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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chapter 27-3


    chapter 27-3 追心(3)


    三月初, 突然来了一波倒春寒,气温竟降得跟一月份差不多。


    苏起的考研复习路刚走上正轨。那天她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 抬头望一眼树梢, 天空灰蒙蒙的, 上周才冒出的半点儿绿色仿佛又缩回去了。


    路上往来的同学们也是一片黑白灰。


    寒风凌冽,她缩进围巾里,走到图书馆门口,忽见前头一抹色彩。


    梁水穿了件薄薄的军绿色外套,里头只穿了件t恤。


    穿着羽绒服的苏起在寒风中打了个抖,问:“你不冷么?”


    梁水表情不解状。


    他那身衣服很好看,加之人高腿长,衬得格外有型。


    苏七七从小到大就是视觉系动物,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边跟着他走进电梯间。她太过肆无忌惮,梁水一偏头,轻易抓住了她, 他好笑地弯唇,摁下电梯键:“看什么看?”


    苏起被逮到, 移开眼神:“讲风度不讲温度。”


    彼时,两人立在电梯前,看着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目不斜视。


    梁水:“嘁!”


    苏起:“本来就是。就知道耍帅。”


    话音未落,她手背上一烫——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扭头看他,他又握了下她手心, 才松开,问:“我手冷吗?”


    男生的手掌干燥,有力,炙热,火一样烧到她心间。松开一两秒了,还有余温残留似的。


    她心砰地一跳,恰好电梯门开。她假装不在意,可进了电梯,人杵在里头出了神,对着电梯键没反应。


    就见一只漂亮的手伸过来摁了楼层,耳畔落下一道低低的笑。


    苏起莫名觉得他在笑话自己,质问:“你笑什么?”


    梁水抬眉:“我连笑都不能笑了?”


    “流氓。”苏起说,“占我便宜!”


    梁水朝她伸手:“行。给你摸回来。”


    苏起一巴掌重重打开他的手,“啪”的一声,打得她手板心都疼了。


    梁水被她这么一打,笑得更是停不下来,心情很不错,去摁关门键。


    门外传来唤声:“麻烦等一下。”


    梁水手指往旁边一挪,摁了开门键。


    一个漂亮高挑的女生小跑进来,脸红扑扑的:“谢谢。”


    梁水没答,关了电梯。


    苏起手机响一下,是班长的短信,电梯里很安静,她回复完抬头,梁水插兜盯着虚空,那女孩偷偷抬眸看他,眼神窃窃的,又甜甜的。


    苏起觉得她有点儿眼熟,在哪儿见过,不知是篮球场还是人人网上。


    到了楼层。苏起走出电梯,梁水跟上,那女孩也尾随。馆里没有连在一起的座位了,梁水坐在苏起隔壁桌。那女孩则坐在梁水隔壁桌。


    苏起多看了那漂亮女孩几眼,才翻开书本。她有些心不在焉,察觉到有动静,一抬眸,见那女孩小跑到梁水身旁,塞给他一个信封,红着脸回座位拎上书包跑掉了。


    梁水拿起信封,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一眼,再回头,对上了苏起的目光。


    苏起装作无意,低眸看书,看着看着,没忍住在稿纸上狠狠瞎画了几条线。


    忽然,一只小小的纸飞机飞到她书上。


    她看过去,梁水正看书,抬眸瞥了她一眼,周围同学都在自习,没人被这偷偷飞来的纸飞机打扰。


    飞机上什么也没有。


    苏起以为里头有字,拆开一看,还是没有。


    她重新把它折起,在翅膀上写了两个字:“无聊!”哈一口气,飞去他面前。许是她用力太猛,飞机戳到了他脑壳。


    她继续看书,几秒后,飞机又过来了。这一次,它贴着书页滑行,戳到她胸口,咚地一下,撞了她的心。


    机翼上多了一行字:“你以为我要跟你说什么?”


    她霎时脸红——他看见她刚才拆飞机了。


    她什么也不写了,气哄哄地直接扔了过去。


    十几秒后,飞机又飞过来:“苏七七,带我回高中去吧。我想回去了。”


    苏起心头一戳,像被什么柔软又温热的东西撞上,微愣住。


    阳光照在机翼上,她神思恍惚了一下,看向梁水,可恰好一道阳光折射在玻璃上,白晃晃的刺人眼,他的影子融化在金色的光线中,看不清了。


    那天上完自习回去的路上,苏起没问梁水那个女孩的事,他也没提。


    她忘了,他也忘了。


    走进宿舍楼,苏起在包里翻钥匙,摸到了那只纸飞机。她站在楼梯间里,看了很久。


    “苏七七,带我回去吧,我想回去了。”


    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戳中。


    是高三吧,他坐在教室后排,总拿纸飞机召唤她。那时候,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会造飞机,而他会开飞机呢。


    还是说,那时候命运就已经偷偷写好了?


    走到宿舍门口,刚要开门,听见方菲说:


    “诶,你们说,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真有男的那么狠,怎么追都追不到?”


    “你不是说梁水吧?”王晨晨问。


    苏起停在门口。


    方菲:“就他。追他的人挺多,还有我师妹,从上学期到现在。那姑娘挺漂亮的,比苏起还好看,身材又好,不知道他怎么就看不上。”


    王晨晨:“他这种条件,要求很高吧?”


    方菲:“我师妹条件也好,家里还有钱。”


    薛小竹:“看他以前对苏起那大方样儿,他家不差钱吧。”


    方菲:“他们当初为什么分手啊?”


    另外两人摇头。


    无人说话的空隙,苏起装作不知地开门进来,说:“怎么感觉又要降温了,回来路上冷死了。”


    薛小竹:“天气预报说过了这周就暖了。”


    方菲说:“苏起,跟你打听个事儿。”


    苏起往茶杯里倒水:“嗯?”


    “你跟梁水现在什么关系啊?”


    苏起眼皮都不抬:“干嘛?”


    “帮个忙呗?我师妹特喜欢她,你能不能介绍一起吃个饭。牵个线好不好?”


    薛小竹插话了:“不好吧。哪有给前男友介绍女朋友的?”


    方菲:“这有什么,不是朋友吗?苏起?”


    苏起正在喝水,喝掉半杯了,才放下杯子,说:“不行。”


    方菲没料到她直接拒绝:“为什么?”


    苏起:“不为什么。”


    方菲笑起来:“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苏起看了她一会,忽清晰道:“对。我喜欢他,从来就没有不喜欢过。怎么了?你有意见?”


    宿舍一时安静。


    苏起和室友们关系一向很好,没闹过矛盾,这还是头一次有攻击性。


    方菲不说话了。


    苏起拿着毛巾脸盆去水房洗漱,回来时到了熄灯时间。


    她爬上床,睡不着,想着梁水的那只纸飞机。


    她失眠了,三点多才睡。第二天提不起精神,撑到下午上大课,她昏昏欲睡,直到课间,梁水发来短信:“下午来给我加油呗?”


    她来了点儿精神。


    几所高校联合举办的新生篮球赛,上学期打完小组赛,到这学期开学,进行到淘汰赛了。校队队员不固定,梁水也是这学期加入的。


    前些天苏起还有些担心。篮球这种极需爆发力的运动,在她看来对跟腱很不友好。


    但梁水说,他们是业余水平,强度不大。且他跟腱早就恢复了,没什么问题。只是能力不如以前罢了。


    苏起问:“什么时候?”


    梁水:“五点半。”


    苏起下了课回宿舍放书包,洗衣服,收拾完了要出发,薛小竹王晨晨刚好吃饭回来。几人一道去球场,发现来迟了。


    离开场不到五分钟,场边挤满了学生。苏起她们挤不进去,好不容易找到靠近篮球架一处人少的地方,也只能站在第二排。


    几个高大的男生挡在前头,她踮脚朝里望,两个高校的篮球队在各自半场的篮球架下商量着技战术。


    她一眼寻见了梁水。


    他穿了件藏蓝色的球衣,罕见地又戴上了黑色发带,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漂亮的眉眼。


    夕阳照着,那张棱廓分明的脸上少年气十足。她一瞬以为回到了高中时代。一时半会儿挪不开眼。


    他正跟队友比划商量着战术,手臂上、小腿上的肌肉清瘦又流畅,站在一众球员中,格外醒目。


    比赛快开始了,他们商量完了回到场边,脱外套的脱外套,喝水的喝水。


    梁水走到篮球架下,从挂着的外套里掏出手机滑开,边一扭头,见苏起在人影后头蹦跶。


    他皱了下眉,走过来质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一开口,挡在第一排的几个男生自动让步,苏起她们挤了进来。


    “你不是说五点半吗?我洗衣服去了。”苏起说着,又盯了盯他的额头和眉眼,梁水被她看得不太自在,说:“看什么看?”


    苏起嘴巴一撇:“装嫩。”


    梁水自然知道她说什么,脸微微一红,别过脸去,还是那句话:“头发长了,没时间剪。”


    什么啊,苏起抿着笑,心想,就是臭屁。


    梁水睨她一眼,想发作,又没说什么。


    周围人挤人,一片喧嚣。


    两人对视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刚要开口,哨子响了,裁判叫集合。


    苏起忽然严肃起来,赶紧交代:“你注意点儿啊,别伤到脚!”


    “啰嗦。”梁水笑了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帮我拿着。”


    苏起自然就接过他的手机,他转身朝中线小跑而去,周围几个人朝她看过来。她才意识到帮他拿手机这行为有些微妙,那机子霎时就有些烫手。


    真是,你外套不就挂那儿吗。她心里嘀咕,但也没把手机塞回他外套,而是揣进自己兜里。


    双方的五位球员在中场站好。裁判含着口哨,托着篮球。梁水和对方球员微弯下腰做好起跳的准备,蓄势待发。


    围观者一片安静。


    一声哨响,裁判将球抛至空中,双方进攻手同时起跳。梁水高高跃起,抢得先机挥起手臂用力一击,篮球飞向己方队友。


    本校学生欢呼声起。


    队员迅速接应,两三次传球后,篮球飞回梁水手中,对方18号球员防守他,张开双臂阻拦。


    梁水手拍篮球,脚步切换,时进时退,几个往复找到空档,忽然背身拿球,绕过18号,两步起跳。


    另一个防守队员冲过来补位堵截,可梁水爆发力太强,竟飞跃而起,来了个爆扣篮筐。


    篮球架哐当巨响!


    “卧槽!”


    学生们极少在球场上见到扣篮,跟炸了火星子似的狂叫起来。


    薛小竹抓着苏起手臂不停摇晃:“啊啊啊气势!气势!啊啊啊啊啊啊!”


    苏起被她晃得头都晕了,就见篮球跑到本方球场,轮到对方进攻。


    梁水边撤步后退,边跟队友们打手势。


    他们防得很到位,对方球传不进来,落到18号手里。18号运着球,想冲破梁水的防守,但他不如梁水高,也没他反应快。每当他有点儿动作,梁水都能迅速猜到,左移右挡堵他路线。


    如此几下,进攻时间只剩5秒。


    18号没有办法,只能跳起来硬投,球刚出手,梁水一跃而起,将球拍打下去,篮球弹地而起,准确落入梁水手中。局势一转,他突然运球冲向对方半场,一时间变成了赛跑,对方球员返身拼命追赶!可梁水风一样一骑绝尘,冲到篮筐下,跳跃而起又是个爆扣!


    篮球架轰隆隆震荡,年轻人身高腿长,挂在篮球框上晃荡了一下,才洒脱地落下来。


    球场上人声鼎沸,一片欢腾。


    角落里对方学校的拉拉队集体沉默。


    苏起蹦着跳着,热血沸腾。


    高校篮球赛只分上下半场,上半场打下来,本校领先17分。


    中场哨声响起,围观同学的嚎叫声直冲云霄。


    梁水他们下了场到场边喝水,聚在一起商量战术和对策。


    他黑发汗湿,满脸潮红,脖子上、手臂上全挂着汗珠。苏起盯着他看,手无意识从兜里捞住纸巾揪在手心。


    梁水跟队友们交流完,将半瓶水灌下去,他仰着头,喉结滚动,乌发轻颤。


    他喝完了拧上瓶盖,忽朝场边的苏起走来,抽出她手里的纸巾擦拭脸上额头上的汗水。


    周围一片围观同学都看过来,目光打探着他俩的关系。


    苏起蓦地心跳乱了。


    他刚才明明在跟队友讲话,看都没看她一眼,怎么就瞥见她掏纸巾的小动作了。


    梁水擦着脖子,整张脸都是红的,瞥她:“给我加油了没?”


    苏起说:“我嗓子都快喊哑了。”


    “是吗?我怎么没听见?”梁水返身一步,从纸箱里捞出一瓶水,拧松了瓶盖递给她。


    苏起抿着唇接过来,啜一口。


    薛小竹凑热闹:“我能蹭瓶水吗?”


    梁水又拿了一瓶,抛给她。


    他队友经过,和他说了句什么,他回头答着。


    苏起喝着水,看他的背影,等他转过头,问:“你球衣号码是随机的,还是特意选的?”


    梁水:“选的。”


    苏起:“为什么选20号啊?”


    梁水直视着她,眸光渐深:“你说呢?”


    苏起反应了一秒,生日?


    还想着,梁水脸色已变嫌弃:“你就是只猪。”


    苏起顿时想打他一爪子,可他迅速后撤一步,笑着转身跑了。


    下半场开始了。


    本校队伍延续了上半场的状态,尤其梁水,在校友们的一阵阵欢呼助威声中,越打越猛。


    打到中间一段,对方连追6分,18号也发了力,横冲直撞,眼看气势要起之时,防守他的梁水一个高高跃起,盖了他的帽。


    这一下子,呼喊声震天,对方刚要起来的气势骤降一大截。


    梁水和队友配合迅速,立即进攻。18号球员狼狈回追,堵着梁水不让他过线路。


    梁水耐心拍着球,前进,后撤,年轻人的眼神像伺机而动的狼。突然,他看准机会,左手一拍,篮球从18号球员双.腿间一晃,过了裆。梁水闪过去,右手揽住篮球,三步上篮。


    轻松入网。


    再一次全场沸腾。


    连不爱体育的王晨晨也被感染:“卧槽,太帅了吧!”


    薛小竹道:“是不是比你的韩国欧巴性感?”


    王晨晨咂舌:“性感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的。”


    苏起目光锁在梁水身上,一瞬不移,看着他快走,移步,跑动,运球,投篮,防守,每个动作都身姿舒展,满身的青春气息。


    只是渐渐,她察觉到一丝□□味。


    对方18号防不住梁水,又总被他堵截,动作大了起来,好几次直接冲撞。


    梁水一心在比赛上,无意跟他计较。可围观的本校生居多,都不满起来。


    有男生叫:“别打脏球啊!”


    “裁判是不是眼瞎了?”


    场下一片骚动还未平息,场上,18号进攻时再次撞了梁水,将球送入球网。


    周围顿时哗然。


    梁水看上去竟极其平静,没事人一样,还伸手拉了拉冒着火要去理论的队友。不知他说了句什么,队友便没较劲了。


    十秒后,本校进攻,梁水再次打了18号一个羞辱的过裆球。围观同学本就憋着一口气,见状更是泻火般地狂喊。


    这下,对方整队都有些收不住情绪了。


    梁水刚过了裆,运球要投篮,另一个防守球员补位而上,拼命起跳阻拦,两人在空中撞上,双双坠落,摔倒在地。


    球砸在地上弹跳而起,18号球员立刻去捞,脚踩着梁水的脚踝而去——


    全场观众都没反应过来,18的脚甚至还没落下,只见一个女生冲进场内抱住了梁水的膝盖和小腿。


    18号人已起跳,收不住,脚擦着苏起的背,踉跄着从她头上跳了过去。


    鞋子打过苏起的头发,马尾散开。


    球场被这突发事件搞得一下子鸦雀无声。


    苏起双手抓着梁水的左脚踝,整个人都在发抖,冲18号吼叫:“人都倒地上了你往这边踩什么?!”


    篮球在水泥地上蹦跶着,那人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梁水拉了苏起一下:“七七——”


    她猛地挥开他的手,气得满脸通红,双目狰狞,盯着18号质问:“我问你,你往他脚上踩什么?!你有没有点体育道德?!输不起就别打了!”


    对方被骂得面红耳赤,也恼火了:“谁故意踩他了?打球没个磕碰?又不是玻璃人还要女的护着,别出来打球啊?”


    “他跟腱上那道疤你眼瞎看不见吗还敢踩?!你就是故意的!”苏起双眼通红,突然起身跟只小野狼似的朝他冲去,梁水一瞬爬起来,捞住她的腰:“七七我没事!我脚没事!”


    苏起不看他,只是喘着气,狠狠盯着那人,像是能扑上去跟他厮打。


    18号还要反驳,他队友上来拦。薛小竹气愤叫道:“我也看见你就是朝脚踝踩的!不讲体育道德!卑鄙!”


    本校的同学们炸开了,愤怒地指指点点。


    裁判中止比赛,过来查看情况。


    梁水说没事,将苏起连推带搂拉出球场,带到篮球架后。


    苏起垂着眼,脸颊涨红,拳头紧攥,人在发抖。她眼睛红了,含着薄薄的泪雾,别着头望着一旁,颤抖着,压抑着。


    梁水心里一阵刺痛,那段经历不仅是他心里的阴影,也是她的。


    队友来问:“梁水,还能上吗?”


    梁水摇头:“换人吧。”


    他套上羽绒服,握住她的手,带她离开,围观的同学纷纷让开一条道,好奇又沉默地投来目光。


    他拉着她走过田径场,坐到看台上。


    他坐在她身边,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抚。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比赛继续,加油声此起彼伏。


    这一方天地却很安静。


    天色已黑,球场灯火通明。冷风很快吹散他身上的热意,也吹散她面颊上的怒气。两人都平静了下去。


    他将拉链拉上,忽说:“我以后再不打篮球了。”


    苏起嘴巴委屈地撅起来,嘴角压瘪下去,眼睛又湿了,但她没有哭。


    “随便打着玩儿可以,比赛就不要了。”她说,“你打篮球还蛮帅的。”


    梁水一下忍俊不禁,她自己也哭笑不得,摸了下湿润的眼睛,负气道:“他刚刚就是故意去踩你的。”


    “但没踩到。”梁水扭头看她,说,“还好有你。”


    苏起迎着他清澈湿润的目光,心凝滞了一瞬。许是因为发带的原因,他整张脸格外饱满而棱廓分明,她忽然伸手把发带这个犯规物品扯了下来。


    他湿润的黑发散落下来,微遮住眉峰,莫名又愈发有种深沉的味道了。


    她匆匆移开目光,还是不看为妙。


    梁水看着她手里的发带:“你要给我洗么?”


    “洗个头!”苏起想起自己还在生气,道,“谁洗谁是猪!”她跺了下脚,恨不得踩那18号一脚才甘心,人又低下头去,像一只刚急红了眼要咬人却又耷拉下了耳朵的兔子。


    一通自言自语的小动作,却没把东西还他,她的手指绕着发带,缠着搅着,


    篮球场传来一波巨大的声浪,比赛结束了。本校赢了。


    苏起问:“你不打了,还有人替你么?”


    梁水道:“多的是。”


    出了球场,沿着路灯朦胧的大道往回走。


    两人裹着羽绒衣的长长影子拉在地面上。苏起跟着影子走,心无旁骛。


    他踱步在她身旁,忽说:“我月底要去珠海了。”


    她有些猝不及防:“去几个月啊?”


    他看她一眼:“两个月。”


    他要去珠海训练,还有速滑,忽然间好像有了很多个希望。像即将到来的春天。


    他说:“读大学真好。”


    苏起抬头望树梢:“对啊。”


    “你好好复习。”他慢慢走着,交代,“不要谈恋爱,听见没?”


    她也慢慢拖着脚步,斜他一眼。


    他一本正经:“我怕你影响学习。”


    “嘁,又不是高中了。”


    “反正……”他脚步更慢了,随着她走过拐角,停在她的宿舍楼前,说,“不要喜欢别人。”


    他停在路灯下,逆着光,眼神很暗,很沉,似有深深的流水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她抬眸望着他,许是冷风,许是别的,她呼吸微滞,等待着,等着那股波涛涌动出来。


    但没有,他只是很克制地吸了口气,说:“进去吧。”


    苏起没吭声,转身默默往台阶上走。


    我就说你是颗瓜吧。


    水砸,除了你,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别人。任何人。


    不信……你问我一下啊。


    那晚,苏起不安极了,辗转反侧,想着他要去珠海了,想着他在路灯下的眼神,心里翻江倒海。似乎是疼?却又不是;难受?也不是。


    焦灼。


    对,是焦灼。


    她翻煎饼一样在床上滚,实在受不了了,摸出手机看他人人网,看完又翻他qq空间,却无意刷到林声的一条状态:“如果我再优秀一点儿,或许就没那么累吧。”


    苏起一愣,正要给她留言,状态却删除了。


    她披着羽绒服溜出宿舍,跑进楼道打电话。


    林声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到未来有些迷茫。路子深要去美国读博,而学画画的她,读研没有太大意义,因而没有深造的计划。毕业后也似乎只能做设计类工作。


    苏起说:“工作还早呢,再说你不是想画插画的吗?”


    林声道:“自由职业没个安定,更心虚吧。”她声音低下去,“七七,子深哥哥的那个女同学也要去美国读博了。”


    这一句话产生的强烈共情,让苏起突然想到她说的自卑。


    她难受极了,安慰她,但林声说:“没事,我会自己调节的,也会努力的。”


    苏起回床躺下,望着黑夜,想着林声曾在这儿说过的话,心里压了巨石般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是周六,苏起自习到下午,没见到梁水,想起他去训练了。她忽就想去看他。


    许多地铁线路还在修建,她倒地铁又倒公交,转了四五十分钟才到体育馆。


    一进去就听见满场的冰刀滑行声,喊叫声,节拍声。一群小孩子在冰面上练冰球。他们戴着头盔,踩着冰刀,挥舞着球杆满场飞跑。


    苏起无心恋战,走到最里边的场地,坐上看台。


    梁水立在场边,跟教练说完话,滑到起跑处,教练拿着秒表,喊了开始。年轻人冲出起跑线,风驰电掣般在椭圆的冰道上滑行。


    许是很久没见他上冰了,苏起觉得他速度快得吓人,直身,加速,倾斜,伏地,过弯道,流畅得浑然天成。


    500米不到一分钟跑完。


    他松了力,在冰面上高速滑行几圈后停到教练面前。教练给他看了下秒表,跟他说着什么。


    他解开带子,摘下头盔,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点头。


    他又跑了几圈,始终没注意苏起的方向。训练完,他走到栏杆边推开门,卸下冰刀去了更衣室。


    苏起坐在原地等,等了半小时,梁水还没出来。她猛一惊,他该不会不知道她在这儿,先走了吧、


    她赶紧掏手机发短信:“水砸,你在哪儿呢?”没来得及发送,她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靠近。


    她一个激灵回头,梁水猫着腰从后头台阶上偷偷靠近,准备要吓她。


    “啊!”她真吓到了。


    他也被她吓得一愣。


    苏起一巴掌打他肩膀上:“我以为你走了呢!”


    他越过座椅,跳到这一级台阶上,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跑来?”


    “视察,看你有没有偷懒。”苏起抱着手,一副领导巡视的模样,和当年别无二致。


    梁水:“感谢领导关心,领导要不要赏脸喝杯奶茶?”


    苏起眉梢动了动:“行吧。给你个面子。”


    出了体育馆,天色已黑。


    梁水买了两杯奶茶,走到路边,从背包里翻出轮滑鞋,坐在花坛边换。


    他一怕堵车,二来练体能,养成了滑轮滑来场馆的习惯。


    苏起含着吸管,瞪圆了眼:“你滑回去啊?那我怎么办?”


    梁水绑着鞋带,仰头看她,眼睛在黑夜里晶晶亮亮的:“你坐车回去啊。”


    苏起气得鼻子冒烟:“你有没有良心?”


    梁水把书包扔给她:“那就换鞋。”


    苏起拉开一看,里头一双粉色的旱冰鞋,漂亮极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


    梁水低头系鞋带,没做声。


    他站起身利落一滑,转了个弯面对她:“麻利点儿。”


    苏起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拎着书包,手不够用。


    梁水接过书包,她坐到花坛上,伸手要鞋子,他已蹲下去,握住她小腿,把她鞋子脱下来。


    苏起脸一红,不想他脑袋一偏,嫌弃:“我靠,臭死了。”


    苏起嚷:“胡说!你才脚臭!”


    梁水含着半抹笑,把她脚丫子塞进旱冰鞋,一点点拉紧鞋带。


    苏起挣了挣,难受:“你把我绑太紧啦。”


    梁水抬眸:“你是想紧点儿还是扭脚?”


    “……嗷。”


    他手上又是用力一拉,苏起感觉小腿血流都不畅了。


    他收紧鞋带,打了个死结,又给她穿上另一只。


    他起身,轻松地滑后一步,说:“自己站得起来吧?”


    “当然站得起……”她屁股刚离开花坛,两只脚便不受控制地瞎踢腾,慌忙抓他,“水砸!”


    他立即扶住她腰,她抓救命稻草般一下扑到他怀里,挂在他身上,脚分叉到两边,站不稳。


    她耳朵摁贴在他胸腔上,砰,砰,砰,分不清这慌乱的心跳究竟是他的,还是她的。


    梁水立得稳稳的,掐着她腰,把她往上一提。她单手攀住他肩膀,收了腿,这下终于站稳了。


    她大松一口气,一抬头,差点儿撞上他的脸。


    他垂眸看着她,相对她的手忙脚乱,他镇定自若得有些不像他。只是鼻息略显急促而紊乱,撩在她面前。隐约暴露了内心。


    她脸皮发麻,稍稍后退一步,别过头去,问:“你,你……”她脑子乱了,要说什么来着,哦,对了!


    她瞪着亮亮的大眼睛:“你的奶茶呢?!”


    梁水看了眼旁边的垃圾桶:“喝完了。”


    苏起逮到机会,说:“哈,你像个水桶!”


