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VIP】
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他义无反顾,穿越一切危险来到她面前。
云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神呆滞,只是哽咽着,任由泪珠滑落脸庞。
云伽被褚澜川笃定的语气乱了心神, 他瞥了眼装置上的计时器,脑子里已经有了周旋的计划。
只要再等五分钟,在爆炸前能顺利登机,他就脱身了。
褚澜川扶了下帽檐, 眼神寒光尽显。
在警校时, 就有同学评价他,在重要关头从来不会犹豫,犹如猎豹, 矫健且敏捷。
这一次, 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云伽试图激怒这种状态下的褚澜川:“怎么?你想开枪了么?”
“只要你敢开枪, 我就会立刻把装置开关扔出去,到时候,砰——你和我,还有”他指着在自己掌控下的云昭,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在云伽心里, 只要有云昭做把柄, 褚澜川断然不敢轻举妄动。
很小的时候,云伽就体验到了生活的不公平。
在同龄人都在享受有父母关爱生活的时光时,他就学会了在街头鬼混。
即使后来跟着云桉, 身上的那点劣性也丝毫未消。
云伽掐着她下巴,看着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瞳孔,“别哭啊妹妹,大不了不救你,就只有炸的那瞬间有点疼。”
实则,在经过刚才云伽的折磨后,她耳朵里像塞了棉花,根本听不太清云伽现在的激怒和威胁。
但云昭心里明白,他是在逼褚澜川拿她做交易,从而给自己留后路。
五岁那年的大爆炸,她记忆受损,选择性遗忘了所有。
如果这次再发生活,谁也不敢保证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是么?”褚澜川脸色沉如寒冰:“你敢动她,可以试试看后果。”
耳机里传来指挥部的预判:“人质身上的引-爆-装置是可控式,需要打掉引燃点,摧毁开关后停止计时器。”
也就是说,在爆炸前的这五分钟内,褚澜川必须朝云昭的肩膀射击,目标是肩膀上闪光的红点,继而控制住云伽,等待专业拆-弹人员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内停止装置计时。
必须万无一失。
他扯动了下唇角,跟云昭印象里射击场上八风不动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他的枪-口,对准了挡在云伽前面的云昭。
云伽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以为云昭即将成为这场收网行动警方的牺牲品,便挑了下右眉:“妹妹你看——不用我动手,你就要死了,被你爱的人亲生杀死,嗯?”
倘若为了收网行动,死在他手下
云昭笑了,跟五岁时小姑娘灿烂的笑容重合在一起。
她有多久没有笑的这么无忧无虑过了?
一塌糊涂的过去,遇见褚澜川,她的世界才不是只有黑白。
“别动。”
褚澜川的声音像被摩挲过的砂纸,沉重且带着颗粒感。
但那无疑是一片嘈杂中最能令人安心的力量。
即使他没有明说,但云昭明白,这两个字是说给她听的。
她身后,不仅有褚澜川,还有守护这壮丽河山的中国军人。
等收网行动结束,新的一天五星红旗照常升起,信仰坚定不移。
所以不会再害怕了。
“来——瞄准这里——”云伽丧心病狂用枪对着她心口,似乎确定只要褚澜川下不去手,他就会亲自开枪。
