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便的外骨骼支撑力度不够, 迫使池玥需要专注于核心肌群,以便平衡自己。
直到五年前,只凭多年训练的成果, 他便可随意调用足底最小的肌肉, 进行精准的急停、变向和弹跳。
现在?别说调用它们,大脑:左腿?不存在;右腿?喂, 兄弟配合下。
此时,池玥左手持单肘拐,小安站他右侧紧紧伴随。
见他目光落在平板上,李武刚想问要不要为少爷打开。
还留在此处的高医生一看池玥的脸色, 便提醒:“少爷先专注康复,也是为了手术做准备。”
沉默强壮的安保头头,滑头但金句频出的中年医生, 呆愣但听话的小护工……
池玥:“小安,这里面有个答案,可能会改变很多东西, 你看吗?”
小安马上回答:“我看来干嘛?”
有点出乎意料,池玥惊奇:“你的好奇心呢?”
小安嘻嘻:“好奇害死猫。”
池玥又自言自语:“李哥肯定啥都不说, 老高, 你呢?”
高医生:“少爷这问题可就难倒我了, 老高我也不知道啥事, 没头没尾的,要我掐指一算——”
见他还真的念念有词越走越远, 池玥笑骂:“装神弄鬼!”
老高放下手, 一副开了天眼似的:“少爷不如考虑下,以后再看?”
“以后,后到什么时候?”
“老天爷说, 等少爷觉得能为自己作决断之时。”
这个星期。
他们在一起吃午饭,下午偶尔池玥需要回去公司,用不着十五分钟就到了,因着他们战队的事务繁忙,晚餐反而不太定时。
直到晚上回到医院,让人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池玥悄咪咪摸进裴聿的病房,爬上床。
裴聿:“整天半夜三更跑来,打算亲自当阿飘吓我?”
池玥:“要不是看你伤还没好全,我还能上演鬼压床。”
裴聿:“你想压我?”
池玥:“谁说年上一定是攻?我就不能试试,不,不能压压……总觉得这话怎么说怎么不对。”
男人轻轻揉着他的脑袋,很好,已经为自己预设了位置。
有时候他们用过早餐,会到楼下复健。
池玥使用外骨骼,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对方。
裴聿这边,肋骨骨折经过三个星期,已不会有呼吸压迫。
只要不是伤处被撞、只要不是大笑大咳、转身、抬大臂的动作幅度不要太大,不大步跑跳,就与常人无异。
池玥碎碎念:“哼,居然好得那么快,真是没天理。当时见你全身插满管子那刻,真的以为要灵堂相见,要不就守在你床前一辈子,要不就失忆了,然后我把你抓回家、我当你爸爸。哎这主意好,怎么你就没撞到脑子呢?”
裴聿吐槽:“一旦车祸就得失忆?又是短剧惹的祸。还当我爸,就你喂我吃东西弄得我满身都是。”
池玥:“以后你100岁时我才94岁,到时你手抖得把东西都洒衣服上,看我不笑你。”
裴聿:“好,我等着瞧。”
可他的小可爱已经很累、撞入他怀中,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池玥:“对不起,疼吗?”
裴聿:“疼死了,我感觉快要呼吸窘迫,我需要人工呼吸。”
池玥淡定抬起手:“呼叫医生来。”
裴聿:……
六月下旬。
自从裴聿伤势好转,本来他上周就可出院。但小可爱不带他回家,那就都窝在
医院里,反正高奢病院这边环境不错。
又成天把他看中的三所房子,一天向池玥展示三遍。
池玥嫌弃:“明明有地方住还要买房,净会浪费钱,我这赚的都不够你花的多。”
裴聿:“我养你。”
池玥哈哈大笑:“我需要你养?”
裴聿:“那你养我。”
下一天,他们先是去了离这儿不太远的小别墅。这是他爸妈在十年前、他成年时备下的婚房。
已有简约浅色风格,现在还没多少装饰和家具,还好地上两层加地下巨型大厅,都有电梯可达。
池玥:“也不是不能住住。随便收拾收拾买点家具呗。”
裴聿:“你不用给我省钱。再说这儿离我家大宅就500米,我怕我妹天天吵着过来玩。”
池玥呵呵:“她敢来?弄点阿飘把她一次吓到饱。”
裴聿推着他在别墅的院子里转了个圈。池玥问:“以前玥玥是不是没在这儿住过?”
男人默默点头。上一世他们没走到婚姻,也不想离母亲这么近,让玥玥不开心。
池玥追问:“那你们以前住哪?”
“宝新区,我现在那套公寓。”
“怪不得,上次一进到你卧室就想睡。你还记得恋人睡眠效应那论文么?是不是前世的‘久而久之’,留到现在呀?”
裴聿想了一下,记起那天随口杜撰的所谓论文。
“说不定你只是困了。池玥,那房子太小,我既不愿意委屈池老板你,也不愿意你家的三位长辈认为我委屈了你。”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记得?”小男生双手交握胸前,侧着头、像个小天使许愿般,“其实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是因为有些东西本就一直在脑海里,虽然我以前理解为天赐良缘。今年元旦夜晚,深南市,与这个叫裴聿的人,不见不散。”
裴聿几经深呼吸,才渐渐平静下来:“不是元旦那一晚,而是跨年。池玥,你不用假扮玥玥。但我会记得你说的,不要把自己想成唯一的罪人、他有可能有所隐瞒、他不是我毁掉的。”
“你不是救世主,你是我的爱人。”
被看穿谎言,池玥吐了吐舌头。
裴聿忍不住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却忍住了不告诉他,其实真的是元旦。
他不想两人再活在前世的阴影下。
尤其是他还在查上一世玥玥有可能的死因,就更应该让面前的池玥远离与上一世重叠的地点。
第二天午饭后,又去了据称是站在“城市云端”那所房子。
这个楼盘也是南港湾壹号这个既高耸入云、占地又庞大的建筑群的一部分——T1到T5是写字楼,Zero战队就在T1。H1栋是住宅。两幢高楼之间直线距离513米。
池玥一路吐槽,好重的班味。
裴聿暗自得意,以后要是爱人晚归,他溜个弯就能把人接回来。
这个超高奢楼盘除了超大平层、直面深南湾,开门开窗便可占有一整片蔚蓝海景。
最高的好几个楼层,每一层的阳台都会设计一段约三米长的玻璃栈道。
有些位于海景阳台,看着便像飘浮在海上;有些则在城市景观的那一侧,夜景一绝。
每一层之间的阳台设计错落开来,再加上楼层比较高,从透明玻璃看下去几乎直直看到几十层楼以下的地面。
站在城市最顶端,看着下面的车真没比蚂蚁大。行人就一个黑点。
转了一圈,池玥得意一挥手:“不错,要了。”
他一声令下,裴聿让小赵拿上自家的支票,与中介一起去准备文件。
刚才李武和另两名保镖复查了玻璃栈道的安全,池玥说尝鲜得有点仪式感,便换上外骨骼要走上去。
即便用一双肘拐支撑着,他也免不得前庭失衡而摇摇晃晃:“反正权哥和小安扶着我嘛!”
透明玻璃围栏高至两人胸腹间,连裴聿站上来也有点心跳加速,只敢手扶着围栏的钢管扶手。
池玥把自己搭在栏杆上,把两条手臂都伸出去挥舞,惊得权哥和小安两人蹲地上,一人拽着少爷一边衣角,都不妨碍裴聿挽着他的腰。
池玥又指着那边的写字楼,那里整幢是本国最大的网络游戏公司的一个办事处:“我最近与他们谈下来了,在游戏里搞个虚拟偶像孵化器,把我们ZERO的选手和未来的赛事,全都元宇宙化。”
开始可能别人给面子给他的豪门爹,愿意让他进门谈,但最终拿下来,还是靠他们自己的流量和转化能力。
池玥又得意:
“还有省城的游戏平台,他们打算签了天扬来代言新游戏CBA2K,毕竟若只有他和现在的队友,故事性不足。
他们居然有人发现我俩是发小,说外型也搭,想让我一起代言。我说行啊,但我要入股搞个虚拟地产模块,以后全部比赛都得在我的地盘上打。协议已经签了。”
学霸很会抓重点:“你和张天扬外型也搭,这是谁说的?”
池玥指天指地:“别人。”
裴聿饶了这家伙。别人是别人,反正池玥是他的。
小男生又感叹:“世界好大,不知道如果在爹也保护不了的行业,我能走多远,能赚多少钱。”
爹的钱娘的颜是基操,故事性稀缺性创新性缺一不可。游戏行业这点投入对于江氏可说是拔根毛,利润几乎无上限。若太子爷能在新兴行业闯一片天,还有谁敢质疑。
他又用手指度量着下个街区的距离:“要是钱多到能在这儿撒钱,估计得飘两公里。”
裴聿:“除了高空掷物违法,更有可能喂了鱼。”
池玥恨恨声:“28岁老头,你打破了我喊 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的激情!”
对于池玥来说这个世界太新奇;而裴聿上一世曾得到过一切却痛失一人,今生,一人就够了。
小男生疯喊了一会儿,撇撇嘴:“其实这和江氏在沪城某高奢楼盘差不多,最高几层也是有个突出的凌空玻璃房。我爸也给我留了一套。”
裴聿微微得意:“景色可能差不多,但那里没有我。”
面前人儿黑白分明的双眼像两汪春水,春水中倒映着他的影子,影子又被垂下的睫毛盖住。
风扫乱了碎发,碎发拂过唇瓣,唇瓣又被男人的薄唇攫住。
两人在微微眩晕的云端接吻,不知砰砰的心跳来自恐高,还是热恋。
又拥抱了好久,久到池玥微微发着颤。
裴聿只看见他长长的睫毛零星闪着些水光。“怎么了?”
