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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56 “臣无家可归了,陛下收留一下臣……


    “一醒来没看到人……”


    玉兰端来一盆热水, 内疚地说:“没拦住。”


    “给我吧,你们都下去。”


    玉兰低“哎”了声,带着其他几名婢女太监出了殿门。


    “陛下抬一抬手?”许庸平说, “臣给陛下擦擦脸。”


    魏逢看了他一会儿, 确定他还在,慢慢慢慢, 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许庸平将布帛在热水里浸透了拿出来, 依次给他擦了脸和四肢,擦了手指和脚趾, 等摸上去温度都正常, 颜色变红才停下。


    魏逢以前不会手冷脚冷,他好动,白日出去跑两圈回来手脚还是能自己发热。现在一动头眼都发晕,失血过多导致体内优先向内脏供血,四肢末梢回温速度就差了点。


    床是铺好了的, 玉兰心细,早在里面放好了汤婆子, 脚头床头各一个,睡进去很暖和。


    魏逢一天当中绝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许庸平问他:“饿不饿?”


    魏逢不说话, 坐在床边睁着大眼睛看他脖子,许庸平伸手一摸, 摸到湿黏的液体, 拿下来一看,满手血。


    魏逢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唇抿着,很黯然愧疚的样子。


    “陛下帮一下臣?”


    许庸平想了想, 拿了手帕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说:“臣看不到。”


    “……”魏逢眼睫毛轻轻一颤。


    他能活动的右手掌心蜷了蜷,许庸平把手帕放在他掌心,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抓紧了手帕又松开,松开又抓紧。


    最后还是很认真地把帕子放在了伤口处,压好止血。


    高高举着手,胳膊从袖子里落出来,细而孱弱的半截,连着能看到皮肉下骨头形状的一只手,血管淡紫泛着青。


    许庸平温和地跟他解释:“上午臣去了文渊阁,起得太早,见陛下没有醒,就没有吵醒陛下。”


    魏逢举着手,不说话。许庸平怕他手酸,握着他手腕拿下来,看着他低垂的眼睛,轻轻地问:“不想跟臣说话吗?”


    魏逢不开口,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许庸平握着他手腕,等了一会儿,道:“没关系,等陛下想说再说。”


    “阁老。”


    玉兰在外面敲了敲门,道:“早膳好了呢,做了鱼片粥。”


    昨晚吃了饺子,鱼肉要好消化一些,许庸平问:“陛下吃半碗再睡?”


    魏逢朝他伸了伸手,许庸平会意,抱着他起来,感觉到他的头在自己脖颈处依恋地蹭了蹭。他靠自己很近,右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脖子,很快,那里一片湿润。


    粥他想自己喝,右手握着那支木头雕的饕餮勺子尽力地吞咽。吃完开始犯困,等玉兰收拾的时候一直揉眼睛,胃没反应过来小小地打嗝。等许庸平背对着的功夫,再回来一看,人已经爬到床上安静地躺好了,只是视线一直跟着他。


    冬天人总是睡得多,他小动物一样把头埋在被子里,左右两边的被子全部乖乖压好了,上午的阳光从屋外投射进来,不晃眼。正好有一道光照在他脸上,照出细小的绒毛。


    许庸平心脏无端一软。


    ……


    从那一天开始,魏逢一天最多吐一次,大部分东西他都吃进去了。等到正月十五过元宵的时候,他还破例被独孤数允许吃了几颗黑芝麻馅的糯米汤圆。他喝药喝太多,一个月来药膳吃了不少,药膳那东西味道终归是怪的,嘴里都是苦味,他就有点嗜甜。


    他长了少许肉,看上去不像以前那么嶙峋。许庸平给他擦身体换衣服的时候,总是能摸到他清晰的肋骨,每一根都能摸到。


    照他这种肉多骨量长而细的样子,能摸到身上的骨头太不正常了。


    他给魏逢擦干身体时候魏逢会有一点儿害羞,把头埋在他颈窝,微微地喘息。


    许庸平就会在热气熏得蒸腾的屋内淌一身汗,但他什么都不做。魏逢低头看着微波荡漾的水面,睫毛慢慢地落下去,沉寂下去。


    ……


    “再养一两个月吧。”独孤数来看了说,“等冬天彻底过去再说手的事,我看伤口长得还好,没怎么撕裂,平时别动,少用力——算了,不说了,天底下没有比你对魏逢更周到的了。”


    那天过了十五,魏逢在睡觉,他一天的所有任务就是吃饭和睡觉。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令他常常昏昏沉沉,行走坐卧动不动眼前发黑,要在原地恢复很久。这两日稍微强一些,也强不了多少。


    许庸平一手扶着后颈转了转脖子,脸上没什么喜色,低声说:“他一晚上要惊醒几次。”


    独孤数表情变凝重:“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确定。”


    许庸平想了想说:“最早夜里睡觉我会时刻注意,他可能惊醒之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再睡着,再惊醒,没有惊动任何人。没亮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半夜醒了很多次。怕他没醒,起身反而吵醒他。”


    独孤数表情变得有一点奇怪:“你没跟他睡一张床?”