    话音未落,梁水报复性地踢了脚她鞋底的轮子,苏起“啊”地一叫,人猛地倾倒。梁水伸手一接,她再次扑进他怀里紧搂住了他。


    啊……他抱起来还和记忆中的感觉一样,温暖,坚实。


    她一颗心被他搅动得跟一池春水似的,面颊烫得不行,思绪混乱,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用力打了下他手臂三下。


    梁水任她打,将点点笑意抿进嘴角里,说:“走吧。”


    他牵住了她的右手腕。


    苏起没有挣开他,她虽会轮滑,但不会停。不让他牵着,还真不行。


    她被他拉着,一边滑,一边喝奶茶,一边心想,完了,着了他的道了。


    还想着,人已滑到十字路口,他刹停下来。


    苏起随着惯性直直扑去他后背,一脸撞在他肩胛骨上,手也本能地搂紧了他的腰。


    男生的后背宽阔而硬朗,挡掉了寒夜里大半的冷风。她心里骤然涌起一股熟悉的温暖和安心。


    她怔了怔,才轻轻松开他的腰。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动作迟缓而恋恋不舍。


    梁水望着红绿灯,在冷风里吸了口气,心却愈发炙热滚烫了。


    他没回头,用力牵紧了她的手腕。


    交通灯转绿,他拉着她,从路灯车灯的光影中滑过十字路口。


    寒风直涌,年轻人的脸颊被风吹着,却并不觉得冷。


    越往学校走,行人车辆越少。


    路灯穿过光秃的枝桠,照在冬末春初荒凉的街道上。


    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在夜里滑着轮滑,一路前行。


    渐渐,苏起体力跟不上了。梁水将她右手腕转移到自己右手上,又朝她伸出左手。她喘着气,把左手腕也交给他。


    她不滑了,他在前头滑,拉着她一路前行。


    谁也不说话,只有鞋底的轮子咕隆隆滚动着。


    冷风吹在苏起炙热的红彤彤的脸上。北京的夜,冷意中竟有了种沁人心脾的意味。


    他拉着她滑过一条又一条街,背影坚定,有力,而又沉默。路灯投射的树影在他的黑发和肩膀上流淌,像缓缓流过的时光。


    从他身上流过的时光。


    忽然间,她就有些疼惜,进而有些后悔。


    走到校门口拐弯处,有车驶来,他减了速,两人停下等车过。


    他站在她前头,背影高大而安静。


    忽然,他手指从她手腕上一松,轻轻一滑,滑到她的手心,四指不轻不重地和她的扣上。


    像是两个齿轮咔擦一下,找准了紧密相接的位置。


    她的心砰的一下。


    下一秒,他抠住她的手指和掌心,拉着她滑过路口。一直进了校园,到了她宿舍楼下,他减了速,朝身后伸了一晚的双手垂下去。


    她被他带动着往前一滑,轻轻靠在他的背上。他身子微僵。


    路灯光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似缠在路灯下。


    他将她带到花坛边,脱了鞋,又蹲下给她脱,他整个人都很沉默,甚至,有些紧绷。


    她也不做声,看着他长长的手指解开她的鞋带,像在研究一件艺术品。


    终于,梁水把她的旱冰鞋脱下来,起身扔在花坛上,人一俯身,近距离地凑到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压迫而来。


    苏起仰望着他,望着夜色中他白皙的脸颊,清亮的眼睛,她的心忽就皱缩成一团,浑身都紧绷起来。只有两只脚丫子搅在一起,紧张地搓了搓袜子。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什么都没说。


    他忽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眼睛。


    仿佛一瞬间,尘埃落定了。


    她长长的乌黑的睫羽垂了下去,闭上了眼。


    世界陷入黑暗,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感觉到他的唇瓣,柔软,干燥,摩挲过她的眼睛,脸颊,最终落在她的唇角。


    他吻了她。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弥漫至四肢百骸。苏起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下一秒,梁水收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苏起没穿鞋,两只脚踩在他的运动鞋上。


    他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她的鬓角,一下又一下。他越搂越紧,像失而复得。


    苏起被那熟悉的气息紧紧裹挟包围着,忽然,眼睛就湿润了。


    82、chapter 28-1


    chapter 28-1 说爱你(1)


    苏起快步冲进宿舍, 扔下书包,踢掉鞋子, 爬到床上, 一把抱住大大的哆啦a梦倒在床上翻滚一圈:“嗷~~~”


    心跳尚未平复, 脸红到了耳朵根。想着刚才在楼下,他紧搂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他身体里去,情感汹涌,只有靠亲密才能发泄;他捧住她的下颌,深吻着她,热烈,用力……


    她抱着猫猫又是滚又是踢腾,脑袋埋在它脖子里笑不停。


    王晨晨正在看《生活大爆炸》,诧异:“苏起,你闻笑气了?”


    “我被猫猫抱了~”苏起幸福地说道,踢腾着脚丫坐起身来, 小脸红扑扑的。


    “我看你是发.春了。”王晨晨说,继续看她的谢耳朵。


    苏起把哆啦a梦摆好, 亲亲它的脸蛋,溜下床,拉开抽屉,大头贴的手机链还躺在里头。


    照片里,高中刚毕业的水砸搂着苏七七,一个散漫不羁, 一个天真烂漫。


    那时候的他们长得多稚嫩青涩啊,不过没关系,现在的他们也很青春飞扬。


    她把大头贴链子重新挂到手机上,没想他当初送的手机那么耐用,都两年多了还那么好。


    宿舍门推开,薛小竹从外头进来,道:“梁水碰到什么高兴事了?”


    苏起探头:“怎么了?”


    薛小竹放下包:“我经过男生宿舍楼,他从我对面过来,低着头一直在笑,走几步跑几步,笑个不停。”


    苏起都能想得出他那瓜样儿。她打开笔记本,登上qq,发现梁水的qq头像换了,又换成了曾经的那个——他们在酒店浴室穿着一黑一白情侣t恤对镜拍下的照片。qq名也变成了“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


    这家伙速度也太快了吧。


    苏起心里忽然就开满了花儿,想一想,登上人人网,发了张照片,正是梁水的qq头像。


    配文:“嗯,他回来了。”


    要发送的一刻,苏起有些脸红,这张照片太暧昧大胆,毕竟是在酒店浴室。想一想,又把照片撤下,拿相机拍下她的手机和大头贴,点击,发布。


    很快收到一串评论点赞,多是他们院系的男生,还有不少师弟师妹。


    “哇塞,恭喜啊!”


    “学姐!你男朋友好帅!”


    “谁把我们班花拐走了?!我不服!”


    “07飞设一班不行啊,21个男生都没把班花留下。”


    “这是谁啊?”


    “这都不认识?飞行学院的,梁水。”


    “昨天篮球赛我在!!!”


    “我去,梁水,你们真是神仙搭配。”


    “这是同时公布恋情吗?”


    同时?


    苏起点开首页,在她发布照片的前五分钟,梁水发了张照片,正是他俩在酒店浴室的那张,配文极其简洁:“我的。苏起。”


    照片下已有近百条评论。


    梁水虽才上大一,但人气太高,人人网关注好几万人,是苏起的两倍。


    点开评论,大都是他的同学熟人,男生们留言很直接:


    “卧槽!”


    “突然啊!”


    “恭喜!”


    “什么时候的事儿?”


    “美女!”


    没什么女生留言,但苏起很快发现,她的页面来访记录被刷爆了,清一色的女生,全是从梁水那里顺藤摸瓜找过来的。


    苏起回复留言正手忙脚乱呢,一刷新,她的照片有了评论。


    隔壁学校一个女生留言:“昨天篮球场那个,真主动……”


    苏起也不跟她客气:“要你管?”


    那女生很快删了评论。


    这头还在忙,qq群又响了。


    路造:“恭喜群内两只单身狗同时脱单。(微笑)”


    深声:“比我预计的早。(嘿嘿)”


    李凡:“比我预计的迟。”


    花之露娜lulu:“嗷,我的错,应该早点跟水砸说的。(撇嘴)”


    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摇头)是我错了。”


    路造:“(鄙视)你俩要不要这么和谐?我不习惯。”


    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滚!”


    苏起打着字,一旁,薛小竹叫起来:“苏起你跟梁水复合了!”


    王晨晨也翻着人人网:“我去,你们也太配了吧。”


    苏起忙着线上线下各种问题,弄到熄灯了才跑去洗漱,爬到床上和哆啦a梦滚到一起,滑开手机,有梁水的短信进来:


    水砸:“睡了?”


    苏起抿唇笑,回:“刚上床。”


    那头回复很快:“我也是。”


    苏起:“你怎么忽然在网上发照片?”


    水砸:“你不也发了。”


    苏起笑不停,就是想让全世界知道啊,又打字:“怎么发那张啊?”


    水砸:“喜欢啊。你不喜欢?”


    苏起红着脸,实话实说:“喜欢。”


    他说:“以后没人敢打你主意了。”


    苏起这才明白他那句“我的”是在宣誓主权呢:“傻子。”


    两人你来我往,讲着些毫无意义的话题,聊得津津有味,笑容不散。快12点了,梁水才说:“早点睡,明天一起吃早餐。”


    苏起:“好呀。晚安~”


    水砸:“安。”


    她放下手机,将脸蛋幸福地往枕头里埋了埋,蹬蹬脚丫,手机又亮了。


    水砸:“七七,我好喜欢你。”


    一颗少女心瞬间软成了水,立刻回:“我也是。”


    那边,他又回了:“=3=”


    苏起第一次看到这个符号,瞪着眼睛琢磨了好一会儿,发现是撅着嘴巴亲亲,一下将脸埋进被子,闷声笑起来。


    嗷!好可爱!


    许是睡前的心情太过甜蜜,那夜,苏起缩在暖暖的被窝里,做了一个梦。梦里,水砸也在她的被窝里,搂着她,亲着她,跟她滚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苏起困困地醒来,有些意犹未尽。


    她慢吞吞洗漱回来,薛小竹在阳台上晒毛巾,说:“你还磨蹭呢,梁水在下面等你好久了。”


    苏起跑到阳台上一看,梁水插兜立在冬末春初的一棵枯木下,冷风一过,他肩膀微缩。


    她赶紧换衣服,看看手机,梁水并没有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催促,她心更急,背上包冲下楼去。


    跑出宿舍,他朝她看过来,微微一笑,眼睛被冷冽的风吹得清澈透亮;她扑去他怀里搂住他的腰:“等很久啦?怎么不跟我打个电话?”


    “刚来。”他说,牵住她的手往食堂方向走,没走几步,揽住她的腰往身前一带,她一个趔趄仰起脑袋,他低头在她唇上用力一亲。


    苏起轻轻打了他一下,小声:“周围有人呢。”


    他也学着她,更小声,说:“忍不住啦。”


    苏起笑容放大,挽着他的手,说:“你脸上香香的。好像是爽肤水。”说着求证似的踮起脚,凑过去嗅嗅他的下颌。


    梁水摸了摸下巴,说:“剃须水吧。”


    苏起眼睛一瞪,好奇极了,伸手摸他下巴,来来回回的:“咦?摸不到。”


    他突然笑起来,别开脸去,打开她的手。


    苏起:“你笑什么?”


    梁水:“痒!”


    “为什么摸不到?”


    “刮了。”


    “那你下次刮之前给我摸摸。”


    梁水眼珠往她这头瞟,慢慢道,“早上就行。但你又不跟我住一起……”


    说这话时,年轻人神色挺淡定的,她立刻拧了他腰一下,他没绷住,痒得笑起来,将她搂在怀里往前走,笑声轻震着落在她耳畔,像清晨落在树梢上的阳光。


    进了食堂,苏起要了碗咸豆腐脑。


    她在南方从小到大吃的都是甜豆花,刚来北京时,极其排斥咸味的,可几年下来居然也习惯了。


    梁水不接受,吃着豆浆油条,鄙视她:“你是南方人里的叛徒。”


    苏起舀起一勺,递他嘴边:“你尝尝,还不错的。”


    梁水皱眉,嫌弃地扭过头去,身子往后仰,离她十万八千里。


    苏起收回勺子,叹气:“你要吃的话,还准备答应你一个条件呢。”


    话音未落,梁水突然凑上来,一口含住勺子,将那口咸豆腐脑吞了下去,速度之快,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表情冷静看着她,眼神像等待发糖果的孩子。


    苏起噗嗤笑:“骗你的。”


    他看她半秒,亦一笑:“我知道。”


    “……”苏起的心跳漏了一拍,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她吃了一口,小声说:“水砸,早知道这样,早该跟你和好的。”说着,抬眸深深看他一眼。


    他的手顿了一下,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苏起咧嘴一笑:“省了我多少早餐钱呀。”


    梁水呵呵笑:“老子就知道你没什么好话。”


    苏起道:“谁叫你刚才逗我的,以牙还牙。”


    梁水正低头喝豆浆,眼眸一抬:“我刚没逗你。”


    “……”苏起被他笔直的眼神看得心头突突,觉得还是玩不过他的。投降吧。


    吃完早餐,沿着铺满晨曦的大道走去图书馆。


    初春的风仍有些寒冷料峭,苏起心里暖和得很,抬头望,干枯的枝桠上冒出了点点新绿,映着蓝天,清新而又辽阔。


    她步伐轻快,走着走着,溜到梁水背后,蹦上去搂住他脖子,挂在他背后哒哒地蹭地走。


    他任她由她瞎折腾。


    没什么,就是开心。


    春风一吹,树梢上的新芽舒卷开,梁水要去珠海上课了。


    离别前一晚,他送她到宿舍门口。


    路灯昏暗,树影婆娑,灯光投照下一条长长的影子,两个缠绕着。


    苏起搂着他的腰,埋头在他颈窝里,不舍极了,问:“你要去多久呀?整整两个月么?”


    女孩声音绵绵的,很柔软,有一丝撒娇在里边。


    梁水心都软了,拿下巴贴她的脸颊,低声:“五月底就回来了。”


    “好久啊……”她不满地咕哝,“等你回来都夏天了。”


    梁水不说话,嘴唇寻找到她的唇瓣,辗转,轻吻;苏起搂住他脖子,闭上眼睛,他的吻缓而深入,似在一点点细细品味和她的每一丝亲密。苏起觉得自己多半是个嗅觉或触觉动物,春夜的微风,他脸颊上的气息,他肌肤细腻又硬朗的味道,他唇瓣柔软又温热的触感,都叫她沉迷不能自拔,叫她心尖儿战栗,热意如泉涌。


    她嘤咛一声,手摸到他的后脖颈,五指一伸,深入到他头发里。


    梁水蓦地浑身一僵,打了个激灵。


    苏起轻睁开眼,近距离凝视着他,他的眼睛在夜里亮得跟星子一样,暗涌的情绪藏在里头。


    他挨着她脑袋,轻喘了下,嗓音微哑:“七七……”


    “嗯?”


    夜色朦胧,也遮不去他面颊上的红:“要不要出去住?”


    苏起脸上辣辣的,期盼,却又沮丧下去:“我……今天来例假了……”


    梁水愣了愣,突然没忍住笑,将脑袋埋在她肩头。他耳朵都红了,闷声笑着,笑了半天也就一个字:“嗯。”


    他又说:“出去住吧。我想抱着你睡。”


    两人去酒店开了房,倒也算轻车熟路。


    苏起例假第一天,肚子疼得很,梁水搂着她肩膀,手掌抚着她的后脑勺,相拥而眠。


    夜里,苏起肚子难受,模糊醒来了一下。窗帘没拉严,漏出一条缝隙的光,他阖眼睡在她身边,睡颜英俊而安宁,似在安稳的梦里。


    她在半梦半醒间往他身边凑了凑,他察觉到她的动静,将她往怀里揽了揽,鼻尖轻碰住她的,呼吸轻缓而均匀。


    她又睡去了,一夜无梦。


    次日,梁水去了珠海。


    起初几天,苏起不太适应,但随着她的考研复习走上正轨,也就习惯了。


    那天,她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抬头望一眼树梢,一片绿意盎然。


    日复一日走过这条路,见证着树木一天天的变化,从枝头泛黄的点点嫩芽,到浅青色的卷叶,到舒展开的嫩尖儿,再到如今的新绿满枝头。


    时光像一个穿着纱裙的魔术师,裙尾在春风中拖曳而过。


    等到树冠茂盛,满眼绿色的时候,梁水回来了。


    五月底,北京已入夏。


    苏起出发去接他前特意洗了头洗了澡,换了件纱裙,对着镜子转了好几圈。


    薛小竹说:“美啦美啦,美得不行啦!快走吧你。”


    方菲在一旁看美剧。


    王晨晨笑问:“今晚还回宿舍么?”


    苏起背上小挎包,溜出门了才回头一笑:“不回啦。”


    路上有点儿堵,梁水的飞机晚上七点半落地,苏起八点才到机场。


    梁水拿了行李出来,说在三号口。


    苏起下了大巴车直奔三号门,航站楼灯火通明,楼外夜色如水,梁水一身黑t恤牛仔裤,手搭行李箱,站在三号门门口。璀璨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进夜色。


    她灿烂一笑,朝他跑去,就见一个经过的女生停下跟他说着什么。梁水正低头看手机,他抬头前后张望一下,摇了下头。


    似乎在问路?


    那女生点点头,转身走了,没几步又退回来,指着梁水的手机说了句什么。


    梁水又摇了下头,手机收起揣兜里。


    女孩耸耸肩膀,一溜烟小跑开。


    梁水没什么表情,随处一看,看见苏起,忽就笑了,朝她走来。


    他目光一落,含笑将她上下扫了一遭,说:“裙子真好看。”


    苏起低头看自己,作不知:“啊?是么,随便穿的。”说完,目光追着那个女生,问:“她干嘛的呀?”


    “问路。”


    “机场有什么好问路的,”她纳闷。


    梁水不在意:“我怎么知道?”


    苏起要帮他拖行李箱,但他不松手,她说:“水砸你累不累呀?”


    “不累。飞机上睡了一觉。”


    梁水早已买好两人的大巴车票,带她去乘车处。


    苏起回头望一眼,又嘀咕:“还问了你两遍。第二次也问路么,是要手机号吧?”


    梁水让她上大巴,扶着她腰,跟在她后头走,有些好笑,说:“苏七七会吃醋么?”


    苏起坐到靠窗的位置上,说:“水砸会让我吃醋么?”


    梁水跟着坐下:“不会。”


    苏起心里一暖,表面却凶凶的,扭过身板,戳他脸颊:“我的。不许招蜂引蝶,听见没!”


    梁水靠在座椅靠背上,一歪头,松垮道:“那你赶紧把我收了吧。”


    苏起瞪眼睛:“现在还不算收吗?”


    梁水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忽而一笑,凑过来搂住她的身板,嘴唇贴在她耳朵边:“领导,提个申请。”


    苏起:“说吧。”


    梁水低语:“今天不住学校,可以么?”


    苏起耳朵痒得要死,缩了缩脖子,面不改色严肃道:“批准!”


    话音一落,静了一秒。突然,两人都没绷住,凑到一起笑了起来,笑得脸都红了。


    她将脑袋靠在他肩头,不由深吸一口气,有点儿激动,仿佛即将要去完成某个盛大的仪式。


    希望自己表现好一点儿。唔,第一次,她不需要表现吧。还想着,梁水握住了她的手,男生的手掌心一片炙热,那热度似就传进了她心底。


    进城的路很通畅,很快就到了学校附近。


    燥热的夏夜,路上车水马龙,水泥地面还残留着白日的热量。


    走到小路口,路对面就是他们当年一起住过的酒店了。


    梁水松开她的手,搂了下她的腰,问:“你还回宿舍吗?”


    苏起抬眸,夜色中,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盯着她,带着某种再明显不过的欲望。她心里咚得一下,血液都发热了,小声:“不回……”


    梁水说:“直接去?”


    苏起通红着脸,用力一点头!


    梁水无声一笑,牵她手走到路边。


    人行道上,红灯倒计时,5,4,3,2,1……


    绿灯行。


    两人过了人车如织的路口,走进灯火通明的酒店。


    大堂清雅幽静,梁水到前台出示身份证,刷卡,开房,签字。许是他太好看,前台小姑娘偷偷打量了他们几眼。


    苏起装作不知,吸一口气,心跳在不经意间加速。


    电梯缓缓向上,轿厢内安安静静,苏起靠在梁水身上,瞥见镜子里自己脸红得厉害,干脆将脑袋埋进他胸膛。


    出了电梯,脚步声被地毯吸收。走到门口,刷卡,滴地一声,开门,落锁。


    梁水看了眼浴室,苏起忙说:“我出门前洗澡了,你去洗吧。”


    他无声笑了下,摸了摸鼻子。


    苏起怎么都觉得他那抹笑意味深长,想一想,就红了脸。


    浴室里水声淅沥,她坐立不安,爬上床躺着,觉得不太合适,便掀开被子溜下来;坐在沙发上吧,也不对。


    她要换浴袍么?不太对。


    不换么……等他来?


    正原地纠结呢,浴室门开了。她赶紧抓起手机,一屁股坐在床边不动了。


    她低头假装看手机短信,可一颗心砰砰的,跳到了耳朵根!


    她听见他拿浴巾擦头发的窸窣响动,她没回头,十分专心于探索手机功能,从多媒体到电子书从闹钟到设置,都被她摁了个遍。


    坐了没一会儿,房间里没音儿了。她回头,啪啪几声,他关了一串灯,只留角落一盏落地灯。


    光线暧昧而朦胧,苏起心一紧。


    他已欺身从她背后过来,勾住她的腰将她拉了上来。


    苏起倒进他怀里,闻见了他身上沐浴液的香味,清新,而又性感。他的嘴唇有些冰凉,落在她眼睛上,她闭上眼,轻轻打了个抖;又睁开眼,乖乖任他吻着自己的面颊,嘴唇。


    浴袍干燥,摸上去有些粗糙;他的头发湿润的,摸上去很柔软。


    他将她压下去,呼吸沉沉,胸膛起伏:“怕么?”


    她牙齿莫名咯咯打了下战,却是兴奋的,激越的,摇头:“不怕。”


    他咬着唇,轻笑:“想么?”


    她声音小小的,像一个羞怯的秘密:“想~”


    他心头一热,深吻住了她,炙热的掌心和亲吻将她覆盖,他的心跳压在她心跳上,和她一道剧烈搏动着。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促凌乱,和他的纠缠在一起,他的吻深深的,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她心软成一汪春水,人又热又晕,觉得自己像一团奶油融化在了他的爱里。


    他试探着,手掌轻抚她的头发,在她耳边呢喃:“乖啊,七崽。”


    “唔——”她难耐地哼哼,转过脸去轻轻蹭了蹭枕头,乌发散乱。


    炙热,心跳狂乱,痛,她仰起脖子,“呜”地一声,心被充盈。她想钻进他心里,永远不要出来。


    他呼吸愈发沉了,黑色的眼睛在夜里格外幽深,锁着她。


    这一刻的苏起很乖,羞涩,娇怯;声音细细的,轻轻的;脸颊粉粉的,柔柔的,像温柔绽放的花瓣。


    他喜欢死她了,


    他双手伸到她脑勺后,捧起她的头,微微抬高,像捧着他最心爱的宝贝。他十指握抚着她的发,低头一遍遍亲吻着她。


    和年少时梦中的她一样,和过去无数个梦中的她一样,温热,柔软,湿润,亲密,仿佛沉睡在最甜蜜的温柔乡里。


    苏起脑袋枕在他手心,被他温柔地缠绵地亲吻,填满。


    好幸福。


    原来这样子亲密无间……好幸福。


    仿佛只有这一刻,彼此才是最纯粹最原始地属于对方的。


    这便是夏天啊。


    她像是沉进了夏天的海洋里,海风扑面,炙热,咸湿,黏腻……


    夜已深,她迷迷糊糊,被翻来覆去。


    凌晨,她口干舌燥,心下哀叹,果然是运动员……


    第二天早晨,她缩在他怀里睡得很沉,迟迟不醒。迷糊间,依稀感觉到他的气息围绕着她,很安全。


    他似乎早醒了,睡不着了就摆弄她,一会儿亲亲她的脸,她的嘴巴,一会儿摸摸她的耳朵她的腰;她被他骚扰得皱了眉,发脾气:“我要睡觉啦!”


    他于是消停了,可没过一会儿,又来。


    苏起炸毛:“你不让我睡我再不跟你出来住了!”


    这下,梁水规矩了,乖乖搂着她,一动不动。


    她总算安稳睡去。不知又睡了多久,他许是实在耐不住了,悄悄松开她,溜下床去洗漱了。


    她也不管,迷迷糊糊继续睡。又听他脚步声靠近,人来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七七。”


    她懒懒睁眼。


    他脸凑过来:“摸吧。过会儿刮了。”


    苏起睡眼惺忪:“什么?”


    梁水微偏头,抬着下巴。


    苏起定睛一看,天光大亮,他下巴上冒着青青的胡茬。


    她这下醒了,好奇地伸手摸了摸,痒痒的,扎手,她忽就咯咯笑起来,来回摸了好几下,舍不得松手。


    他被她摸得心痒,凑过来亲她的唇,拿下巴蹭刮她的脸,胡茬刮着,她痒得缩成一团,捧着他的下颌,咯咯直笑。


    他继而吻她的下巴,脖子,胡须撩拨,她痒得如小动物般直翻滚,雪白的被单如揉皱的云朵。


    他心痒难耐,掀开被子钻上床,溜下去。


    “嗷~~”女孩一声嘤咛,罩进了被子里。


    83、chapter 28-2


    chapter 28-2 说爱你(2)


    2010年夏, 苏起留在学校复习考研。


    放暑假,学校清净下去, 最适合学习不过了。


    梁水去了珠海社会实践, 还有加训。不久后, 苏起得知他大一下学期期末考又拿了第一,文化课和飞行实践课都是。


    路子灏在群里说:“你这是冲着毕业就当机长去的啊。”


    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毕业生最好也只是副机长。top2的学生,说话有点儿常识。”


    路造:“鄙校top1。”


    路子灏暑假去美国游学了,路子深和林声也去了。路子深要在普林斯顿大学读博,趁暑假带林声去旅游。


    林声微博上挂满了照片,从大都会博物馆到百老汇;从拉斯维加斯到黄石公园。


    去年,校内网改名人人网后,流量却越来越差。即时短状态发布平台微博成了后起之秀,大批年轻人转移了阵地。


    林声一号召,伙伴们都相继注册。几人的微博除了彼此和相熟的好友关注,同学并不多,所以言论更自由发散。


    路子灏甚至发了一张肖钰的照片, 在博物馆门口的台阶上。


    苏起说:“你们这是组团,集体去虐风风吗?”


    结果留言发出去第二天早上, 美国那边是夜晚,qq群里来了消息。


    路子灏at了flower dance,说:“你自己说吧。”


    深声则at了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和花之露娜lulu,说:“都过来,有大事情!”


    花之露娜lulu:“你们干嘛呢?”


    深声:“聚餐。(贼笑)”


    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不要告诉我李凡开窍了。(爆笑)”


    几秒后,flower dance发了一张照片。


    餐厅里, 六个年轻人依次排开,从左到右是肖钰和路子灏,林声挽着路子深的手臂,脑袋歪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容甜甜;


    李枫然站在路子深旁边,含着淡笑,最右边,一个面容姣好身材纤匀的女孩微侧身对着李枫然,并没有路子深和林声那样大方。但女孩双手都牵着李枫然的左手,抿着唇笑,眼睛亮亮的,很开心的样子。


    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我去!”


    花之露娜lulu:“天啦!什么时候的事!”


    flower dance:“最近。”


    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是不是去年餐厅里那个?”


    深声:“是!”


    花之露娜lulu:“她考去茱莉亚了?”


    路造:“嗯。人家跳舞很厉害的,根本不需要李凡推荐联系人。哈哈。就为了拿号码。”


    花之露娜lulu:“佩服哦。居然能追到风风。”


    flower dance:“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我又不是路子深。”


    深声:“……”


    深声:“七七,于晚很好呢。刚跟她一起吃饭,超级可爱热情,又单纯。很配李凡的!笑起来特别好看。”


    花之露娜lulu:“哇,于晚?名字也好听。”


    路造:“人是真的很好。”


    花之露娜lulu:“咦?于晚,鱼丸?风风的小鱼丸?嗷,可爱!”


    flower dance:“(憨笑)她微博名就叫枫枫的小鱼丸。”


    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啧啧啧。”


    花之露娜lulu:“寒假带回来给我和水砸看!”


    flower dance:“行。”


    聊了没一会儿,梁水关注点歪了:“诶?你换苹果手机了?”