小巧的头颅轻轻摆向外面:“风吹了眼睛。”
男人低声说:“这种情况,通常是幸福得快哭了。”
小可爱还嘴硬:“别给你不会看眼科找借口。”
于是再次被堵嘴,不甘心的小可爱又堵了回去……循环N遍。
旁边还护着池玥的阿权和小安:不收费看了波极养眼的亲密戏,好想给他们拍下来。
裴聿怀里的是他的一整个世界,动情之际,他还想把爱人套得更牢。心跳同频共振,他的爱人肯定不会再拒绝他。
“池玥,我想请你与我共度……”
他一手还抱着对方的腰,正想再度表白,另一手刚从口袋掏出戒指。
就在这时,怀里的人却剧烈地发起抖。
池玥的左腿再次抽搐起来,马上站不稳。
裴聿连忙以双手把他紧紧裹挟在怀里,刚才不应该离开他哪怕仅仅半寸,就算旁边还有阿权和小安及时扶住。
可同一瞬,包括全身痛得僵直的池玥在内,四人却徒劳地看见——
一枚小小的、圆形的、玫瑰金色的戒指,从裴聿手中滚落。
它落到全玻璃地板上、弹起半寸又往下落、还是没有停、不知是哪来的力量让它沿着光滑的玻璃地面滚动、轻快地越过了围栏与地板间的缝隙。
好奇心最重的小安马上趴在围栏往下看去。
小小戒指早就不知所踪。
第62章 第 62 章 这不就是阴湿男鬼?
这套房子成交下来, 好大的数字后面还有满满八个零,中介公司的几人生怕让大客户感到一丝怠慢。
此时一人与小赵在餐厅的桌上准备初步文件,另两人陪着裴聿到处查看, 走到主卧室又卖力介绍:
“比如这些材料, 原来光是装修费就八位数,您看他们一直在国外、完全没用过, 几乎不用裴公子费什么心。”
“肯定都会换掉。”裴聿态度有点冷,“不用介绍。”
又走进六十多平米却空空如也的主卧室,东看西看。
他心情不能说很好。
戒指掉落后,哪还见得着影子。而且滚落的是池玥的那只, 隐隐的不安泛上他心头。
他只能一再说服自己,世上哪有这么多玄学。
随着主卧室大门口洞开,权哥小安簇拥着池玥进了主卧。
刚才他已换下外骨骼, 坐在轮椅上,嘴角紧绷。
裴聿压下心中不安迎上去:“现在海面的颜色又与刚才有所不同。你说我们要不要在这儿放个沙发,专门欣赏海景。”
这时, 同来的中介公司的经理在房门外点头哈腰:“麻烦另一位先生也出示一下证件,我们做文件用。”
刚才中介迎他们进门时, 只见这位坐轮椅的年轻人身边有好几个黑衣人跟着, 请教过称呼但人家也没回答, 自然不会深究。反正裴家在本地这么有名, 身边自然非富即贵。
裴聿期待的目光中,池玥懒洋洋开口:“不用了, 这不是裴大公子出的钱么, 写我名字干嘛。”
裴聿半蹲在他身边:“池玥,这将会作为我们的婚房。我当然知道以你不会在意一套半套房子,而是个仪式。我期待的是与你共同签下的名字。就像当时两人共同在网上签下的婚书。”
池玥嘿嘿一笑:“那我出钱你出名字, 也是我‘们’的嘛。最近光赚钱都没时间花钱,都快忘了砸钱的快感。”
又挥手让李武准备支票,以及通知自家律师准备赠予文件。
裴聿正要反驳,池玥又抬手打断:“全屋落在你名下。”
外人面前,裴聿暂时闭上嘴。
三名中介才惊呆,刚才一直对他们的介绍一声不吭的、只被跟班称为“少爷”的坐轮椅的病弱小男生,才是金主?
池玥又挥手让所有人出去,包括护工。这才浅笑着问:“说说你打算怎么布置你的新房子?”
裴聿:“我还想问你呢。”
池玥摊摊双手:“我没什么要求。反正以前在体校,再小再挤的宿舍又不是没住过。”
反正腿不能动之后,不是躺就是坐,再大也让他失去探索的欲望。
裴聿微微一笑:“好,我来考虑。对了你觉得就我们这家高奢院区的设计如何?或者凤凰山那边的内部装潢是哪个设计师的手笔?我联系他们出方案。”
无障碍装潢无论从材质还是尺寸角度,都是要为使用者特别定制,主打的是适应人,而不是让人适应环境,比如最简单的镜子的角度,就要考虑到残障人士与普通人同时使用的便利性。
池玥笑笑,不作声。
裴聿了然:“那我问下李总管。”
他又指着落地玻璃窗外一大片湛蓝的泛着宝石微光的大海,由于楼层高,与在低处所见的被海包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更像是把这片海收进巨幅画中:
“当时三月末在凤凰山你家大门外看到的海面,高度也和这个差不多,你的卧室也直面海景吗?”
池玥看了看手机没回答。
裴聿:“这边的设计和装潢得好长时间,池大老板什么时候把我拎回家?”
可池玥一直默不作声。
高大的身影走到另一侧城市景观的落地窗边,在飘窗坐下:“这边的设计也很好,夏天西晒也不晒不进来,挺好的,我不太喜欢拉窗帘。你呢?”
这是这附近最高的楼,单向玻璃,没有隐私问题,可以让两人放肆相拥。
在他几乎无缝的温言中,池玥勉强应了句:“你喜欢就好。”
“到时在这儿铺上软绵绵的垫子,你会喜欢吗?抱你在这坐一会儿好吗?”
裴聿又张开双臂。
池玥没有划着轮椅靠近,还是停在房中央:“不了吧,等下又撞到你伤口上。”
裴聿刚才一直用话语填充间隙,但不甚多话的他终于说不下去:“池玥……”
“博登湖。”
裴聿微一错愕,才发现他说的是他们那个暗号,停止追问。
这样安静下来,才发现高奢住宅可以安静得,须靠两人的呼吸来填满。
“是刚才掉的那只戒指让你不失望吗?”裴聿只能低声道歉:“是我失手。我马上通知C牌重制一个,好吗?”
若刚才不是为了马上扶着爱人,至于掉落,但戒指怎么会比人重要?
“既是复制品,再做多少个又有什么所谓。”
池玥不置可否,又把眼神埋进手机里。
“好,我让他们重新设计过,独一无二的。”怕他又多心,再次把自己想成玥玥的替身。
就在裴聿的目光定定罩着他时,从刚才就盯着手机的池玥,开始倒数,“五、四、三……”
什么意思?裴聿低头看向腕表,现在是平平无奇的下午三点。
同时,池玥念完最后的:“二、一。”
才与他对视,语气轻飘飘:“米国尤塔州的时间0点。”
嗯?
“婚姻关系结束了,裴聿。”
“什么?”
池玥:“网上登记的90天内,如果没持护照现场确认身份,结婚登记作废。你可以查这个州的法律,我并没有乱说。呵!”
他精致的脸又挂着一丝浅笑:“其实每7天都会有一封邮件发到登记资料的邮箱,提醒我们及时赶去。你一直没收到邮件提示,是因为我只输入了我自己的。”
男人等待他的解释。
“裴聿,本来元旦把你抓去,就是个游戏,一想绑架吓一吓你。
哪怕你元旦登记了、你当了真,我想的就是愚人节那天跑到你上班的地方,当众打个脸、狠狠嘲笑你不自量力而已,没了。
我从来就没打算过飞到米国把它兑现。”
那张精致的脸,笑得像个反派。
“看你的表情!你想问,直到刚才的深情?不过是婚姻关系存续期内,接个吻而已,又不是掉一块肉。哎,好像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池玥又笑笑,从刚才就放在腿上的包包里拿出一个平板,解锁,往几米外的地板上平抛过去,像飞盘似的刚好落到裴聿脚边的窗台下方。
还坐在窗台上的男人弯腰捡起,幸好屏幕没有碎,数据桩桩件件看得清楚。
那个IT部门的手下为他掩饰猫帽ID所设的IP地址转移,全部被破解硬件地址。
甚至包括两项决定性的证据:与裴聿出差德国的时间对应得上、对应的物理地址的游戏本硬件的购买者实名。
他们收集和购买过的所有关于“大池一斤”ID的数据流向记录。
短时间内对相近类型账号的购买记录。
一山还有一山高。
“裴聿呀裴聿,好一个撒谎不眨眼。九真一假,差点就让人无法分辨。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我竟然会相信你所说的重生玄幻故事,看到这一切一想就明白了:你早就利用猫帽这身份植入过暗示,说什么三生三世,对吧?
做到这些布局,接近和渗透我的朋友圈子,直到隐身在一步之遥,堪比特工啊。”
男人闭目不言。
“你干嘛不给自己辩解一两句?”
像又想到什么,池玥突然说:“我再问你,五年前匿名打电话给我爸的人,是你吧?”
事到如今,男人依然不敢承认。
“我爸当年早已将人际关系暗暗摸查过一遍,包括我妈那边的同学和好友。”
“裴聿,你那天刻意模糊你那个玄幻故事的起点,但现在一想起你五年前删贴的事,再加上我爸接到电话的时间,是你,没错吧?”
男人无话可说。
“啧啧,哪怕你的深情虐恋故事是真的,没想到你对那个叫玥玥的,感情比纸还薄啊,也就轻轻松松一个电话、一个删贴。你要是真的重生而来,TM的哪怕是来看我一眼!”
