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跟着商凛上下学，一起上家教课，寸步不离地像一个跟班。
原家后院本来是一片竹林，自从商凛爱上了射箭，原澈让人把大半竹子砍了，做成了靶场。
商凛穿着弓道服，左手三指轻拈箭羽，手臂缓缓抬起，神态专注而虔诚。微风吹过，竹叶簌簌飘落，叶片略过他的发梢，他心无旁骛，集中注意力瞄准靶心。
手腕轻旋，指尖松脱，拉弓，射出。
箭矢如一道流光破风而出，空气中螺旋出气流，穿过纷飞的竹叶，箭身震颤的嗡鸣几乎与穿透靶心的声响同时响起。
“啪！”
弦音清脆，正中靶心。
商凛收势极快，动作从容利落，箭尾白羽还在微微颤动，下一箭已然射出。
一箭一箭又一箭……
箭无虚发，簇簇正中红心。
原冠清看得心头一跳。
少年光艳惊鸿，皎若朝华，金箔般的碎光穿过竹林缝隙落在他身上，身后苍翠修竹亭亭如盖，美得让人心颤。
察觉到一道格外灼热的视线，商凛忽然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三米外的原冠清。
他右手缓缓后拉，弓弦被拉成一道饱满的弧，箭羽瞄准原冠清蓄势待发。商凛下颚微抬，眼里带着不耐，“你每天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一天到晚跟着我。”
原冠清垂下眼，“先生让我和你一起上课。”
“现在是上课时间吗？你在这也住了五年了，怎么还和刚来一样。”他轻嗤了句，“跟屁虫。”
商凛指尖忽然松了弦，原冠清没躲，那支箭擦着他的发梢钉入身后的竹干。
商凛长腿一迈，身影带着压迫感逼近，原冠清下意识后退，背部抵上了冰凉的竹株，退无可退。商凛微微俯身，身形将他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日光被挡在身后。
雪松味与竹林的苍翠气息缠在一起，混合出了独属于商凛的味道——不似竹香那般寡淡，多了几分冷冽的侵略性，却又被草木的温润中和，让人莫名心悸。
原冠清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襟，呼吸间全是这清冽又缠绵的气息，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商凛指尖扣住箭羽，稍一用力便将箭拔出，他低头看着原冠清，“下次再这么盯着我看，”箭尖在指间转了个圈，对准原冠清的脖子，“这支箭可就不是擦过头发这么简单了。”
“我射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跟着。你回去吧。”
除了射箭是商凛的兴趣课程，原冠清和商凛的作息大部分是重合的。家庭教师一个人带两个学生，两个都很聪明。
原冠清不用说，他本来就是沉稳淡然的性格，和原澈很像。商凛虽然看着漫不经心，实际上每个知识点他都会，还能举一反三。
特别是在音乐绘画的艺术方面，简直是万中无一的鬼才。
钢琴课。
三角钢琴立在圆形穹顶阳光房中央，白色罗马柱支撑起拱形玻璃窗，巨大的透明玻璃外缠满了藤蔓，把玻璃晕成深浅不一的绿。
穹顶的天光漫过弧形窗棂，商凛坐在琴凳上，脊背挺得笔直，冷白的指尖轻搭在黑白键间，神色依旧是惯有的冷淡。
指尖落下时，旋律像被风裹着的碎玉，顺着落地窗漫出去。阳光在他发梢跳着，长睫投在眼睑下的浅影随着节奏轻颤。
商凛像住在水晶球里的童话王子，原冠清看着呼吸都放轻了。
钢琴老师站在柱旁，镜片后的眼睛里漫开惊色，这技法的流畅度、乐感的细腻度——商凛又进步了。老师好半天才回神，“这、这即兴的转调，连专业演奏者都未必能拿捏得这么自然……您简直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老师不是夸大，有些有钱的少爷脾气不好，弹的难听他也要硬着头皮夸下去，可商凛是真有天赋，灵气从骨血里透出来。
他没什么好教商凛的。看着商凛，再看看自己，钢琴老师有种被天赋怪打压的恐惧。
原冠清才是他喜欢的学生，勤奋肯练习，也有一定的天资，是一块值得雕琢的璞玉。
课程结束，老师找到管家，“林伯，您说……小少爷有没有意向往钢琴这方面走？我教过这么多孩子，没见过这么灵气的，真要是好好打磨，将来怕是能站到世界顶端的舞台上。”
管家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笑着颔首：“这要看先生的意思，先生私下里倒没提过弹琴的事，您多费心了。”
老师摆了摆手，“费心是应该的，能教这么个学生，是我的运气。”
管家笑道：“少爷在射箭、绘画方面都很有天赋，现在主要是培养兴趣。”
下课了，老师走了，原冠清还在练习钢琴曲目。
他是个认真的人，学了就会花时间把事情做好。
商凛松垮地陷在绒面沙发里睡觉，原冠清指尖落在琴键上的声音轻软，偶尔会弹错音，是很好的入眠曲。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原冠清在原家住了六年，一转眼他们都上高中了。