云昭紧紧闭上了眼睛,在云伽的挟持下果然不动了,她屏息以待,仿佛耳边也萦绕着他温热的气息,说:“别怕,我在。”
即使有一天,我将枪口指向你,你也要相信——“我爱你”。
我爱你,不疑有它。
纯粹且热烈。
工厂附近盛开着大片罂栗花,天空也像降下了粉色蘑菇云,荒野之下,一望无垠。
少年时期,褚澜川也曾反反复复做过一个梦境。
梦见他就躺在这样的荒野上,手心紧紧攥着胸口的勋章。
可他现在不能倒下,立足于祖国最边境的土地上,打击最大的跨省毒品交易。
男人如墨的瞳孔如平静的海面,扳机扣下,子弹如银光划过。
短短数秒内,攻势转变的猝不及防。
褚澜川总共发了三发子弹。
第一发,正中肩头上方,损坏装置触发点。
第二发,打向云伽拿枪抵着云昭脖颈的手臂。
第三发,向低矮的粉色天空发示信号
接着便不止是子弹的声音,军火交战,枪林弹雨,恨不得震耳欲聋。
周围混沌一片,云昭感受到桎梏一瞬间的松动,明白这是逃离的最好时机。
身体没有力量支撑,她几近匍匐在地,止不住地咳嗽,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只能看见慌乱的人影。
这时候,身后有一堵强有力的力量将她转移。
是褚澜川。
她破涕为笑,他来了啊——终于来了啊——
翻阅山河,穿过人海,没有什么比他身上的气息更让人安心。
褚澜川将她牢牢护在身后,迅速翻滚在地,躲避攻势后,藏匿到事先踩点的工厂隐匿点。
“我们都会活下来的,一定会的”她嗓子干涸,发生的声音也异常嘶哑低沉。
但褚澜川听见了,他捏枪的手僵了下,迅速跟指挥部联系:“人质已解救,请求增派增援,转移安全位置。”
他转过身,很轻地抱了下小姑娘一下。
仅仅只是一个拥抱,承载了太多的情绪。
他也只是血肉之躯,也会怕,也会紧张。
但没有哪一次行动,他会紧张到这个地步,甚至开枪的时候要排除杂念才能狠得下心。
可从小到大家里的教导他不敢忘,警校里学习到的专业素养迫使他沉静。
一切收网前,都还不能掉以轻心。
指挥部收到消息,立刻展开军方部属,只见原本还在空中盘旋的直升机立刻迂回降落到不远处的低空。
火力增援,一片硝烟,只能看得清制服上“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样。
“A1特战组负责包抄,围住所有可能的逃脱路线——”
“海陆空启动战斗准备,集中所有力量务必剿灭贩毒分子,是否明白——”
“人质身上有引-爆-装置,陆路中队负责拆-弹,立刻赶往洞拐发射信息点”
这里地形位于山腰下的丛林,双方交战,退可攻进可守,生命随时暴露在死亡的危险下。
云伽的手臂被那发子弹打到要害处,他痛苦的龇牙咧嘴,但眼神更加骇人,是真的被激怒了的反应。
他没想到褚澜川居然是个赌徒,那么小的概率,一旦选错,就是命悬一线。
趁着手下与云伽拖着残缺的身躯转移到工厂内的制毒点,这里不仅有毒品,还有许多火-药。
云伽将这些火-药疯狂往身上堆砌,如果他死了,谁也别想活。
血液顺着手臂滴落到地板上,犹如他心心念念相伴已久的罂栗花。
他从十五岁开始学习制毒,云桉当过化学老师,对配比指标都是亲力亲为,在此前提下,云伽学习的很快,连云桉都夸他有天赋。
虽然在这方面的天赋不是什么好事情,但云伽第一次体会到了主宰者的滋味。
他不用再偷鸡摸狗,像过街老鼠一样躲避异样目光,只要掌握了制毒技术,再跟着云桉倒卖毒品,他的人生将焕然一新。
当时,云伽只是想贩毒赚钱,用赚来的钱给双目失明的母亲治眼睛。
可是云桉不这么想,他养云伽也只是为了多个可操纵的棋子。
在他的记忆里,是云桉逼迫他,硬生生将高浓度的冰-毒对他进行直接注释。
那几天,他恨不得生不如死,骨头像是被蚂蚁啃噬过,五脏六腑没一处完好,这条命就如同一个蝼蚁,是生是死完全掌握在云桉手里。
如果云桉想让他死,大可不必如此,只是凭借他多疑的性格,他没有真正信任的人。