    苏起点开私聊一看,果然,flower dance下写着一行小字“iphone在线”。


    她说:“有钱人。”


    flower dance:“特别好用。”


    路造:“我也准备买了。你要不要我帮你带个,美国的比国内便宜。”


    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太贵了。我手机还能用。”


    花之露娜lulu:“确实好贵啊。你们看新闻了吗?有个男的为了买iphone卖了一颗肾……”


    深声:“(恐怖)”


    路造:“(暴汗)”


    flower dance:“……”


    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


    苏起没见过苹果手机,无法理解年轻人对它的狂热,仿佛那是个身份的象征,用了苹果手机就高人一等似的。她理解不了。


    苏落考来北京了,在科技大学。爸妈给他买的手机是诺基亚的,侧滑盖有键盘的那款。苏落想都没想过苹果,他说,五六千块钱买个手机,疯了吧。


    程英英倒是问了苏起要不要换个更好的诺基亚,苏起说不用。她手机到现在都很好用。诺基亚尤其耐摔,从床铺上掉下来无数次都没坏。


    由于苏落要来上大学,苏起提议让爸妈来北京好好玩一圈。她上学那会儿,家里刚建完房子,经济拮据,一家人来送她上学却没游玩,这次刚好补上。


    八月中旬,苏勉勤和程英英来了北京。


    苏起带着爸爸妈妈和弟弟在首都玩了个遍,从故宫到颐和园,从前门到后海,从国贸到鸟巢水立方。


    苏勉勤和程英英玩得很尽兴,对各处的景色、无论古建筑抑或现代大楼都欢喜不已,尤其是天.安门。父母辈的大都有这情结,两口子在广场上照了一堆相。


    除此之外,叫苏起意外的是,爸妈对地铁感到很稀奇,很喜欢坐地铁。


    一开始,他们不太熟悉怎么过闸机口,还不让苏起教,两口子凑在一起琢磨半天。苏勉勤指着感应器,说:“应该贴这里。”说着,手无意识一贴。


    闸机门“哐当”一下打开。


    两个中年人吓一跳,程英英赶紧推他:“快过去快过去!”


    苏勉勤生怕门要关了卡到他,立刻溜过去。


    门哐当阖上。苏勉勤松了口气。


    苏起笑:“有感应的!人不过的话,它没那么快关。不会夹到你。”


    话这么说,但程英英刷开闸机后,还是小碎步飞快过去了。苏勉勤在那头接她,两口子无意识握了下手,一副成功闯关的模样。


    少年苏落也是第一次坐地铁,但年轻人学习力强,跟公交投币一样自然。等出站时,刷卡变成塞卡,苏落一眼就懂了,一次性地铁票要回收。


    苏勉勤看一眼儿子的动作,有样学样地找到塞卡口,卡片吸进去,他从闸机走过,稀奇地叹:“这就收掉了。啧啧,回收利用,真不错啊。”


    苏起落在后头笑,可一转眼看见头上夹杂了白发的爸爸,和已经高出爸爸一个头的苏落,她的心就被扯了一下。


    一旁,程英英对苏勉勤说:“国家发展真快,他们这个时代真好啊。”


    苏起又看程英英,她也比妈妈高了。程英英眼角的皱纹很明显了。


    那一刻,苏起回忆了一下童年,想从记忆里翻找出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


    可惜无果。


    过去的回忆里,有无数有妈妈的场景——她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拍她屁股上的灰,她在冬夜里给她打毛衣,她拎着锅铲说:“我不管什么寒寒热热的妈妈”,她在舞厅里跳舞,她在梁水家唱着“从来不愿命运之错”;


    过去的事情还很清晰,但她的面目模糊了。如果不给苏起一张照片,她凭自己记不起程英英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那晚回到酒店,苏起和程英英住一个房间。


    苏起躺在床上,看程英英整理衣服。


    她现在穿的衣服都是妈妈款的。苏起记得,去年回家看老照片,二十出头的程英英烫着卷发,穿着白t恤牛仔裤,t恤扎在裤子里,帅气极了。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她几乎一生都待在云西。


    苏起忽然发现,在她眼里,她一直都是妈妈,是个代号,而不是程英英。


    她是长辈,是母亲,是依靠。可她从没想过她作为程英英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她的生活过得怎么样呢?


    作为女儿,她好像并不完全了解。


    苏起说:“妈妈,你觉得北京好吗?”


    程英英叠着衣服,笑:“当然好了。哎呀,现在这个时候真好,你们这代人太幸福了。”


    苏起又问:“你会有点儿遗憾么?”


    程英英一愣:“遗憾?”


    苏起说:“你21岁就生我了,然后一直在云西,照顾家里,会不会觉得青春浪费了?”


    程英英抓着一条裙子,坐到床上,微仰着头。头顶的灯光洒在她脸上,她比同龄人要年轻漂亮些,但岁月仍是公平地在那张脸上留下了痕迹。


    她想了一下,说:“在街上看到年轻人,会羡慕的。好像年轻的时候,没有多享受一下时光。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一眨眼,就老了。”


    苏起有些难过,不知该说什么。


    程英英又道:“哎,这个问题,我前些天还跟你爸爸说过呢。结婚太早,那时候又没好好读书,没什么见识,一辈子都耗云西了。”


    “爸爸怎么说?”


    “他说落落上大学了,家里条件也好了。等回云西,买辆房车带我出去玩。今年先去云贵川,明年再去西藏新疆。”程英英笑起来,“他说给我补回来。我才不信呢,能补回来就怪了。”


    苏起噗嗤笑,蹦去她身边:“妈妈,跟爸爸结婚这么多年,你满意么?”


    程英英说:“我年纪大了,所以有时候羡慕年轻人。但是吧,也不算特别遗憾。在我那年代,我也跟你爸爸轰轰烈烈过的。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还不一定比得上呢。”


    苏起啧啧几下,说:“那就祝你们白头偕老吧。”


    那晚,苏起和妈妈聊了很多,问她如何确定苏勉勤就是一个真心爱她且不会背叛的人。


    她以为她会给出标准答案,传授经验,但程英英说,无法确定。


    她说,当初搬进南江巷的几对小夫妻,每对都很恩爱,也都有各自的小问题。人站在起点上,是无法预知未来的。


    就像她根本想不到梁霄会和康提离婚,李医生和冯老师矛盾不断,路耀国捅出那么大的篓子。


    她也没想到她的婚姻平平淡淡一路小波折但也幸福走到了最后。


    程英英说:“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好,别有太强的目的,好好过每一天,珍惜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过好每一天么……


    苏起在黑暗中翻了个身,有些想念远在珠海的梁水。


    手机在枕头下亮了,苏起埋进被子偷看,是梁水的短信,问她今天带爸妈去哪儿玩了。


    苏起说去了鸟巢和水立方,又说爸妈坐地铁特别搞笑。


    聊到半路,梁水发来一条:“七七,我对你会比你爸爸对你妈妈还要好的。”


    苏起抿着笑:“好呀~”


    一旁,程英英困倦地训了句:“苏七七,你还要不要眼睛的?”


    “我……班长问我问题,马上。”苏起赶紧打字,“我妈妈要睡觉了。”


    水砸:“嗯,晚安。我下周回来了。”


    “好呢。”


    “=3=”


    八月末,苏勉勤和程英英回了南方。


    苏落顺利入学。


    两所学校隔着一条街,苏起跑去他学校请他吃饭,才请了一顿,苏落说:“下次你别来了。”


    苏起莫名其妙:“为什么?”


    苏落抠着脑袋不做声,不动声色拉开和她的距离。


    苏起一下子明白了,扑上去搂住他手臂:“我还叫你没面子了?你能找到有我这么好的女朋友都算你有本事。”


    苏落扯她的手,扯不开,道:“得了吧,你都不是个女的。我随便找一个都比你强。”


    苏起甩开他:“行。大学四年,你别跟我联系啊。”


    结果第二天开学,梁水给苏起打电话,说他下午到北京,叫她出去吃饭,他请了苏落吃海底捞。


    苏起皱眉:“你干嘛请他吃饭呐?”


    梁水一愣,笑道:“他不是我小舅子么?”


    “……”苏起脸微红,“小舅子个头。他就是个兔崽子!”


    “你俩吵架了?”梁水好笑,问,“那他是兔崽子,你是什么?”


    苏起:“梁水!”


    梁水:“诶!”


    “……”她没绷住,扑哧一笑,“你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


    “别了。周末太堵,我怕你晕车。直接店里见吧。”


    “那好吧。”


    吃火锅,会弄得一身的火锅味,但苏起还是洗头洗澡,又换了件裙子。她按约定时间去了店里,找到103桌,就见锅底都端上来了。


    苏落不在,弄调料去了。


    梁水低头划着菜单,手指修长。他穿了件白色t恤,头发似乎剪短了点儿。


    苏起到他对面坐下,他抬头,冲她粲然一笑,将菜单递给她:“看看有什么要加的?”


    苏起接过来看,她喜欢的菜都点了:“过会儿再加吧。”抬起眼皮,“你怎么到这么早?”


    “飞机提前半小时到了。估计那飞行员受了什么刺激,一路超速。”


    苏起说:“那你早到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啊,这要说吗?我以为是小事。”隔着虚白的灯光,他眼神清亮,嗓音低沉。苏起蓦地脸一红,忽觉刚才她语气里的嗔怪太过骄纵,像宠坏的孩子。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又道:“那下次提前五分钟都跟你报备,好不好?”


    “唔。”苏起含混一声,抓起西瓜咬了一口。啊,清甜。真好吃。


    “他去调蘸酱了?”


    “嗯。”梁水看着她,忽偏头,下巴朝自己身侧指了指。


    苏起佯作不知:“干嘛?”


    梁水又偏了下下巴:“坐过来啊。”


    苏起含着西瓜:“坐过去干什么?你跟苏落坐一起吧,我一个人宽敞——”


    话音未落,梁水起了身,绕到她这边坐下。


    苏起:“……”


    有点儿心虚。她怕苏落发现。


    两人约好了暂时不要让家人尤其是父母知道的。


    下一秒,他往她身边挪了点儿,揽住她的腰,人凑过来迅速亲了下她的脸颊。她一个激灵,他手摸到她脖子后,握住她脑袋,用力吮了下她的嘴唇。


    苏起心尖儿直颤,爪子打了他几下,做贼似的看一眼调料台。苏落背对着这边,没看见他的水哥在啃她的姐姐。


    梁水笑不停,恶作剧似的手又搭她腿上。


    苏起啪地打开他手:“再动你就过去。”


    他不逗她了,消停了会儿。


    苏起啃着西瓜,几秒后,踢他脚:“起来。”


    梁水不肯:“你怎么这么霸道?我还不能坐这儿了?”


    苏起拿眼斜他:“我要去调酱料。”


    “……”梁水站起身,往外挪,苏起也往外走,可没想梁水只挪了一半,人卡在桌边,苏起顺势往外,从他面前擦身而过。忽然贴近的距离叫她心头一紧,酥酥麻麻的。她又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气息。


    苏落已经回来了。


    她垂着眼睫,额头擦着他的下巴,从他和桌角的缝隙里侧身溜过去。


    梁水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不自觉凌乱的小碎步,心也跟那步子一般乱了。


    刚才贴得太近,他闻见了她洗发水的香味,一时就有些心猿意马。


    他缓缓坐下,无声地弯了下唇。


    “水哥,你笑什么呢?”苏落在对面问;梁水回神,摸了摸鼻子:“没什么。”


    苏起调完酱料回来,梁水起身,让她坐了进去。苏落对他俩坐一排的事没有任何怀疑。


    吃到一半,两姐弟斗起了嘴。苏起对苏落嫌弃她的事仍怀恨在心,坚持认为他这蠢样找的女朋友绝对比不过她。


    和全天下的弟弟一样,苏落认为,自家姐姐是全世界最缺乏女性魅力的一位:“真的。你想想看,北航那么多男生,七比一诶。你都大四了,居然还没谈恋爱,以后嫁不出去了真的。”


    梁水边吃着海带边笑。


    苏起警告:“苏落你给我闭嘴啊。”


    苏落:“真的。姐姐,还有最后一年,赶紧在学弟里面找一个。别比我小就行。”


    梁水捞着菜,说:“你看我符合条件么,要不让你姐姐找我呗?”


    苏起面不改色,在桌下拧梁水的腿,他一把抓住她手,抠她手心,却不松开。苏起又不能弄得太明显,只能五根指头挠他。


    桌下搞着小动作,表面却各自淡定。


    苏落道:“可以啊!声声姐姐都跟子深哥哥在一起了,你们俩怎么没在一起啊?”


    两人同时咳了一下,转过头去。


    苏落还挺遗憾的,说:“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我姐姐喜欢你。”


    苏起:“你能不能闭嘴了?”


    梁水:“哪个小时候?”


    “我上小学啊。你们读初中。她给你洗腕带。哥哥你不知道,她连妈妈叫她倒垃圾都要使唤我,懒得跟虫一样,居然给你洗东西。”


    梁水握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想起李枫然说,七七喜欢他很久了,比他想象的还要久。


    比千纸鹤还要久。


    “你胡扯!”苏起已经忘了,“根本没有这件事。”


    “有!我记得很清楚,童年阴影!”苏落道。


    “我也记得。”梁水忽说。


    苏起一怔,扭头看他,他侧头看着她,目光竟有些柔软,“我记得。那天你留在教室,我帮你扫地了。”


    也是那天,她拎着拖把蹦跶去水池边,唱着蔡依林的《说爱你》。


    “是么?”苏起蹙眉,他帮她做值日扫地的那天?


    他帮她扫过太多次地了,她哪里还记得是哪天?


    吃完火锅,苏起梁水跟苏落在路口告了别。梁水站在路边等红绿灯的时候就忍不住了,伸手勾一勾她的手心,牵住了小手。


    苏起匆匆回头看苏落的方向。梁水才不管,从她背后拥住她,嗓音有点儿耍赖:“苏七七,两个月不见,你就不想我吗?”


    “忍一下会死么?”她话这么说,却没挣脱他,是想念他的拥抱的。


    “会。”他的低音落到她耳边,“要死了。”


    苏起定了两秒,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对面,红灯还有60秒。


    梁水下颌轻贴她鬓角,拥着她微微摇晃了下。夏风轻拂,他问:“七七,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苏起扭头看车流:“忘了。”


    他将她下巴拨过来:“不信。”


    她一点儿不配合:“那你猜呗。”


    他真开始猜了:“罚站那次?”


    “初二?”


    “初一?”


    他说了一串,她说:“2003年8月29号。”


    梁水一愣。


    苏起扭头看他,笑道:“你肯定不记得了。”


    “记得。”他说,“去看电影那天。”


    轮到苏起一怔,像是突然有了回应。


    “但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喜欢了。”他说着,深吸一口气,“这么久了啊。”


    整整七年了。


    她手指轻抠着他:“唔。好久了。”


    他忽就亲了下她的脸颊,她扭过头去仰望他。他深吻住她的唇,她背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嗅着他的气息,有些意乱。


    因是在路上,他很快克制住了,松开她,只是一下下啄她的脸颊和耳朵,拿下巴蹭她搔她,她痒得咯咯笑,直缩脖子。


    他还逗着呢,忽然停住一秒,仍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眼睛却看向一旁——


    苏落站在几米开外,石化了。


    梁水:“……”


    苏起:“……”


    路过的行人好奇一瞥,恐怕以为苏落是来抓奸的男友。


    苏起没动,梁水也没动,搂着自己女朋友,很是淡定地开口:“我跟你姐姐在一起很久了,暂时没告诉家里,嫌啰嗦。”


    苏落立刻回神:“哦,好,嗯。你,你们好好的。我先回去了。”少年抓抓脑袋,掉头就跑了。


    苏起紧绷的肩膀松下去,说:“他好听你的话啊,要是我,他肯定会威胁找我要钱!”


    梁水拉着她过了马路往酒店走。苏起心有余悸,四处张望。梁水不由分说将她搂进了大堂。


    大四开学,苏起的考研复习进入倒计时。她们宿舍两个北京的不读研,直接找工作;薛小竹准备国考,时间比苏起还紧。


    路子灏在读研和工作间犹豫,但不论哪条路对他来说都很轻松。


    林声目前觉得本专业读研意义不大,其他方向也不确定,便一心一意奔着找工作去了。李枫然大四专业课程不多,要忙着全球各地演出和比赛。


    至于梁水,大二的他学业很重。


    他这人,既然当了全院第一,就不会肯轻易把位置让出来给别人。运动员出身,终究是胜负欲极强的,上了大学,这求胜的心也没有半分消减。拿的各项奖学金已足够还掉当初找李枫然借的训练费。


    他每周仍抽空练速滑,苏起忙着考研,没法常去陪他。倒时不时碰见他踩着旱冰鞋从校园飞驰而过,酷酷的模样引得一阵回眸。


    十一月,苏起去清华招生办做完现场确认;梁水也通过了大运会预选赛,排位第六。


    十二月末,李枫然的钢琴演奏会如约而至。


    苏起笑称他的钢琴会就跟《春.节序曲》一样,听完就要开始跨年了。


    那天在后台,苏起第一次见到于晚。


    李枫然在弹奏曲子,于晚趴在琴边,单手托腮,歪头聆听。女孩一只脚背绷得笔直,无意识地随着音乐来回移动,小幅做着芭蕾动作。


    女孩长发披肩,眼神明亮而专注,含笑注视着低眸弹琴的李枫然,一瞬不眨。


    那副画面太过美好,瞬间将苏起收买。


    她笑起来,轻声:“小鱼丸~”


    于晚回头看过来,两个女孩同时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一点儿不扭捏,早就听说过苏起和梁水,大方地跟他们打招呼。


    苏起笑:“欢迎加入南江小分队。”


    于晚问:“我一直想知道谁是队长。李凡说他不是。”她也跟着大家叫他李凡了。


    苏起一拍胸脯:“当然是我。”


    路子灏:“放屁,按年龄来,是我。”


    梁水说:“还是按身高来吧。”


    众人笑成一团。


    临上场要换衣服了,李枫然在t恤外头套上衬衫,刚穿上,于晚就走过去给他整理衣领,扣扣子。


    李枫然就不动了,微张着手臂给她弄。


    只是,年轻人有些不太好意思,或许又是心中幸福满溢,嘴角的笑忍得有些辛苦。


    一抬眸看见伙伴们都盯着自己,坏笑着,他脸就红了。


    苏起捂着嘴巴,突然间笑弯了腰,但没出声。


    梁水拿手肘杵她:“这么开心?”


    苏起往外走,说:“有人照顾风风了呀。多好啊。”


    梁水拉开休息室的门,让她先出去,语气遗憾:“要是我女朋友有这么照顾我就好了。”


    “……”苏起盯他一眼。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出了门。


    后头,路子灏翻白眼:“擦。昨日重现。”


    梁水抢他前头出去,故意带上了门。


    路子灏自己把门拉开:“梁水你还三岁么?”


    快开场时,于晚溜过来坐到苏起旁边。这回林声没来,她忙着找工作投简历。


    演奏会开始,苏起看了李枫然没一会儿,就被身边的于晚吸引了。


    女孩坐在暗处,凝望着台上的年轻人,一张脸像被光点亮。像是花儿追逐着阳光,她的视界里只有他。


    那天散场后回校,苏起跟梁水说:“于晚好喜欢风风啊。那个眼神,跟星星一样。”


    彼时,梁水握着她的手,踹在羽绒服兜里,在萧瑟的北风里往宿舍走。


    他说:“不懂什么眼神,你给我示范一下。”


    苏起耸肩:“我对你已经没什么感情了,示范不出来……啊!”梁水狠狠掐了下她的腰:“这在一起才多久?”


    苏起仰头:“我们已经是再婚了。再婚,懂吗?”


    梁水轻拍了下她嘴巴:“是不是欠揍?”


    她往他肩头一靠,嗷一声:“哎呀,下周要研究生考试了。”


    “你都复习一年了,不怕的。”梁水问,“紧张么?”


    苏起想了想:“还好,没高考紧张。但是……清华这专业竞争还是蛮大的。”


    梁水落后一步,从身后搂住她的腰,拥着她往前走,下巴搭她肩上,凑她耳边低声:“紧张么,学姐?要不开个房帮你放松一下?”


    苏起打了下他的手:“流氓!没大没小!”


    梁水吃吃笑,在她耳边吹气:“有大有小的,你不是知道么?”


    苏起耳朵直发痒,扭头警告:“梁水!”


    梁水埋在她肩头,笑得脸红耳朵红,也不抬头了,跟着她瞎走。


    苏起被他搂着,压着,走在冬夜冷清的校园里。上次出去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她小声:“等考试完了庆祝一下。”


    梁水抬起头来,黑眼睛在深夜里发亮,但想了想,又一头扎下去,沮丧地叹:“等比赛完吧。”世界冬季大运会在一月底。


    苏起没想他会拒绝,羞羞的:“嗯?”


    梁水闷声:“禁欲。”


    苏起脸颊热热的,挽尊地说:“我说的庆祝是吃饭,你想什么呢?”


    “我说禁食欲。”梁水反应极快,轻笑,“你想什么呢?流氓!”


    “……”苏起说不过他了,恼羞成怒,啪啪啪又打了他手三下。


    他却朗笑起来,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


    这冬夜,路灯昏黄,寒气冷冽,却是半分不觉冷意的了。


    84、chapter 28-3


    chapter 28-3 说爱你(3)


    一周后, 苏起参加了研究生统考。


    这边考试刚完,那头还有期末考, 外加毕业论文。梁水要去土耳其埃尔祖鲁姆参加世界大学生冬季运动会了。他申请了带苏起作随行人。


    苏起拿到运动员家属证时, 兴奋不已。她还是第一次出国呢。


    这趟出行, 她跟苏勉勤和程英英报备过,父母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以前不跟爸妈讲,是怕他俩啰嗦。不想苏勉勤知道后,什么话也没有。


    苏起反而不舒服了,追问他对他俩恋爱的看法。


    苏勉勤说:“蛮好。”


    没了。


    程英英在大理忙着吃米线,匆匆交代:“水砸比赛你就好好照顾他,别跟他吵架斗气啊。”


    苏起一头问号:“妈妈你怎么这样?”


    程英英不答,问:“枫然谈恋爱了?”


    “你怎么知道?”


    “冯老师说的,好像又跟枫然吵架了。”


    苏起头皮发麻:“小晚很好的。秀英阿姨干嘛不满意嘛。你不知道风风跟小晚一起多开心。小晚她都看不上,那没人能看得上啦!”


    “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程英英说,“冯老师觉得枫然可以晚两年再谈,现在怕耽误……”


    苏起更不满:“哪里耽误了?”


    程英英:“我不知道啊。”


    “……”苏起闭了嘴, 反正跟她说不清。


    梁水说:“李凡前段时间带于晚去墨西哥玩了。估计冯老师说的是这个。”


    苏起无语:“风风又不是钢琴机器。秀英阿姨有点儿过分。”


    梁水说,冯秀英对李枫然和于晚的行为很不满, 虽没直接说让他们分手,但说了句“她如果真的喜欢你,也不会等不了这两三年”。


    李枫然跟梁水讲时,梁水没忍住:“你妈妈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但之后如何进展,李枫然没说。


    一月底,梁水和苏起出发前往土耳其前, 苏起跟家里打电话后得知,冯秀英和李枫然的矛盾闹大了,演变成了冯秀英和李援平医生之间的矛盾。


    儿子的不可控制,和丈夫的不作为,让冯秀英再次对她的婚姻失去信心,要离婚。


    梁水过海关后给李枫然打了个电话,李枫然挺淡定的,说暂时没事。让他好好准备比赛。


    梁水没多问,只能等回去再说。


    这次运动会,国内58个高校派出了103名运动员参赛。大伙儿身着统一的红色运动服在机场集合,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飞机在伊斯坦布尔转机,落地埃尔祖鲁姆,已是24小时后。


    苏起一路靠在梁水肩头睡觉,下了机人还迷迷瞪瞪的,梦游般被梁水牵着走。直到上了大巴,进了市区,看到古老的寺宇和中世纪城堡,她才来了些精神。


    抵达园区,梁水住运动员宿舍,苏起住后勤人员宿舍,隔着两条区内街道。


    宿舍两室一厅,一人一单间。跟苏起合住的是一个记者大姐姐。那姐姐忙得很,收拾完行李就出去跑采访了。


    苏起出国前忘了开漫游,手机没信号,电视全是土耳其语,她一句听不懂,便溜达下楼去找梁水。


    一路上,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学生运动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几辆外国大巴车驶进来,年轻人们探出脑袋,挥舞着手臂呼喊:“hello world!”


    苏起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脚步轻快,跑进宿舍楼,敲门进了梁水寝室,也是两室一厅。另一间卧室住的单板滑雪运动员。


    她推开梁水房间,探头一看,床单整整齐齐,箱子放在地上没来得及收,人却没影儿了。


    她走到窗边朝外望,园区里的房子五颜六色,很青春。


    等了好一会儿,梁水还没回来。


    她有些失落地下楼往回走,很快被路边墙壁上的涂鸦吸引了注意,她没看路,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sorry!”她来不及后退,腰被人揽住一带,再次撞进他怀里。


    女孩笑脸一亮:“水砸!”


    梁水眼里含着笑:“找你半天,瞎跑什么呢?”


    “我去找你了,还等了好久呢。”


    梁水说:“你手机没开漫游?”


    “忘了。”


    梁水无语:“我看你要把自己搞丢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会到处乱跑。”


    “过来。”梁水拉她走到一处彩色墙壁前,这是园区开辟的留言板,彩色笔写满各种语言。中文的并不多。


    梁水找一圈,指角落:“以后在这儿留记号。”


    “好呀。”


    第二天上午,苏起吃完早饭过来看,一眼找到梁水的字迹:“8:30——11:30,3号馆训练。”


    苏起便乐颠颠跑去3号馆看他。


    等下午她经过,再写上一句:“14:00——18:00,宿舍写论文。”


    两人拿这留言板无缝交流行程,梁水的训练时间比较紧张,苏起尽量不打扰,大半时间在宿舍搜集论文资料。


    头两天她还去看梁水,坐在看台上看他在冰上肆意奔跑,每到休息间隙,他都会抓紧时间滑过来跟她闲聊几句。


    但临近比赛,训练转为封闭式,见不到人了。加上运动员有专门的餐厅,和后勤人员不在一处,更是见不上面。


    那天她吃完晚饭经过留言板,见梁水写了一条:“晚上训练。”


    她在下边回了句:“加油水砸!”


    放下笔,她望着墙壁上两人的字迹,兀自笑起来——没想到在这个年代,两人竟倒退回了最原始的交流方式。像写信一样。


    回宿舍,一开门,地上一张漂亮的当地特色的卡片。捡起来翻开看,是梁水的字迹。


    “今天有点儿想苏七七。”


    苏起捧着卡片,笑着倒在了床上。次日,她也跑去园区的纪念品店里买了卡片,写上:“昨天做梦梦见水砸啦~”


    去到他宿舍,他已经去训练了,房门紧锁,她把卡片从门缝塞了进去。


    当天傍晚,她又收到一张:“小鬼,怕不是做了奇怪的梦?”


    她再回复时,画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写:“明天比赛要加油哦!”


    卡片一张张从门缝塞过,短道速滑的比赛日终于到了。


    苏起一大早起来,跟着亲友团去现场助威。所谓亲友团,多半是今天不比赛也不用训练的中国运动员们。现场还有不少当地的留学生和华侨。


    苏起抱着国旗,坐在一层看台第三排。来之前梁水说,这次重在参与,如果能保持排位,他都很满意了。要是能进a组决赛,就算胜利。


    话这么说,苏起还是有些紧张的。他赛前排位第六,得冲到第四才能入a组决赛。


    身边坐的都是运动员,一个女生见她眼生,问她什么项目。


    苏起道:“我不是。我……男朋友参赛。”


    对方笑起来,“我以为你是花样滑冰的呢。”


    苏起当做夸奖,报以微笑。


    那女孩是高山滑雪的,很开朗,两人聊了会儿天,倒缓解了紧张。


    没一会儿,运动员进场,看台上顿起欢呼声。


    第一组预赛全是外国人,清一色金发碧眼的小伙子。各自国家的观众挥舞着国旗校旗,助威呐喊。


    上午四组预赛,每组四人,每前两名进半决赛。


    头三组都是外国人,苏起还算淡定,但淘汰赛的紧张气氛还是覆盖了整个场馆。馆内各个看台的呼声此起彼伏。


    枪响,起跑,飞驰,冲刺——胜者振臂欢呼,败者垂头丧气。


    志愿者推着拖把修复冰面,机械地将冰上发生的一切都抹去。


    突然,身边的同伴们欢呼起来。苏起抬头,就见梁水从通道出来,安上冰刀,上了冰场,她立刻挥舞国旗。


    但梁水没看这边,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微垂着眸,专注地盯着冰面,似在凝神保持专注力,不被周围的喧闹影响。


    他是中国队中唯一一个500米速滑选手,和他同组的是美国、瑞士和加拿大队。


    四个异国年轻人集合到起跑线前,梁水最先站定。根据预选赛排名,他在这个小组的第一赛道。另三个也相继做好准备。


    现场安静下去。


    “砰”地一声,发令枪响!


