗族五年前发现定邦竟有个这么大的继承人。便一直用玄学来让老太太套路小玥,说什么他好江氏集团就好,他病集团就大灾。有些事故明面上查不出,但后来定邦的人发现事有蹊跷。
说到老太太被蒙骗吧,毕竟她独自把定邦抚养长大,她也想小心翼翼保护儿子的奋斗成果。成为别人可以利用的弱点。
说到什么同命,其实能真正联系得上的,也就是小玥出生那年、他爸赚到人生第一大桶金。这样的所谓幸运,多少年轻创业者都会有。
但也不能让他完全治好,只有身体不断病痛,才能拖垮本人甚至父母的意志。
“……昨天半夜,小玥和父亲说了自己梦见的东西;定邦也很担心他们知道儿子的行踪后、又来搞事情;小玥便灵机一动:‘我们主动出击、装成他们绑了我,给爸一个由头。顺便给妈嗑个CP’。
刚才定邦已经发来好消息,他心里肯定想,我儿真是个大聪明。”
池茉得意洋洋。
可旁边,池玥瑟瑟发抖:妈你有我爹护着,考虑过我死活没?
裴聿:“哦,挺孝顺的。”
但他也没再说什么,一直把目光投向湖面。
池茉小声问:“他怎么了?”
池玥再次瑟瑟发抖:“该不会在考虑怎么惩罚我?”
那天傍晚,在古城港口标志的石狮和灯塔的陪伴下,他们在岸边的休闲长椅上,观看了一出盛大绚丽的火烧云日落。
池玥:“晚霞这么好看,你别罚我了叭?”
裴聿:“呵呵。”
“那朵红云特别像一头烧猪,你别罚我了叭?”
“呵呵。”
“那灯塔好像火矩哦,你别罚我了叭?”
“呵呵。”
池玥笑容明媚;裴聿也笑,可笑容勉强。
被绚烂日落包围的长椅上,只有他俩。
池玥突然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男孩……”
他把梦里的玥玥化名为一个男孩。
宗族想害他、雷莉想利用他,反过来被男孩利用、分化江氏的新朝和旧贵,最后摧毁父亲。
“死前那男孩说‘不见’,担心他的爱人落入他父亲手里;却在心里默念‘不散’。”
博登湖边,漫天赤霞映红了天边初升的圆月;月下忒修斯之船木材不断在更换。
那艘与风浪搏斗的斑驳之船,换上了新的船板;新的风雨和暗礁,在木板上留下不一样的刻痕。
那艘新船,还是它吗?
裴聿喃喃说着:“是他。”
是那个生于黑暗却放光明的灵魂。男人闭上双目,长长舒了口气。
池玥努力把自己钻进他怀里。就知道这家伙从下午听了之后会把前世玥玥的死,又归为自己一个人的错,才一直神不守舍。
“谢谢你,没有让我经历那一切。你说爱是责任。若你的责任是放飞我、给我自由自在,那我的责任就是,自由自在地飞回来爱你。”
他把池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这就是他的爱人,最好的爱人。被这样的灵魂深爱,他何其有幸。
“特别是教会你这快29岁的老头子,别那么苦逼,”池玥轻轻咬着他耳朵,“好好享受生活,找找乐子啦。”
“你教我找乐子?”裴聿举例,“可你教会我的,是逼婚、拿钱砸、把我送上别人的床、又强吻又爬床还抢劫,还闹绝症分手、还策划绑架案,耍我团团转?”
池玥:嘻嘻!
裴聿:“古早霸总剧看多了吧?”
池玥瞪他一眼:“中午我见你霸总业务如此熟练,我觉得你也没少看。”
裴聿呵呵。谁喜欢看短剧,要不是为了了解这小脑瓜在想些啥。
他又倾身咬住小可爱的嘴唇:“那你知道霸总短剧,下一步通常是什么?”
下一步是回到酒店,灯一黑……
某小只被吃干抹净的人儿:“只要我这大佬开心,就不算被罚。”
某位把人吃干抹净的男人:“只要大佬开心,我努力再罚几把。”
他们第二天边逛边吃才回到苏黎世,休整两天。
手术前一晚。
他们刚一起打完一局游戏。还没等权哥帮他收拾好电脑——
池玥眼圈突然红了:“裴聿,我要是在手术里死了,你一定要忘记我。”
绝症梗是吧?裴聿抹了把脸,霸总冷酷样:“治不好你,我要主治医生给你陪葬!”
池玥:“我的医生是谁?”