    “他左手受伤,太容易压到了,况且……”


    许庸平顿了顿,说:“不太方便。”


    独孤数追问:“有什么不方便的。”


    “……”


    许庸平无奈道:“现在不是时候。”


    那些大补的东西他也跟着吃了不少,一屋之内,心爱之人就在身边,同屋不同床也罢了,躺在同一张床上,难免意动。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定力,他毕竟不是清心寡欲的神仙。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总让他觉得自己疯了,也下得了手。


    魏逢的身体实在太糟糕,出了汗发烧咳嗽再吐几回,一个月前功尽弃。何况有些事没有说清楚,魏逢还并不愿意说话。有几次他尝试开口,一提起来魏逢的态度就会非常抵触,情绪变得激烈和不对劲,让他不能再继续。


    再等等吧,许庸平想。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独孤数看了他半天:“虽然我从身体上不建议,但从心理上,我建议。他夜里再惊醒你也好安抚,他可能是应激,怕一睁眼你就不在了。”


    许庸平顿了顿。


    独孤数:“你要是实在担心别让他……”停顿,面不改色地说,“别让他身寸。”


    “……”


    许庸平沉默了半秒,说:“我知道了。”


    道过谢之后他回昭阳殿,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回到殿内玉兰正出来,见到他拂了拂身,到底是担心,主动搭话道:“陛下还不愿意说话呢。”


    魏逢是爱说话的性子,昭阳殿从没有这么安静过。


    许庸平说:“慢慢来,不着急。”


    当天夜里给魏逢洗澡,他整个人湿漉漉,许庸平拿了干燥的布将他一裹,把他放到床上他就像泥鳅一样钻进自己暖烘烘的被子,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忘记穿寝衣,还是光溜溜的,他最近反应老是有点慢,在被子里想了想有什么不对,然后悄悄露出一个脑袋,疑惑地看着许庸平。


    许庸平给他穿衣服,穿完静了静。


    “臣想亲一亲陛下。”


    他一只膝盖跪上床沿,俯下身,轻柔地问:“好不好。”


    魏逢整个很快变红了,他一整个秋冬半年都藏在昭阳殿里,藏在被子里,皮肤比往常更白,害羞得特别明显,耳垂红得滴血。


    他扭了扭身体,明明眼睛亮了亮,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黯淡下去。


    他浓长睫毛下的眼珠看了许庸平一眼,缓慢地摇了摇头。


    许庸平没有逼他,揉了揉他的脑袋,给他把被子掖好,说:“睡吧,臣等陛下睡着。”


    魏逢看了他一会儿,闭上了眼睛。闭上没多久又睁开,许庸平坐在他床边,灭了灯,人变得有些暗,轮廓很柔和。


    许庸平一顿。


    他没有受伤的右手从被子底下伸过来,一开始只是碰了碰指尖,后来试探地抓住了自己一根手指。等许庸平看他的时候,把头扭到一边装睡。


    “……”


    许庸平把手往前伸了伸,放进他被子里,轻轻:“睡吧,臣守着陛下。”


    魏逢紧了紧手,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没有偷偷睁开。


    许庸平一直观察他,在榻前等了会儿。有一盏小灯还点着,光芒微弱。


    亥时刚过,魏逢惊醒了第一次。


    他睡着睡着忽然小腿一抽搐,然后用力地睁开眼惶然乱看。他一直喘息,大汗淋漓,眼睛还未聚焦,瞳仁中的光亮似聚未聚,手先一步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指,指甲盖在上面留下血痕。许庸平迅速低下身体将他抱起来,亲了亲他汗湿的眉眼,伸手将他湿透的长发拨到后面,低声问:“做噩梦了吗?”