    四位选手同时发力,梁水占据有利位置,一瞬领跑,中国观众的看台霎时沸腾,喊着叫着,加油声震天。


    苏起揪紧国旗,咬着牙没发声,一瞬不眨盯着他——第二名跟得很紧,几次试图超越他。


    但梁水滑得很快很稳,即使侧身过弯道也死卡着位置,他保持着领先位置率先冲过终点。加拿大选手紧随其后。


    顺利进入半决赛!


    看台上一片欢呼,苏起眼前全是红色——同伴挥舞的国旗遮住了她的眼。她笑着直蹦跶,伸着脑袋寻梁水。他滑过终点,减速,没做任何停留,滑到场边,拆了冰刀,去找他教练了。


    加拿大选手很兴奋,还在场边跟他的同学们击掌。


    苏起看显示屏,梁水的成绩还是排第六。


    有点儿悬啊……


    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晃而过,半决赛开始了,分两组,每组前两名进入下午的a组决赛。


    再入场时,选手们的气氛明显凝重了些。


    第一组半决赛有三个欧洲选手,现场欧洲观赛者多。发令枪一响,满场都是呐喊声。


    苏起表情淡定坐在原地,两只脚却在轻轻打斗。


    四位年轻人在冰场上你追我赶,第一组半决赛转眼间结束,韩国和意大利进入a组决赛。被淘汰的德国法国队选手耷拉着肩膀,垂着脑袋遗憾地摇头。


    苏起看见那模样,有些难受。她想,他们是否也和梁水一样,追梦多年?


    还想着,第二组半决赛选手陆续登场。


    “中国队!加油!”身边观众呐喊起来。


    场地边,教练拍了拍梁水的肩,年轻人上了冰面,一边漫无目的地滑着,一边微抬着下巴,抠着头盔带子。


    苏起对这动作再熟悉不过,那是他有点儿紧张的标志。他一紧张就会跟那根带子过不去。


    但他很快弄好了头盔,抿紧唇,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滑到起跑线边,练了几下起跑。


    很快,选手就位。梁水按成绩排在第三赛道。


    冰面一片灿白;裁判举起发令枪,现场鸦雀无声。


    砰!


    一二赛道的意大利人和韩国人抢得先机,占据第一二位;梁水紧随其后。


    呐喊声骤起!


    各国语言的“加油!”混杂成一团,每种语言都化成一股股角逐的力量,在偌大的冰馆上空回响。


    “加油!”的嘶喊声在苏起耳边震荡,她浑身紧绷,目光追随着他。他紧跟第二名,侧身飞滑过弯道,直起身要加速超越时,换脚过急,冰刀磕了下冰面,突然降了速。第四名选手一瞬超越而过。


    苏起只觉耳边静了一秒,她所在的方阵集体静了一秒。


    超越而过的英国观众们得了鼓舞,奋起加油助威。


    苏起浑身热血往头上涌,用尽力气喊:“加油!!”


    但她的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没人听得见。


    身边的朋友们在一瞬的安静后,回过神来,齐声喊:“加油!”


    “中国队!加油!”


    他们喊着,吼着,和英语、韩语、意大利语混战成一团。


    苏起从座位上跳起来,抱着国旗瑟瑟发抖,就见梁水紧追着英国选手,看准过弯道的时机,拉开一个大圈要从外道超越,英国选手立刻侧拉卡位。


    梁水见机,突然一个内切,光速从内道插上。英国选手发现上当想要回撤拦截,造成梁水犯规。电光火石的一瞬,梁水敏捷地躲过他的脚,冰刀堪堪擦着他的冰刃而过,身姿矫健,片叶不沾身,一瞬加速超过了他,又趁着直道迅速去追第二名。英国选手没把好节奏,一下被梁水甩开。


    这个超越太过惊险刺激,人群中爆发一片尖叫。


    “啊!!!”苏起冲下看台,跑到栏杆边,“加油!!”


    只剩最后一圈,冰上的少年疯狂加速,紧追着,冲刺着!


    最后一个直道,梁水奋力奔跑,死死追着第二名,几乎是一道冲过终点线。


    苏起立刻望屏幕,居然并列第二!


    进决赛了!


    身后看台上的中国学生们摇着国旗,疯狂庆祝。


    梁水在冰面上高速滑行,微喘着气,仰望屏幕上自己的成绩,排位第五,并列第四。


    他忽然回头,一眼便准确找到了苏起,稍一转身,惯性下的冰刀带着他飞速绕圈而来,他伸出了手。


    苏起跳下看台,跑过过道,趴到围栏上,朝他伸手。


    他横着右手,高速从她面前滑过,跟她拍了下掌心!


    人滑到对面,减了速,利落地拆下冰刀出场了。


    ……


    上午比赛结束,苏起去食堂吃饭,听记者们议论,说中国队到目前为止一枚奖牌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刷新奖牌榜。


    苏起没想这么多,并列第四,进决赛,已经超出梁水的预期。


    很不错了。


    他和目前的第一名——意大利选手,有0.8秒的差距,离第三名也有0.1秒。


    她不知道,这差距能否靠心态和运气填补。


    回宿舍的路上,她经过涂鸦街,不抱期望地看了眼留言墙,却意外发现一条新留言:


    “睡午觉去了,你也休息一下。”后头跟了个表情,“=3=”


    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思给她留言。


    苏起噗嗤笑,拿了笔想写“加油”,却没落笔,他已经不能更努力了。


    她手摁在墙上,想了想,微微一笑,写了行字:


    “水砸,愿菩萨保佑你。”


    如果上天对你再好一点,就好了。


    短道速滑决赛在下午五点举行。


    苏起太紧张,一下午没休息好,也没心思写论文,她特意在场外转了好多圈,等快开场了才进去。


    一上看台,满世界旗帜飞扬,志愿者踩着冰刀在冰面上滑行护冰。大屏幕上显示着刚刚结束的b组成绩。


    b组决赛无力争夺奖项,赛完的运动员早已退场。看台上,各国加油团唱着各自国家的歌曲,造势助威。


    苏起好不容易挤进看台坐下,高山滑雪的女生问:“你怎么才来啊,我生怕你迟到呢。”


    她哪儿会迟到,专门卡着点来的。


    苏起从包里拿出两面国旗,四周欢呼声起。场馆内,播音员开始了英语、法语、土耳其语介绍——运动员入场了。


    首先出场的是第四赛道的土耳其选手,土耳其是主场,一时喊声震天,要掀翻整个屋顶。击鼓的,吹喇叭的,欢腾极了。


    接下来出场的是第五赛道的中国选手梁水。


    和刚才的阵仗相比,气势落了一截。但苏起和中国代表团以及当地留学生都尽了全力为他呐喊加油。


    梁水恍若未闻,表情冷定,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他面色有些冷淡,在冰上随意滑了一圈,一次都没碰他的头盔带子。


    许是冰面白光反射,他的脸看上去格外清白冷冽。


    第三、第二道的两个韩国选手和第一道的意大利选手也出场了,在冰面上自由滑行。


    很快,裁判召集。


    五位运动员从场地各处集合而来,滑到各自跑道前,站定。


    身边的人杵一杵苏起:“你紧张么?”


    苏起不吭声,牙齿打颤,咯咯直响。


    灯光聚在雪白的场地中央,耀眼得让人晕眩。


    四周安静下去,五位运动员同时微微躬下腰身,蓄势待发。


    苏起浑身打颤,觉得冰层的寒意袭来,她像一面即将碎裂的玻璃。


    预备——


    “砰!”一声枪响,苏起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又骤然跌落;场馆一阵浪起又浪落的喧嚣——


    梁水抢跑了!


    苏起扎下脑袋用力捂了下眼睛,深吸着气,回头望身后的看台。望什么她却不知道。


    刚冲出赛道的梁水松了力减速,人滑过第一个弯道了,转身滑回去。


    大屏幕给了抢跑的他一个特写,冰雪之色凝在他脸上,看不出情绪,似乎还是冷静的。


    身旁女孩问:“第二次抢跑就失去比赛资格是吗?”


    苏起:“嗯。”


    五名运动员回到起跑线上,裁判做了个手势。


    喧闹的场馆再度安静下去,冷气嗖嗖。


    一片寂静中,裁判第二次举起了枪。


    “砰!”


    第一赛道的意大利选手占据第一,第四赛道的土耳其选手在混乱中竟抢到了第二的位置,两个韩国选手占据三四名。第五赛道的梁水处于最不利的位置,殿后了。


    五个运动员像一串滚动的珠子,加速着,飞快滑过第一个弯道。梁水仍在第五。


    苏起高度紧张之下,嗓子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梁水追着身前的韩国选手,倾斜在冰面上,手指轻点,速滑过第二个弯道,上了直道立即加速试图超越,但两位韩国选手极其精明,打着配合,左右开弓,分别卡着内外两侧不让他过。


    他蓄了力,没急着超,稳定地再度扶着冰面滑过又一个弯道。


    加油声呐喊声震耳欲聋,苏起紧张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两圈了,他还是在最后面。


    她莫名害怕,甚至有些惊恐,心脏剧烈跳动,全身热血都往头上涌。


    突然,过弯道时,前头的两个韩国选手发力了,他们想打配合拉外道,夹击超越第二名,不想露出了空子。梁水找准时机,加速冲上,从两位选手一前一后的夹缝里挤过去!


    冰刀擦擦而过,冰粒飞溅!


    他超了第四位的韩国人,拉开外道,加速想要再超,但第三位的韩国人立刻提速稳住,梁水在外道不利位置,追不上他。眼看下一个弯道来临,紧随身后的韩国选手奋力冲来。梁水立刻回撤内道,卡住位置,身子斜在冰面上飞滑过弯道。


    韩国选手被迫减速,瞬间掉开一段距离。


    梁水位列第四!


    “啊!!!”五星红旗飞扬起来,


    “中国队!”


    “加油!!”


    “中国队!”


    “加油!!”


    苏起冲下了看台:“水砸!加油!”


    还剩最后两圈,梁水紧咬着前头的韩国选手,想再次借弯道超越,无果。


    一圈又四分之三,


    他疾驰,加速,斜身过弯道;


    一圈又二分之一,


    他直起身,拉大圈想超越,被对手卡死;


    一圈又四分之一,


    身后韩国队发起冲击,想要超越,梁水堵住位置,高速滑行。韩国选手用力过猛,绊到冰刀滚出赛道,撞到栏杆上轰隆响。


    梁水丝毫不受影响,死咬着前头剩下的韩国对手。


    大屏幕忽然给了他面部特写,年轻人的眼映着冰面的冷光,坚定,冷冽,带着狠狠的力量。


    最后一圈。


    苏起用尽全力呐喊:“水砸!加油!”


    就是这里啊!


    这片冰地曾是他的梦,是他所有青春热血挥洒的地方。


    她知道,很可能,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参赛机会了。


    “加油!”她挥着国旗,嘶喊,“加油!”


    四分之三圈,


    他追着,跑着,一如当初那个追风的少年。


    最后半圈,


    他居然再一次加速了!还能更努力,更拼命,定要拼尽全力。


    最后一个弯道,他突然拉出一个大外圈追赶而去,韩国选手也不再卡位,全力冲刺。梁水紧追而上,疯了般加速!


    满场鼎沸的加油声中,苏起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一个声音:让他赢吧,让他赢吧。她恨不得用她所有的意念化作力量去推他,哪怕再前进一点儿!


    让他赢吧!!!


    四个年轻人几乎是一团冲过终点!意大利人土耳其人在前,韩国人中国人紧随其后!


    苏起怔怔的,心脏狂跳,屏气盯着大屏幕。终点回放,意大利人第一,土耳其第二。


    韩国人弓着腰身,脑袋先过终点,但梁水的冰刀比他领先四五厘米——0.01秒!


    铜牌!


    “啊!!!!”中国队看台沸腾了!


    梁水冲过终点后,立刻回头看大屏幕,惊喜得自己都不太相信。


    居然拿到了奖牌!


    苏起双脚发软,跪在围栏边,深深躬了下去,她脸埋在手心,眼泪打湿了国旗。


    好开心!


    她明明在笑,但眼泪疯了般不停地涌出来。


    突然,她身边的围栏被人猛地撞了一下,一只手伸过来在她头上用力挠,她泪眼朦胧地抬头,只见满屋顶的灯光下,梁水激动的容颜。年轻人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眼睛像星星一般明亮。


    他趴在围栏上,双手将苏起拎起来。他将她抱起,越过半米宽的围栏,把她抱进冰场。工作人员帮忙拿来鞋子给苏起换上。


    梁水拥着她在场上滑行,冰沁沁的冷气,铺天盖地灿白的灯光,圆形环绕的观众、掌声和旗帜。


    一切都融化在荡漾的水光里,美好得像做梦一样。


    她笑着回头望他,他低头亲吻她的眼。


    他一句话没说,尚未从激烈的比赛中平复,还不断地喘着气。


    他带她领略了一圈场中央的风景,才将她送到场边,将她抱出去。苏起赶紧把国旗塞给他。


    他将国旗披在肩上,隔着围栏深深望着她,忽然伸手一罩,苏起只觉眼前一红,旗帜罩住他俩的脑袋,他凑过来,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红色的旗帜像盖头一般,外头镁光灯闪烁,她看见他的脸他的耳朵都被国旗染红。


    她在亲吻中绽放了大大的笑颜。


    他亲完她,披着国旗滑行而去。第一名的意大利选手和第二名的土耳其选手也在场内批着国旗滑行,致谢观众。


    等他退场了,她才回到看台上,激动的心跳仍未平复,脸上耳朵上烧得快要起火。


    身边女孩杵了她一下,给她看手机,里头一张照片,正是他俩蒙着国旗盖头亲吻的时刻。


    “我手机拍得不好,但你放心,绝对新闻头条,高光时刻。你知道刚才多少记者拍你们吗?”女孩很激动,“太美妙了。运动会太美妙了!”


    是啊,真美妙啊。


    苏起望着头顶的灯光,幸福地想。


    她又看了接下来的男子1000米,1500米的预赛。


    一小时后,今天的赛程结束,开始颁奖仪式。


    全体观众起立,鼓掌欢迎奖牌获得者入场。


    梁水洗头洗澡了,换了国家队队服,跟另外两个对手一起走到领奖台后。


    他这会儿看上去很淡定,跟冠军和亚军握了手。


    场内英文报道,第xx届世界大学生冬季运动会男子500米短道速滑季军,中国,梁水。


    他抿唇一笑,轻轻一跃,跳上领奖台,接过鲜花,领了铜牌。


    挂上奖牌的一刻,他吸了口气,很平静,可下一秒,就没忍住拿起那枚铜牌咬了一口,自己把自己逗笑了,笑容像个小孩子。一如当年坐在小城公交车后座上的小男孩。


    十二年了,当年的小男孩终于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颗糖果。


    他开心极了,扭头看身边领金牌银牌的对手们,大方而真诚地跟他们握手,祝贺。


    升国旗时,他凝望着那面鲜红的旗帜,眼神清亮,坚定,胸膛起伏,似有千万种情绪在激涌,最后,只化成一下深深的呼吸。


    三位运动员在领奖台上合影完毕,下了台,按惯例绕场一周,致谢观众。


    苏起伸展着国旗,蹦蹦跳跳,目光始终追随。


    他披着国旗,走得很散漫的样子;但有一瞬,他无意识地幼稚地跟小鸭子挥舞翅膀似的,扑腾扑腾手臂上的五星红旗。发现被记者看见,很不好意思地笑着一溜烟跑了。


    苏起笑着,盯着他看,看着他一点点走近,来到她所在的这边看台。


    梁水走过来,望见满看台的红色海洋。旗帜飞舞中,他寻见了她,忽就撞见了她的那个眼神——温柔,深爱,疼惜,懂得,仰慕,信仰——仿佛世间所有最柔软最深沉的情感都在里头。


    就是那个眼神。星星一般的眼神。只有最深爱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隔着一道围栏,他的面庞安静下去,仿佛世界消了音,鲜花,掌声,旗帜,人影,都不存在了。


    他静静看着她,少年的眼中忽然含了薄薄的泪,微微一笑,无声地对她做口型,说: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夜话(28)】


    q:什么时候喜欢对方的?


    七七:他陪我去省城看电影那天。


    水砸:没有具体的时间点。自然而然。


    q:会吵架吗?


    七七:他总惹我。


    水砸:很喜欢惹她。


    q:吵架了谁先说和好?


    七七:他。


    水砸:我。


    q:为什么?


    七七:不为什么。


    水砸:不为什么。


    q:会吃醋吗?


    七七:还好吧。


    水砸:讨厌学习好的男生。


    q:最喜欢对方哪儿?


    七七:好看!


    水砸:哪儿都喜欢。


    q:觉得对方最喜欢自己哪儿?


    七七:好看!


    水砸:哪儿都喜欢。


    q:觉得对方什么时候最可爱?


    七七:亲我的时候=3=,他耳朵会红,嘻嘻。


    水砸:做.爱的时候。(笑)最乖了。(补充)还会嘤嘤嘤。


    q:对方做过让你最感动的一件事。


    七七:啊,太多了。


    水砸:陪我去找我爸爸,还划烂了他的车。


    85、chapter 29-1


    chapter 29-1 独立(1)


    赛后, 梁水去接受媒体采访了。


    苏起走出场馆,天已经黑了, 墨蓝色一片笼罩着灯光璀璨的园区。


    寒风吹来, 冷飕飕的。苏起戴上羽绒服帽子, 心里暖得像在过夏天,一路都在傻笑。


    她蹦蹦哒哒绕去步行街,涂鸦墙的手绘奖牌榜上,中国那一栏的铜牌框框里贴了颗小爱心。


    苏起凑过去戳戳那颗小爱心,说:“水砸~啾~”


    还舍不得走,拿手机给那颗小爱心拍了照,又摸摸它,这才离开。经过留言板,写了句:“我回宿舍啦。晚上一直在。”


    她原是交代行程,放下笔又觉“晚上一直在”这行字意有所指似的。不管了,她跑去食堂吃完饭,回了宿舍。


    电脑连上网, qq群里伙伴们发来祝贺。


    路造:“国内没直播,我们在youtube上看的。你们可以啊, 全球秀恩爱!”


    深声:“比赛也太紧张了吧,我在现场估计得晕。”


    花之露娜lulu:“最后那会儿我心脏都要爆了哈哈。”


    flower dance:“声声太激动,差点儿把我肩膀敲脱臼了。”


    深声:“你们俩也很激动好不好?”


    路造:“废话!这回他总算圆满了。”


    flower dance:“七七。他手机没开,转达祝福。”


    花之露娜lulu:“ok、”


    深声:“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要等闭幕吗?”


    花之露娜lulu:“不用。明晚就回啦。赶回家过年~”


    深声:“回来去吃麻辣烫。”


    花之露娜lulu:“(开心)”


    苏起跟李枫然私聊了下,问冯老师那边有没有缓和。李枫然说, 他妈妈最近和他爸爸矛盾很大,他的事是个导.火索。


    冯老师认为李医生长期以来对李枫然的教育不够称职,对这个家不够关心,这次也没有跟她站在统一战线去教育李枫然。


    苏起说:“你还好吧。”


    “还好。”李枫然说,他在家只要一开始弹琴,冯秀英就不会多说了,还算清净。


    今年年底,他要在维也纳开演奏会,是他在国际舞台上的首场个人演奏。不过李枫然说,他没什么压力。


    苏起笑了,打字:“风风果然长大了,棒棒的。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北京开独奏会你会紧张呢。蒙眼睛弹琴那次。别说不紧张啊,我知道的。”


    他回了一个笑容:“被你看出来了。”


    苏起:“哇,居然过去两年多了。”


    李枫然:“现在都成老油条了。”


    苏起:“什么老油条?那是大师!”


    李枫然:“(龇牙笑)”


    九点多,下了qq,隔壁的记者姐姐还没回。


    苏起洗完澡躺在床上睡不着,滚来滚去,很想水砸。


    外头传来敲门声,许是记者姐姐没带门卡,拉开门,梁水微低着头站在门口,冲她一笑。


    苏起眼睛一亮:“都忙完了?”


    “嗯。”他溜进来,轻轻关上门,眼睛扫一圈室内,低问,“那姐姐不在?”


    “不在啊,怎么——”话音未落,他捧住她的脸,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炙热,深入,带着压抑许久的热情,很用力。吻得她呼吸急促,心跳失控。她被他熟悉的气息包围住,一会儿便头昏脑涨了,低哼:“唔,水砸~”


    一听她的声儿,他心都酥了,松开她,气息凌乱,拇指抚摸着她粉扑扑热乎乎的脸颊,说:“去我那儿住吧。今晚。”


    他的眼睛清沉黑亮,盯着她,涌动的欲望再明显不过。苏起浑身肌肤上起了一阵战栗,打了个颤,小声:“你室友……”


    “他这两天都不在。”


    苏起脸颊发烫,眼睛晶亮,偷笑着点头。梁水笑容放大,牵住她的手拉开了门。


    两人手拉手迅速下了楼梯,走进深夜的寒风里。


    他搂着她的腰,她抱住他的身体,闷笑个不停,快步穿过园区璀璨的灯光。


    夜色撩人,寒意来袭,两个年轻人紧搂在一起,两颗心在胸腔里激越而热烈地跳动着。


    走过两条街,到了他宿舍楼,他拉着她飞快上楼,开门,锁门,进房间,再锁门。


    灯没开,窗外的路灯光洒进来,昏暗朦胧。苏起一回头,他的吻便密密麻麻落了下来。羽绒服摩擦碰撞在一起,落到地上。


    鞋子,牛仔裤……


    窸窸窣窣的响动,像冬夜里耳语的秘密。


    “七崽~”他嗓音暗哑,在她耳边呢喃。


    她的心酥麻一片。


    他总爱在这时候唤她七崽,语气缠绵,极尽宠溺,仿佛她是他捧在手里的小崽子一般。


    “呜~~~”


    她搂住他的脖子,吻着他,耳畔狂烈搏动的心跳,急促缭乱的呼吸,滚烫的面颊肌肤,她神识涣散,完全由他主导。


    只依稀记着,夜色中,他的眼睛清澈明亮,那英俊的脸上,红唇微启,呼吸急促,带着情yu。


    窗外有风在刮……


    没了比赛的梁水,跟苏起在宿舍里厮混了一整天。直到次日傍晚,上了回国的飞机。


    苏起一整天没怎么睡,浑身又酸又痛又软又累。


    她困得不行,打算一路睡回去,上飞机后趁着起飞前去了趟洗手间,结果一照镜子,脖子上偌大两颗小草莓。


    苏起回到座位上就冲梁水发脾气:“都是你!我妈妈看见了怎么办?!”


    梁水抬她下巴:“我看看。”


    苏起挥爪子打开他手:“走开!”


    梁水又摸上来:“我给你揉揉,下飞机就没了。”


    苏起哼哧:“骗人!”


    “真的。”他哄,“来,揉揉。”


    苏起撇了下嘴巴,却还是歪头靠在他肩上。他给她揉着,跟摸猫猫下巴逗猫咪似的。她痒痒地,困困地,搂着他,手搭在他腰上,不自觉钻进毛衣里,摸摸他的t恤。


    薄t恤温热的,带着体温,底下是他的腹肌。


    她倦倦地耷拉着眼皮,手指摩挲着,忽就想起了床上的他。


    唔,窄腰,腹肌。


    精瘦,很有力量。


    水砸不穿衣服真好看啊。她幸福地眯眼笑起来。


    梁水垂眸一见她这表情,哧一声:“小心长针眼。”


    苏起抓抓t恤:“我的!才不会长。”说完“啊呜——”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梁水嫌弃:“啧啧啧,别把嘴巴撕破了。血盆大口。”


    “嗷呜。”苏起张着“血盆大口”,在他脸颊上啃了一口。这才消停,在他颈窝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眼睡了。


    等回到云西,脖子上的印子真淡去不少,苏起都觉得稀奇。


    程英英没注意她的脖子,却发现了她的黑眼圈,道:“熬夜了没睡好?”


    苏起心虚地说:“嗯,写论文呢。”


    到家那天正是大年三十。


    除夕夜,苏起懒散地歪在沙发上,一家人围着烤火炉看春晚。


    苏起回想着在土耳其的几天,越想越开心,可又没人跟她分享,便说:“爸爸,妈妈,我跟水砸在一起的事,你们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啊?”


    程英英看着电视机,嗑瓜子:“电话里不都说了么?”


    “……”苏起瞪圆了眼睛看爸爸,苏勉勤正好剥了个橘子给程英英,见她看着自己,问,“你要吃吗?”


    苏起:“……不吃。”


    苏勉勤看电视了。


    倒是苏落说了句:“你对我水哥好点儿啊。”


    苏起一颗桂圆砸他脑壳上:“你是谁弟弟?!”


    她咬着薯片,想听爸爸妈妈夸梁水,于是追问:“爸爸妈妈,你们觉得水砸好不好嘛。我跟他谈恋爱,你们支不支持嘛?”


    程英英吃橘子:“挺好的。”


    苏勉勤看电视小品,哈哈大笑:“支持支持。”


    程英英:“这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现在春晚越来越不好看了。”


    苏起:“……”


    她憋得难受,只得看苏落:“你说呢?”


    “水哥很好啊,我一直想有个哥哥呢,可惜是个姐姐。哎,我觉得水哥那么优秀,可以找个比你更好的——”


    苏起一巴掌挥他脑勺上,还要再打,苏落抬手抓住她手腕。少年长大了,毕竟是男生,轻轻松松不怎么用力,她便抵不过了,换用脚踢,可苏落反应很快,她踢不到。


    两姐弟闹成一团,爸妈坐旁边管都不管,一边吃东西一边讨论春晚。


    等到十一点半,家里四个手机开始陆陆续续响起。


    苏起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新年特色——群发短信。


    什么“钟声是我的祝福,礼花是我的问候……”


    “一夜春风到,新年花枝俏……”


    “各路神仙齐祝贺……”


    一晚上的,五花八门,能收几百条。苏起以前还回复,这几年看都不看了。


    但苏勉勤和程英英夫妻俩很实诚,还在那儿认真讨论如何回复呢。


    苏起说:“都是群发的,不用回。你们这纯属给移动公司送钱。”


    程英英凑在苏勉勤旁边,指手机:“zhao,赵,是翘舌音,你看你,拼音都不会。”


    苏勉勤:“翘舌是什么?”


    “就是滋后面加一个呵。”


    “哦。呵……”


    苏起:“……”


    她赶回家过年是为了什么,还不如跟水砸钻被窝呢。


    苏起百无聊赖,翻出手机看短信,摁掉一串群发,咦,南江小分队没一个发短信的。


    都在干嘛呢?


    苏起一条条给他们祝福过去:“xx,新年快乐呀。”


    ……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李枫然没动。


    电视按了静音,屏幕上播放着小品,观众笑得前仰后合直鼓掌,没有声音。


    满桌的团年饭,气氛冷清。厨房里传来李援平打电话的声音,在跟医院同事交代着医嘱。


    冯秀英夹了把青菜煮进火锅,说:“那个女孩是学什么的?”