如果想让一个人为自己所用,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弱点与把柄。
云桉将他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每天固定来看他一次,在他奄奄一息之时,云桉又让人医治,将云伽的命给捡回来半条。
从此之后,每逢毒瘾发作,即使咬碎了牙关想杀了云桉,云伽也根本没有那个机会。
所以看着云桉的真正血脉慢慢长大,那些淬骨的恨意提醒他——必须也让云昭生不如死才好-
工厂外,情势万分危急,云伽的手下和东南亚人离开了核心人物的指挥,虽然是一盘散沙,却仍然利用现有火力负隅抵抗。
直到更多增援力量达到,局势急转直下,云昭慢慢回过神,仿佛对破晓后的黎明触手可及。
从被云伽劫持,短短时间内,一切快的像是梦。
“哥哥”云昭听着耳边计时器的滴答声,对即将可能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爆炸有一丝惶恐。
“褚澜川,你离我远一点”
别的都无所谓,只是她担心会因为自己伤及他的性命。
没想到男人在轻拥后把她拥的更紧了,他发射的每一发子弹都带着强有力的后坐力,恨不得震的人胸腔发麻,不断耳鸣。
寻常人在这般境地早就体能不支,连枪都拿不稳了。
褚澜川神色如常。
男人帽檐下的那双眼睛始终注意前方动静,手臂线条笔直,几乎与地面平行,仿佛注意不到肌肉的酸疼与身体的各项极限反应。
他不是铜墙铁壁,只是为了守护小姑娘的周全,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停掉火力进攻。
不知道是哪里飞溅的弹片划伤了他的耳侧,汗珠混着一点点血珠子往下淌,恨不得要与胸前的红色徽章融为一体。
“昭昭,我保证我们都会安全。”
简简单单一句话,无疑是最有用的强心剂。
记忆中,还在警校训练时,就有老师举过前辈的经历,不到最后一刻,对装置的拆除就不能停止,哪怕是在最危急的关头,也得保持十足的镇定。
很快,陆路中队的拆-弹专家抵达,与褚澜川迅速完成交接。
“人质生命体征一切平稳,现在进行装置拆除工作。”
“引-爆-装置被破坏,但不代表计时器停止工作后不会爆炸。”
“”
褚澜川微微蹙眉,紧抿着唇,手拍在小姑娘身后,一下一下,像哄小孩子吃糖。
繁复的线被一一解开,他看了眼计时器上的“30”字样,只剩下最后三十秒了。
褚澜川长吁一口气,心跳前所未有地加快,可他必须维持镇定,如果他不能成为小姑娘有力的倚靠,她一定会怕的。
“还要多久?”
“至少一分钟。”
空气里万分静默,尘土喧嚣,黄沙随处纷飞。
三十秒,装置到时就有爆炸的危险,倘若需要一分钟,时间定然是来不及的。
云昭眼巴巴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带着哭腔道:“褚澜川,军人叔叔,你们都别救了呜呜呜呜呜我不想你们跟我一起死好好活着,我没关系的。”
“我来。”褚澜川接过拆-弹人的设备,打算争分夺秒完成艰巨的时间赛跑。
他的小姑娘,活生生的一条命,也掌握在他手里,可以说褚澜川搭进了自己的后半生来一同拆除。
一旦失败,谁都明白意味着什么。
心里有一股力量拼命劝说自己不要害怕,可浑身仍然抖得厉害,从手到脚似是触及冰块。
其实,褚澜川的手也在抖,拿枪的时候没抖,拆除的时候反而忐忑的不得了。
跟着军区大院那群少年一起混的时光里,众人还特别混地聚在过一起,研究炸-弹样式以及各类各样的拆除方法,那时候的褚澜川还是这群少年的“领头人”,没有真正上手也习得不少有用的精髓。
最后三秒钟。
三、二、一。
她心里默念的同时,褚澜川的手也停了下来。
压在心底的磐石移下,所有人如释重负。
听见专家说:“装置解除”时,云昭还没反应,甚至不可置信,她瞳仁放大,看向褚澜川的视线越来越清晰。