从天堂到地狱。从云端到深渊。
池玥自己都不记得那件事过去了一年、还是两年,才敢开口对心理医生说一句。
裴聿的喉结滚动得很快,却不说一字。
他已最快联系了江定邦,以江定邦的性子,必定马上警觉起来。
而他一个无关人员,跨越几个省市去到池玥母子生活的地方、去到公立医院去看望一个他本不该认识的重伤少年?
他身份一旦暴露,对于江定邦来说,威慑就不是威慑,软肋也不再是软肋。那他裴聿如何保证池玥的合法地位?
他既然不申辩,池玥便继续说下去,只是他估计也不知道哈哈大笑得有多干:
“让我打碎重构一下。一个非常聪明的20出头的年轻人,从杂志或报导追溯,竟锁定了商界大鳄江定邦,得知了他早年大学期间有名女友,女友分手后还独自生下他的骨肉。
然后这人处心积虑把这对母子送回江定邦身边,五年后收割成果,通过多种渗透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悲情故事、网络马甲,让这个儿子对你死心塌地。
然后通过我,在一段稍长的时间内一举拿下整个江氏。是吧?”
“裴聿,我和你有仇吗?我爸和你有仇吗?你有这聪明脑子,干嘛不好?”
这个版本的故事,在任何一个人看来不无道理。
且比一个人不知如何玄学重生,更可信。
他用另一个账号缝合了猫帽的存在。现在池玥只不过用另一个可能性来缝合玄幻故事。
很多时候,真理只掌握在能定义他的人手中。
“房子嘛,几个亿而已,送了你,就当是你这半年陪玩的报酬。”
转过轮椅离去时,池玥再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
池玥的车没有回医院,也没有开往凤凰山的方向,而是直入了这边不远的南港港口。
从这儿有特快班轮,直接到达港城的国际机场。
这里每日有无以计数的国际航班,来往于各个大洲。
李武把池玥送到国际候机区域,让一众保镖原地等着,进了贵宾厅。
又向他深深一鞠躬:“少爷,祝一切顺利平安。高医生、阿权,你们照顾好少爷。”
池玥坦然笑笑:“李哥,你跟着爸爸做大事多年,我爸信得过你才派你跟着我。这一年多我整天闯祸,都是你一直在身边为我兜底。怕来不及说一声谢谢,现在先说了吧。”
身边,高医生忙说:“少爷别乱思乱想。他们的治疗方案,我们这边的专家也是多番研究过的,你不用担心,一定不会像之前那么难受。”
池玥:“我又没说治疗方案不行,飞机也会失事的嘛。”
高、权:……这小子口没遮拦,偶尔也想把他揍一顿。
这时,有个俐落飒爽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老妈。”“夫人。”
大家向年轻贵妇打了招呼。
“时间差不多了,小玥,我们走吧。”池茉向大家点头笑笑。
“虎父无犬子。李武留守深南,恭候少爷平安归来。”
“李哥,再帮我办件事……就当是留个念想。”
留个念就够了。
壮汉鞠躬送了他们母子等离开。
港城斜阳时分,高、权陪着他们一起登上国际航班,护照是个深蓝色小本子。
在头等舱小隔间舒舒服服看着窗外的太阳。空姐问了两次要不要铺床,池玥都摆摆手。
先是追着太阳飞了七、八小时,几乎没看见日落;最后的两个小时,机舱窗外的光线才逐渐暗淡。
今天特别特别漫长。
由于时差,四人在当地时间夜晚10点到达苏黎世,入住市区的酒店也快12点。
不知是不是认床,还是最近习惯了身边伴着个火热的身躯,他看着天花板,胡思到凌晨,这一天漫长到空虚。
几乎到了中午,大少爷才被他妈扯着耳朵叫醒。
“妈呀,我还是三岁小孩吗?”
“别忘约了哈德森教授,下午两点,赶紧的随便吃些啥!”
池茉在名校Q大就是英语专业,再加上随行翻译、老高,还有国内脊髓损伤治疗专家陈教授三人团队,再加上这个瑞士医疗中心团队六人,几乎挤满了整个会议室。
英语最烂的池玥也懒得听翻译解释,相信专业人士嘛。
事不关己似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到处扫荡,居然被他看清纯白屋顶有个小小的黑色蜘蛛,在一步步努力结着网。
居然有蜘蛛……这和国内有啥区别?不过估计很快就被清洁工弄走了吧。
等他眼睛都在淡灰中形成一个小蜘蛛形状的纯白点残留时,他才收回目光。
无意看向百叶窗外。
然后看到外面——
有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穿白大褂的身影慌忙闪身到一边。
我X!池玥翻了个无比巨大的白眼,简直想拍桌子骂人:这与阴湿男鬼有什么不同?
可一转瞬,眼眶便热了起来。
第63章 第 63 章 你要给我泡奶粉?
约32小时前, 两人还在深南市的高奢公寓时。
裴聿蹲在池玥的轮椅边,微抬头看向这张冷笑着的脸。
“池玥,一, 重生的故事, 在我的记忆里,它是真的。二,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呆在你身边、只是想尽可能靠近你而已。”
池玥撇撇嘴。
裴聿再次低声坦言:“这州的法律我查过,婚姻的有效性当然知道,我并非对这事不上心。只不过想你心甘情愿和我说, ‘我们飞过去确认吧’。”
只可惜90天时间,他一直没有等来这句话,还差点把爱人弄丢。说到后面, 他的声音几乎有点飘。
“行了裴聿,不用废话。时间差不多了。”
“池玥,你要去哪?”
“博登湖。”
“这是暗号?还是……”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别忘了你只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次我饶了你, 没告诉爸爸。若还敢打探我行踪,你与裴家一起死。”
池玥再次没入众位高壮保镖的身形中。
一如三月底, 88天前, 他们上网“领证”的第三天夜晚。
只剩裴聿一人枯坐在窗台。
小赵敲门进来:“主子, 时间差不多了。”
裴聿点点头, 下楼坐进自己车中。
手机里是江定邦的微信:“他们母子已在港城,飞机即将出发。照顾好他们母子。别忘了隐瞒他们的行踪, 谁问, 都不能说。”
深南没有到苏黎世的国际航班,他们往省城的国际机场开去。
问就是重生金手指。
上一世,这个脊髓损伤研究里程碑式的成果发表于现在的三年后。可就在那个春末, 他在苏黎世,玥玥却离开人世。
这一次,从五年前他打完匿名电话给江定邦,转头就关注这项目,相当于拿着答案找路径。
但科研成果不能一蹴而就。医械同行的新材料研发、必要的动物实验、关键的临床数据、严苛的伦理审批,每一步都必须经过。
——总不能对那位商界巨鳄说,请让您的宝贝儿子来做“实验志愿者”吧?
就算池玥没有在年初与他重逢,他也会找到江氏面前。届时他以项目联合合伙人及核心治疗专家的身份,向他们一家呈上一份完整、权威的治疗方案。
他只是想认识池玥,或有可能改作江玥什么的这位前世爱人。然后修复爱人的身体,这是他的使命。
即便在池玥眼中他与别的医生并无两样。
紧赶慢赶,总算比上一世早了三年,他们机构获得准入资格。
但当他再次爱上这个不一样的池玥,真正的难题是那颗紧锁的心,和那具正在被瘫痪拖垮的身体。
池玥没有开口告诉他,自己的不甘、还有这几年的艰难抉择与痛苦经历。
普通人只看到轮椅,可能会认为那只是代步工具。
可那不只是一双腿不能动,是呼吸变得费力,是体温难以自控,是神经信号错误传导引起的突发高血压,是每一次小小的感染都可能拖成一场大病。
是整个身体都在不可逆转地衰败下去。
看到江氏终于交给他们的池玥的过往病历,裴聿惊心不已。
伤后一年内,池玥在其他机构已尝试过两次细胞疗法。18岁时第二次几乎让他在持续高烧中脏器衰竭。
他几乎消失在裴聿不知道的地方。
而后多年病弱,恶性循环。
可赌上性命换来的,仅仅是右腿肌力微弱的改善,用各种辅具能勉强挪个几步。
这就是大半个月前池玥轻描淡写的,“该治治,该练练”。
而后池玥几乎马上去了米国。因心肺功能太弱,被脑机接口项目评估为高风险,拒之门外。
同在NY,18 岁半的他看着一名19岁出头的前搭档,出现在NBA布鲁克林选秀现场、并被高顺位选中。
再过一年多他又回到日内瓦。病理报告显示他基因的某些点位存在高排异风险,在手术再次无效果、身体也承受不住之后,终于消停了两年。
在裴聿缺席的五年里,池玥比他想象中勇敢,也比他想象中疯狂。
*
裴聿比池玥母子稍晚、今天上午才到达苏黎世。
随即来到这他五年来早已熟悉的医疗科研机构,在自己办公室换上白大褂,再次与团队所有人一起讨论过。一个半月前从慕尼黑到苏黎世,他们便讨论过,由哈德森教授作为主治与主刀,他来负责神经生物电的部分。
下午池玥他们到来,现在老哈教授的团队,在向他们详细解释病情与治疗方案。
目前距上次手术已届两年。如果这次手术能恢复行走能力,他不堪重负的心肺功能也会得到改善,身体状况会越来越好。
换句话说,身体机能每况愈下,能承受外科手术的可能性更低。
可外科手术的风险,不仅是麻醉风险和术中出血,是他高度敏感的免疫系统可能对植入物产生的剧烈排异,是受损脊髓在手术刺激下可能发生的水肿与二次损伤,是他孱弱的心肺能否耐受长时间俯卧体位和麻醉复苏。
裴聿也只敢透过百叶窗看向室内,那个45度角抬头看天花板的男孩,没有参与这中外十数人的双语讨论,像与自己毫无关系那样。
每一个概率落到个人身上,就只有0%或100%,需要很大勇气去承担风险。
他凝视着爱人的双眼里,也已饱含泪水。
他们团队先离开会议室。不久后陈教授与助手也出了会议室。过了几分钟,连老高和翻译都走出来候着。
裴聿再次隔着玻璃和百叶窗向内望去。
此时池妈妈不知说起什么,把池玥逗着趴在桌子上笑得锤桌。当母亲的顺势也一手托腮,半趴到会议桌上,毫无豪门贵妇的姿态;另一手揉着儿子的头发,还在绘声绘色说着什么。
而在妈妈身边,池玥放飞自我似的傻乐不已。
是让裴聿羡慕不已的亲子关系。
他没有这样让他毫无负担的亲情,从小他在算计中获得赞赏。所以当玥玥给他这样的爱时,他千方百计要保留得更长些。
还是池玥先看到窗外的他,两人的目光像磁石南北极一样,隔着玻璃也断不开。
很快,池茉也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见了他,又亲昵拍拍儿子的肩膀,便站起来出了会议室。
裴聿向她深深点头:“江夫人。”
池茉大笑:“客气啥的,昨天要是见面,你还得喊我一声妈。进去吧!”