    魏逢好像点头又摇头,许庸平不敢再让他一个人睡,也上了床把他抱在怀里,顺着他背心往下抚,好几次后,魏逢喘过气,再一次闭眼。他一晚上至少惊醒了四次,间隔一次比一次长。许庸平环抱着他,一整夜在碎片化的睡眠中反复煎熬,等终于敢闭眼时,窗外天光已经隐隐放亮,一整夜终于过去。


    魏逢又醒了。


    几乎是身边人一动许庸平同时惊醒,手从他后背往上,将他更深地揽进了自己怀中,闭眼亲了亲他额头。


    “臣……”许庸平一顿,睁开了眼。


    魏逢在看他,他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被子下的身体光裸而雪白,手指和皮肤透出苍白的粉。冬天,玉兰将梳头用的发油换成了梅花味。他身上又清又冷,散发出和雪里红梅一样的香味。长发蜿蜒地流淌在美丽的身体上,有一种色情的妩媚。


    他又一次惊醒,用那种惊惶空茫地眼神看自己。许庸平几乎是仓促地避开了眼,手指放在他细腻的肩头,轻微难抑地吐了口气。


    很快,他表情一变。


    魏逢浑身发烫,温度比平时高出不少。他大脑一下清明,手在对方额头上一试,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滚烫,烫得能煮熟鸡蛋。


    他立刻披衣下床,一只腿刚迈出去,背后立刻传来一声凄厉的“老师”。他不得以又转过身,魏逢紧紧抓住他衣摆,顾不得受伤的手腕朝他用力地伸手,一边流泪一边尖叫:“老师不要走!”


    “臣没有走,臣去找太医。”


    许庸平迅速弯腰将他抱起来,他额头上渗出汗,把人裹了被子抱进怀里,朝门口吼:“来人!去请——”


    “噼里啪啦!”


    魏逢将距离自己最近的瓶架一把挥倒,上面名贵的青瓷白瓷全部砸下来,碎裂在脚下。他剧烈地挣扎起来,许庸平几乎抱不住他。他惨烈地、声嘶力竭地哭喊:“老师就是要走!老师就是要走!老师是不是看朕可怜。朕好了,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


    他在怀里像脚下又一碎裂的花瓶,脆弱、绝望,走投无路。许庸平肝胆俱裂,又怕他摔下去踩到碎片,一手抓住他两只小臂桎梏住,两人双双摔倒在床榻上。


    魏逢冷得发抖,上下牙齿一直打颤。他那只受伤的手腕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脆弱的身体也很难一直保持情绪的大起大伏,没一会儿就开始剧烈地喘息。许庸平抱紧他亲他,从额头到眉心到眼皮,鼻尖到嘴唇,停在他冰凉唇瓣。


    “是臣的错,是臣没有把陛下的话放在心上,臣以后不会再离开……”


    魏逢胸膛一直起伏,他听见许庸平说不是,说臣离开陛下过得也不太好,夜里总梦见陛下哭,梦见陛下叫老师,醒来什么都没有……魏逢就真的哭了,他实在力竭,完全不给解释的机会,用非常大的声音释放不安:“那老师为什么不碰朕!朕变丑了吗?朕就知道老师喜欢胖的!朕现在像骷髅一样!老师明明——”


    他话根本没说完,许庸平撬开了他的唇瓣,一只手护住他后颈,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身上有历经痛苦后触目惊心的痕迹,从瘦削肩背到凹陷的踝骨。他长了一点肉,但还远远不够。他沉没在绝望中的身体终于浮起来,想起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身边是什么人。他因痛苦而找到对方存在的切实证据,是真的回来了,而不是他做了一场梦。许庸平亲他,听见他小声呢喃“老师不要走”,又说“朕都有好好吃饭”,然后哭起来,带着哭腔说“朕吃不下去不是故意的”。许庸平一直亲吻他,安抚他,回应他说出的每一句话。他太害怕了,抱自己很用力。一条很长的水草缠着他们,将他们一起带入了更深处。


    ……


    出了身汗,烧倒是退了,人也安静下来,累得睡着了,熟得喊不醒。


    独孤数表情一度复杂:“他胡来你也跟着胡来?”