    她知道她叫于晚,却一次都不叫她的名字。


    李枫然说:“你不是知道么?”


    冯秀英:“跳舞的那么多,她跳什么舞?”


    李枫然:“芭蕾。”


    冯秀英随口说:“学芭蕾出来,以后能干什么?”


    李枫然:“当老师。”


    冯秀英:“你!”


    餐厅里静悄悄的,李枫然很平静:“妈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秀英往他碗里塞了块鸡腿肉,苦口婆心:“枫然啊,你今年年底有维也纳的独奏。这是你的第一次国外个人独奏,有多重要不用我说吧?虽然你在国内出名了,但国际上才刚开始呢。你千万不能松懈啊。”


    李枫然:“我知道。”


    没话了。


    冯秀英忍了忍,又说:“你不能为了一时谈恋爱耽误事业。”


    “妈妈,小晚没有耽误我的时间。”他语气平平,没有起伏。


    冯秀英挫败不已,道:“我不是说过吗?要是她真的喜欢你,也不急这两三年,就算等你也等得起吧?”


    李枫然不讲话,低头吃饭。


    冯秀英愈发挫败:“你怎么不说话?!”


    李枫然有些无力:“我不知道跟你说什么。”


    许是儿子身上那股沉默的无力感太像丈夫了,冯秀英狠狠一怔,突然朝厨房喊:“李援平你要不要来管管孩子的?他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吗?”


    李援平捂着手机,匆匆探出头:“哎,枫然,你也听一听你妈妈的话。”说完又关上门打电话去了。


    冯秀英表情灰败得可怜,李枫然于心不忍,缓和了点儿,低声道:“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处理?”


    冯秀英:“怎么处理?你现在是想荒废掉事业吗?”


    李枫然放下筷子,捂了下脸:“我从来没有这么说。”


    冯秀英:“你这意思不就是这样吗?”


    “我一直在努力。就算是钢琴,今年的我也不是去年、前年的我了。我已经站稳了,妈妈。”李枫然从手心里抬头,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悲伤,“我比你想象的更爱钢琴。”


    妈妈,你不知道我为此曾放弃过多珍贵的东西。


    你也不知道2003年8月29号,那场没有去看的电影是我一生的遗憾。


    但不怪你,更不怪钢琴,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只是时间开了玩笑,早早走上一条不断攀登的路,等终于走上山顶,却太迟了。错过了。


    可如今,他终于长大了啊。终于,他有了足够的能力和资本,这一次,想要珍惜的东西,他不能再留遗憾了。


    “所以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能不能相信我?已经努力到现在,努力到我的能力都足够了,这样还不行吗?你还不满意吗?”


    冯秀英怔然,长这么大,儿子是第一次目露痛苦。她望着他的眼神,突然哑口。


    可只是一瞬,他的脸色又回归了平静。


    “我吃饱了。”他站起身,回房去了。


    冯秀英坐在原地,电视仍在无声放着。隔着一扇门,李医生说着杜冷丁。而“咚”地一声响,李枫然的房间里传来了急速练习的钢琴音。


    ……


    还没到零点,窗外已有人家在放焰火。


    林声溜回房间,关紧门窗拉上窗帘,挡了些许爆竹声,才趴到床上,说:“感觉你们留学生过春节比国内热闹隆重好多。”


    路子深那头传来同学们的笑闹,他往静处走,道:“你家今年三个人过年?”


    “嗯。有点儿冷清。不过搬家后一直都是这样。”


    路子深道:“还是以前在南江巷热闹。那时候才像过年,比在国外都好。”


    “咦?”林声笑起来,“你也会怀念南江巷么?我以为你这家伙不会呢。”


    路子深呵一声:“什么叫‘我这家伙’?”


    林声哼道:“这还是好听的呢,七七私下叫你路冰箱。”


    路子深:“她从小说话就很夸张。”


    “本来就是。以前每次过年都热热闹闹的,就你最淡定。大家一起打地铺,也是你训我们,不准我们闹。李凡都不像你这样,我一直以为你讨厌热闹和聚会呢。”


    路子深淡笑:“我给你补习数学时还训过你好几回呢,得亏你没觉得我讨厌你。”


    林声在床上翻了个身,撇撇嘴,又道:“要是我有学习天赋就好了,只会画画,现在画画找工作好难啊。”


    “都得经历的。”路子深说,他们本科班上找工作的同学,也有不顺利的,叫她耐心些。


    两人聊了会儿,快零点了。路子深说:“我先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林声说:“好啊。我也要跟爸爸去放烟花啦。”


    “嗯。”他说,“新年快乐嗯。”


    林声抿唇:“嗯~”


    放下电话,林声捧着热乎乎的手机,脸埋在被子里蹭了一圈。


    路子深给陈燕打电话,却没人接。


    陈燕的手机在沙发里震动闪亮着,没有人管;路子灏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亮着。


    手机里,是一张路子灏和肖钰的亲密照片。


    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陈燕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肩膀耷拉着,几近崩溃。


    路子灏坐在单人沙发上,沉默不语。


    他也没想到会在除夕跟肖钰吵架,更没想到发微信的时候会被妈妈看见。


    窗外是家家户户的欢声笑语,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视机里仍在载歌载舞。


    终于,陈燕抬起头:“是不是高中的时候你被人冤枉,所以糊涂了……”


    母亲的脸上满是质疑,彷徨,悲伤,困惑。路子灏望着她,有些于心不忍,但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说:“不是。”


    陈燕表情一瞬间扭曲,猛地又低下头,用力抓了下脸,又看他,不能理解,又急又冤:“不是——女孩儿哪里就不好了?你怎么就……你喜欢男的干什么呀?你跟妈妈说,是不是哪个女孩伤害过你,啊?是不是我没把你教好,让你觉得女人很可恶?”


    路子灏心中刺痛,想要插话,但陈燕已经崩溃:“是不是你爸爸让你缺失父爱了?是不是?但这两者也不能搞混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搞错了?”


    路子灏一言不发,他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说不出话。


    但他的沉默是默认,是坚持。


    母亲急了:“就算妈妈求你,你去跟女孩子谈个恋爱好不好?你都不知道跟女孩谈恋爱是什么样,你怎么就确定你喜欢男的?你要是搞错了怎么办?!你说你好好一孩子,你喜欢男的干什么呀?!”陈燕一下子急哭了,伤心地捂住眼睛别过脸去,泪水涟涟。


    路子灏曾设想过如果有天跟母亲坦白时可以说的话,可临到场,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干涩道:“你就当我谁都不喜欢,一直单身不行么?”


    “你怎么可能一直单身我问你?你现在年轻,无所谓。你老了怎么办,没有孩子,没有伴,我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妈妈会比你先走的,到时候你孤苦伶仃的谁管你?”


    路子灏眼眶红了:“妈妈,世上那么多人,我会有我的伴的。”


    “没有那么好找的子灏。”陈燕说,“你们现在搞这种恋爱,等再大一点,三十多岁了,人家的爸爸妈妈不会叫他结婚生子吗?现在独生子又多,哪个爸妈不要孙子的。别人都去结婚了,你呢?”


    路子灏不语。


    窗外,烟花炸开,爆竹声轰鸣。


    陈燕说到这儿,想到什么,突然拿纸巾一抹眼泪,冷静道:“你喜不喜欢男的女的,都先不说。你给我好好谈个恋爱,结婚,生小孩。以后你爱怎么闹怎么闹,我都不管。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了。离婚都行,但你必须结婚生小孩。”


    “妈妈,”路子灏望住她,“我能跟七七说我喜欢她,骗她跟我结婚,等她生了孩子,再跟她离婚么?”


    陈燕一怔。


    路子灏说:“别人家的女孩儿也是爸妈的心肝宝贝,人凭什么被我骗啊?”


    陈燕也知刚才那话说得太缺德,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冤屈地大哭道:“所以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人家孩子都好好的,都正常,怎么就你想法变态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我不正常。”路子灏沉默许久,忽抬眸,冲她微微一笑,说,“对不起,妈妈。你就原谅我吧。”


    86、chapter 29-2


    chapter 29-2 独立(2)


    回北京的火车上, 路子灏跟苏起梁水说,他跟妈妈坦白了。但他没具体说陈燕的反应, 只说了句:“她蛮反对的。”


    苏起问:“你还好吧?”


    路子灏笑了下, 靠在火车壁上, 说:“我就觉得我挺不孝的,都这么大了还让她伤心。”


    三人都沉默。


    路子灏又说:“不过还好有我哥哥,至少能给她点儿安慰,不是一篮子坏鸡蛋,至少还有个好的。”


    苏起皱眉:“你也不是坏鸡蛋。”


    梁水想了想,问:“肖钰有跟他父母讲吗?”


    路子灏摇了下头:“还是迟几年再说吧,头疼。别两个人都一起炸了。”他低头挠了下脑袋,很烦躁。


    梁水拍拍他的肩,说:“慢慢来吧。我觉得等你工作几年,能把自己养活,能过得很好的时候,你妈妈或许容易接受些。”


    苏起也说:“对啊。爸爸妈妈可能最担心的还是你过得不好。”


    路子灏怅然地想了会儿, 忽瞥一眼梁水,说:“当初亲七七就好了。老子本来是直的, 就是被你亲弯的。”


    梁水一巴掌挥他后脑勺:“给老子放屁!”


    “真的。”路子灏朝苏起伸手,“来,七七,把我亲回来。”


    苏起哈哈笑,佯作同意,就要起身;梁水捞住她腰把她摁在床铺上, 还不解气,一脚踹路子灏屁股上。


    梁水又问:“你也太不注意了,怎么会被你妈发现的?”


    “聊微信发图片。”路子灏叹气,道,“对了,推荐你们这个软件,上月新出的,蛮好用。”


    苏起凑过去看,说:“这不跟qq差不多么?腾讯干嘛呢?”


    “不一样的。”


    苏起说:“我手机好像弄不了。”


    路子灏道:“换个苹果去吧。用智能机是大趋势了。”


    “不要。好贵哦。一学期的学费呢。”


    梁水没做声,看了苏起一眼。


    ……


    大四最后一学期,李枫然准备着下半年的维也纳个人演奏会;路子灏早就保研了,轻轻松松在某互联网大公司做实习生;林声仍在找工作,听说有眉目了。梁水又去了珠海。


    苏起忙着写论文,考研成绩出来了,她专业和英语都考得不错,但政治分数不高,有点儿悬。


    大四后半学期,课表上已经没什么重要课程。


    一时间,好像身边所有同龄人都忙着各奔前程。留京的,回家的,出国的,考研考公的,国企外企私企民营,看似无数个选择摆在面前,但每一条路都不那么好走,总要经过一番磕磕碰碰。


    即将走出象牙塔,这一刻才是真正站在了年少无忧与成人世界的分界线上,每迈出的一个脚步都忐忑惶然。


    寝室里,薛小竹考国考面试被刷,又开始北京市考,职位是怀柔的村官。王晨晨和方菲仍忙着各处投简历,等待和准备面试。


    心仪的公司、职位、薪水、发展前景、体面度……所有因素都要考量,没有一个工作是尽善尽美的。


    苏起看着几个找工作忙得焦头烂额的室友,心里惴惴不安,期盼着考研能有个好结果。


    那天梁水给她打电话,问毕业论文写得怎么样。


    苏起说:“都蛮好的啊。就是等分数线有点着急。”


    梁水说:“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苏起想起什么,道:“你下半年会不会去美国啊?”


    飞院的优秀学员会被公费派去美国xx飞行学院学习一两年,驾驶各类真实机型。她想,梁水肯定会被派去的。


    “大三去吧,一年半到两年。看学业完成度。等回来就准备毕业和入职了。”


    苏起平躺下,踢腾了下被子,说:“真要变成梁机长了。”


    梁水好笑,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副机长。”又道,“我努力,争取回来后尽早上机。挣钱给你买奶茶。”


    苏起:“嘁!”


    人翻动一下,哀哀地叹了口气,“要两年啊,好久哦。”


    她的嗓音透过话筒,柔柔的,撒娇似的,那头他心都软了,低笑,说:“又不是中途不能回来。”


    “那也不能经常回啊,机票那么贵,浪费钱……”她咕哝。


    梁水笑:“有这么想我么?”


    “没有。”苏起一秒恢复寻常,哈哈笑,“我就是装装样子。”


    梁水噗嗤:“没良心。”


    聊到快熄灯,苏起挂了电话。


    薛小竹在追《宫锁心玉》,抬起头,问:“梁水下半年要去美国?”


    “嗯。”


    “回来就直接入职了吧?真羡慕。”王晨晨最近投简历投得快神经衰弱了,说,“不用找工作,年薪还那么高。”


    方菲说:“肯定的吧。工作那么累,危险系数又高。”


    “机长都轮休的好吗,比空少空姐假期多多了。”薛小竹说,“再说,国内民航安全系数很高了好不好?”


    方菲:“开玩笑啦。最近不是很流行那个段子么。医学生说,想到以后医院里都是我的一帮同学,我就不敢生病了。我现在是想到设计飞机造飞机的都是我的一帮逃课挂科的同学,我就不敢坐飞机了。”


    王晨晨:“那个帖子我也看过。”


    苏起没参与讨论,拿着毛巾脸盆经过薛小竹身边,问:“最近好多人看这个剧,好看吗?”


    “特别好看。”薛小竹说,“讲穿越的。啊啊啊晴川和八阿哥!”


    苏起说:“赶紧看你的申论吧。”


    几周后,方菲和王晨晨陆续收到工作offer。王晨晨进了国企,方菲进了外企,听说月工资近万。在苏起这穷学生眼里,简直是天价。


    两人一扫之前压抑的气氛,未来变得光明轻松起来。


    就在这时,国家线下来了,苏起的政治成绩差了5分。


    结果出来时,她恍惚了很久,脑子上挨了一重锤似的,但在学校走了几圈后,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梁水知道后问她有什么打算,苏起说:“去找工作。”


    梁水默了一下,问:“想好找什么工作了吗?”


    苏起说:“没有。先去网上看看吧。”


    梁水说:“不急。你先好好写论文,准备答辩。我四月底就回来了。到时候帮你一起找信息。”


    苏起说:“好。”


    话这么说,苏起仍是心急的。这个时候,一些大企业的校招都过去一拨了,一部分好的职位都定下来了。


    多少毕业生挤破脑袋在找工作啊。


    她有些慌乱,怕没考上研,工作也找不到好的,结果两手空空,一毕业就没了着落。


    云西是回不去的,其他城市她又不熟,北京的大部分国企校招都过了,苏起开始广撒网投简历,不再局限于本专业,像管理培训生、秘书、助理这些职位她都有考虑。


    她面试聚美的管理培训生过了三面,四面的时候被一个男生pk了下来。


    她挺失落的,但也只能打起精神准备接下来的投简历和面试。梁水在电话里安慰她,说:“我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帮你整理简历和资料。”


    苏起说:“明天么?什么时候到学校啊?”


    “四五点吧。”


    “明天我还有个面试。”苏起说,“可能要六点才回。”


    “没事。你回了跟我说一声,我去找你。”


    苏起第二天面的是沃尔玛的管培,这是她临时投的简历,对方通知面试很突然,她来不及做太深的背景调查。虽然她人很机灵,很多问题都答得上来,但她觉得整体表现只算中规中矩,不够亮眼。


    回到学校,走过林荫道,树梢上绿意盎然,阳光跳跃。


    四月末五月初,又快到夏天了。


    临近毕业,她还没有安定下来。


    垂着脑袋走到宿舍门口,脚步一顿——梁水一身飞行员外套,牛仔裤,手插在兜里,坐在花坛上等着她。


    阳光照在年轻人英俊的眉眼上,他散漫笑看着她,手从兜里抽出来,朝她张开手臂。


    她心头霎时软了,竟莫名有些委屈,一下子扑去他大大的怀抱里。


    他笑容放大,仰头望着她,冲她努了下嘴;她低头亲亲他的嘴唇,又亲亲他的鼻子。


    他摸了下她的腰:“想我没?”


    苏起顺势坐在他右腿上,咕哝:“想了。你干嘛坐这儿等我啊,来很久了?”


    “反正没事儿。”就是迫不及待想看见她。


    她歪靠在他肩头,手指无意识地隔着t恤挠摸他的腹肌,他痒得轻笑,她指尖便传来腹肌齐齐绷起的有力触感。


    他牵住她手,微微一抬,示意她站起来。苏起起身。


    梁水本就是张着腿,大喇喇坐着,他从上至下打量一眼站在自己跟前的女孩儿,她又束起高马尾了,还化了淡淡的妆,一张小脸愈发娇俏。因为要面试,她穿了件白衬衫配黑色套裙,丝袜,高跟鞋,有种别样的小女人的性感。


    他手指在她丝袜上抚摸撩拨几下,抬眸:“好看。”


    苏起脸微红,扭了下鞋子,说:“穿着真不自在,鞋子好硬。”


    梁水又拉她坐到自己腿上,说:“看看你最近都找了些什么。”


    苏起把包里的简历和职位表翻出来,梁水一张张认真看过,发现她什么类别的企业和职位都投了,甚至还有一份cctv-5的体育记者职位。


    梁水看她,眼神询问。


    苏起解释:“我也很喜欢体育啊,还经常写球评,当体育记者应该也蛮好玩。”


    梁水又翻了翻其他的,什么总裁秘书,研发经理,产品策划,他问:“这些你都喜欢?”


    “我觉得都不错,可以尝试。”


    梁水一时没说话,把资料都整理好,还给她了,问:“你不是说想搞科研的吗?”


    苏起一愣,眼眸一垂:“没考上啊。再说,科研也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很多现实困难的。国家还说要在五年之内搞出c919,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梁水听她说完,道:“这些问题,你也不是最近才知道吧,怎么最近就放弃了?就因为没考上?”


    苏起隐隐觉得他不赞同自己,皱了眉:“大家都有工作,都独立了。我都这么大了,难道不读书了都赖着我爸爸妈妈吗?”


    梁水说:“为什么不继续读呢?”


    苏起气了:“没考上啊!”


    梁水:“那就再考啊。”


    苏起怔住。


    他的眼神看着温和,竟也透出一丝锐利。


    她心中一惊,忽然发觉他成熟了。比记忆中的少年更加坚定不移。


    虽然平日里小打小闹他总让着她,但这一次,他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儿,而他是个不允许她胡闹过关的家长。


    她面燥得慌,别过头去,倔强道:“要是又一年没考上呢?那时候不是应届生,很多机会和特权都没了。再说,这次没考上,可能说明,或许也该试着走别的路。”她说完,耳朵更红,自己都觉得是在自我安慰和找补。


    梁水听完她的话,淡淡道:“我看是你就是没定性,又三心二意了。喜欢的时候,喜欢得很;一改主意了,放手也放得快。”


    苏起气得跟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一下子弹起身要走。


    梁水拉住她手腕将她扯回来,她跌到他身前,还要挣扎,他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一圈,将她圈在自己双腿之间。这姿势狎昵暧昧得厉害,他的脸色既有些散漫又有些凉肃,苏起又羞又气,站在他怀里俯视他:“你松开。”


    梁水抬头望她:“我说错了?”


    苏起扭过身板去,拿背对他。


    他又把她扭回来,问:“你小时候是不是一会儿要唱歌,一会儿要跳舞,一会儿要演戏,一会儿要那个……”


    苏起恼道:“那是小时候!哪个小孩不那样啊?”


    梁水:“好,那是小时候,现在呢?你不是之前都想好了做科研吗?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碰到坎就绕着走?就不能试着踹几脚,把那坎给踹了?”


    苏起原本憋着气,一听他比喻说“踹几脚”,脸上又有些绷不住,别过头去。


    梁水摸摸她的腿:“你说你这脚平时踹我挺有劲儿的,怎么现在软了?我也没摸你几下呀。”


    苏起臊得慌:“哎呀你别碰我!”人却是不生气了。


    梁水轻轻拨了下她,让她看着自己,道:“七七,这事你再好好想想。工作不急一时,你以后究竟想干什么,你想好了再做决定。有什么好急的?”


    她不吭声了。其实也知道自己最近太乱,没规划好,跟无头苍蝇似的。只是被他挑明了,羞愧而已。


    她低声,沮丧道:“别人都找到工作了。我怕……”


    梁水眼神软下去,抚了抚她的背,说:“别怕。我给你兜着呢。你不好意思靠爸爸妈妈,可以靠我。”


    苏起眼睛微红。


    他道:“再说,别人是别人。你不用管。你把自己的路走好就行了。”


    苏起一愣,慢慢坐回到他腿上,脑袋一歪,靠在他肩头。


    她伸手搂住了他脖子:“水砸……”


    “嗯?”


    她却没说话,只是忽然抬头,吻了下他的下巴。


    那晚,苏起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索自己究竟是否想做科研,答案是肯定的。但找工作过程中,那些职位也有很多的确是她感兴趣的,比如管培,体育记者……


    她又开始思索自己是否如梁水说的没有定性。


    她发现,或许自己天性乐观,一些小的挫折在她眼里都不算坎,确如梁水所说,走不过去她就绕。于是碰上大的难关,她也绕成了习惯。


    也或许她有几分小聪明,做很多事情都很容易,往往换路子还走得不错,不免就真的落下了没有坚持之嫌。


    想想梁水,跟他一比……


    她脸上火辣辣的,埋在枕头里,直到突然想到什么,立刻翻出手机,打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梁水刚洗完头回宿舍,正拿毛巾搓头发,桌上手机滴滴一响,拿起来一看,搓头发的手忽然顿住。


    猪八八:“喜欢你这件事,我坚持下来了。”


    他愣了愣,又一条“嗖”进来。


    猪八八:“一点儿都没有三心二意!你别冤枉我!”


    笑容在他脸上无声放大。


    他搓着头发,拉开椅子坐下来,边揉脑袋边笑,把那两条短信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低着头闷声笑得肩膀直抖。


    室友经过,好奇:“梁水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什么。”他顶着个毛巾给她回短信,回完又忍不住趴桌上笑出了声。


    苏起听到手机振动,摸出来一看。


    水砸:“表现不错。继续保持。”


    苏起撇撇嘴巴,保持你个大头鬼。正腹诽呢,又一条短信来了。


    水砸:“我也爱你。”


    苏起心一咚,炸开了烟花般满满的欢喜灿烂,在床上打了个滚,腾地坐起抱住床尾的哆啦a梦,给它一个满满的大大的拥抱,栽倒下去。


    ……


    苏起没再急着找工作,她认真准备完毕业答辩,冷静考虑过后,又跟父母商量,她决定考研二战。


    梁水说:“做了决定,就不要受其他同学影响,也不要因为别人都工作了,你就心急。”


    苏起说好。


    话说的容易,但毕业时,看着同学们一个个离开,各奔前程,她还是有些惆怅的。


    梁水陪她看房子,找房子,最终选了学校附近一家小区,跟一个毕业了两年的小姐姐合租。


    苏起为省房租,找的老破小,房子破烂得很。她好几天忙着毕业典礼,没有去过。


    他们班的男生照例在毕业季挂起了床单,如今,北航的挂床单仪式已经蔓延到多个高校。


    苏起走在离别季的校园里,有些伤感,她的东西陆陆续续被梁水搬去出租屋了,只剩下最后几本书。


    王晨晨和方菲已经离校,过去四年狭小局促的宿舍突然空旷起来,帘子拆了,床品拆了,书本、衣服、毛巾、水瓶、热水壶……全都不见了。


    只剩薛小竹的东西还在,看着格外孤单。她考上怀柔的村官了,下周才走,看着苏起收书,她眼泪都出来了。


    苏起眼睛也红了,说:“都在北京呢,有什么好哭的。你放假进城来找我玩嘛。”


    薛小竹点头:“嗯。苏起,你好好复习,一定考得上的。”


    苏起抱着书出了宿舍楼,身边,不时有毕业生拖着箱子离开,有同学结伴送着朋友而去,她难受极了。


    出了学校,慢吞吞走进小区,爬上三楼的出租屋,走过不到五平米的狭小客厅,推开房间门,苏起一愣。


    屋内大变样了。


    梁水给她重新换了床,学校里单人的床单被罩用不了了,换成了粉嫩嫩的床单,哆啦a梦坐在床头冲她开心地笑。


    桌椅柜子从宜家搬来了简洁款,四周墙壁贴了极浅的薄荷绿墙纸,地上铺了毛茸茸的白地毯,窗台上摆了两三盆绿萝,书桌的台灯下放着一个小玻璃罐子,里头还长着几株水草呢。


    一张便利贴贴在书桌墙上:“苏七七,毕业愉快。”


    她看看这小小的房间,忽就笑了起来,莫名有了温馨的家的感觉。


    有人开了大门,苏起跑去迎,梁水刚从超市回来,买了一堆香皂洗衣粉卫生纸等生活用品,连吹风机都给她买好了。许是在搬家的时候发现她没有吹风机。


    她说:“你弄了多久啊?”


    “没几天。反正我放假没事了。”梁水放下塑料袋,转眸看她,“喜欢么?”


    “喜欢~”她心里温暖得声音都软了,突然凑上去,亲了下他的嘴角。


    他没准备,痒得缩了下脖子,眯眼笑了下。


    苏起心动,又跳起来,啄了下他的眼睛。他伸手揽住她的腰,亲吻她的唇,低低地问:“床喜欢么?”


    她搂住他脖子,暧昧了嗓音:“一眼看到就想跟你在上面滚。”


    梁水眼神一暗,咬了下她的耳朵,嗓音磁沉:“那你过会儿小声点儿。”


    她悄悄道:“隔壁姐姐要加班到很晚。”


    他笑容放大,吻着她将她压倒在床上。


    一星期后,梁水回了云西看康提,陪妈妈过了两星期,又回北京跟苏起住了十多天。


    苏起已调整好状态,重新进入考研倒计时。梁水每天陪她去图书馆自习,两人各自看书,互不打扰。他知道她政治差,便帮她找网上的精讲复习题。


    学到深夜,手拉着手穿过夏风吹拂的林荫道,回到出租屋,缠绵一番,相拥而眠。


    等到梁水启程去美国那天,苏起没去送他。


    梁水不让。


    那天早上,他没跟她一起出门,站在门口冲她微笑着挥了下手。苏起下了楼梯拐角处,抬眸还见他站在门边,冲她笑着。


    她走下楼,知道再回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出小区时,她有些不舍和心酸,想涌泪,但很快就忍下去了。


    不要紧,时间会很快过去的。


    到了图书馆,她起初有些难进入状态,但很快就心无旁骛。


    许是怕她难过,梁水没有给她电话和短信。


    夜里苏起回到家,推开房门,梁水不在了。但哆啦a梦被他放在床的正中央,手里捧着一束粉色的玫瑰,冲她憨憨笑着。


    苏起噗嗤笑起来,过去捧住花嗅了嗅,又将哆啦a梦抱住亲了口。桌子上放着几大包超市买的水果和零食,外加一张便利贴:


    “买了vc泡腾片,记得每天喝。”


    她抹了下泪湿的眼睫,忍不住笑了。


    这时手机响起来,不会是他,他还在去美国的飞机上。


    苏起把手机掏出来,见是林声,接起来:“声声?”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87、chapter 29-3


    chapter 29-3 独立(3)


    苏起买了最晚一班的全价机票去了上海, 赶到林声所在的出租屋,门拉开, 林声披头散发, 满面泪痕。


    苏起将她抱进怀里, 眼泪就掉下来了。


    林声呜呜哭了起来:“怎么办,七七,怎么办……”


    林声是在微博上发现的。


    她微博名就叫声声,是两三千粉丝的古风小画手。


    她在一家动漫公司找到工作后,画作也越来越多。前段时间摸鱼,以路子深为原型画了个现代图。


    她极少画现代画,有粉丝在下面留言,说:“声声画现代也好棒!画的自己的理想型吗?”