果然像池玥之前形容的风格。
裴聿进了门,反手关好,缓缓走到离池玥一步之遥,拉开他左边的椅子坐下。
从他进来,小男生扫过他的白大褂,又聚焦在款式与哈德森团队的一模一样的英文胸牌上,直到对方离自己两步。
才再次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又顺溜拿出手机拨号:“喂老爸是我……我妈没事,你怎么整天就只记得你老婆!哎我被阴湿男鬼缠上了,你怎么就不救救我?”
不知那边江定邦说了什么,这儿子又吼:“行吧你关手机啊,不然等下有人被揍惨了,我怕他又向您告状。”
挂了线,池玥又支着下巴半趴在桌子上,刷了会儿手机。终于受不了半米外灼热的目光,一拍桌子骂道:“你的呼吸很吵啊!”
呼吸系统完全正常的裴聿,只好赶紧屏住鼻子。
见他脖颈僵硬、喉结上下滚动,这下池玥倒是来了兴趣,秀眉一挑:“看你能憋多久。”
医生而已又没什么特异功能,裴聿不到一分钟就宣告放弃,脸都微微充着血。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小可爱又笑了。
可是池玥笑不久、似乎又觉得无聊,停了下来。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就划着轮椅想走。
衣袖却被“阴湿男鬼”修长的手指轻握住。
他甚至懒得挣扎。
良久。
“裴聿,何必呢。”
男人没说话。
池玥继续说:“这次要是没死,我会回去继续干我的大事,也偶尔会召你玩玩的。要是死了……反正你也不知道,就当我活在不允许你接近的地方好了。”
四月份他做过试验,只要江氏死不松口,裴聿见不到他。父亲的禁止、李武的存在,还有周围的人、他安排好还会继续的生意……这些存在,应该能勾勒出他还活在某一处的“幻影”。
“所以,裴聿,你何必再经历一次呢?”
见他一直不说话,池玥也忍不住,向前一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就不能骗自己一次,这个池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就是来骗你感情的,他该死,他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不行吗?”
裴聿唯一能承诺的,是往后再不放开对方的手:“我骗不了自己不爱你,池玥。我想陪在你身边,无论以怎样的身份。”
又把池玥扶正、尽量坐得舒服,然后向他靠过去。
小男生的泪水,打湿了白大褂的肩头。
裴聿一直轻轻拍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背,他的小可爱当然害怕:
“正如刚才老哈教授跟你解释过的,我们都是医生,不是神。池玥,如果你死了,我和你一起死。”
“哼,这明明是我的台词!”
池玥想起那时,差点以为要失去爱人的茫然与窒息。
裴聿又说:“我们说不定还会重生一次。”
池玥:……时光鸡保证想揍你。
“这次重生到你车祸之前,我当你的司机,天天只接送你一人。看着你获得全国冠军、NBA冠军,然后等你退役,与你登记。”
“哼,我都世界冠军了,怎么会喜欢你这老司机!”
“或者重生到你16岁那年、来深南市打球,记得往看台上望,我在那儿看着你。”
“像这阴湿男鬼样?我一定一球长甩你脸上。”
裴聿终于忍不住笑了:“再或者重生到我6岁、你还在妈妈肚子里。我搬去你那儿,天天守着邻居池阿姨,看她什么时候把你生下来,然后给你泡奶粉,教会你走路、跑跳,看着你戴上红领巾、学会打球、帅气地长大,再抱着你老去。”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还在。
“靠,还给我喂奶,你想当我爹吗?”
“不敢,但想。”
“那你赶紧把前些年毒奶粉的名单背一背,别把我喂成傻子。”
“好。”将近29岁的男人,像个孩子般伸出手指、要与对方拉勾勾:“说好的,不见不散。”
“几岁了你,病得不轻!”
“起码比某人演技好。昨天某人一边吼‘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边眼圈泛红泪汪汪还吸鼻子。”
“我没有流鼻涕!” “呵呵是吗?”……循环N遍。
池玥一回想,被“我刀我自己还顺便刀了个人”蠢哭,气得挥起拳头。
可离裴聿还有3厘米,男人的伤势立即“发作”,趁机倒在他肩头、还偷亲他耳垂。
……两人脸贴着脸,小可爱又戳着他锁骨:“那你昨天怎么不跟我们一起上飞机?”
“毕竟小玥少爷看多了霸总短剧,我怕你发现我也在飞机上,一怒之下搞事情、让民航返航。”
“法治社会,霸总也要守法!”
“我就不提大佬绑架我的事。”
“你本来就是我的,我绑我的人,不算。”
两人十指紧扣,相视而笑。
时光无论循环多少次,爱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宿命。
可会议室外,三颗脑袋还有一个视频电话,竖得直直。
高医生和阿权一边咬手帕一边抹眼泪:这就是传说中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池茉轻声骂道:“两人吃太饱没事干,搁那儿演什么恋爱偶像剧。你们如此这般……要赶紧的,趁我儿没做手术前。”
视频电话中的江定邦:“老婆主意真好,你们听夫人的。”
高、权:……不愧是亲爹妈!坑儿子第一把好手。
第64章 第 64 章 教堂婚礼
花了几天才给池玥做完全身检查, 还有好几天才进行手术。
下一日,他们五人两台车,从苏黎世开车、沿着高速公路到达德国巴华利亚。
一开始池玥想了又想, 去约会拖家带口好像有什么不对。
但他夜晚不能自理, 不带权哥他怎么办?
再来漂亮老妈又来道德绑架:“你总不能有了男人就扔下你妈吧?反正到了那儿,我逛我自己的。”带妈好像也应该。
既然都带了两人, 把陪伴他几年的老高独自扔在酒店也……
最后小男生只能:“一起去吧。”
沿途还下了高速、在一个盛产奶酪闻名的小镇,被全奶酪大餐喂得好饱。
断断续续共开了两小时,终于到达博登湖畔的林道古城。
裴聿轻轻拍拍在副驾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池玥,柑橘香草味的小男生, 还带着些许奶香。一个吻轻轻落在池玥的眉间。
奶酪香气也柔和了男人乌木沉香的冷调,池玥被甜醒。随即回了一个甜笑:“早安!”
裴聿抬头看看当头照着的太阳,怀疑池玥是不是忘了, 今天清晨的早安吻、午前的辣条吻、午前加餐的奶酪吻(多种口味的)、再加上现在落满阳光气息的奶香吻……于是决定加强一下印象。
旁边三双闪亮亮的眼睛还要为他们加点盐。蓝天白云,情侣恋爱适宜。
在酒店的多人豪华套房刚放下行李。
池茉:“出去吃午饭。”
儿子看了看时间,快下午四点, 午饭?
正要反对,老妈马上说:“你总不能有了男人就扔下你妈吧?反正到了明天, 我逛我自己的。”
池玥:这句话似曾相识。
老妈还一定要按攻略上说的, 在小巷绕来绕去, 找到下午茶有提供白香肠的餐馆。
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的池玥:“还有人记得路吗?”
裴聿淡定:“手机有导航。”又为爱人垫了一下腰, 毕竟古城区的石板路没那么平整。
两人丝毫没察觉权哥和老高交换了个眼神。
池茉一屁股坐下、点了近两百欧的食物,除了满满一大盘香肠, 还有芝士蛋糕草莓派苹果卷樱桃煎饼和杏挞。
池玥:“老妈你很饿?”
池茉:“我上辈子饿死的。”又加了盘烟熏鱼。
池玥:“幸好两位医生, 你要是肚子不舒服,吃药不行还能剖腹。”
食物上桌后,他俩看见就更饱了。
这餐吧外面对着湖景处有个双人秋千, 不远,与他们那桌只相隔三米。
裴聿便把池玥推过去,小心扶起他放到秋千上。两人坐在那一处边看湖景,边喝着苹果汁,享受了一会儿宁静时光。
又是一个长长的吻,无意中转头——他们的桌子空了。
人呢?
裴聿回去看了一圈,回来对池玥说:“他们还挺能吃啊,把东西全吃完。”
池:“反正我们也不饿。”
裴:“只留下一张账单。”
池:……回去让我妈把餐费吐出来。
裴:“问题来了:怎么回去?”
池:?
裴聿:“他们估计挺好心,把我的背包给拿走了,里面有我的手机、护照和钱。你带钱了吗?”
池玥想都不想:“怎么可能,我一个千亿大少爷,出门还要自己带钱,那我要跟班干嘛?”