    许庸平扶着额头,他身上都是抓痕,脖子上被咬的那一口还明晃晃地挂在那儿,一身情欲后糜烂的气息,明眼人都能看出发生了什么。他极轻地吐了口气,道:“没控制住。”


    他不比魏逢精神状态强多少,梦里一直重复循环他从浴桶中将人捞出来的一幕,铺天盖地鲜红刺目的血从他梦里流出来,流到魏逢身上。到一个时辰前,他抱着精疲力竭的魏逢终于能睡一觉时,才真正有了失而复得的实感。


    独孤数:“你……哎。”


    “没什么大事。”他收拾好东西,感慨地说,“你要能让他这么睡着,也是种办法。比睡了又醒强。”


    “……”


    中间到了喝药的时候,玉兰犯难地端着碗进来。许庸平看了眼那碗浓黑的药汁,说:“还没醒,给我吧。”


    玉兰禁不住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许庸平说:“等他醒了再传膳,煮面吧,加半颗水煮蛋。”


    玉兰应了一声,还是将药端给他。她强忍着心头酸楚,道:“阁老不在的时候,陛下很辛苦呢。”


    许庸平静了静,说:“我知道。”又说,“以后不会了。”


    玉兰这才松了手,把一碟酸酸的梅子一道递给他。那酸梅去了核,是秋天就晾晒好收起来的。许庸平看着看着,忽然说:“多谢。”


    玉兰踟蹰片刻,说:“阁老说的话,奴婢和昭阳殿上下所有人都记着呢。只是陛下是阁老一手养大的,旁人是无论如何做不到那么精细的。别的事奴婢们能代劳,宫里是有很多人,陛下想要谁陪他不行呢,陛下觉得自己只有一个人,只是因为留下来的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罢了。”


    许庸平知道她是句句发自肺腑,沉默了很久,再次说:“多谢。”


    ……


    魏逢的体力不太好。


    他干了一个月来最累活动量最大的一件事,濒临极限的身体和精神全部累得昏倒了,浑身碾断一样躺在床上,飞快地进入了梦乡。许庸平给他擦身体的时候他隐约有个印象,听见说让张嘴的时候迷迷朦朦地睁了眼,许庸平没忍住笑了,温柔地说:“是张嘴,不是睁眼。”


    魏逢立马闭眼,重来一遍,乖乖张嘴,才张了一条缝隙,许庸平亲了他,然后非常苦的药汁就在他毫无防备地时候吞进了嗓子里。


    “……”魏逢的脸皱在了一起,彻底清醒了。


    “吃点东西再睡。”许庸平说,“睡太久了夜里睡不着。”


    魏逢立马揉了揉眼睛,说:“朕不睡了,朕起来吃东西,朕想吃鸡蛋面,要煮很浓的鸡蛋汤,要半颗白煮蛋。”


    “好。”


    许庸平在被子里给他穿衣服,说:“一会儿给左手换药,可能有点疼,陛下忍一忍好不好。”


    魏逢想了想,认真说:“朕不拍疼。”


    许庸平亲了亲他鼻尖,夸他:“那陛下真厉害。”


    面是一早吩咐好的,纯鸡蛋素面,蛋花打碎了搅在里面,撒了一层新鲜的绿葱花,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魏逢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拿着筷子吃面,他饿了,吃面速度不慢,玉兰有半年没见他吃东西这么顺畅了,站在一边揩眼泪,说:“慢点,慢点,吃了还有。”


    他那碗面是许庸平二分之一还少,但已经大大超过了平时的食量,一次性吃太多要出问题,他吃完坐在凳子上,眼巴巴地看着:“朕还没有饱。”


    许庸平说:“先坐一会儿,过半柱香,等胃里反应一会儿。”


    魏逢就不说要吃了,坐在凳子上,衔着一粒酸梅子,慢慢地咬。


    饭后独孤数来给魏逢换药,许庸平捉着他左手平放在桌面上,多天以后再次看到了那条伤疤。


    横贯整个左手腕,蜈蚣样粗长一条,血痂扒在上面。


    魏逢手在他掌心,下意识地往回抽了下。被抓得很紧,他偷偷去看许庸平,对方神情看不太分明。


    独孤数做事的时候一般不说话,检查伤口的结痂状况,处理好粘连,涂了药液后又重新洒了药粉,包扎出了一身汗。他重新给裹上厚厚一层纱布,再次叮嘱:“不要沾水,饮食清淡,不要用力。”


    他也懒得客气,坐下来喝了口茶,跑回去吵康景亮去了。


    殿内剩下两个人,双双沉默和寂静。


    “朕……”


    魏逢手指蜷了蜷,小声开口道:“朕不是故意的,朕控制不住自己。”


    他知道不应该伤害自己,他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他能感觉到情绪不受控制地滑向深渊。他的思维变得麻木僵化,看奏折每一个字都认识,觉得熟悉,却要花很久弄明白那个字那个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恐慌于身体的变化,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


    许庸平很快道:“没关系,慢慢会好的,臣帮陛下。”


    魏逢愧疚地说:“朕感觉朕有一点麻烦。”


    许庸平手指能感受到他血管的形状,里面流经的是生命的力量,温热、真实,让他觉得活着就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没有,臣以前也这么照顾照顾陛下,没有觉得麻烦,臣做这些事很高兴,受伤不是陛下的错。”


    他又低声:“玉兰说陛下一个人在宫里很辛苦,说给臣听一听,好不好?”