    有一个叫“kriskang”的网友回复:“她才配不上呢。”


    林声觉得奇怪,就看了眼她的主页,正是路子深的那个女同学。


    她翻了她的照片,照片比真人好看些。


    她起先没看出异样,直到翻到三月前的一张照片, 那女同学拍了张早起时的窗景,椅子上搭着一件男式衬衫。


    那件衬衫是林声买给路子深的, 袖口还绣了个黑色的ss。


    发照片的日期是路子深的生日,也是林声找到工作签了合同的日子。她特别开心,跟路子深讲了一个小时的电话。却没想到……


    林声整个人都懵了,仿佛天塌下来,居然还问了句:“这是路子深的衬衫吧?”


    那女生没回复,迅速删了照片。


    但林声拿qq截图了, 发给路子深后,把他拉黑了。


    林声哭道:“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七七,子深哥哥他从来不会说好听的话,看着也很冷,但其实对我很好,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苏起抹了下眼中的泪,问:“你直接把他拉黑了?不问下之后怎么办?”


    林声稍止了泪:“路造跟我说,他在飞机上。”


    苏起一愣:“他从美国回来了?”


    “嗯。”林声嘴角往下一压,眉心紧紧蹙着,眼泪又一颗颗砸落下来,呜咽,“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北京,在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我床很大的,可以两个人住。”


    林声不吭声,只是落泪。


    苏起想,这时候,她还是想见路子深吧。


    她不催她,不给她压力,也不帮她下决定,只握住她的手,说:“你自己决定,你要不想去,我留在这里陪你几天。”


    林声低头垂泪,看一眼房间,到处都是路子深的印记,他给她买的玩偶,他留在这里的衣服书籍,他们一起去玩拍的照片,各种票根贴满了墙……


    苏起太心疼了,把她搂进怀里摸摸头。


    林声抱着她,呜咽:“七七,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对你没有要求,我只希望你不要难过。但这已经没办法避免了。”苏起落了泪,说,“声声,你要是想和他分开,我陪着你;你要是想换城市来北京,我给你落脚;你要是原谅他,我也会立刻忘记他做过的事,还叫他子深哥哥。”


    林声闭眼,眼泪大颗大颗滑落:“我知道了。”


    那晚睡在床上,林声一夜无眠,近乎自虐般说起过往。


    她喜欢一个画手的绝版画册,他千方百计托人寻来给她;有次她夜里生病,急诊医生不在,他抱着她,急得眼圈都红了;有次她在网上被人骂,心情不好,他居然逃课一天带她去乌镇玩……


    把她一点一点从自卑沉默的境地里拉出来,如今却又一手将她推了回去。


    “七七,我从初中就喜欢他,只喜欢他。我怕我以后喜欢不上别人了。怎么办?”


    苏起攥紧她的手,心疼得要死。路子深对她那么好,若不是真喜欢,做不到的;可是……她也迷惑了,既然喜欢,又怎么会和另一个人……


    两人都一夜没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林声看着时间,算到路子深大概还有一两个小时落地,仿佛胆怯了,说:“七七,我去你那儿住几天吧。”


    苏起立刻带她走了。两人跟逃亡似的,赶去火车站买了最近一趟的站票。


    火车上遇到一帮男学生,也不知是他们心地好,还是林声太漂亮,一帮学生挤到一起,愣是空出了一个座位,苏起和林声挤着坐下。


    有个男生见林声很消沉,还给了她一瓶水,又跟她俩聊天。


    但林声无暇顾及,靠在苏起肩头闭目了。苏起随口跟那男生聊了会儿,交换了学校信息。她也累了,闭了眼,头轻轻歪在林声的脑袋上。


    兜里手机震动,梁水的电话过来——他落地了。


    苏起怕吵醒林声,赶紧挂了,匆匆给他回短信,简短说了下情况。


    梁水也很震惊,别的没问,只说:“那他们俩准备怎么办的?”


    苏起:“他回国了,但声声现在要跟我去北京。”


    梁水:“你们在火车上了?”


    “嗯。”


    “累坏了吧?回去好好睡个觉。”


    苏起:“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梁水:“安慰没用的。好好陪着她吧。你有没有跟声声说叫她怎么办?”


    苏起:“没有。她怎么选我都支持,只希望她别太难受。”


    梁水:“你家不是有一只很大的熊么,把那个给她抱抱。科学家说,毛绒玩偶可以安慰人。”


    苏起:“好。”


    梁水:“别抱哆啦a梦。那个是我。”


    “……”苏起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怎么那么跳脱。


    她打字,“水砸,你以后会不会……”


    短信发出去,苏起感觉他会骂她两句,但他迅速回过来了,只有两个字:“不会。”


    很快又补了一条:“七七,你别瞎想。我对我们的未来很确定,我只想跟你过一辈子。”


    苏起看着短信,也不知是累的,还是难过的,有些脆弱,一下子就眼泪汪汪了。


    两人下了火车,辗转回到苏起的小出租屋,累得虚脱,双双洗了澡,爬上床,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一个抱着毛绒熊,一个抱着哆啦a梦,沉沉睡着了。


    睡到不知几点,突然响起敲门声,苏起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窗外已是黄昏,夕阳西下。


    林声太困倦了,醒不来,将脑袋埋在熊肚子里。


    苏起以为是隔壁姐姐,睡眼惺忪抱着哆啦a梦去开门,拉开门便惊醒了,路子深站在门口,许是背着光,脸色有些暗沉。


    苏起顿时来气了,说:“渣男!”


    路子深看她一眼,没回嘴,问:“声声在你这儿?”


    苏起说:“她现在不想见你。”话音未落,路子深进了屋,直奔房间。林声已经醒了,搂着熊蜷在床上,没动静。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路子深在床边站了几秒,手轻握成拳,忽坐到床边,伸手拨开她的乱发,女孩白皙的侧脸露出来,她一扭头,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路子深说:“七七,我跟声声单独说会儿话。”


    苏起揪着哆啦a梦屁股上的红尾巴,说:“声声……”


    林声不做声,苏起便明白她意思,说:“我带手机了。”


    她下了楼,在小区里胡乱转一圈,才发现自己抱着个巨大的哆啦a梦。


    她跟哆啦a梦排排坐在石板凳上,夕阳西下,晚霞漫天;一群老年人带着小孩儿在小区里玩耍。


    苏起不知他们两个在楼上讲什么,但路子深能大老远追过来,应该是想被原谅吧。可是……这种事怎么好原谅。


    苏起给梁水发消息:“是不是你告诉他我地址的?”发完,用力拧了下哆啦a梦的红鼻子,


    梁水回:“他说是误会。”


    苏起一愣,梁水的电话来了。


    苏起忙问:“什么误会?”


    梁水说,那张照片不是路子深生日那天,而是除夕。他们一帮留学生聚在一起sleepover,路子深说他都不知道那女同学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苏起怔住,误会了?


    她想起刚才路子深的脸色,蓦地浑身一抖,突然害怕他会生气。


    梁水:“你现在哪儿呢?”


    苏起不答,急道:“子深哥哥不会生气吧?”


    “生气肯定会生气。”梁水说,“但如果是很大很大的气,就不会从美国回来了。没事儿的,你别担心。”


    苏起松了口气,忽然气哄哄道:“水砸,你要是敢乱搞,我给你戴十顶绿帽子。”


    梁水一下炸了:“卧槽。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啊?!”


    苏起不吭声,戳了下哆啦a梦的肚皮,脑袋低下去:“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梁水顿了顿,说:“我也很想你。真的,在飞机上想了你一路。”


    苏起低声:“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异地。”


    他深吸一口气,说:“七七,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苏起不语,听见他那边有回音,声音也有些空旷,奇怪:“你在哪儿了?”


    “爬楼梯。”


    “没电梯么?”


    他淡笑:“电梯不就断信号了么?”


    苏起心里霎时涌起暖流,问:“你报道了吧,那边怎么样啊?”


    “鸟不拉屎的地方,很荒凉。”梁水说起那边情况,又聊了一个多小时。


    放下电话,天都黑了,小区单元楼里亮着无数扇窗户,星星点点。不知是哪一家的少女播放着梁静茹的《大手牵小手》,甜甜的曲调弥漫过来。


    苏起坐了没一会儿,手机响了,是林声的短信:“七七,你回来吧。”


    苏起扛着哆啦a梦上楼,路子深站在卧室门口,脸色仍冰凉,许是记着她刚骂他渣男。


    苏起咧嘴笑:“子深哥哥,你要喝水么?”


    路子深:“不喝。”


    “哦。”她立刻逃进屋,林声正收东西。她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刚才又狠狠哭过一场;但脸上明显没有哀愁了。


    苏起说:“你要走了?”


    林声点点头。


    “你跟他……”


    林声垂下头:“错怪他了。”


    苏起放下哆啦a梦,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声声,我一直都在,你有事来找我。还有……”她悄声,“你超级优秀,真的。”


    林声眼圈又湿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点头:“嗯。”


    苏起送她到门口,看她跟着路子深下楼去了。


    两人在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回了上海。一周后,路子深回美国了。


    风波散去,苏起仍忙着考研。


    梁水在美国顺利完成上机飞行,隔三差五给她发照片,全是他在飞行中看到的景色——清晨雾霭中起飞时,海平面上的日出;深夜月光中降落时,繁华城市的万家灯火;玉盘般硕大的黄月亮;晚霞染红的层层叠叠的火烧云;雪山顶峰雪白如云堆,和鳞片般的云连接成一片……


    每天都有不同的风景给她。


    两地有时差,白天黑夜颠倒。


    苏起一早起来看见他发来的当日风景,想象着他穿着制服在驾驶舱里翱翔天空的模样,带着一整天的好心情去上自习。等她夜里回到家,他刚好准备上机出发,和她聊上几句。


    待他翱翔蓝天,她安眠而去。


    周而复始。


    秋去冬来,气温骤降。


    苏起每天迎着寒风走在校园,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坚定、温暖。


    再冷的风也刮不散。


    临近圣诞,李枫然今年不在国内开演奏会了,而是在维也纳。


    演出前一天,梁水突然接到他电话,说到了他所在的城市。


    他来得突然,说是见一面就走。好在梁水也放假了,正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回国给苏起惊喜,刚好有时间去见他。


    两人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梁水下了公交,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咖啡馆走。这小城人口稀少,对面街道上迎面而来的外国人难得看见活人,兴奋地挥手打招呼。


    梁水绕进咖啡馆,李枫然坐在落地玻璃窗旁边,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大衣搭在沙发上。


    雪光映在年轻人的脸上,白皙中有些寂寥,他冲梁水笑了下。


    梁水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脱了羽绒服外套,说:“你不是圣诞要在维也纳演出么?”


    那是他在国际重要舞台上的首次个人演奏场。


    “怎么?该不是紧张了,来找我聊天?”梁水点了杯咖啡,略调侃。


    李枫然笑一下。


    彼此都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他许是没想好怎么开口,所以没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梁水聊着彼此的近况,看一看外头的雪,又说一说伙伴们。


    雪后的下午,咖啡厅门可罗雀,只有他们俩。


    温暖的室内,放着悠扬的音乐,一曲唱完,来了首《just one last dance》。


    李枫然听着这歌,怔松半刻,垂下了眼眸。


    梁水放下咖啡杯:“说吧,你跟于晚怎么了?”


    “你知道了?”


    梁水无语:“你来找我肯定有事啊。刚翻了下她微博,名字换了。”


    小鱼丸。


    没有了“枫枫的”。


    李枫然低头搓了下脸:“我妈妈给她打电话了。”


    梁水沉默半刻,说:“分手了?”


    李枫然没做声。


    “冯老师可真是……”梁水不好评价,砸了下舌,说,“什么时候的事?”


    李枫然垂眸想了下:“万圣节。”


    快两个月了。


    梁水张了张口,有些无话可说。他握着咖啡杯,调整了下坐姿,道:“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李枫然抬眸,深吸一口气,说:“现在才忍受不了了。”


    梁水沉默。


    分手是于晚提的。


    李枫然大概能猜到冯秀英跟她说了什么,于晚很平静跟他说了分开,语气还蛮乖巧的,让他好好练琴,准备年底的演奏。


    李枫然当时是有些难过的,但他什么也没说,说了句好。而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他照例每天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渐渐不太习惯。


    练琴到半路,一抬眸,没有她的笑脸了;回头时,也没了她凝望的眼神;但他依然沉默,只是发一会儿呆,便又低头继续练习。


    直到昨天,他入住一家酒店,等人的时候,看见大堂的钢琴,便随手弹了几个音。一对外国的老年夫妇经过,老爷爷说想请他弹奏一曲《梦中的婚礼》,送给他金婚的妻子。


    李枫然就弹了,音符流淌出来,他想起于晚曾伴着这首曲子为他跳过芭蕾。


    弹完后,那个老爷爷说:“年轻人,你的曲子很忧伤,是不是在思念你的女孩?”


    一个小时后,他飞去纽约找于晚。


    两人甚至都没坐下,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条街,于晚拒绝了他。


    她说:“枫枫,我和你分开,不是因为你妈妈,而是因为你。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不会拒绝,才习惯了我。”


    梁水问:“你怎么回答?”


    李枫然说:“我想好了告诉你。”


    梁水拿手撑了下额头:“……”


    他突就想起苏起说,他没有生存经验。


    他沉沉叹出一口气,靠进沙发背里,“你喜欢她吗?”


    李枫然反问:“什么是喜欢?”


    梁水张一张口,被他问住了,忽道:“你以前说过啊,看见她就很开心,看不见就想,想得心都会疼。”


    李枫然不说话了,转眸望窗外,侧脸寂寥,眼神刺痛地眯了起来。


    梁水看着他的神情,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他确定道:“你喜欢她。现在发现了,所以不敢跟她讲了?”


    李枫然道:“我可能会是个失败的……就像我爸爸,”他苦涩一笑,说,“我没办法为她放弃钢琴,或许我的喜欢不够……”


    对面,梁水低着头,反复地摇了摇。


    “李凡,喜欢不是放弃。并不是要靠放弃,来证明喜欢。那是痛苦。我不会让七七放弃她的研究,她也不会让我放弃速滑,放弃飞行。我想,于晚也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梁水说,“喜欢是互相成就。为什么在你眼里,喜欢和钢琴是水火不相容的?不是啊。”


    李枫然怔住。


    从小到大他都以为这是个二选一的问题,要么工作,要么感情。横亘在其中的,永远是矛盾,抱怨,和无休止的争吵。


    他怔然,说:“我不懂怎么协调。”


    “很简单。”梁水趴在桌上,拿搅拌棍敲了下碟子,“在一起的时候,眼里有她;不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有她。”


    “就这样?”


    “就这样。”


    他若有所思。


    梁水道:“李凡,喜欢就要说出来。不管任何时候。不然,她会没有安全感的。像你两个月没有联系她……我跟七七分开的时候都没这么干过。”


    李枫然怔松坐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看了下手表,拿起大衣,说:“水砸,我先走了。”


    梁水也一愣,说:“你现在不该去维也纳么?”


    李枫然:“我先落下纽约。”


    梁水跟着他起身往外走,说:“你妈那边怎么办?”


    李枫然说,其实两月前冯秀英跟于晚打电话后,他跟她吵了一架。


    也或许因为这段时间他没主动联系过家里,冯秀英的态度反而缓和了点。


    两人出了咖啡厅,走到路边,梁水伸手拦了辆出租,说:“去吧。我感觉,你俩还有戏。”


    李枫然没说话,突然走上一步,用力拥抱了梁水,足足三秒才松开,上了车。


    出租车远去,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辙。


    梁水插兜站在原地,雪光映得整个世界灿白一片,茫茫的,晃人眼。


    路子灏,肖钰;路子深,林声;李枫然,于晚……


    小时候从未觉得啊——小时候,喜欢就是喜欢,从未觉得,一段感情善始容易,善终多难。


    他忽然就很庆幸,庆幸曾经那么难的路走过来,苏七七还在那里。


    像上天给他们的恩赐。


    他抬头望天空,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突然就想一瞬间飞回去,抱住她摸摸她的头,护着她宠着她,让她一辈子都是南江巷那个快乐无忧的苏七七,永远都不要难过受伤。


    他掏出手机,也不管现在国内是凌晨三点。她静音的手机要明早才能看到。


    “我想你了。”


    他站在雪地里,一字一句,都是从心里挖出来的,


    “七七,我太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夜话(29)】


    傍晚,雪越下越大。


    于晚套上羽绒服,走出练舞房,下了楼梯,走到教学楼门口,看见李枫然站在台阶上,身后漫天雪花飞舞。


    于晚惊讶:你……你现在不该去维也纳吗?


    李枫然微笑:忽然想来看看你。


    于晚微急:你的演奏会呢?明晚就开场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李枫然从兜里拿出一张vvip票:和我一起去吧。


    于晚:……


    李枫然:这场演奏会,对我很重要。你,也很重要。


    于晚:我有什么重要的?


    李枫然:那个问题我想好了。


    于晚:嗯?


    李枫然:我喜欢你。很确定。


    (狂风吹着,雪花落到他的黑发上。)


    于晚(微笑,故意):那我跟钢琴,你喜欢谁?


    李枫然沉默。


    于晚:说啊。


    李枫然:钢琴。


    于晚:切!(裹上围巾,走进雪里)


    李枫然(默默跟她下台阶):去维也纳吗?


    于晚(不说话,手钻进他的口袋,握住了他的手):你牵我手我不就跟你走了吗?这都不会,还要我教。


    李枫然:哦。(握紧了她的手)


    88、chapter 30-1


    chapter 30-1 千山万水脚下过(1)


    “当我才发现, 就是爱,天空晴了……”


    苏起被手机闹钟叫醒, 睡眼惺忪坐起来醒了会儿觉, 滑开手机一看, 一串梁水的短信。


    “我想你了。”


    “苏七七,我太想你了。”


    苏起耷拉着半截眼皮,抓抓脸蛋,要不是他从不喝酒,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发酒疯了。


    又见——


    “上飞机了。(航班号)”


    最近一条:“早就准备圣诞回来给你惊喜。啊,没忍住先告诉你了,哈哈哈哈。”


    这傻呵呵的语气。


    苏起一下醒了,查一下航班,松了口气,到北京得下午四点多,早着呢。


    其实她早就猜到梁水圣诞假期会回来看她,心里一直暗暗期盼着。但此刻收到短信, 还是开心得不行。


    她上午干脆在家自习,下午开着音乐把家里收拾一圈, 洗头洗澡换床单被罩,跑去花店买了两束鲜花,一束大的摆书桌上,一束小的带去迎接他。


    她搂着小花儿靠着车窗,塞着耳机循环着梁静茹的《暖暖》,明媚地哼着歌儿:“我想说其实你很好, 你自己却不知道~~~”


    车窗外天空阴霾,城市灰暗,她的眼睛里阳光灿烂,“爱一个人希望他过更好,打从心里暖暖的~”


    到机场,正巧碰上他飞机落地。


    他要等行李,她趴在国际到达出口处的栏杆边,捧着小花儿翘首期盼。脚尖儿在地上敲,花儿在手中摇。


    一大波人高马大的外国旅客涌出来,苏起生怕错过,踮起脚尖张望,人影散去。她忽就看见了他,年轻人的目光在四下搜索,一对上她,如尘埃落定,粲然一笑。


    “水砸!”她蹦起来冲他挥手,转身就沿着长长的栏杆往通道口跑。梁水拉着行李箱,大步走出去。


    苏起避着迎面的行人,绕到通道口,朝他扑过去。


    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单手朝她张开怀抱,她一下子蹦起来跳到他身上圈住他的腰,搂着他脖子就亲他嘴唇。


    他笑个不停,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她屁股,边回应着她的吻,边往通道外走。


    周围的旅客和接机者都笑着看过来。


    苏起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又笑又亲。他单手抱着她,走出长长的通道了,她还不下来,搂紧他脖子,蹭蹭他的脸,小动物般亲昵。


    梁水仰望着她,眼底映着机场大厅的灯光,光芒闪闪,说:“本来准备给你惊喜。”


    “嘁!”苏起拿食指戳他脸颊,“我早就猜到了。”说着,又低头给他一个深深的吻,这才松开,从他身上溜下来,把花塞到他手里。


    打车到小区附近,吃过晚饭回家已是夜里九点。


    还在楼梯间里,梁水的手就不规矩了,一进屋关上门,便到处乱钻。


    苏起打他手:“去洗澡!”


    梁水乖乖去浴室,小声:“隔壁那姐姐呢?”


    “去英国出差了。”


    梁水一听,眉毛都快飞起来,狼似的扑她跟前在她脸颊上轻咬了一口,这才溜去洗漱。


    苏起帮他收拾整理行李箱,大衣挂好,毛衣摆进衣柜,她翻出一盒iphone4,正纳闷呢,梁水刚好从浴室出来。


    苏起惊讶:“给我的?”


    梁水:“带回来倒卖的。”


    苏起白他一眼,盘腿坐地毯上,趴床边拆盒子。


    手机屏幕很大,很漂亮,握在手里沉沉的。


    她兴奋地捣鼓两下:“怎么用啊?”


    “现在这sim卡太大,安不进去,要到移动公司剪卡,明天带你去。”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感受下。”


    他手机有锁,0120,她的生日。


    苏起滑开屏幕,主背景是她的照片——她抱着哆啦a梦,歪着脑袋,笑容甜甜。


    她抿唇偷笑,看着屏幕上几个方块,还不太懂;


    梁水张开腿坐她身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搭她肩上,握着她手指:“这么滑,又滑回来。点开……”


    她戳开qq,页面比诺基亚手机升级了不止一个档次。再点开微博,更是不止。


    苏起轻叹:“好厉害。”


    “以后都用智能机了。”梁水说,“板砖机得淘汰。”


    时代更新换代太快,手机大规模使用才几年啊。


    苏起摸摸诺基亚,不舍道:“我要留着,里头好多跟你发的短信呢。”


    “留着吧,反正诺基亚电池耐用。”


    苏起拿梁水的账号随意刷着微博,他的号没用真名,没发过照片,关注的人极少,像个僵尸号。


    刷开主页,最近伙伴们都没什么更新,只有林声的画儿。


    梁水问:“声声最近怎么样?我上次问她,说工作很忙。”


    “他们公司都是流水线的画手,声声说感觉像生产线上的纺织女工,还不如她妈妈当裁缝自己做衣服。”


    “她跟路子深呢?”


    “不知道。她没怎么提,只说工作蛮忙,焦头烂额的。”苏起说,“希望这次考研顺利,我还不想工作呢。”


    “会考上的。”梁水轻吻了下她的耳垂。


    她痒痒地缩脖子,退出微博,琢磨其他功能,居然还有视频app。


    智能机果然好用。


    她又喜欢,又肉疼:“不过这太贵了吧。你那儿来的钱啊?”


    “奖学金啊。”梁水说着,抚她的腿,不动声色夹了她一下,低声,“七崽放心。没卖肾,肾留着有用呢。”


    苏起面上一热,故意道:“卖了也不要紧。”


    他顶了下她的腰:“卖了你下半shen幸福怎么办?”


    苏起强撑:“没事儿。”


    梁水探出脑袋,歪头看她:“真的?你对我的手和嘴这么满意了?”


    苏起面红耳赤,差点儿跳起来:“要不要脸?!”


    梁水笑得不羁,搂紧她的小身板,仍是裹圈着她,将下颌搭在她肩上。


    苏起捏他脸:“你怎么越来越流氓了?”


    梁水搂着她摇了摇,脑袋埋她颈窝里,哼哼一声:“废话,憋了半年,人都疯了。”


    他这疑似撒娇状,弄得她背脊酥麻,浑身发热,却还扭头看他,激他:“脑子里天天想流氓画面,你该没背着我在外面乱搞吧?”


    梁水掐她腰:“说什么呢?”又道,“老子的流氓画面里边就你一个女主角。”


    苏起不听,扭扭身板:“本来就是。飞行员就爱招蜂引蝶,我又管不到你,你要真是夜夜春宵我也不知道啊。”


    梁水气得好笑:“夜夜春宵,我有那么闲么我?”


    苏起见惹了他,更得意,一堆胡话:“你本来就是运动员,精力那么好。啊,我想起来,以前跟你同组的运动员就是,纵欲过度,还招ji呢——”


    梁水受不了她一通瞎话了,一把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扒她:“行,让你看看我到底是纵欲过度了还是养精蓄锐了。”


    “啊——”苏起一声尖叫,被他扑倒在床上,“雅蠛蝶~~”


    梁水一下停住,笑得胸腔都在震:“哪儿学的?啊?”佯怒状,“不收拾你要翻天了。”


    男人咬着牙,嗓音沉磁,苏起只觉浑身一个激灵,又兴奋又敏感又期待,下一秒,他整个人压上来,吻住她的嘴唇,深入,强势,宣泄着压抑了数月的激情和思念。


    苏起被他吻得头昏脑涨,呼吸不畅,像是沉在温热的春水里,暖流轻抚过肌肤,她心尖儿都在战栗。


    她也是思念他的,身子比记忆更诚实。他的鼻息掠过她的耳朵,她人儿便温软了下去,像一汪馨香的甜牛奶,湿润,软腻,黏滑,缠着他,绕着他。


    他浑身都是炙热的,滚烫的手心摁着抓着她的小手,和她十指相扣:“七崽~”他嗓音暗哑,吻着她,轻唤着她。


    “呜?”她气若游丝,细细的牙齿轻咬着他薄薄的嘴唇,微启开口,抻着肩膀仰起脖子,焦灼地蹬了蹬哆啦a梦。


    “唔——”尚未发音,他的唇寻过来封堵上了她的唇,


    哆啦a梦歪歪脑袋,一头扎倒在地上去。


    苏起发现,她错了。


    梁水不仅是养精蓄税了,简直跟关了几个月的恶狼似的,只想把她吃干抹净,恨不得拆得连骨头都不剩才会罢休。


    二十刚出头的少年郎,正是最旺盛最热血的年纪,有着用不尽的精力,发泄不完的欲望,和永不枯竭的深情。


    夜色沉沉,翻来覆去,


    折腾翻滚,了五六次。


    凌晨三点,女孩儿浑身酸软,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


    幸亏隔壁姐姐不在,不然她得羞愧而死。


    第二天她一觉睡到中午还不醒,又被他搔着亲着弄醒来,


    苏起趴在床边,乌发散落肩背,嘤嘤嘤嘤:“以后再不找运动员谈恋爱了。嗷……”


    两人竟就在家里厮混了两天三夜。


    无尽的缠绵,亲昵,爱与欲,身与心,仿佛从未如此合拍。他们依恋着彼此身体的温度,汲取着充盈内心的力量,给予着激烈而璀璨的欲望,而又寻觅着似停泊港湾般的安宁。有时,疯狂颠簸,有时,安心缠绵。


    到了第四天早上,一场漫长的旖旎才终于平息。他和她相拥而眠,一觉睡到下午五点。


    房间里充斥着暧昧狎昵的气息,久久不散。


    两人洗了澡出门吃饭,寒风吹着,神清气爽。他们搂在一起,讲着笑话荤话,笑咯咯地往餐厅走。


    年轻真好啊,有数不尽的快乐。


    看到光秃秃的树丫,觉得开心;看见昏黄的路灯,觉得开心;寒冷的风吹着,也觉得开心。


    晚饭后,苏起去图书馆自习,梁水则静静陪她看书。


    之后又过了两天,梁水陪她跨了年。


    元旦那天,他要回云西看妈妈,之后就直接从省城回美国。


    他寒假没办法回来,暑假要加训,只能等明年了。


    2012年的第一天,苏起送梁水去火车站。


    拥挤的地铁里,一进门,


    “58同城!!!”电视中,杨幂的广告词很是洗脑,接着还有什么聚美优品的“我是陈欧我为自己代言”,什么“凡客体”的“爱xx,爱xx,我是xxx……”


    最近这些广告很火,网络上流传甚广,搞了许多段子出来。


    苏起都没反应过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仿佛突然就进入了一个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小时候那慢慢悠悠的日子像是一个世纪之前了。


    还好,时光飞速流转,他还在。


    梁水抓着扶手,苏起搂着他的腰,搂着搂着,抿唇一笑。


    梁水低头,下巴拨弄她的额头:“笑什么?”