“跟班呢?”
跑了。
“手机呢?”
在跟班那儿。
男人无奈地摊摊手。
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池玥乐观地说:“有可能他们回到酒店,才想起我俩丢了。”
裴聿:“是怎么才能让他们忽略两个活人,而好心惦记我的包。”
“没事,我们等他们良心发现。”池玥又淡定地喝了口苹果汁。
然后发现他们没有良心。这张小脸越来越鼓。
见他们没有意向用餐,侍应生问他们是否要结账。
两人:……没钱,能卖萌吗?
池玥后知后觉:“我喜欢看短剧,我妈喜欢看《姐姐去哪鹅》。”
裴聿:品味挺好。
另一位红发白皮肤大妈拿过来一张A4纸,刚想递给他们——
却被池玥“哧”一下、撕掉,揉成团扔到桌子上。大少爷脾气犯了。
那张写着「Küssen」的纸就这么被扔掉。
裴聿连忙向无辜被牵涉的大妈道歉。又低声建议:“这上面写着的估计就是像《姐姐去哪鹅》的任务,不如我们从了他们?”
“不看!不做!不玩!”池玥冷笑,“他们不敢让我有什么危险。”
看懂了意思的裴聿,本想偷袭,却被小可爱一掌挥开。
池玥生了会儿闷气,突然,两眼叮地亮了:“他们肯定在旁边看着。”
裴:想都是。然后呢?
“所以我装得我快不行了。”
如何装?
“我常常喘不上气,如果这时没有药,我会死。”
嗯?
“就在这众目睽睽下,你给我做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裴聿看着他这副想到什么绝世妙招的神情……
可不由裴聿分辩,池玥勾着他的脖子、又咬住他的嘴唇。
从医多年,裴聿没见过有哪位需要人工呼吸的患者,能如此有劲儿向医生索要人工呼吸。
暖暖的,热热的,带着一丝苹果汁的香气,两人的舌尖只有彼此。
耳边响起口哨声和欢呼声,一圈路人,都在为这对年轻男男的勇敢与坦诚鼓起掌。
池玥:他们该不会蠢到以为我们在接吻吧?于是把自己更软绵绵又紧密地贴在裴聿怀里。
然后被告知,已经有人结了账,你们可以走了。
池玥得意洋洋:“说吧,装死果然有效,这时我们只要回到酒店,把我妈揪出来狂喷一顿。”
裴聿默默点头:小可爱喜欢走弯路。我一定不告诉他,德语「Küssen」就是接吻的意思。
这个古城位于湖上一个半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岛上不通汽车,一般游人都靠步行或骑车。池茉刚才一定是故意绕路,习惯了手机导航的他们,在小巷里迷了N次路,“回到酒店喷老妈”的美好愿望宣告破灭。
有个白人小妹妹给他们送来又一张A4纸。
池玥谢过小女孩,再次毫不客气把它揉成团,直接命中几米外的垃圾桶。这次快得裴聿都没看清上面写的整一句话。
“谁要听她指挥,我们玩我们的。”
池玥指指路边的一家蜂蜜与果酱店。美貌和帅气是无国界通行证,即便他们身无分文尝遍了所有试吃品,仍得到店员阿姨的热情欢迎。
又在一家手工蜡烛小店试闻了所有的香氛蜡烛。男人轻声在小可爱耳边:“不够你好闻。”
走着走着,裴聿居然还找到两个月前他住过一晚的家庭旅店,两人与旅店老板娘聊了好一会儿,也无法拒绝她的热情苹果派。
——某个角落,池茉一边画圈圈:《夫夫去哪鹅》不好玩么,枉费老娘精心设(抄)计(袭)了那么多任务。江定邦在电话里哄她:“就是!这傻儿子,明明这么好玩。没事啊老婆,以后我俩自己玩。”
继续沿着主街道玩了好一会儿,轮椅中的池玥打了个颤抖。
裴聿才发现太阳西下,只穿着长袖T恤的小可爱,体温在下降:“我们认输了好吗?”
池玥:“才不要!我就要看看他们是不是就不顾我死活。”
裴聿环视:“你等等。”
他跨进旁边一家羊毛制品小店:“我想用这个戒指,换那条蓝色羊绒披肩。”
还透过玻璃,向池玥展示了个轻轻松松的笑容。
就是那一对丢了另一只的对戒,PEI YU & CHI YUE。
反正那一半丢失,他自己这一半存在的意义也不大。虽然他们前几天都刻意不去提及,丢失了池玥那一只意味什么。这世界哪有这什么多玄学。
戒指上有C牌的特殊铭刻,也到了日落时分即将关店,也看到门外坐轮椅的东方男孩衣衫单薄、还被门口的台阶挡着进不了店,胡子灰白的老店主赶紧拿出披肩,收下抵押物并同意他明天来付钱。
池:“你哪来的钱?”
裴:“不用担心。”
用这个大披肩柔柔裹上池玥,皇室蓝羊绒细细的反光衬托下,白皙的脸显得更立体。手也没那么冰。
裴聿又推着他,穿过一条小巷,一直盯着湖边的方形尖顶的曼格高塔作参考,朝着港口的方向走去。
他们在曼格塔下的湖边找到一张长椅,眼前的湖面是当地地标的雄师与灯塔。
裴聿把池玥从轮椅中扶起、两人并排坐着,面前是即将沉入湖中的太阳,那一刹耀眼无比。今天一天的吻,不会少了最后一缕暖阳下的那一个。
“对了,”池玥想起什么似的,从裤子口袋摸出一样东西,又献宝似的举起,“戒指。你那只呢?”
裴聿定在那里。
见他这样,池玥撅起嘴:“不会吧,你把你那半扔了?我还让李哥发动了江氏深南地产公司所有人,一人一万日薪、一寸一寸地方,花了两天才把它找出来呢!”
裴聿低头认错:“我明天一早马上去把它赎回来。”
哼!池玥一生气、一挥手,戒指就从他手里消失:“你丢一次、我扔一次,公平。”
连湖水都没泛涟漪。
裴聿一把抱住他的腰,另一手顺着他挥出的手臂、握住他的拳:“小可爱,这招你玩过了。”
轻轻一反手,果然戒指正在他手心。
池玥刚嘟起的嘴,又被裴聿吻住。
这一天过得太幸福,哪怕有那么一点小小遗憾。
两人坐了一会。
池玥又说:“就算死了,感觉也没那么害怕。”今天他比前几日在医疗中心做检查时,整个人的状态好了很多。
裴聿:“我们一定会治好你,不让你有危险,会让你站起来。”
池玥眉眼弯弯:“你说的,我就信了。”
裴聿:“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我们一起好好活着,朝朝暮暮一同度过。”
“好。”
“回国我们住一起。”
“好吧。”
“答应就不能反悔。”
“我池玥是这么没信用的人?”
两人又紧紧拥在一起,甜蜜得旁若无人。像时光和命运从来没把他们分开过。
不多会儿,他们又让旁边跑过的一对漂亮的花童吸引了注意,这才留意到前面不远处的圣母教堂。
“难不成要举行婚礼?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池玥好奇心大发,让裴聿赶紧把他推过去。
他们追着那对花童、沿着湖边大路跑过去,来到一个开阔的广场。
夕阳早已西下,天空上一片橙红,圣母教堂的哥特钟楼敲响八声,红白玫瑰花瓣铺就的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教堂前。
一个经典的教堂婚礼场景。
之后,被幸福袭击了的两人,只觉得像做梦般不真实。
裴聿也想不到,他们这路人甲乙,变婚礼主角两名——
一人被多年好兄弟王守财、郑珉拉到一边换了套深灰色的礼服;而刚才明明闭了店的羊绒店老板,竟然巴巴地把他抵押的戒指送了过来;他又被两位兄弟带到教堂前端的神父面前。
另一人也被权哥、高医生扶着去换了套月白礼服、又穿戴了外骨骼;现在被父母一左一右搀扶着,从红毯另一端,向裴聿一步步走过来。
不说池茉这位当母亲的,而商界大鳄居然专门从国内飞过来。也是,这是他视为掌上明珠的亲儿子的婚礼。
裴聿大概不会知道他嘴边的笑意——
他的爱人好完美,像天使一般。
而常在池玥身边的李武、大伟,大力拍着手掌;是了,他们应该就是为少爷把戒指送来的人。还有小安、阿权和高医生等。
居然还有池玥以前的好队友、现国手张天扬。裴聿刚掠过心头的些许不悦、又很快消失——谁说这人外型与池玥搭配,比自己差远了——他裴聿才是与池玥最配的那个。
他自己的父母妹妹都没来,无所谓,他也没想过与父母分享幸福。
有好兄弟在就好了。此时也已换上正装的郑珉帮他再次整理领结;而已登记了的守财,已婚人士没资格当伴郎,此时与林三叶涛站一起。咦,叶涛怎么穿得有些中东味,难不成直接飞过来?
还有跟他好几年的生活助理小赵、工作上最亲密的几位搭档李强等、在苏黎世医疗中心的老哈教授团队。
在江氏豪门的财富和号召力下,所有一切都是那么正常,那么和谐。
哪怕他们的婚姻依然在国内无效,即便那个不知几分真假的米国网上登记也失了效;他们以后还要走遍世界的每一处,在所有可以为他们进行同性结婚的教堂举行婚礼。
咦,教堂?
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喝彩的当地人,哪怕他们不一定是教会信徒?
德国巴华利亚地区,圣母教信区的圣母教堂?
即便有江氏的泼天财富,信仰能被财富打破?