褚澜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以云伽狡猾的性格,单单拆除装置停止计时还不够,说不定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云昭的生路。
“趴下——所有人趴下——”
他将装置扔到视线范围之外的荒野地界,接着以迅雷之势捂住了用手臂紧紧圈住少女的腰际。
云昭眼前漆黑一片,正撞上他的胸膛,耳边除了响彻的一声爆炸声响后,就被褚澜川捂住了耳朵,一片宁静,什么也听不见了。
火光轰轰隆隆燃烧,将大片罂栗地焚烧起来,空中升腾起无尽的烟尘和滚滚浓烟。
爆炸的冲击力很强,震的地面都在晃,她甚至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火-药气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艰难地掀起眼皮,发现褚澜川的姿势没变。
他倨傲在上,死死笼着小姑娘。
喉结滚动,更多的血与汗没入胸膛。
云昭没忍住,抽抽地哭着,擦拭掉他脸上的尘土与污渍,缓缓用唇印上一吻。
“我没事。”他撑着手臂起身,牵过她的手,同样亲了下小姑娘的手背。
两人的举动都不带丝毫情-欲,是劫后余生的欣慰,更是发自心底的信任。
滚烫的泪滴到他手背,褚澜川的心仿佛也被石子砸过,震起一圈涟漪。
“报告——工厂内尚未排查,洞拐请求捉拿云伽。”
“上级允许行动,并准许在必要时间将其击毙。”
就在这时,见情形不妙的云伽躲在隐匿点,抬起手臂进行瞄准。
砰——
一发子弹射出,方向是褚澜川的背后,这下,就算是躲,他也在劫难逃。
在冲击力来临的一瞬间,他再次捂住她耳朵,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云昭的心跳空了一拍,千头万绪如乱麻交织在脑海里。
他是不是被子弹击中?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巨大的痛苦与自责袭上心头。
褚澜川带着她翻滚了几个圈,其间一路滚过石子路,坚硬的石块几乎能透过布料扎到人的肌肤。
“死不了——”他压低帽檐,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别怕,小朋友,哥哥一直在。”
幸好是强力的防弹衣起到了阻隔作用,否则刚才那一枪,一定会引起大出血。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叫她小朋友。
云昭抱着他,发现眼泪都流干了,眼睛里涩的发疼。
褚澜川居然没死?云伽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他明明瞄准了射击,位置就是背后的左侧。
除非他穿了防弹衣。
云伽选择采取缓兵之计和心理战术:“褚sir,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他主动发声,暴露位置,只要褚澜川靠近,云伽就会把绑在身上的炸-药瞬间甩出去。
“我告诉你——”云伽继续冷笑:“你的父亲确实不是叛徒,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卧底警察,就是可惜死的太惨了”
“你们内部的叛徒另有其人,让云桉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一怒之下给他注射了甲-基-苯-丙-胺,看他生不如死。不仅如此,他最后杀死的警察,就是那个叛徒。”
云伽笑的愈发猖狂:“可惜谁都不知道,以为是你父亲叛徒,击毙同伴,导致的任务失败,这个世界如此黑白颠倒,褚sir,你说可不可笑?”