    她肩膀蹭蹭他,把他搂得更紧,小声道:“我有男朋友抱~~”


    梁水瞧她那嘚瑟样儿,无声笑了,刮了下她的鼻子,问:“这次准备得不错吧,考试别紧张。”


    “嗯。”她精神头儿不错,说,“我心里有底的。”


    地铁停站,梁水看了眼线路图,面色微凝。


    苏起回头一看,还有三站就到了。她心里后知后觉地涌起了一股酸涩,低声道:“你回来了几天呀?”


    “十多天了。”


    “是么?”她觉得恍惚,怎么觉得去机场接他是昨天的事呢?


    梁水静静看她一眼,贴住她鬓角,说:“乖。”他松了栏杆,移动一步靠在车壁上,双手环住她的腰肢。


    苏起脑袋垂在他颈窝,有些低落:“你暑假不回来了么?”


    梁水一时开口都有点儿难,哄道:“我不是想提前完成课程了回来陪你么?你是想我明年暑假才回,还是想我明年寒假就回了?”


    像家长耐心给小孩儿抛出选择题。


    苏起手指抠着他的衣服,咕哝:“想你寒假回来。”


    他摸了摸她的脑勺。


    她却发脾气地打了他一下,打完又搂住了他的腰。


    梁水眼里也有不舍,说:“时间会过得很快的,你别太想我。”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怎么可能不想。


    异国恋,有些时候,想得心都疼了。


    “水砸?”


    “嗯?”


    “你什么时候最想我?”


    梁水抿了下唇:“在天上的时候。”


    当他在万米高空,坐在狭窄的驾驶室里,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云层,空旷得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那时,哪怕身边有教练,他都孤独得仿佛世间只有他一人。


    那时,他会格外想她。


    当看到日落金辉染红云层,看到海上日出光漫雪山,都会想到她,希望她在身边。


    “你呢?”他问。


    苏起鼻子发酸,摇摇头不答。


    太多了,说不尽的。


    走在林荫大道的时候,自习到半路抬起头的时候,看见阳光在树上跳跃的时候,听见篮球拍打的时候,夜里缩进被子的时候……


    任何时候。


    可成长便是如此吧,必然历经分离,必然体会隐忍,煎熬,也必然得养成耐性,坚毅。


    到了火车站,旅人来去匆匆。


    梁水一手扶着箱子,一手拉着她,走得不紧不慢。


    她落后他半个身位,被他拖着走,越走越难过,忽然冒出一句:“你不准跟别人跑了。”


    他扭头看她:“跑不掉的。你在这儿,我只会想方设法跑回来。”


    苏起就扑哧一笑,笑得眼里闪出了泪花。


    梁水表情有些维持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强作轻松。


    走到验票口,排队检票的队伍不断缩小。


    梁水握着她的手,原地站了会儿,说:“我走了。”


    苏起眼眶霎时就红了,一下别过脑袋去不肯给他看。他心里也难受,忍着,轻笑着把她脸拨过来:“苏七七,怎么说你小哭包你就真要哭上了?”


    她打开他的手别过头去,眼睛愈发潮湿。


    他追着她,啄了下她的唇;她发脾气,把脑袋扭去一边,他追着又去亲一口;她再次别过头去。


    他在她耳边低语:“再不亲几下真要走了。”


    她身子一僵,乖乖不动了,压瘪着嘴角,眼眶里泪水滚滚。


    梁水单手握住她脸颊,低头深深亲吻她,她的泪水簌簌滚落,沾湿了他的唇。


    梁水心头一痛,仿佛那颗泪落进了他心底。


    他缓缓松开她。年轻人的眼睛漆黑而明亮,光芒闪过,他突然说:“七七,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苏起一怔,眼泪一下涌得更多,拿手背捂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


    检票口已经没人排队了,离发车不到六分钟。


    他望一眼,整个人突然间急切又激越,拉开她挡脸的手,追问:“等我回来就结婚,然后永远不分开不异地了,好不好?”


    她满脸泪水,笃笃笃地直点头,呜咽:“好~~~”


    她抽噎道:“水砸你快点儿回来~”


    他捧着她的脸,用力亲了下她泪湿的眼睛。


    检票口,工作人员喊:“一分钟关闭了啊,没检票的赶紧了!”


    苏起抹着泪,慌忙拉他:“你快点。”


    梁水拉着箱子过去,回头看她,摸住她的脸:“你记得了,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未婚妻了。”


    “嗯。”她用力点头。


    梁水检了票,走到通道尽头冲她招了下手,苏起含泪笑着跟他挥手,他这才快速跑向站台。


    年轻人奔跑着,黑发飞扬,衣衫飞舞。


    没事的,时光很快就会过去。会带着我们再度重聚。


    ……


    一周后,苏起参加了第二次考研。


    笔试一完,她就开始搜集导师和专业资料准备面试。


    二月底查成绩,她一见分数就知道板上钉钉。


    四月初学校线出来,苏起考了专业第三。她没有半点松懈,认真准备复试。


    到了复试那天,她经过笔试口试面试,一天下来人都累虚脱了。


    路子灏和肖钰请她吃饭,问她感觉如何。


    苏起说十拿九稳。


    路子灏笑:“你别是自信心过剩。到时候又掉了,跟水子一样来个三战。”


    苏起拿纸团砸他:“乌鸦嘴!三战我就敲掉你脑壳。”


    肖钰对她的专业挺感兴趣,问了她好多问题。但她很快发现,肖钰和路子灏都跟她讲话,但彼此不讲话,连对视都没一眼。


    吃完饭,肖钰要去上班,跟苏起打招呼走了,不搭理路子灏。


    苏起奇怪:“你俩吵架了?”


    路子灏:“谁知道?他就是个神经病,三天不吵嘴痒。别理他。”


    苏起:“……”


    不久后结果出来,苏起面试成绩第二,总分第二,成功录取。


    虽早已信心满满,但拿到结果时,她还是激动极了,未来和梦想都有了落脚之处。


    “幸好!”她对梁水说,“幸好有你,水砸。”


    梁水笑:“看见没,以后要乖乖听老公的话。”


    苏起切一声:“什么老公,肉麻死了。”


    梁水:“翻脸不认人是不是?苏七七,我已经是你未婚夫了。赖账你是狗。”


    苏起勉为其难:“好吧,为了以后的打折机票。”


    梁水:“飞行员家属不是机票打折,是免费。你个猪。”


    那个夏天,考研成功的苏起闲了下来,找了份临时工每天上下班。小区里开始兴起了广场舞,到处都是跳着《最炫民族风》的大妈们。


    那个夏天,梁水没回来,他想提前完成学业,早些回国。


    林声工作一年,工作强度大,工资却不高,她准备多花时间搞副业。


    李枫然毕业一年,仍在全球各地飞,要么演出,要么封闭练琴。


    路子灏按部就班读着研究生,趁暑假去非洲当志愿者了。


    长大了的每个人都在各自的路上走着,未来愈发明晰。


    苏起打工挣了机票钱,趁开学前飞去美国看梁水。


    她的学校和专业太过敏感,签证差点儿没下来。面签时签证官问了一堆问题,怀疑她是间.谍,搞得最后她都急了,道:“我是去见我男朋友的,我都半年没看见他啦!”


    签证官看她一眼,没再问了。


    苏起心里悬悬的,生怕被拒,没想顺利出签了。


    到了那边,由于她的专业身份,仍是不被允许进入训练基地。她也不在乎,住在小民宿,每天看看专业书,晒晒太阳,偶尔还大发勤快买菜做饭,等梁水下课回家。


    可惜待了不到半月,导师提前联系她返校。八月中旬,她就回国了。


    念研究生的苏起愈发忙碌,每天忙不完的课题、实验和任务。还好有智能手机和视频通话,勉强能解相思之苦。


    日子一天天波澜不惊地过。


    苏起每每待在实验室里守着数据时,总觉时间一分一秒拉得无限漫长;可骤然回首,又觉时光匆匆如流水。


    实验楼外的银杏树仿佛在一瞬变得金黄灿烂,又在一阵北风中尽数凋落,独剩干枯枝桠指着昏暗阴霾的天空。


    一到年底,媒体开始盘点起年度网络热点词汇,“你幸福吗?”“累觉不爱”“元芳你怎么看?”悉数上榜。网友们则在感叹又是一年时光虚度。


    12月中下旬,网络狂欢起来——因为根据玛雅预言,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人类会集体在这一天灭亡。


    虽说是灭亡,可很奇怪,所有人都期待着末日到来,盼望着那天能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好是山崩地裂,天塌海啸。哪怕是灾难,全人类一起参与,也莫名叫人兴奋。


    一些媒体甚至发起了世界末日必做事项清单的活动。


    苏起问梁水:“世界末日要来了,你打算怎么过?”


    梁水说:“把教官踹出驾驶室,开着飞机跨越太平洋,来接你,再一路朝地平线飞。等海水倒灌了,我就抱着你和飞机残骸沉进海底。”


    苏起咯咯笑:“被你说的,我真希望世界末日到来了。”


    然而,万众瞩目的那一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甚至连一场暴雨一场雷电都没有。互联网上一片哀嚎,嚎叫着这平凡无聊而又一成不变的生活。


    苏起叹,玛雅人真是叫人失望。


    2012年便在这样的喧嚣中落下帷幕。新年一来,好消息来了——梁水提前完成学业。


    苏起兴奋不已,异国恋终于要结束。


    她问:“能回来跟我过生日吗?”


    梁水道:“最早也得下个月才能离校。”


    苏起耸耸肩:“没事。你能提前回来我已经很开心啦。”


    生日前一天,苏起在实验室忙了一整天,夜里回到宿舍,知道梁水会踩着零点给她生日祝福,所以没睡。


    过了零点,他没打电话,却发了条短信,说:“看qq邮箱。有礼物。”


    邮箱里的礼物?


    她溜下床,开电脑登录,附件里一张近百兆的高清大图。


    宿舍网速不太好,苏起点开图片,一点点加载,大图一度一度慢慢变清晰——


    那是一张飞机航迹图。偌大的卫星地图上,地形山川为背景,一条青色的航线图一笔连线,画出一串符号。


    虽有连笔,但能一眼看出是:


    “——水(心)七——”


    后面还跟着一串小桃心。


    航程四个小时,他坐在飞机上,一点一点,驾驶着,操作着,为她画着“水砸喜欢七七”。


    他飞过山川,河流,平原,高山……将他喜欢她的心情写在了辽阔天空上。


    苏起盯着航迹图看,身后室友经过,诧异:“诶?这航迹图好奇怪?中间是颗桃心么?”


    苏起笑得眼睛弯弯,指着“水”道:“我男朋友的表白。哦不,未婚夫。”


    “我去!”几个室友从床上爬下来围着看,“太浪漫了吧?!”


    苏起笑容大大的,跑去阳台给他打电话。他很快就接了,嗓音带笑:“喜欢吗?”


    “喜欢~~~”她拖着长长的尾音,说话都娇俏起来,“超级喜欢~~~你怎么会想到画这个呀?”


    梁水也是临时起意,飞行训练中突然很想她,就灵光一闪。


    苏起道:“你画这个东西,教官没有罚你么?”


    “罚了。”电话那头,年轻人语气散漫,“跑了30圈。呵,这不小菜一碟?”


    他没告诉苏起,罚跑完,教官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说:“浪漫的小伙子,你的未婚妻很幸运。”


    而他说:“我更幸运。”


    89、chapter 30-2


    chapter 30-2 千山万水脚下过(2)


    寒假, 苏起早早回了云西。这一年依是寒冬,天气预报说要等过了正月初一暖空气才会南下。


    高中群一年比一年寂静, 到了今年寒假, 群里已经没人号召聚会了。


    苏起每天窝在沙发上, 捧着梁水给她买的ipad切西瓜,玩愤怒的小鸟。听同学推荐,又看了档韩国综艺节目《爸爸去哪儿》。


    几对可爱的爸爸和小孩看得苏起成天在家哈哈大笑——民国太可爱了!


    她突然就想,以后要给水砸生个小水砸。


    水砸以后带小孩儿会是什么样?想想就觉得很有魅力,嗷,想生~


    苏起乐颠颠拿着ipad给程英英看,说:“妈妈,你看这里面的小孩好可爱。你说以后我跟水砸生的崽崽有这么可爱么?”


    家里早就知道她跟梁水口头订婚的事儿了,程英英看一眼,说:“有的。要是像水砸的话,蛮可爱的。”


    “……”苏起说,“妈妈你什么意思?我不可爱吗?”


    程英英择着菜, 看一眼ipad:“你这东西哪里来的?很贵的吧?”


    “这叫ipad,水砸送的~~他有奖学金。”


    程英英:“也没见你给他买东西。”


    苏起:“我也跑去美国找他了, 还给他买了个很酷的耳机。”


    程英英便不讲她了。


    回云西后,苏起只去林声家玩过两次。


    林声年前辞职了。目前的公司占去她太多精力,而她想跳出来做自由画手。她现在微博粉丝三万,不算太多,但她想试着走自己的风格。


    苏起挺佩服的,说:“很要勇气诶, 你妈妈怎么说?”


    林声原以为沈卉兰会反对,没想她很支持。只是林声自己心里压力很大。


    苏起把自己的考研经历给她讲了,道:“水砸说,既然决定了,就坚持走下去。反正我们还年轻,冲一冲没事的。”


    林声笑:“对。要是走不通,混到没饭吃了,再回去工作吧。”


    苏起又问:“子深哥哥怎么说?”


    林声顿了一下:“他说蛮好的。”


    苏起看她脸色,问:“你们怎么了吗?”


    “没什么。”林声摇了下头,隔半秒,说,“就是压力很大,我现在是无业游民了。之前一直拖着没辞职,就是想着起码有工作,有点底气。现在,都不知道得混到什么时候才能自立。”她说,经过上次那件事后,她不再像以前那么黏着他,两人似乎平淡了。


    苏起一愣,说:“声声你别想那么多。可能是异国恋太久,见不到人,会丧气一点儿。但都会好的。子深哥哥不是放假回来了么,你俩多沟通呗。”


    林声微笑:“嗯,我过会儿要跟他去看电影呢。”


    苏起往沙发上一靠,叹:“水砸要等到二十九才回呢。”


    而路子深在年前就得返校。


    他离开云西那天,苏起没在意,但上午突然收到林声的短信:“七七,你能来下火车站吗?”


    那天很冷,阴云密布,苏起被北风刮得瑟瑟发抖,她赶到火车站就见林声坐在花坛上,眼神空洞,不知望着哪儿。


    冷风吹着她的长发,掠过她白皙漂亮的脸,有种凌乱而惊心的美。


    苏起心里一沉,跑去她身边:“声声,你怎么坐这儿?子深哥哥走了?”


    林声抬头,眼里水光漾了一下,消逝下去。


    她说:“我跟子深哥哥说分手了。”


    苏起一怔:“为什么?”


    林声抿紧嘴唇,似乎想微笑,但嘴唇扯出的弧度却是哭:“七七,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苏起望着她那心碎的表情,眼睛红了,哽道:“他答应了?”


    林声一行泪滑下来:“他也累了吧。”


    林声是在送他上火车时提的分手。


    她说:“子深哥哥,我想,要不分开吧?”


    路子深正要上车,原地定住,就那么看着她,很久,说了一个字:“好。”


    林声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道:“以后你不管跟谁在一起,都不要跟那个同学在一起,我会气死的。”


    路子深竟就笑了一下,无力而苍白,又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他低头拎上行李箱,上了车。


    苏起立在风里,鼻子酸酸的,上前一步抱住林声的头。她搂住她的腰,埋下脑袋哭了起来。


    风声太大,将她的哭声淹没,只有苏起衣服上晕开的水渍,证明她真的痛彻心扉过。


    苏起陪了她几天,但林声不像之前在上海时那样了,她很平静,也很安静。走到今天,她已有心理准备。


    只有一次。


    沈卉兰得知后,又急又气:“你这丫头怎么想的?子深条件那么好,我看你以后去哪里好找这么好的男朋友!你就后悔去吧!”


    林声就崩溃了,大哭:“人家那么好,我哪儿都配不上,分掉不是迟早的事?”


    沈卉兰见女儿哭得伤心,又懊恼,急道:“我哪里说你不好了?我还不是怕你太冲动。他要是哪里对不起你,我第一个不同意。你要是不喜欢他,我也不管。可你不是喜欢他吗?我自己的女儿我会觉得不好?妈妈眼里你就是最好的,所以我才急呀,你跟他哪里就不配了?”


    林声不说话,只是大哭。


    沈卉兰又心疼,又怕刺激她,什么话都憋进去了,搂着女儿轻拍安抚。


    那天在妈妈怀里发泄后,林声倒平复了少许,开始画画了。她对苏起说,她想去北京。有个编辑想出她的画册。


    苏起说好啊,正好大家都在,有个照应。


    苏起问过林声,后不后悔。


    林声没想那么多,她现在更在意如何自立。大学毕业一年多了,她一直在漫无目的地瞎走,有麻木的工作,也有副业的画画挣钱,但没有找对方向。


    伙伴们一个个都明确地走着,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画画还是不错的,现在大家都在用智能机了,网络上有很多机会。要是再没目标,不抓住,我怕这才会后悔。”


    苏起忽就明白了,她在挣扎,想找回自己。


    “声声,你好勇敢。”


    林声苦笑:“勇敢个屁,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多怕存款用完,露宿街头。”


    苏起握紧她手:“我能收留你,免费!声声,这一辈子,任何时候!”


    林声回握住她的手,笑:“好。我去投奔你!”


    从林声家出来,苏起顺道去了趟路子灏家。


    苏起问:“子深哥哥怎么样?”


    路子灏说:“能怎么样?上学呗。他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屋里这位一样。”


    苏起凑到他房门口瞄了眼,李枫然窝在被子里睡觉。


    她坐回沙发:“风风怎么在你这儿?”


    “他爸妈吵架呢,逃难来的。”


    正说着,李枫然睡眼惺忪从卧室里出来,倒进沙发里,合着眼醒了会儿觉,问:“声声还好吧?”


    “这几天好多了。”苏起说,“她打算去北京。”


    路子灏说:“有住的地方吗?肖钰那儿有两间房,准备租一个出去的,可以让给她。”


    “给她留着!离我们也近。”苏起说,看一眼李枫然,“你呢?”


    李枫然毕业后一直满世界飞,多半时间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揉了揉眼睛:“在想,北京或者上海定居。”


    苏起道:“北京!大家都在!”


    李枫然睁开眼睛,很简单就做了决定:“好吧。”


    苏起咧嘴一笑,又皱了眉:“哎,你跟小鱼丸异地一年多了吧?你们没什么问题吗?”


    李枫然摇头:“没有吧。”


    路子灏在一旁笑出声:“就李凡这样的,在一起也等于异地。”


    “……”李枫然给了他一个眼神。路子灏笑笑,去洗枣子去了。


    苏起盘腿坐在沙发上,感叹:“小鱼丸还是很强大的。”


    李枫然注视她半刻,微微一笑,说:“七七,你也是。”


    苏起一愣,抠抠脸蛋,说:“是么?还好吧。”灿烂一笑,“水砸明天就回来了,就再不异地了。”


    女孩歪在沙发上,笑容很幸福。


    李枫然望着她的笑容,再度笑了,说:“真好。”


    路子灏端来一盘枣子,苏起拿起一颗咬一口,咔嚓清脆。


    路子灏坐下:“都快过年了,你爸妈还在吵么?”


    李枫然:“我家什么时候有过‘吵’架?”


    路子灏和苏起同时一想,的确,李医生是不吵架的,从来都是冯老师念念叨叨。


    李枫然手里拿着颗枣子,忽说:“觉得我妈妈有点儿可怜。”


    苏起奇怪:“风风,小鱼丸的事,你做的没错啊。”


    李枫然道:“我不是说我和她,是说她和我爸爸。”


    苏起明白了,但长辈的事,她没好深问。


    陈燕买菜回来,留他俩吃饭。都是些家常菜,在外多年的三个孩子吃得十分满足。


    桌上,陈燕问到林声,说:“好好的,怎么会分手了呢?”


    苏起简单说了下林声的想法,道:“燕子阿姨,他俩的事,我们都别管。顺其自然吧。子深哥哥下半年就回国了。以后到底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是不是?”


    陈燕叹气:“只能这样了。”


    两位小客人吃饱喝足,离开时,陈燕还给他们一人打包了碗酒酿汤圆。


    李枫然和苏起一起出了门,走出小区,


    李家离这边近,步行就能到,他陪苏起在路边等公交。


    冬夜的冷风吹来,苏起将围巾多裹了一圈。


    李枫然问:“冷吗?”


    苏起摇摇头,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她有双弯弯的笑眼,时刻都带着阳光般的笑意似的。


    李枫然垂眸看她,弯了下唇角。


    “你笑什么?”苏起问,说话散出的热气飘在冷风里。


    他说:“七七,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苏起转转眼珠:“那是好还是不好?”


    李枫然说:“好。”


    “你从小就很捧我的场。不像水砸那家伙,总跟我作对。”


    他淡笑,问:“上学还好吗?”


    “超级累。”苏起叹了口气,“我导师搞c919的,下半年我就要抓去当苦力跟着搞研究了。”


    李枫然静静盯着她看,表示没懂。


    苏起噗嗤笑:“c919就是……波音737,空客a380,这种,我们国家自主的。”


    他点了下头:“厉害。”


    “哪儿啊?”苏起摇摇头,“一时半会儿搞不出来的。就算勉强搞出来,离商用也有几十年的距离。”


    李枫然:“那你还选做这行,考了两次研。”


    “对啊。”苏起眨着大眼睛,很是理所当然,“要是现在没人做,那几十年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他忽就有些感动,说:“加油。七七。”


    她握了下拳:“会的!”


    北风卷着纸屑从脚底刮过。


    李枫然问:“水砸明天什么时候到?”


    “下午三点!”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路灯光映在里边,星星一样。她说,“本来要后天到的,但他急着赶回来。”


    提到梁水,她很开心,明明冷得瑟瑟发抖,还扑腾了下手臂,喜滋滋道:“终于不用再异地了。”


    李枫然跟着微微笑了。


    她心情不错,踮踮脚尖,无意识哼起一首曲子,是《想把全世界的花都送给你》。女孩的声音很轻柔,哼得很好听。


    她哼到半路,回神:“风风,你怎么后来没作曲了?明明那么有天赋。”


    “要练琴,没时间了。”李枫然说,“你喜欢这首曲子?”


    “喜欢啊。我不跟你说过么,像童年夏天的味道。”苏起抬头望了下夜空,微眯起眼,忆旧似的。


    童年的夏天的味道。


    “你乐感真的很好。”他说,“要是当年学琴坚持下来,说不出也成钢琴家了。”


    “没办法,我们巷子里的人,就我最三心二意了。”


    公交车姗姗来迟,苏起冲他挥手:“风风,我走啦。”


    “嗯。”他立在原地,跟她挥了下手,说,“到家发短信。”


    “知道。”


    明亮的公交车内,她找了位置坐下,又冲他挥了下手。


    他笑笑,招了下手,望着公交车远去。


    车尾灯消失在转角,李枫然缓缓低下头,被风吹得冰凉的手落进衣兜,碰到了手机。


    他摸出来一看,晚上八点半,美国现在是早上。


    耳畔响起路子灏的话:“就李凡这样的,在一起也等于异地吧。”


    心里有些刺痛。


    好像不知不觉,又在重蹈覆辙。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突然有点儿想”……“你”字还没打出来,又一点点全删掉,问:“在干嘛?”


    于晚没有及时回,这时候是在舞蹈室的。


    李枫然手机放兜里,看一眼手中的汤圆,想一想,折去了医院。


    ……


    隔着一张办公桌,李援平坐在对面吃汤圆。


    他最近值班,好些天没回家了。冯老师已和他分房大半年,这次态度似乎比多年前坚决。


    父子俩对坐,许久无话。彼此都是一贯的沉默寡言。


    李枫然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话,此刻面对父亲,看着他头上灰白的发,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是李医生抬起头:“我知道,你想说你妈妈跟我离婚的事吧。你放心,我会处理的,不要影响你。”


    李枫然于是问:“你怎么处理?”


    李援平没答上来。


    李枫然说:“你们上次闹离婚的时候,你说,你还喜欢妈妈。”


    李援平埋下头:“现在也一样。”


    李枫然说:“可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李援平一愣,抬起眼睛。


    仿佛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自己的儿子,仿佛骤然间,这孩子就长大了。


    他看着他,像看着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沉默,安静,藏着情绪。


    “我看得出苏爸爸喜欢英英阿姨,林爸爸总让着卉兰阿姨,连路爸爸都很讨好燕子阿姨。但你,真的喜欢妈妈吗?”年轻人的脸上露出疑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别人却看不出来?”


    李援平怔住,中年人的脸色在日光灯下有些苍白憔悴,他抹了下脸,无力辩解道:“枫然,我太忙了。而且,有些人天生不善表达。”


    “因为忙,不善表达,所以理所当然地忽略妈妈一辈子,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李枫然问,“在家的时候,为什么不像林叔叔多说几句话,为什么不像苏爸爸多送几束花?如果是不善表达,爸爸,你很幸运。不善表达,也没错过太多。妈妈一直在你身后,我也好好地长大了。但是,现在要错过了吧,再不挽回,以后会不会后悔?还是说,你觉得错过这一次之后,还有第二次机会?”


    “喜欢,关心,不舍得,就去说啊。一遍不行,就说第二遍。为什么不说?”李枫然直视着他,眼眸又黑又沉,“你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你的心情的。家人也一样。不能因为是家人,就去忽视。正因为是家人,是最亲最重要的人,才更应该去表达啊。你不说,妈妈怎么知道她对你很重要;我……”


    话凝在嘴边,他垂了垂眸,忽又平静了,像是话已讲完。


    李援平表情怔愣,不知是意外一贯沉默寡言的儿子竟会长篇大论,还是这番话触及了他心底。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年轻,沉毅,一贯平静的模样,只是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哀伤。他不知,他究竟是在说他的夫妻关系,还是他们的父子关系。


    他垂下首,搅了下碗底的汤圆,点点头:“爸爸知道了。我会尽力去弥补。我的确太忽视她了。”


    李枫然不再多说。等他吃完,他收了碗,起身要走。


    “枫然……”父亲唤住他。


    “嗯?”他回头。


    “爸爸其实……”


    四目相对。李医生张了张口,脸色困窘而尴尬,说:“……很为你骄傲。也很……重视你……”


    李枫然表情松动了一下,知道他其实想说爱他。


    “早点回家。”他出门去了。


    李医生望着关上的办公室门,靠进椅子里,许久,眼眶泪湿。


    李枫然走出医院,冷风吹来,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小鱼丸:“练舞啊。稀奇,怎么会这个时候给我发消息?”


    李枫然打出几个字:“想你了。”


    发送。


    没有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一段以前发在公.众.号里的小剧场,怕有妹子没看过,补一下】


    【童年小剧场】


    第一次捏冰块失败后,爸妈们不肯放弃,决定第二次尝试。


    康提把正在玩滑板车的孩子们叫到身板,从冰箱里拿出一堆冰块,说:“我们再试一次,看你们能捏多久。”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梁水说:“为什么又要捏冰块?”