——以他裴聿的常识,圣母教不为同性恋举行婚礼。
不,还有什么不对。
池玥那边还差一位很重要的人。
也是来此之前、江定邦反复叮嘱不要向其透露行踪的人。
也是对他说“小裴啦,你搭我个宝贝孙子俩侬,八字顶合啦”的那位,慈祥至极、对池玥疼爱有加的——
江氏的太后。
说人,人到。
七十多岁仍步伐稳健的江老太太,突然出现在教堂门外。
一把小型银色的女士手枪同时出现她掌心。不知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手臂平举时竟一点不抖。
目标是?
“不要——”裴聿向池玥冲过去,咫尺天涯。
江家三口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的长辈。
江定邦:“妈,不要!”
就想一把推倒儿子。
父母却反被儿子推到一边。
“砰”的一声。
没有电视剧那么慢,而是一下洞穿了小男生单薄的背,又从胸膛穿出。
随即。
鲜红的血液一半喷洒、一半绽放。
迷糊了裴聿的视线。
池玥倒下时——
外骨骼按照程序设定,仍带动他那两条不能动的双腿,一步一步迈着。
刚才走向幸福,现在走向虚空……
第65章 第 65 章 蛊惑人心
这所泣了血的圣母教堂里, 所有人像失了魂的提线木偶一般。
“裴聿,不见……不散……”
倒下之前,池玥的嘴型是这么跟他说, 对吧?
但他听不见, 不知是隔着玻璃,还是隔了一世。
不要!
不要!
在他怀里, 池玥缓缓闭上眼睛。
又在他怀里碎成沙。
握也握不住……
*
池玥环视周围。
咦,这不是我们江氏的大宅?
新中式黑檀木装饰的走廊里,有个年龄不小了的女人走在前面,身材还算可以;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有个珍珠发夹, 光泽莹润,看似价值不菲。
“这背景……切,不是雷莉那老女人么?她不是早几年就滚出我们家了?”
池玥好奇。
雷莉走在他前面, 穿过一条走廊。
“这是我奶平常爱呆的佛堂吧,我奶看雷莉不顺眼,怎么可能让她接近。”池玥更加满头问号。
现在的情形有些奇怪, 有时他就是这个玥玥,用这张嘴说自己从没说过的话;有时又像另一个灵魂沉浸看戏似的, 听得见他本人的吐槽。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共感?
俄而快到一扇黑漆金铆钉双开大门前, 雷莉转过身, 微笑着做了个“嘘”的手势。
池玥静下心, 才与她一起听见——
“……定邦命格太锐,商途冲杀过甚, 有业力未消。按承负之理, 报应落在子嗣身上。”
“这孩子的生辰,与江氏气运同起同伏。他元神旺,流年顺, 集团便势如破竹;他命火黯,逢劫煞,江氏也跟着犯莫名的太岁。”
“细看江氏集团这些年的坎——西边矿上的祸事,六年前那桩几乎腰斩的政令……桩桩件件,竟都与这孩子的病灾、血光之时辰,严丝合缝地叠着。我们江家……”
若不是在偷听、时机场合不对,池玥真想大笑三声:“拿玄学来套路小爷?”
门里继续传出声音:“他病弱归病弱,反而省心。但千万记住——这孩子,绝对不能死。”
雷莉敲了门。
里面立即噤了声,然后才是奶奶庄重的叫唤:“进来。”
全身满绿玉佩的奶奶一向都慈祥和蔼,虽然浓重的口音他一下子没全听懂,反正老人家嘛,只要会卖萌一般都比较好哄。
——这定义一般适用,在他没偷听到刚才的对话前。
里面还有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还捻了个佛珠,僧不僧,道不道的。奶奶让他叫“大师”。他玩儿吃鸡才是大师呢!
还有几个江氏宗族的,什么叔公伯公,不认识!
倒是他们每人给了他一个厚厚的红包,每个捏起来像是整叠一万,这个嘛,也不是不可以认识认识。
许是雷莉那老女人看他拿了红包笑得像个傻子,不由“嗤”了一声。被奶奶瞪了一眼,她才收敛。
奶奶问周围仆妇,给大少爷房间都收拾好没,又问现在吃什么药、让他回房好好休息。整一出,就像语文书里红楼梦那篇《黛玉初到贾府》似的。
幸好雷莉也没入戏。转过走廊,雷莉转过身,一脸嘲讽:“想不到网红画师赤月演技还挺不错,没见过世面的贪财小人演得真像,要不是我查过你底细肯定会让你骗到。”
池玥:“那你最好闭紧嘴巴,别招我奶奶厌烦。”
雷莉走近两步,俯视坐轮椅的他:“你以为你这奶奶,对你又有多少真感情?不过就是儿子奋斗不易,怕你坏了你爸的气运。
你念的书少,也该听过什么叫‘打小人’吧?你不过是江氏的蛊。他们把你收回家,只不过是把蛊牢牢控制住。”
池玥偏头冷笑:“虽然这说法纯属无稽,但你知道了这一点,也离死不远了。”
“这倒不至于,我和定邦感情还不错。再者就事论事,你父亲不会赞同老太太这观点。他这么骄傲,创下的江山,竟然被宗族和老太太所谓的‘你的共命’来拿捏?”
池玥若有所思点点头。
雷莉:“你很聪明,我喜欢跟聪明人谈合作。你不是我儿子,但你也可以是我儿子,就像甄嬛与弘历。”
池玥哈哈大笑:“你倒挺自觉的,知道当不了皇后。不过你也不用拿乾隆皇帝来骗我动心,你一个现代女人,不会让我成长到那一步,你想做的是武则天。”
“小孩,你母亲要是在世,母凭子贵她还能争争,但反正你母亲也已去世,你与我和平相处,不亏。定邦他一个男人求的也不过是家宅安宁。”
池玥思索片刻:“……我最大的前提,你,不能对裴聿下手。”
雷莉:“哈,我还真犯不着对这已经落魄逃亡、再无翻身之日的小门小户下手。”
落魄逃亡、再无翻身之日?
这几个形容像是刺痛了玥玥,池玥不知他嘴里还是心里,突然被灌进一大碗中药,酸苦不堪言。
这时所谓的共感才打开,他才品尝出上一世,那种全世界唯你一人的爱,既汹涌又浓烈。
而他只能把心门紧紧掩上,强撑一个假笑:“合作愉快。”
第二天池玥终于见到他爸,脸就像铁锅那么黑;他只敢叫父亲,感觉和他爸平时差别好大。
哼,雷莉这女人居然自信得说和他爸感情不错?知道什么叫感情不错吗?就是他爸一看见他妈就会傻笑出来,和阿拉斯加没啥两样。
虽然雷莉仍未与江定邦结婚,但奶奶在这一年除夕,还是接受了这女人一起吃年夜饭。
四人围座圆桌共餐,这让他父亲状甚满意。
而池玥用餐前先在堂屋洒过酒,奶奶问起,就说祭母。父亲点点头说应该的,雷莉脸色不霁,可奶奶高兴啊。
再下一年除夕,他仍如此。
不知是否这也有些影响,江定邦最终没有娶雷莉。
雷莉拿了分手费,又乐颠颠跑来池玥面前炫耀:“裴聿本在国外东山再起,为了夺回你,与江定邦之间必然战况惨烈,你猜,是不是老白告诉他的?”
白叔就是江氏集团的发言副总裁,早年就是与江定邦关系最密切的Q大同门。
若此事是真,江氏集团高层面临分裂。
彼时池玥被奶奶带去西湖边所谓养病。那女人一走,他很快拿起电话:
“爸爸,奶奶每天都灌我喝什么符水。您不是也不相信奶奶那套玄学么?江山明明是您自己开创,却受他们那套……救救我,看在妈妈份上。”
后来父亲带着跟随他多年的李武等人,半是无礼、半是暴力,把池玥抬出奶奶和宗族叔伯控制的宅子。送入沪城的医院。
自然,父亲这一作为,也几乎与旧宗族决裂。
可父亲还是太强了。
没几天,池玥的状态便好了很多。
他再次与父亲商量,瘫痪多年,他想试着去做细胞疗法,在国外很流行:“父亲该不会真信了‘我与江氏同命’这套吧?”
彼时江氏被远大地产万家联合打击,估计是裴聿那边做的好事。父亲便让池玥自己拿了主意。
可谁也没想到,他最终死于这次细胞疗法。
就算江定邦如何质问他身边的人,谁也不懂他明明得知排异高风险、为什么要签下这个名字,是太想重新站起来吗?
池玥只感到,身上烧得越来越厉害,呼吸越来越头晕,耳边各种嗡嗡嗡与滴滴声音。
还有父亲叹息着问他:“……你是不是想见那小子?”
他已预感自己撑不下去了。见他这将死之人?何必让裴聿进入父亲的势力范围呢?
他勉力攒出声音:“不见……”
若有来世,他们不见……不散……好吗?
*
随着玥玥的意识越模糊、体温越高、再被拔萝卜似地抽离,池玥突然掉进一片冰冷漆黑深海中,在无边巨浪中扑腾、翻滚:“救命!”
喂喂!我做个恶梦就把我扔水里怎么回事?
然后他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同时落进一个坚实温暖的、带着乌木沉香气息的怀抱中。
却发现这怀抱也在微微发着抖:“池玥……不要死……我不会让你死……”
我哪死了!
除了你快把我勒死……
靠,裴聿你放手!什么时候练成铁臂神功!