裴聿:“……我。”
权哥耳聋眼盲:绝不卷入他们的PLAY。
第三天,在爸爸妈妈和奶奶的陪伴和祝福下,池玥被推进手术室。
老哈教授先是把微型支架植入到受伤部位、再精准植入已经定向分化的少突胶质细胞。
同时,裴聿用特定模式的微电流刺激,引导被植入的神经细胞连接朝着正确的“布线图”生长,避免错误连接导致疼痛或无效信号。
他把一切可能失败的因素放在智识内,排除在情感外。
这项未来必将普及于大众的技术,它一切复杂参数与两世钻研的起点,对于他裴聿,初心只是为了所爱之一人而已。
手术一共做了十四小时。
在一支德国过来的团队的帮助下、以他们擅长的局部免疫调控技术,大大降低了风险。
术后6小时12分,患者才唤醒成功、能自主呼吸,这时裴聿才敢稍稍松一口气。
接下来的120小时,池玥又因神经信号紊乱而引起的剧痛、胀、麻、抽搐而痛苦不堪,甚至一度烧到38.5度,幸好后来退了烧。
他难受,裴聿也难过,在ICU几乎没有放开过他的手;力所不及之处,他也只是个普通的焦虑的人。
很快情况便好转起来。
一个星期后,右腿原有的感觉几乎恢复,而左腿的感知也在逐渐重新形成。
一个月后,用双肘拐能站个十来分钟、能自主行走好几步;
脚踏实地的感觉终于回来了,小可爱兴奋至极:“终于不是被外骨骼强行命令站起,像腾云驾雾似的没点实感。”
两个月后,使用双肘拐,独立行走约20米;慢慢的30米、50米,60米……能走的路变得更长,直到可以使用单肘拐走100米以上,只是走得比普通人慢一些,需要护着。
阿尔卑斯山刚刚入秋。
某个非常普通的日子,上午阳光正好。
苏黎世某个街心公园,一个只能坐几十人的扇形小平地,平时偶尔会有些街头艺人表演。
高起一点的小舞台正中央,某个高瘦身影慢慢开口——正是池玥略带少年感的声线。
“点指兵兵、点指贼贼,点到谁,就、是、谁!”
话音落下之际,一只纤细漂亮的食指,正正指在裴聿面前。
“……我就不信了,怎么总是你?!再来。”
居中坐着的裴聿无所谓地摊摊手,“请”。
可一左一右的权哥和大伟可没那么乐观。
这两个月,他们(被迫)参与了:一吃醋局当男二冤种;二暧昧局当背景板炮灰;三砸钱局当被钱砸爽了的小人;四、恨海情天当反派……
看在存款余额蹭蹭蹭上涨的份上,他们顶锅而上。
只是他们也惊叹,自从裴公子跟了他家大少爷。
现在有毛病的不止少爷一个,两人都病得不轻。
今天的起因嘛,毫无起因。就是陪着他家大少爷复健漫步到这儿,大少爷非得当万人迷主角受,要选正攻。
“Round 5 : ……点到谁,就、是、谁!”
池玥的手指再一次指着裴聿。
裴聿再次带着无所谓的笑容,站起来对前对左对右三鞠躬,风度翩翩。
大少爷想了又想:“不行,你们换个位置。”
权哥大伟很自觉地对换了个位置,现在权哥在右,大伟在左。
池玥:“裴聿,你怎么不动。”
男人这才半起身,往……又坐了下去:“动了。”
呵,我一个主角攻,不坐C位坐哪?
池玥决定忽略这问题,再一次数了起来:“点指兵兵……”
第N次,永远指着他的男人时,大少爷放弃挣扎。
权、伟窃窃私语:
“14个字除以3人余数不是2么?只要裴公子坐三人中间,怎么数都是他。”
“即便是车轮着数,只要裴公子坐双数位置,也还是他啊。”
裴聿伸了个大懒腰:“宝贝走了没?我饿了。”
站在半米高的小舞台上,池玥直接摊开双臂、像蹦极一样放松全身往下一倒。
权哥和大伟吓个半死——
可大少爷稳稳落在某位医生坚实的怀里。
医生像有预知般比所有人都快,扶着大少爷、坐在自己怀里歇息会儿,给他捏腰松腿,又牵起他慢慢往回走。
两人并肩而行的影子,被太阳投射在地板上,穿过幼童的花皮球和老人的踟蹰,穿过树的丛、花的影,仍十指紧扣。
“趁这几天我们去市政厅结个婚呗。”
“好啊。”
“哎你下个月去米国出差是不?再去那儿结一次。”
“行啊,还可以先去旁边德国也登记下。”
权、伟:……
普通人结芬,只求一生一世只有一次。
他们结芬≈全球打卡,果然病得不轻啊。
裴聿期待了两世,能与池玥岁月静好。
不过现在更好,热热闹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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