    程英英说:“考验你们有没有意志力。”


    路子灏小声问林声:“意志力是什么?”


    林声纠结地想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怎么说。”


    苏起古灵精怪地谈条件:“有什么奖励?”


    程英英瞪了她一眼,苏起吐舌头。


    康提说:“捏最久的,能得一百块钱。”


    四个孩子齐声:“哇!”李枫然抬了下眼皮。


    路子灏立刻举手:“我能捏五分钟!”


    苏起攀比道:“我能捏八分钟!”


    梁水翻了个白眼,说:“你们两个是笨蛋吗?我看你们一分钟都忍不了。”


    苏起说:“诶诶诶你最厉害,你能捏八十分钟。”


    梁水说:“八十分钟冰块都化完了笨蛋!”


    冯秀英笑了一声,书上说刘亦婷握着冰块能握八分钟呢。


    “好了,把手伸出来吧。”


    五只小手齐齐摊开,康提依次放了五大块冰块在他们掌心,孩子的手瑟缩一下,握紧了。


    苏起和路子灏表情最夸张,龇牙咧嘴地做鬼脸,梁水和李枫然则很平静。


    家长们急切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南江巷的大人们一贯随遇而安,很少攀比也很少给孩子压力,但到了这种情况,也不免希望自己孩子争气些。


    可不到一分钟,苏起就嗷嗷叫了,她呼呼吸着气,原地直蹦跶。


    程英英心里一紧,就怕她最先松手,苏起一扭头见同伴们都没有认输的架势,又皱皱眉头忍了下去。


    她嚎叫:“有没有五分钟啦?!”


    “才一分钟。”李援平说。


    “孩子们加油呀!”林家民握拳给他们打气。


    苏起绝望地翻了个白眼,扭头问梁水:“水砸,你的手不疼吗?”


    梁水龇了下牙,说:“疼。”他抬头看天上,分散注意。


    “我们这是自相残杀。”苏起说,“要不我们现在都松开,然后一百块,一个人分二十块。怎么样?”她喜滋滋地说。


    梁水说:“你声音要不要再大点儿?”


    苏起抬头,撞见大人们尤其是程英英那一言难尽的眼神,乖乖闭了嘴。


    她觉得冷气渗进了骨头,疼得快要断掉了。


    路子灏在这时大叫一声:“不行,我受不了了,手要断啦。”他甩开冰块,张嘴冲着手心哈气。陈燕笑了起来,不算特别意外,过去握住儿子的手摸了摸。


    剩下四个孩子继续咬牙坚持。


    林声也很痛苦,嘴唇咬得惨白,终于坚持不住,松了手。


    林家民笑道:“三分钟,很棒了!”


    但林声很沮丧。


    程英英反而惊讶了——没料到苏起能坚持到现在。


    苏起不跳也不叫了,表情扭曲,抱着手一下子蹲在地上,干嚎:“我要死啦!”


    李枫然低眸看她,她的手被冰块冻得通红,他又看看自己已发麻的手,忽然,他无声地松了手。冰块掉在地上。


    冯秀英微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现在剩下苏起和梁水。苏勉勤诧异极了,给女儿加油。反倒是程英英,皱眉道:“算了七七,已经不错了。忍不住就算了。”


    苏起却不肯,她坐在地上,融化的冰水顺着指缝往地上砸,她一抬头,眼泪汪汪:“疼死我啦!”


    梁水嘴唇发白,语气挑衅,说:“那你松手啊!”


    “我不!”苏起冲他尖叫发泄,又疼得不行,眼泪直掉,哭道,“我的手要断了。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咕哝,又不肯松手,实在忍不住了,就双脚在地上踢腾。


    时间已过去五分钟。


    程英英心疼不已,说:“算了,别捏了。妈妈给你奖一百块好不好?”


    “我不!”她呜呜哭,“我不管,我要赢水砸。”


    梁水看了苏起半会儿,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忽就松了手。


    苏起一见,眼泪还含着泪花呢,立刻破涕为笑:“我赢啦!”她甩开冰块,哈哈大笑:“我赢啦!”


    这个结果让大人们意外极了。


    沈卉兰说:“没想到七七赢了。”


    康提也说:“我以为她会是第一个扔的。”


    康提按约定给了七七一百块钱。七七找妈妈换成零钱,回到小伙伴身边,抽出二十块给梁水,说:“谢谢你水砸。”


    梁水表情拽拽的:“干嘛?”


    “我知道你刚才让我了,是不是?”


    “没有。”梁水哧道,“自作多情。”


    “有!我知道!”苏起把钱塞进他手心。


    李枫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苏起又给了剩下三人一人二十块,说:“一起分!”


    林声接过钱,刚才表现不好的失落得到了一丝平复;路子灏早就不在乎了,白赚了二十块,他别提多开心。


    屋内,大人们则叹息连连,他们的孩子没有能超过八分钟的。但刘亦婷可以,看来他们的孩子是没有上哈佛的潜质了。


    90、chapter 30-3


    chapter 30-3 千山万水脚下过(3)


    第二天下午, 苏起搭了康提的车,一道去火车站接梁水。


    康提一见苏起就笑, 说:“七七今天这么好看啊?”


    苏起出门前精心打扮了的, 被她一眼看出, 有些不好意思,一转眼珠便说:“提提阿姨,我哪天不好看么?”


    康提道:“那是。我们家七七哪天都好看。”


    苏起:“……”


    哎,你们家就你们家吧。


    我很好说话的,嘿嘿。


    康提开着车,问:“你跟水砸是不是一年没见了?”


    “不是啊。我暑假去美国看他了呢。不过也有大半年了。”


    “哦,对,我给忘了。”康提说,“你以后别太主动,就得他来找你。”


    苏起想想:“嗯……还好吧。我觉得换着主动也蛮好的。”


    康提一愣,笑:“也是。”


    到了火车站,两人在出站口等了没一会儿, 老远就看见了梁水。他个子高高的,比周围人高出一头, 戴着个红色的头挂耳机,格外显眼。


    苏起蹦起来冲他招手:“水砸!”


    他看见她了,一瞬笑开颜,将耳机扒拉到脖子上,快步走过来。苏起原地蹦跶两下,一想康提还在, 又克制下去,只抿着唇眼睛亮亮地冲他直笑。


    梁水不管那么多,大步过来将她往怀里一搂,手掌握住她脑勺,低头用力亲了下她的额头。


    苏起不太好意思,轻轻打了他一下。


    康提问:“累了没?”


    “一路睡来的。”梁水说,精神很不错。


    康提来帮他拿箱子,梁水不让,说:“你别管。走吧。”


    康提转身走去停车场。


    梁水落在后头,见妈妈转过身去,又弯下腰凑到苏起唇边啜了她一口。还不够,扶着箱子走了几步,忽蹲下.身,搂住她膝盖窝儿,单手将她抱了起来。


    他仰头看她,眉梢眼底的笑容肆意又张扬。


    苏起面红耳赤,生怕康提转过身来,爪子胡乱打他几下,压低声音:“放我下来!”


    梁水弯下腰轻轻松手,苏起从他身上滑下。


    他笑:“你是不是长胖了?重死了。”


    “哪有?!”苏起争辩,“我明明还瘦了两斤。”


    “是吗?”梁水一脸怀疑,半秒后又一笑,“没事。过会儿脱了就知道了。”


    苏起瞪圆了眼睛,示意康提还在前头走,用力拧了下他的腰。


    梁水吃痛:“啊!”


    苏起赶紧踮脚捂紧他嘴巴。


    但康提走得离他们较远,似乎完全没注意他俩的闹腾。


    上了车,梁水跟苏起坐在后座。


    梁水人高腿长,膝盖抵着前头的车座,不舒服,便斜伸到苏起的腿边,和她的脚挤在一处,蹭了蹭。


    苏起没管他,他歪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答着康提的话,又调整坐姿,屁股往她身边挪一挪,肩膀靠着她。


    康提在前头开车,说:“大四下学期要去实习了?”


    “嗯。过一两个月能上机。”他说着,手偷偷爬过桌椅,勾住苏起的手。


    她抽手要躲,他手指牛皮糖似的追,握紧她的手。


    苏起挣不掉,扭头想用眼神警告一下,不想他脑袋一歪,放松地靠在她的肩头,闭上了眼。


    长长的睫毛垂着,柔软极了。


    她心跟着一软,就任他由他了。


    到家是下午三点半,梁水上楼洗头洗澡。


    苏起不好意思跟上去,坐在一楼假装看电视,《仙剑奇侠传三》里头,龙葵一下儿变红一下儿变蓝。


    她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康提拿了钥匙出门,说要去商场清货,交代:“七七,在家多玩一会儿啊。”


    苏起忙点头:“哦。”


    汽车声远去,苏起坐不住了,抬头看楼上,手机短信响,来自梁水。


    “上来。”


    苏起关了电视上楼,进他房间。他在浴室里吹头发。


    她趴在门框边歪头瞧他,他刚洗完澡,一身柔软的白t恤,浅灰色长裤,微低着头看镜子,吹风吹得头发张牙舞爪。


    他时不时对着镜子拨弄两下头发,眼皮上抬出两道深深的折痕,显得眼神愈发锐利了。


    正看着,他眼眸移过来,漆黑清清的,注视着她,有力量似的,忽而一笑,笑出一口好看的白牙:“看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她竟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嘁”一声,扭头去沙发上坐下玩手机。


    没过一会儿,吹风的声音停了。


    “七七。”他忽唤她。


    “嗯?”她抬头。


    梁水已直奔过来,一下爬到沙发上,拉开她的手,人侧身一倒,跟个孩子似的枕在她双腿上。


    苏起猝不及防,痒得浑身一缩,他却往她怀里拱了拱,脸埋在她肚子上,阖上了眼。


    她痒痒的,稍稍放松下去,很快习惯了。


    他蜷在沙发上,搂着她的腰,闭着眼均匀呼吸着。


    苏起看着怀里的他,心都软了,小声:“坐飞机又坐车的,累啦?”


    “没有。”他鼻子里懒懒哼出一声,“就想这么抱你,靠你身上。很舒服。”


    冬日的暖阳从窗外洒进来,屋里安安静静,中央空调呼呼吹着热风。


    她手指深入他发间,抚弄他的发。他觉得很舒服,不自觉弯了下唇角。


    她心头一动,低头亲吻他的眼睛。他长长的睫毛从她嘴唇上掠过,痒痒的。他睁开眼了,侧过头来。


    她的手指更深地插.入他微湿的黑发间,呼吸缭乱,亲吻他的唇。


    他微启开口,舌尖挑逗般撩了下她的唇瓣,她痒得打了个激灵:“唔——”


    他无声笑出一口白牙,腾地翻身起来,一下将她掐腰抱起。苏起轻呼一声,人跨坐在他身上。他一手掐她腰,一手握住她后脖颈,微仰起下颌,吻住她。


    他刚洗过澡,满身男士沐浴液的清新香气,夹杂着她熟悉的男人的体味。他捧着她的脸,吻得炙热,霸道,牙齿轻咬着她唇瓣,舌尖撬开她唇齿,直捣而入,吮着她的舌。他太用力,情.欲控制不住,苏起被他吻得舌根发疼,疼得脊背上涌起一阵战栗的快意。


    她缩起肩膀,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吻着他,手指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他的耳朵,落到他的下颌边。


    她摸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骨,随着亲吻的动作而轻轻颤动着,性感得叫她心头一颤。


    她忍不住又摸了摸他下颌骨的转角。


    他痒得发笑,停了下来,直视她。


    女孩面颊绯红,眼眸清润,一瞬不眨凝视着他。


    刚才一路回来,心里太激动,她都没好好看一看他。


    他黑发半湿半干,有些柔软的样子,却是变了一些的。额头愈发饱满,眉峰和鼻梁愈发挺拔,眼睛也愈发深邃锐利。薄薄的嘴唇仍是红润的,但脸颊清瘦了些,下颌角的弧度更显硬朗而性感了。


    不知不觉,当年的小男孩,小少年,长成男人了。


    他注视她的眼睛:“怎么?不认识了?”


    男人嗓音磁沉,比年少时多了丝沉稳。


    苏起说:“啊,不认识了。你是谁啊?”


    梁水说:“你男人。”


    苏起面颊发烧似的,忍不住笑,摸摸他的脸:“你好像变了点儿。”


    梁水想了下,问:“更有男人味了?你更喜欢了?”


    苏起不肯承认,说:“自恋!”


    梁水笑,摆一下头,指床的方向:“我能让你马上改口,说更喜欢我了,信不信?”


    苏起装不懂:“不信。”


    梁水不跟她啰嗦,手伸进她膝盖窝,将她打横抱起来。苏起轻呼一声,搂住他的脖子。


    他抱着她,像抱着一个小娃娃。


    她道:“你刚不说我长胖了么?”


    “马上来检查,看到底胖了还是瘦了。”


    苏起埋头在他脖颈,笑得面颊通红。


    人还没放下,她一眼看见他箱子里的制服,立刻踢腾腿,说:“穿给我看!”


    梁水置若罔闻,将她放在床上,脱下她的毛衣牛仔裤。


    苏起不肯,抓住被子一滚,滚成了一只毛毛虫,只露出颗小脑袋:“穿给我看!”


    “傻不傻啊?”他不肯,跪到床上,把她从被子里头揪出来就亲。


    她哼哼唧唧,又是踢腾又是撒娇:“啊——你穿给我看嘛,水砸~~水砸~~~”


    他被她磨得没办法,一头扎进被子里,耳朵红了,闷声:“没事儿穿它干什么,傻兮兮的!”


    苏起凑他耳边,脚趾头抠抠他脚踝,小声:“过会儿我给你脱呗~~~”


    梁水定了定,没动静。


    她声音更小:“脱到哪儿亲到哪儿……”


    他“蹭”一下从床上跳起来,麻利地下床,拎起西装衬衫和西裤进了浴室。


    苏起在床上打滚,蹬蹬踢了几下脚丫子。


    没过一会儿,浴室门开,苏起立刻抬头,一瞬就直了眼眸,再挪不开。她以前只见过他穿衬衫,今天头一次见他穿西装制服。男人背脊笔挺,肩膀又平又直,腰身劲窄,腿杆子又直又长。那身戴着肩章的黑西装被他撑得气宇轩昂,跟t台上的模特一样。


    他起初有点不好意思,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了几秒后,笑起来,走过来摸她的下巴,嫌弃状:“啧啧,一脸口水。”


    说着就脱了外套扔去沙发上。


    “让我来!”苏起立刻溜下床,光着脚哒哒跑去,扑上去就扒拉他的衬衫,衬衫面料的质感硬朗而柔软,很温热,底下是他的腹肌。


    她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人仰起头,勾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吻他的唇。


    他因她的冲动而懵了懵,她的吮吸却愈发用力。女孩的唇柔软,娇嫩,带着馨香,连灼热的呼吸都撩人不已。她吻得动情,五指凌乱地扯抓过他衬衫坚硬的领口,插.进他的黑发。


    梁水只觉从头皮到背脊上一阵过电般的战栗。


    他心尖儿上起了火,弓下腰身,迎着她的深吻,猛地将她抱起。苏起忽地腾空,心跟飞上了云端似的飘飘荡荡,人缠他身上,高出他一大截,捧着他的脸深深吻她。


    他不自觉退后一步,坐进蓬松绵软的沙发里。


    他的唇湿润,温热,熟悉的气息被唤醒,苏起只觉压在心里的思念和爱欲如潮水般翻涌上来,无尽的纠缠的爱意如骤然生长的藤蔓紧紧缠绕,她跪坐在他身前,主动,大胆地索取。


    梁水被她扒拉得心痒难耐,低笑:“苏七七,我看你就是个流氓。是不是?”他将她摁进怀里,嗓音宠溺得不像话,“说,你是不是个小流氓?”


    她哼哧哼哧在他这儿蹭:“那你还想不想要小流氓亲你的?”


    “嗯!”他突将她抱起,滚上床,拉上被子,将两人都罩了进去。


    他用力地亲吻,缠绵,带着属于男人的力量,仿佛只有不停歇的力度才能将满心快要溢出的深爱发泄出来。


    他的气息很熟悉,和记忆中的重叠,却又不太一样了。


    男人的肩膀更宽阔了,满满的安全感,不再似少年时削薄,愈发精锐有力,究竟是什么时候蜕变长大的,她不记得了。她沉溺在他给的汹涌爱意里,心跳狂乱,意识迷蒙。


    冬日午后稀薄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深灰色的大床上。一只白皙的小脚丫子从被子里钻出来,芭蕾舞者般绷得笔直。


    ……


    初二那天,梁水说去苏起家玩。


    苏起说好。


    他来的时候,提了一大堆礼物;她去大门口接他,吓一大跳:“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这不是……”他话说一半,顿了顿,“你爸妈知道后,我第一次上门么?”


    苏起反应过来:“啊,这个意思么?”


    “嗯。”


    “其实不用吧。都那么熟了。”


    “还是用的。”


    苏起心疼他的钱:“那也不用买这么多东西啊。还全是贵的,烟啊酒啊茶的这么多。”


    梁水很实诚,道:“我妈妈说,买多少东西,就是你有多少分量。”


    苏起:“……”


    梁水道:“然后我就想把整个超市都搬过来,但只有两只手。”


    “……”苏起偷笑,眼睛弯弯,轻轻打他手臂,小声,“下次别买那么多啦。”


    话这么说,一进门,苏起就唤:“爸爸妈妈,水砸来啦!给你们买了好多东西,提不动啦!”


    苏勉勤跟程英英正看电视,立刻过来迎。


    梁水颔首:“叔叔,英英阿姨。”


    苏勉勤接过他手里的礼品:“哎呀,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程英英道:“你这孩子,过来就过来,这么客气干什么?”


    苏落叫:“水哥!新年快乐!”


    梁水笑:“新年快乐!”


    梁水进了屋,坐到沙发上。程英英起身去做午饭,问:“水砸,想吃腊排骨还是卤猪蹄啊?”


    梁水还没来得及回答,苏起道:“不能两样都吃么?”


    “行。都吃。”瞥自家女儿一眼,“我看就是你嘴馋。”


    梁水笑看苏起,不自禁摸了下她后脑勺。摸完又见她爸爸和弟弟都在,默默规矩地收回手。


    苏勉勤倒没在意,在茶桌上洗着小茶杯,问:“水子想喝什么茶啊?普洱,大红袍,铁观音?”


    梁水道:“普洱。”


    苏勉勤拿出茶饼,泡了茶。


    梁水盯着看,问:“叔叔,你对茶有研究?”


    苏勉勤笑:“哪儿啊,做生意的人,都爱瞎弄这个,装品味。”


    梁水笑起来,见他换着大大小小的瓷杯玻璃杯,水、茶叶、滤网、茶水倒来倒去,稀奇得很,说:“叔叔,我能弄一下么?”


    苏勉勤把木镊子递给他,他有模有样地洗茶、滤茶、分茶,竟做得格外认真,有条有理,顺序丝毫不乱。


    瓷杯里倒上清茶,他抬起一小杯,放到苏勉勤面前,说:“您请。”


    苏勉勤笑,抬起茶杯喝了一口。


    苏起一旁看着,忽觉他俩之间有某种隐秘的交流似的,像两个男人,又像一对父子。


    苏勉勤放下茶杯,问:“这回不用再去美国了?”


    梁水答:“结业了。再回北京,就直接进公司实习。”


    苏勉勤说:“能做副机长吗?”


    梁水点头:“嗯。”


    “有机长带着对吧?”


    “是。”


    “升机长要飞多久?”


    “至少2700个小时,大概八年。不过,”梁水很认真,道,“我努把力,争取看29岁能不能做到。现在我们公司最年轻的机长就是29岁。”


    苏起剥着橙子,倒没料到梁水会把心里的计划说出来,这着实不太像他。


    她看着他的侧脸,忽觉他好像真的长大了,成熟了,是可以和爸爸们平等对话的男人了。


    又或许,他心里也一直渴求着这样的对话吧。围坐火炉边,和“父亲”闲话家常,泡一杯茶,说一说他的事业规划和他对未来的想法。


    苏勉勤叹道:“你这孩子啊,从小就坚定,有毅力,也争气。你妈妈算苦尽甘来。我们这几个看着你长大的叔叔阿姨,也都放了心了。”他道,“水子,生活给过你磨难,没事儿,男子汉么,挺得住。得走过风风雨雨才能顶天立地,人生以后的坎呐,都不会是事儿了。你会大有前途的。”


    梁水一时没说话,抿着唇,眼眶有些微红。


    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抬头便微微笑了。苏起塞过来半个橙子给他,她刚剥好的。


    他握住她的手,轻揉了揉她红红的拇指头。


    程英英正往餐桌上放电磁炉,道:“我听康提说,水子这几年很努力,是第一个提前结束学业回来的,也是他们这批里第一个进公司实习上机的。”


    苏落道:“难怪子灏哥哥一直说,水哥干什么都厉害,都会成功。当然了,我也这么想。”


    程英英:“还用你说,谁都看得出来。水子从小做事情就坚持,有定力。落落,多跟你哥哥学学啊。”


    苏起歪在沙发上,翘着脚丫,笑眯眯戳苏落脑袋:“叫你学,听见没?”


    程英英:“还笑呢你。水子,你在北京多盯着七七,这丫头懒散得很,还跟个小丫头似的。”


    苏起不满:“妈妈你怎么这样?我好得很。哪里不好?水砸你说。”


    梁水笑:“英英阿姨,七七这样挺好的,我倒希望她一直都像小孩儿。”


    苏起挑眉,歪头靠在梁水肩上,往嘴里塞了瓣橙子。


    苏勉勤看着,喝了口茶,又说:“叔叔再多说一句。”


    梁水微微坐正,苏起也坐好了。


    “水砸,你跟七七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我跟你英英阿姨都很放心。不过呢,以后组成家庭,是比谈恋爱更复杂的事。七七你也听着,我希望你们以后相互扶持,共度风雨,有些争争吵吵都正常,但既然选定了走下去,要一直把包容和爱放在心里。”


    梁水郑重地点了头:“嗯。”


    ……


    晚饭后,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忙活,苏落在看电视。


    苏起偷偷勾了勾梁水的手,他朝她伸开手掌,她勾住他的大拇指,牵他上楼:“我有东西给你看。”


    这几年苏起不常回家,房间仍是空荡的,没什么生活用品。但梁水仍是在进屋的一瞬闻到了她的气息。


    苏起从柜子底下拉出一个纸箱子,说:“水砸你看,”她从箱子里捞出一个红裙的洋娃娃,“小红云。”


    梁水盘腿坐到地板上:“这家伙居然还在?”他接过来看,裙子没褪色,娃娃放倒了也能闭上眼睛。


    “这是你在江边捡了送给我的,记得么?”


    “现在想起来了。”他摸摸娃娃的头,“她头发好像是声声妈妈做的。”


    “这是我第一个洋娃娃呢。”苏起歪头看他,“你为什么给我送洋娃娃?说实话,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暗恋我了?”


    “放屁!”梁水笑起来,“那时候我才多大?”


    苏起坚持:“你就是从小暗恋我,别不认账了,承认吧。”


    梁水捏她脸:“这么厚?”


    苏起抬下巴:“那你说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梁水卡了壳。


    苏起瞪他一眼,不太服气,道:“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你都不知道,你就是颗瓜!”


    他垂了眼眸。


    她低头继续扒拉她的童年纸箱子,一样样往外翻,玻璃弹珠,竹蜻蜓,电动陀螺,纸版小房子……每翻出一样东西,就给他看一下,笑着说起关于它的童年记忆。


    梁水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着,直到她意外翻出一包小时候吃的情人梅:“居然有一袋情人梅,我看看,生产日期1998年10月3号。”


    梁水淡淡说:“这包梅子都15岁了。”


    苏起被他这话逗乐,扑哧笑:“那我把它留着,让它继续长大。”


    “很久以前。”梁水忽然说。


    “啊?”苏起没明白,低头翻着巷子,找着小人书。


    “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梁水说。


    苏起抬头,吸顶灯的灯光柔柔白白的,照在年轻男人英俊而认真的脸上,睫毛在眼眸中投下一道深深的阴影,他说:“意识到喜欢你,是张余果拿篮球砸你那天。但喜欢你是很久以前,只不过我不知道。”


    苏起怀里抱着个大纸箱子,愣愣看着他。


    “可能是你去台球室找我的时候,可能是你第一次去冰场看我的时候,可能是我爸妈吵架那天晚上你抱着我的时候,不知道。也可能是……”他低眸,忽而浅笑,“墙角数枝梅,请问你……”


    “我爱梁水砸!”苏起突然凑上去,吻了他的唇。


    梁水微抿着唇,一动不动,抬眸看她,笑容缓缓绽开。


    苏起面颊绯红,笑容收不住,又从盒子里翻出一堆同学录,有些同学的名字她都记不清了。她随意翻翻,掉出来三封信,是李枫然、路子灏和林声写给她的表白信。


    梁水拿过来看一眼,目光在李枫然那张卡片上多停留了几秒,还给她,说:“藏着吧。”


    苏起又算起旧账,气道:“就你没给我写!”


    他写了,被老师没收了。


    但梁水什么也没说,从羽绒服内胆的大口袋里拿出一个纸盒子,递给她,说:“现在写来得及么?”


    那是一个粉色的纸盒子,上头画着飞鸟。


    “什么啊?”苏起打开盖子,哗啦啦,挤压在一起的几百只千纸鹤蓬松着飞涌出来,她吓一跳,怔呆在原地。


    那个夏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橘子树,摇椅,乡下的菜园子,林声的自行车,她的千纸鹤,天空飘过的白云。


    周杰伦的《七里香》在唱:“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梁水说:“你可以拆掉几个看看。”


    苏起拿起一只纸鹤,眼圈就红了,手也有些抖,轻轻拆开,上面写着一行字:


    “七七,我喜欢你。^__^”


    她嘴巴撅起来,鼻子酸了,眼泪在眼眶里头转。她缩缩鼻子,又拆开一只:


    “七七,我喜欢你。^__^”


    眼泪吧嗒吧嗒砸下来,她拿手背抹眼泪,又哭,又笑。


    “七七,我喜欢你。^__^”


    她噗嗤笑,抹着眼泪,说:“这多少只啊?”她抓着千纸鹤,手指头忽然触到微凉而光滑的金属质感。


    苏起一愣,立刻扒开粉的蓝的黄的千纸鹤,就见纸盒子底下,躺着一大一小两枚淡金色的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


    【夜话(30)】


    有人敲门。


    梁水(开门,愣住):胡叔叔?你,找我妈妈?她不在。


    胡骏:不是不是,我找你。


    梁水:我……


    胡骏:你妈妈知道。


    梁水:您……进来坐,还是我出……您进来坐吧,外头太冷了。


    梁水:喝茶。


    胡骏:水子,我想跟你妈妈一起,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梁水:你们之前……不是在商场遇到过一次?那时候我以为你们没可能了。我同意的。很支持。


    胡骏:我年轻的时候,前妻做了些没法原谅的事。离婚后很久,在生意局上碰见了康提,第一眼就蛮喜欢。她拒绝过我好几回,说你会不开心。我呢,实在喜欢她,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这些年,我也没有别的喜欢的人。之前在商场碰见她,感觉我自己都年轻了。但那时候我女儿准备要结婚,双方见父母,怕男方家嫌弃她单亲家庭,就跟前妻女儿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不好意思跟你妈妈讲。直到后来又碰见了。


    梁水:您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支持的。是我小时候太不懂事了,耽误你们了。


    胡骏:没有没有。现在也挺好,挺好。


    梁水:我妈妈她现在在哪儿呢?


    胡骏: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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