呱!咳咳咳咳……
酒店套房,深夜。
阿权听着里面的咳喘和少爷的哭喊,怕出啥事,敲了好久裴公子才放他进去。见他俩都满头大汗,池玥看起来疲惫不已。
给少爷擦身换衣,阿权这才后知后觉:莫非他打扰了主子们的好事?!麻溜撤退。
等权哥离开,池玥才拍拍床上:“裴聿,你刚说什么?谁死了?躺下来说话。”
理智回归——
昨晚。
他俩在博登湖边、方形尖顶的曼格塔下,坐着看日落后的漫天红霞。
池玥把失而复得的戒指还给裴聿。两人约定等做完手术再为他戴上。毕竟术中需要通过生物电学来激活神经系统,不能戴任何金属饰物。
他们越抱越紧,即便是初夏,入夜有点风大。故而池茉他们还真不敢冒险,没一会儿就现了身,阿权赶紧给少爷添了衣服。
大家又漫步到附近一个能继续看晚霞的餐厅吃晚饭。这次他俩才真正饿起来,毕竟下午吃的都是甜食。
德式大猪肘子,一人一个。
没当成《夫夫去哪鹅》导播的池茉一脸不爽:“玩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池玥好整以暇地把吃剩的光杆子骨头给老妈看:“剩了。”
——“婚礼”都不存在,自然也没有那些来参加婚礼的人。
用餐时听池茉提了一嘴,过几天爸爸应该能趁出差过来看你。毕竟是能源与地产界大佬,本人出国很难。
她没提奶奶。同样是名校毕业出来,与丈夫一样对玄学当然也是听听就算,只是平时不驳婆婆的面子。
然后夜晚回到酒店,阿权为少爷打理干净、送上床,裴公子早已穿好睡衣等着他家少爷了。
直到现在这大半夜的,两人都从各自梦魇中醒来。
裴聿躺在池玥身边,自然是要把那股不安压下去。
江老太太虽然很信玄学,什么“姓池不能姓江”,但也是为了池玥着想,怎么突然梦见她会杀了自己疼爱的孙子?实在不合理,不合理透顶。
就更别说在天主教堂举行同性婚礼。
就更别说,池玥会死。怎么可能会?不会,他们团队本身就有负责这方面的专家,明天早点起来,再看看相关在排异高敏感下案例的文献。
反正他的爱人一定不会死。
故而他也只是浅浅说:“认床,又想到今天把戒指换了这披肩,还没拿回来心里都不安。卖披肩的老头把我那只贪掉了怎么办。”
池玥哈哈大笑:“那老头说不定在打喷嚏,人家好心才给我们东西。裴聿,你是不是要为我做手术,所以紧张?就算我死了……”
“不要说这种话!池玥,为了我也好、为了你妈妈爸爸都好,一定要坚持。哪怕可能会发烧烧得厉害,也记得我们也在等你醒来。好吗?”
裴聿死不放手。
“我怎么就不能为了我自己呀,干嘛要为别人?哎呀行吧,反正我也想活,你也想我活,爸妈奶奶……都想我活。就酱紫!”
他知道奶奶常与那些神神叨叨的人来往,不过梦里的,说他是江氏的“蛊”,说他与爸爸发迹发展甚至入主东海旧豪门那些有关,反正呵呵,你叫他怎么信。而且雷莉这老女人嘛,也早就滚到不知哪去了。
虽然祭妈妈那段真的让他难受至极,不过……哎不对!
这不会真的就是前世玥玥这思绪吧?
原来玥玥当年还真没早早回到江家,那他那些什么画师联盟啊创作者同盟啊,还真是自己努力的……好强,羡慕不来。
虽然他也讨厌雷莉,不过玥玥用这老女人挑拨白叔反了爸爸,又让爸爸与宗族反脸……那个,好有心计。
原来玥玥想的是,如果他死,爸爸决策实施下来一旦出现小错误,都会被爸爸内化为江氏气运与他同起同归。而我爸将会失去直觉和信心,就像打篮球时说的“决策自信”差不多道理。那江氏就……哇塞好毒。
那个玥玥消失时,带走了生命里所有悲苦。
池玥喃喃地对被玥玥深爱的男人说:“哎你说到发烧,我是不是跟你共感了啊?我还真梦到自己发高烧了,像是溺水似的快把我憋死。还好醒来发现就是个梦。”
所以这一世的他,才能好好品尝甜甜幸福。
裴聿又轻轻抚过他的额头和眉心。
很快,小男生又陷入沉睡——
人生就该找乐子嘛。
对了还得问问爸爸,什么我是江氏的蛊是怎么回事,这一世有没这说法。
第66章 第 66 章 若你死了,我和你一起死……
半夜两人相拥着再次入睡, 醒来时已近中午。
裴聿洗漱过换好衣服,连忙向江夫人道歉。
池茉哈哈大笑:“不用那么讲究。别像我见我婆婆似的,你放心, 丈母娘看儿婿, 怎么看怎么满意。”
磨磨蹭蹭了半天,他俩的早饭只能当午餐吃。五人一起走出这个四星酒店又来到湖边, 找了一家临湖的餐馆,找了张圆桌坐下。
刚才两母子还斗着嘴,池玥终于说累了、端起杯子喝水时,才发现裴聿不见踪影。
高医生:“裴公子说他去把戒指换回来。”
池玥鬼主意又上心头:“哎权哥我们走, 我们在半路找个地儿埋伏他。”
另一边。
裴聿拿回戒指,向老板道过谢后,转头往回走。他回到餐馆, 却只有池茉和高医生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他目光扫过桌子:“池玥呢?”
池茉与高医生奇怪:“他不是去找你了吗?没在路上碰见?”
这时,阿权也回来,可离他们几步远, 突然定在那里:“裴公子,我家少爷呢?”
池茉也急了:“我还想问你呢!”
裴聿也发现不妙, 高医生这才把少爷去找他的事一说。
他打断高医生的复述, 质问阿权:“你们去了哪?”
阿权连忙申辩:“我们找到那家店的, 海蓝色的门口, 在转角位置的不是么?也看得见你在店里。我们在对面巷子的阴影里,他说要去吓你一跳, 让我先自己回来。”
裴聿的脸黑下来:“所以你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儿?”
阿权连忙说:“我当然不敢!只是……也刚好想去洗手间, 看到大概就30米远那个街口就有个厕所标志,我跟他说我去去就回,可出来就没看见他, 我以为他和您先回来。”
真是难以相信!平时池玥身边的护工中,阿权比其他两人都要稳重。
“最后他在对面那条巷子对吧?”
裴聿已经站起来大步出了餐馆,往回找人去。
他脑海里再次闪回梦中、江老太太枪指池玥那一瞬……可笑,光天化日还能出什么事,池玥肯定被不知道什么小店给吸引了。真是让人不省心。
被夫人瞪了一眼,阿权和高医生也连忙一同去找人。
这是裴聿第三次走这条路。
羊毛披肩店、饰品店、布谷鸟钟店……问遍临近铺面,答案只有摇头。又转到阿权所说的巷口,阴影下视野空旷,两侧店铺都说没见过。
这时高医生与阿权从另一头寻来,同样一无所获。再分头再找,十几分钟后于路口重聚,仍没有消息。
裴聿恨恨地想,玩失踪?小可爱该不会无聊成这样吧,找到他真想把他狠狠修理一顿。对,一定只是小可爱的把戏。
突然看见池茉跑过来:“怎样?找到人了吗?”
三人面上只有凝重。
人来人往的街头,池茉向裴聿走了一步、像不想被人听见似的小声解释:“定邦刚说来了个匿名电话,说小玥在他们手里。他刚想问,人家就挂了线。”
绑架?裴聿忙问:“那江总报警了没?”
池茉:“他说先不报,让我们找找人,万一小玥有什么危险……”
裴聿已拿出手机打江定邦的电话:“江总您好,我也很担心池玥。能请你详细讲进那个匿名电话?”
电话中,大鳄似乎仍保持冷静:“小裴,我大概猜得到会是谁做的。他们不敢伤害小玥,你先不要冲动报警。”
裴聿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
前些天江定邦就让他把池玥出国治疗的事,瞒着江老太太、也即自己老母亲,声称虽然是不想老人家担心。
怕是江氏内部,老太太另有别的借势,比如旧宗族的人。
但他再不满,明面上也不能插手江氏内部的事。
“万一不是您想的那拨人,是别人呢?就是绑匪呢?”
“绑匪怎会不马上提条件?他是我儿子!你要是报警,把事情闹大,他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江定邦的语气也在急到迁怒的边缘。
裴聿放下电话,径直走向街区路口的治安官标志。
池茉马上冲上去、紧紧拉住他:“不要报警!阿权你也拦着他!”
裴聿绅士手挡住她,但也不好再推搡,只好说服:“江夫人,术业有专攻,拯救人质效率最高的是警察。您看看他失踪已有大半小时,早就不知被歹徒带到哪去了?”
池茉:“会不会他还在岛上?你就不能去把他救出来?呃你报警不是打草惊蛇?听说外国警察效率很低的。”
要不好莱坞也不会有那么多个人英雄主义。
裴聿觉得这两夫妇真是不可理喻。
他只好先压下满身怒意,大步冲向那条仅两车道的堤坝,离他们现在位置就三百多米。
回头一看,阿权和池茉还紧跟着他,真是无语。
这古城所在的岛是个交通静稳区,通过一条堤坝与外面相连。据说每天来往的货车都必须持有居民证。就是说如果这时间段有车出去,会有清晰记录,会是一条线索。
他一问,送货的多数是早上9点前,以免影响游客。
裴聿再确认:“刚才一小时内,没有车辆出去?”
守堤坝老伯:“没有。”
就是说人应该还在这个古城内。
已经快一个小时。
即使真如江定邦预料,那些人是江氏旧贵派来,不敢打骂池玥。
可他饿吗?渴吗?冷吗?腰和腿疼吗?