初中和小学最大的差别，就是大部分人有了男女性别意识。玩耍时不像孩童那般不分你我的打闹，男女下意识保持微妙的距离。课间圈子悄然划分，玩笑里多了些心照不宣的分寸。
而东洲公学初中与高中最鲜明的分别，在于身边人尽数“开智”——那些初中时还带着懵懂野性、凭本能行事的人，全都被家族淘汰了。东洲公学作为东洲最好的学校，聚集了各大家族子弟与天资聪颖的学生，是个实打实的社交场，不适合太单纯的人。
课间，有人偷偷往双胞胎和原冠清的课桌里塞表白信。华权和华宁看都不看全部扔掉，原冠清很有礼貌的回信拒绝。
商凛更是不用说，别人送他的不只有信。他心情好的时候笑一笑，狂蜂浪蝶送的礼物能把桌子给堆满。
他们四个时常聚在一起，高中也是一个班。
东洲公学社团活动丰富，原冠清觉得射箭是一项十分美丽的运动，他怀着这样的想法，加入了弓道部。
商凛对于社团活动一点都不感兴趣，他不打算参入部门，双胞胎自然是跟着他。
他们相当霸道地占领了废弃教学楼的一个音乐教室，作为据点。
西教卫生间。
商凛解开皮带目光一扫，忽然发现角落里躺着一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人，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校服上都是脚印。
东洲公学还有这样的人，被校园霸凛了？
商凛走进他，“喂，你怎么了？”
西教是旧教学楼，新的教学楼拔地而起，旧的自然而然就荒废掉了，不少学生谈恋爱抽烟都会选西教。
商凛则是看中了西教的安静。
刚上高中的时候，商凛还在公共卫生间和同学一起上厕所。
同学余光瞥见什么，忽然大惊小怪起来，“商凛，你居然是粉的，还那么大！”他的声音很快吸引了别人的注意，他们假装不小心的来商凛那瞥上一眼，像看猴子一样。
又大又粉总比又黑又小好。商凛皱着眉头拉上拉链，“滚远点！再看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
这样的情形上演多了，商凛十分烦躁。他现在只在没人的时候上厕所。
流浪汉一样的学生呼吸微弱的听不见，刘海长的遮住半张脸，简直像角落里长出来的蘑菇。
商凛离他越近，那人身体抽搐地越厉害。
癫痫？不会要死了吧？到底是同学，商凛能帮还是会帮一下的。
商凛在他面前站定，流浪汉猛地从阴影里蹿起，双眼亮得诡异又痴迷，他神情扭曲得近乎狰狞，却又透着种病态的虔诚，“好香……好香啊……”
商凛警惕性骤然拔高，他一脚踹开他，这一脚力道十足，正常人早就被踢飞了。变态好像没有痛感，八爪鱼一样抱住他的小腿，伸出舌头想要添他裸露的脚踝。
疯了吧！好恶心，这什么变态。怪不得睡在厕所。
吗的和丧尸一样！
商凛不得不伸手把他扯开甩出去。
变态一瞬间直面商凛放大的脸，脸颊骤然涨成坨红，带着种扭曲的亢奋，他的手猛地扬起，一把红色粉末如雾般朝他脸上撒去。
商凛赶忙捂住口鼻，却还是吸入了一点。那粉末像极了磨得极细的辣椒粉，刺鼻的辛辣气直冲脑门，
他逃一般快步走出卫生间。
烦死了，早知道就冷眼旁观了，稍微给点好脸色就像苍蝇一样凑上来。也不知道刚刚撒的是什么，真想回去揍他一顿。
商凛步伐带风，眉眼间满是不悦。他走进音乐教室关上门，关门声吵醒了正在沙发上睡觉的华权。
华权坐起身给商凛让出位置，商凛倦怠地陷近沙发里，肩颈向后舒展，头也跟着仰起。他右手松松攥着烟，指尖垂在身侧，衬衫因为姿势扯开了些褶皱，领带也松垮地歪着。
华权给他点烟，顺手帮他把领带整理了一下。
商凛烟瘾不大，一般只尝个味道。一根烟只抽一口实在是浪费，华权接过他的烟咬在嘴里。
“渴死了，有没有水。”
“没有水，有椰子，要不要。”
商凛从懒懒地应了声。
吸管塞进嘴里，华权捧着椰子给他当人形支架。
双胞胎从小就这么伺候他，商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有没有闻到我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华权凑近闻了一下，清冽的草木味混着淡淡的皂角香，他细细嗅闻，“没有奇怪的味道。”
商凛放下心，那粉末应该没什么。但学校有变态的事还是要赶紧告诉老师。
老师对商凛汇报的情况给予了高度重视，原家可是他们学校的大股东。
放学商凛从教务处出来，原冠清照常在班级门口等他，两人一起回家。
夜晚，浴室里热气氤氲，冰凉的水流顺着发丝淌过脊背，商凛疏解了半天毫无用处。
他试着平复呼吸，可那股燥热顺着血液蔓延，从四肢百骸涌向心口，搅得他心绪不宁。他猛地关掉花洒，水珠顺着精瘦的腰线往下滴。
最好有个人能来帮帮他……
想到这，商凛给原冠清发了条消息。
“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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