那些埋在边境土地上的过往故事被一一挖掘。
忠骨长埋,英魂不散。
真相等了再久也是真相,公道常在,是磨灭不了的光芒。
“昭昭,闭眼——”他轻声,目光直视前方。
褚澜川修长的指节蒙住了她的视线,暖和的掌心贴着她的眼睫。
那些阴暗面与血腥,他来承受就好。
现在的局势也非常明确,其余的手下全部投降或击毙,只剩下云桉一人孤身作战,只需要将其抓捕或击毙,接着是查封工厂内的所有毒品和制毒工具。
接到褚澜川发射的信号,空军在他的隐匿点附近投下雷区。
果不其然,云桉慌张之下,正好朝他的所在处奔来。
子弹上膛,瞄准,发射——
所有的过程一气呵成,没有更多的犹豫。
连发三枪,尘土硝烟,归于平息。
云桉被子弹击中膝盖,如傀儡跪在地上,接着的每一枪都在折磨他,直到筋肉尽断,最后一枪直击致命,他倒地在血泊之中。
随之坍塌的,是经营了数十年的“毒品帝国”。
没完成的“猎鹰计划”以及打击最大境内外毒品交易行动在这一刻正式宣告结束。
走过善恶的交锋,背负了十二年的沉重,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温热的液体顺着血与汗蹭到她唇间,一开始云昭以为是血液或者汗水,后来发现不是。
那么苦那么咸,只能是泪水。
他眼圈全红了,气息接近不稳,最后丢掉那把枪,大掌顺着小姑娘的平顺的发丝,叮嘱道:“忘掉,把今天的一切都忘掉。”
☆、【VIP】
62【VIP】
经历过生死的磨难, 两人的精神状态都已经累到了极点。
云昭无力地垂下胳膊,体力不支地昏睡在这片荒野上。
从此, 这片荒野埋葬了一切过往。
云桉、她的生身母亲、云伽、褚恒,还有许多缉毒警察
黑暗完全覆盖,如同厚重的棉被, 盖住了边境的土地。
褚澜川从硝烟中走出来,怀里抱着娇小的小姑娘。
他步步坚定,背脊不曾坍塌一分。
登上由大理直飞江城的军用飞机后,他只跟军机上的医生说了一句话:“拜托了。”
那么激烈的军火交战, 他只用轻飘飘的三个字给概括了。
昏睡的这段时间里, 云昭做了个噩梦,梦见褚澜川替她挡了子弹,再也没有醒来。
再度醒来, 云昭发现脸颊湿润, 枕头似乎也被泪水打湿了。
视线内的窗外万里无云, 白昼敞亮。
她怔怔回过身,伸手去抓什么,才发现抓了个空,右手手背还在打点滴,顺着视角望上去, 药水还剩一半, 看上去像是葡萄糖之类的补给。
幸好,只是个噩梦。
只不过最后她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一只温热的大掌,也不知道褚澜川现在情况好不好?
光这么想着, 小姑娘就努力用左手撑着身体坐起。
病房内窗明几净,另一张床位上的被子跟褚澜川叠的豆腐块儿一模一样。
云昭抬手用手背擦了下眼角的泪渍,发现病房里的电视正开着,不过被调成了静音。
电视上正报道在昨晚结束的收网行动。
主宰中缅边境数年交易的大毒枭云伽被当场击毙,特大缉毒行动查获一百多斤冰-毒以及用来制造毒品的相关装置,本案剩余相关十六人全部落网。
负责本次行动的江城警方会在今晚召开禁毒工作发布会,恰时会对收网情况公之于众。
褚澜川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见小姑娘一眨不眨在看电视上的新闻,就没狠下心,不想打扰此刻的静谧。
刚醒的时候,昨晚耳边的爆破声似乎仍有回响,只不过现在没有了,他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阳光下的浮尘萦绕她周围,小姑娘眼皮薄薄的,透着淡青淡紫的血管,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让他想到了她十三岁那年,也是如此,清瘦且苍白。
直到新闻结束,他才拧了门把手走进去,把调节点滴速度的滚轮往下移,免得黑色针头打针太疼。
云昭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眼睛跟转动的玻璃球似的,在他身上逡巡,似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褚澜川的五官在阳光下分外柔和,还不待反应,他整个人就凑近过来,将小姑娘毫无血色的唇瞧的愈发仔细。
“发什么呆?嗯?”他坐在病床旁边,把青色的橘子剥了皮送到她唇边。
云昭一边吃橘子一边望着他,还是没说话,只不过比起刚才的激动,现在更多的是平静后的温情。
看见褚澜川好生生地在她面前,嘴里的橘子好像也一点都不涩了。
他挑眉,没明白这小孩儿又在玩什么名堂,轻声反问:“不认识哥哥了?”