    魏逢低着头,一眨眼眼泪就从眼眶里跑出来。他一只手去揉眼睛,过了很久才带着哭腔说:“朕天天一个人在宫里,宫里没有老师像鬼城一样大,秋天刮风朕害怕,夜里打雷朕也害怕,以前都有老师陪朕,老师要是不来朕一想到第二天老师要来,第三天老师总要来,就一点儿都不害怕了。朕早上起来还没有睁眼睛就想到老师叫朕起床,才肯从床上爬起来,用膳想到老师来了要问朕吃了多少才努力吃,用膳完要看书,朕想到老师要问朕问题就多看一遍。朕下午想出去转转想跟老师一起去御花园看鱼,朕一个人去根本不好玩,朕不想去。朕想着明天要带老师去才肯去,去了想着明天一定要带老师来看这一条,那一条要抓起来吃掉,朕路上一直想才肯走回来……朕一天都过完了,躺在床上要等老师给朕盖被子,朕突然就想到老师不来了。”


    “老师不是昨天没有来今天没有来,是明天不来后天也不来,下个月不来下下个月不来,明年不来后年不来!以后都不来了!”


    许庸平心中骤然有难以忍受的疼痛,疼痛针扎一样从心底漫上来,将他心脏捅了个稀巴烂,万箭穿心莫过于此,他闭了闭眼,说“臣以后不会走了”,魏逢又一边擦眼泪一边鼻音浓重地讲:“朕还有好久的日子要一个人过,朕以后再也见不到老师了。朕好害怕,怕得不得了,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饭也吃不进去了。朕一睁眼想到老师不来了,根本就不想起床,朕一整天都躺在床上,脑子里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只有老师不来了。”


    “朕不想跟老师说话是因为朕一开口就会想让老师留下来!老师不是自己想留下来朕根本没有办法!”


    “朕没有办法,朕今晚睡觉前把自己哄好了决定放老师走,明早一起来看到老师又后悔。朕就是没有办法。”


    许庸平将他抱在腿上,摸他骤然紧绷的身体,亲他冰凉的面颊:“臣都知道了,是臣对不起陛下。”


    他被痛意压得喘不过气,说:“臣不好,陛下不要那么喜欢臣。”


    “老师说得不对。”


    魏逢摇头,皱眉一边思考一边纠正:“老师对朕好,还是不好,跟朕喜欢老师这件事没有关系。老师对朕好,朕喜欢老师;老师对朕不好,朕只能一边心碎一边喜欢老师。”


    许庸平哑然。


    “老师跟朕说对不起,朕就原谅老师。”


    魏逢凑上来亲他,已经不那么难过了,就不好意思地说:“朕用膳要人陪,穿衣要人帮忙,朕是天底下最麻烦最难伺候的人,老师放心把朕交给别人吗?”


    他扭捏了一下,又说:“是老师,也是……夫君,不行吗?”


    许庸平看了他很久,觉得自己像走了一条很漫长艰难的路,路的终点他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他在风雪中跋涉时一直在想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到底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找到真正的平静和栖息之地。他守着一颗种子等待对方生长、破土、发芽、茁壮成长,却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只是孤独和寂寞,想抵抗某些从出生起就难以抵抗的东西,他做不到,那粒种子也许会做到。等到这一天,他忽然明白了,他其实是为那颗风雨飘摇中仍然坚定长枝发芽的种子骄傲、着迷,最初的目的和已经不重要。他与对方一起走过了不为人知的痛苦岁月,历经分离和艰险,再次相连。


    他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从始至终就在身边。只是重峦叠嶂又崇山峻岭,让那一刻来得晚了些,好在也不算太晚。


    魏逢睁大眼睛,听见带一点柔软的笑意:“臣无家可归了,陛下收留一下臣吧。”——


    作者有话说:还剩最后一章,不一定准时更新。


    写完发,大家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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