他会因恐惧和紧张而心悸吗?哮喘会突然发作吗?
他行动不便,是否被允许体面地上洗手间?能自理吗?
他可能会因神经障碍而高血压,那些人知道用药吗?
池玥,你会在哪?
为什么刚才要独自去拿回戒指?
为什么不带池玥一起去?
他人如果有什么事,还要戒指有什么用?
裴聿脑海里的画面,这次不可遏制地滑向夜半那个恶梦——池玥被奶奶枪击、满身都是血,又在他怀里散成沙。
连血迹也没有留下一滴……
冷静!
池玥行动不便,别人迷晕了他、然后把他推到哪里藏起来。德国的轮椅使用者虽然不少,但使用轮椅却独自一人的东方男孩,不可能没有目击者。
古城不通汽车,就算人家要绑架他,无论是抱还是背还是推着走,总会有人看见。
好奇怪,若他是绑架者,肯定迅速把人拉出这个半密室,再打电话给江总。
裴聿边思索边回到刚才池玥与阿权分开的小巷口。
只是他还没走近,就听见高医生大叫:“裴医生,你德语好,快问问她。”
只会英语中的高医生已与老阿姨比划了半天。
老阿姨:“三个东方男人推着他……对对,就是一个很瘦的男孩,坐轮椅……对上衣是白色的,其他不记得了。他们拐过这个弯。”
那老阿姨带他们走了过去,又帮问了那位坐在小喷泉边缘的大叔。
大叔给他们指了这三层小楼的外楼梯:“看这轮椅还在,上了这儿三楼。”
楼梯下的正是池玥的轮椅,裴聿略扫一眼,估计没坏。
大叔:“一个强壮的男人把男孩背上去;他没有挣扎、没有哭喊。”
裴聿也觉得池玥不会傻到反抗他们。
他们几人正要冲上楼梯,一位拿着拖把下楼的胖大妈,横在楼梯正中赶他们:“这里刚租出去了!”
裴聿哪管得了那么多,拼命挤了过去。大妈一边喝骂,一边把拖把一横、挡住了其他人。
他只听见身后一阵英语德语鸡同鸭讲、却管不了那么多,加快脚步,免得那大妈给租客报信。
以防万一,他在二楼楼梯口看了一下,没有一点声息;又两步并一步冲到上一层楼梯间,小心向上看去——
竟然外面没人守着?
裴聿观察了几秒,胆子一大,冲上三楼,紧贴着墙。
走廊是刚刚拖过地的样子,看来大妈用词里那个“刚刚”租出去,不像假的。
——若江氏旧宗族的人,在苏黎世不好下手,还真有可能一路跟踪他们到此,再寻地方下手。
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从这个走廊到套间门口之间,有个向外推开的旧欧式的巨大推窗,有窗棂。
裴聿看看太阳投影会不会暴露他的影子、又蹲下身,匍匐到另一侧窗边,才拿起手机、用摄像头贴着玻璃向里面拍去。
像是个起居室,但没什么家具,简单的有几把桌椅,不像是能长期住人的样子。
有两人:一人看向窗子靠近楼梯那一侧,似乎没察觉这突出的手机一角;另一人甚至心大得坐在窗边不远,吸着烟。
突然,有只拿烟的手推开窗户,差点把裴聿的手机和手撞到。他马上缩手蹲下身。还好那人没发现他。
那人伸手出来是为了抖烟灰、又泄愤似的把半根烟扔在外面走廊,也没关窗,声音像个老烟枪似的粗声粗气:“那小子闻到烟味就咳,我烟瘾都犯了!”
另一人也说:“……只是二叔为了跟他老子谈条件,怕这小子真死在我们手上。”
——裴聿稍安心些。果然,江氏内部不太平。没想到江定邦这一世那么无能。
既然他们不敢伤池玥,他又想下去报警,将绑匪一网打尽。
可这时又听见那两人:“走走,出去吸根烟。”
说话间,声音已来到门口。
裴聿把心一横。
*
此时,半个地球外。
国内东部沿海省份。
东海市旧城中心,有个占地几顷的庄园,建筑物却没这片城区这么老旧,而是较为新净的新中式大气格局。
“母亲,你就没想过,他们所谓的正宗、所谓的传统,不过是没落的旧观念而已。他们说什么小玥与江氏同命、让您把小玥养成个废物。你就没想过,他们也有子嗣?小玥废了正好,他们把自己孩子孙子塞进来?”
满身珠翠的白头老妇:“你早前一直不肯成亲,好啦,四十来岁才把阿茉娶回来,这几年你们又不努力多生几个孩子……”
“我们已有小玥一个孩子,不要把我老婆当成生育工具。”
“哎哟我也没怎么对她呀,都是为了小玥嘛,小玥这身子骨,就应该有血缘的弟弟妹妹照应着……”
“血缘?你同我讲血缘?”江定邦声音陡然拔高,“那您说说,现在整天跟你一起念佛的那帮婆娘,还有这所谓的两个堂叔,与我们隔着多少辈?”
“再讲亲情,我爸走的时候他们帮过您什么?是您一个人硬撑着把我带大!小时候过年过节宗族分红,他们哪次不是变着法子克扣我们母子?”
“阿邦呀,二十年前要是没有自家两位叔叔帮助,你哪里……”
“他们算什么自家叔叔!”江定邦猛地打断,“当年我低头喊他们是为换来支持。要没有我,你看看就江家这大宅、这块地、所有这些旧产业,二十年前早散光了!”
“母亲平时念念佛打发时间,但您别太当真。如果求神拜佛能让人来到我这位置,全国14亿人都去拜了。”
“请您记得我让儿子继续随他妈姓,是因为这名字代表了他十年篮球生涯的荣光,还有我老婆养大他的辛苦。”
含辛茹苦的母、纯洁初恋的妻、早年未参与养育的儿,是他唯三心软之处。
“妈我再跟您说一遍,不要再相信他们所说的什么,小玥‘承担业力、与江氏同命’这一说。我已约了他们两人来此,若他们再敢对我儿子动手,别怪我割席。”
很快,门外来了两名七十岁上下的老者,又被请进楼下大厅。
两人环视一圈,似乎都很不满这样古不古、洋不洋的新中式装潢;又在正中、连通两层楼的巨幅牡丹画前的罗汉床上,分两边毫不客气坐下。
随他一起来的几位中年人,还未等管家招呼,都纷纷坐到正厅左侧的席位。
江定邦下了楼,也没看他们,径直来到右侧边缘的木架软沙发上,舒舒服服坐下。
从二楼垂下的投影幕布,刚好缓缓降到几名族兄弟坐的左侧那排席位,几人被迫站起。
同时江定邦打开手机,出示了一个匿名账号发来的链接,点开是个不到30秒的视频。
先是有只手捏着池玥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镜头。
他眼睛红红的,像在尽量压抑,但时不时一个抽泣般的深呼吸,从胸腔深处发出。
随后镜头拉远,是一个简陋灰暗的房间。瘦弱单薄的身躯陷在单人沙发里,即便没有绳子绑着,双腿瘫痪的他又能如何?
不哭不叫,他的冷静就是给父亲最有力的武器。
此时,江定邦又嘿嘿冷笑:“两位阿叔,老哥哥们,坐那么远干嘛,多难讲话。各位请这边喝茶。”
脸色阴晴不定。
*
几乎在同一时刻,德国巴华利地区博登湖边的古城,那座小楼三楼。
裴聿紧贴门边的墙。
第一人毫无防备,一边出门一边点烟,可眼角刚刚瞟到什么异常——
下一瞬,裴聿一个手刀砍在他颈侧、顺势一脚把已经瘫软的人体踹离门口。
第二人马上倒退,手已经摸在侧腰——掏武器?
裴聿猛冲进屋内,右手已扣住对方右手腕反向一拧、人已转到了对方侧后。
几乎同时,他提腿一踹人膝盖后方;对方立马跪倒。
锁喉。
对于一个解剖学烂熟的外科医生,不过几秒钟的事,第二个人又软软倒下。
上一世躲在国外贫民窟吃过的苦,怎能再受。
他忙把对方的皮腰带抽出来,把这人的双手背过来、在手腕处捆个结实,又在这人身上搜寻了一轮。
他正打算把门口那人也捆了,池茉、高、权终于跑了上来,脚步声急匆匆。
看见外面倒伏的歹徒,他们三人似乎吓了一跳,又从窗户外朝里看——裴聿压在另一人身上。
咦,这医生高高瘦瘦看着也没多壮,这么能打?
裴聿赶紧比个嘘、手一指,把门口那人交给他们,拿起搜寻到的武器,回身紧盯起居室里面的三道房门。
听说有三个男人把池玥带上来,外面两人,即只剩一人;但也可能已有一人过来先租了房,所以也可能是两人。
若是一人,凭他的枪法能打个平手。
若是两人……就算没有他裴聿,老哈教授的团队和他的助手,应该也能为池玥做好手术。
裴聿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拧开这种老式球形门锁。
拧到最后,他猛地一推——
对侧靠墙的单人沙发上,池玥!
旁边戴着黑色防晒面罩的高大男人,手里的枪正正指着池玥的脑袋。
像是昨夜恶梦成了真,裴聿屏住呼吸。
此时小男生也看见了他,一张煞白的小脸瞬间像要哭要笑般,费尽力气,却沙哑喊:“走!”
裴聿缓缓举起右手拿着的黑色小玩艺儿,就是刚才在歹徒身上搜到的东东。
无论是PUBG里玩狙,还是民用靶场玩手枪,他是神外医生,正中红心,手从不抖。
他打开手枪保险——
“池玥,若你死了,我和你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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