云昭:“”
这个男人总是能把恰到好处的氛围给破坏殆尽。
她一只手捏上他肩膀,接着是手臂线条,语气焦急中透露着关心:“褚澜川,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或者有后遗症,不要强撑着”
毕竟,云昭清楚地记得男人是如何替自己挡住爆破的余震波的,那么长一条石子路,他几乎成了她的人肉垫。
褚澜川静默了一瞬,目光动容。
他用聊胜于无的口吻开玩笑:“本来没什么事儿,别你给捏骨折,那就是你全责了啊。”
小姑娘立刻松了手,生怕刚才真的力气大给他捏疼了。
云昭单手抱着他,气息贴着他耳廓,语气虔诚的让人心动:“褚澜川,让我抱抱你。”
他果真如雕塑不动了,但在云昭视线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眼圈同样泛着红。
行动开始前,有多少次边抽着烟,想着会不会有一天再也回不来。
所有的提心吊胆在这一个拥抱中化解。
心情像是由漂浮在洱海上的游艇转为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
从颠簸飘荡到踏实落地,终于尘埃落定。
现在,任务圆满结束,他能看见小姑娘垂下的眼睫,还有抬起眼皮时温柔万顷的眼神。
仅仅一个眼神而已,却让他生出了两人相伴直至到老的错觉。
不知道抱了多久,在手臂发麻之前,云昭抽回手,而后想到自己突然的消失不见会给蒋巧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褚澜川给她拿来手机,让小姑娘给同学一一报个平安。
摁开开屏时,照片上男人挺拔的背影落入眼帘。
他毫不掩饰地低笑,故意拖着腔调问她:“这么喜欢我啊?”
可不是嘛,在见不到他的时光里,设置成屏保的照片儿纯粹属于睹物思人的做法。
“才不喜欢你呢。”云昭故意说反话,最后没憋住噗嗤直笑。
褚澜川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是吧?不喜欢还要时时刻刻想着我,是不是相思入骨了,嗯?”
云昭不明白男人是怎么镇定到脸都不红一下说出这种话的,恶狠狠承认说:“喜欢你,喜欢的快要死了。”
这时候褚澜川就像家里迷信的老人,非要更正说:“小姑娘别天天把死挂嘴边。”
出生入死,才明白活着能看见这艳阳天有多么来之不易。
“知道了,叔叔。”云昭嘴边挂着得意的笑容,把尾音的两个字咬的很重。
她说完,还伸脚隔着被子踢男人的腰腹,比直白更吸引人的是若有若无的朦胧。
现在的云昭明媚万分,恨不得夜空所有的星星都落进她眼睛里,闪着璀璨的光芒。
“别乱动。”他愣了半瞬,压制住少女纤细的小腿。
她的小腿还有伤口,全是被小石子划开的伤痕,说疼也算不上,只是瞧着触目惊心。
云昭蹙眉,担心地问:“会留疤吗?”
“应该不会。”
“万一留了疤,我就去纹身”云昭放下手机,撩开被子指着手上的位置,“在这里纹一株蔷薇花。”
病房里开了空调,冷气登时游走在腿侧。
他喉头微动,笑容意味深长,惩戒似的弹了下她脑门儿,力道很轻。
最后使出哄小孩儿的语气:“别想有的没的。”
“哥哥不喜欢吗?”云昭作祟地拉近他视线。
很小的一颗纽扣,捏在指间很滑,像小朋友在剥开水果味儿硬糖的糖纸。
褚澜川握住她的左手,很轻地放在被子下,话语间却是不容置喙:“等伤好了,有的你哭的。”
“褚澜川,你,你——”云昭被他的“粗鄙之语”急的说不出反驳之话来,只能支支吾吾道:“你这是波及伤员。”
谁知他也放柔了姿态:“是,我也是伤员。”
这算是撒娇么?!这哪儿顶得住啊
云昭面红耳赤地老老实实坐在病床上不折腾了,每次都是这样,小姑娘狐狸尾巴刚露出来,就会发现。
在医院待了两日,各项身体指标恢复正常后,云昭才跟褚澜川一起回了在榕园的家。
夏天的夜晚浓云蔽月,空气里燥意不见,刚出医院,就能把人热的融化。
所以一回到家,云昭就收拾好睡衣准备洗澡。
她前脚刚进浴室,褚澜川随后很自然地进来,顺带带上了门把手。
云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脑子里有了飚速的想法,难以启齿道:“我伤还没好,不能在浴室”
后面那个字被她很小声地隐去。
他耐下性子,给这只小刺猬解除警惕,一本正经地说:“不动你。”
怎么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这么勾-人?!!
云昭彻底失语,等待着后文,应该就是就想简单洗个澡吧
瞧见她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倒是精彩的很。
褚澜川轻笑了声,解释说:“你腿上的有伤,洗澡不方便,不能沾水。”
云昭呼出一口气,觉得总算不用试图看见凌晨五点的黎明了。
刚松懈下来,男人就拉近了两人距离,二话没说,神情专注。
裙子的蝴蝶结一抽就散,她肌肤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心里也是不上不下的。
开关旋开,他调好温度,特意比平时自己洗澡调热了许多。
直至水声渐渐,她一噎,心想这速度未免太快了点
云昭仰着头,能看见镜子里他侧脸的轮廓,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他让小姑娘转了个身,明明正经十分,可随便一个动作就能令人心跳加速。
尤其是现在这种状况,她退无可退,单手撑在墙面上,任由水流淌下。
褚澜川抽了件干净的毛巾,很轻地擦拭着,用五分钟给她简单地冲洗了下,最后蹲下身擦干水渍,小心翼翼避开了小姑娘腿上的伤痕。
“好了吗?我自己来吧”被伺候的有些不好意思,云昭拿过浴袍,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褚澜川将下巴搁在她小巧的肩头,将浴袍带子穿梭好,啄了下她的耳垂。
被宽大的浴袍裹着,她像蜗牛缩进壳里,身体发出小小地颤-栗。
“果然还是小孩儿。”褚澜川弯唇,神情和煦:“亲一下就脸红。”
云昭恨不得原地爆炸:“”
虽然这时候的褚澜川集万千温柔于一身,但云昭还是很细腻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似乎这两天他的心情都算不上好,在她面前也只能说是强颜欢笑,从来不把负面情绪放到明面儿上。
收网行动结束后,他眼底的阴霾就没散去。
云昭缓缓吐出一口气,明白很多事情不能感同身受,可心疼他也是真的,不想看着他一个人独自在苦闷里沉沦。
十三岁时,恨不得快一点长大,才有替他分担的能力。
现在面对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一切的褚澜川,她又变得笨拙起来,手足无措,很是稚嫩。
头发往下滴着水珠,她打开吹风机,滚烫的风在耳边呼啸,稍微一个分神,耳边薄弱的皮肤就被烫的疼了一下
给小姑娘系好浴袍带子后,褚澜川就快步从浴室里出去,气压低沉。
因水花的飞溅,他的裤脚和衬衫下摆免不得遭殃,浸润了一小片。
褚澜川自如地拉开家里的冰箱,随手打开一听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后,啤酒的拉环被他攥在掌心。
云昭把头发吹干才从浴室里出来,还没来到客厅,她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
她讶异了下,褚澜川是一个人在喝酒吗?
男人靠在沙发上,衬衫纽扣松了两颗,捏着啤酒易拉罐的手青筋浮现,像蜿蜒的图腾。
去大理的这段时间,他许久没有理发,所以发丝长至遮住眉峰,给周身的气质平添几分颓郁。
这样的场景让她想到他有正式在编资格的那个晚上,他被警局的同事灌了很多酒,也是这般,醉意攀升,唇色潋滟,却话少到沉闷。
他无疑是个很有酒品的人,跟她喝醉的撒泼不同,这时候的褚澜川就是高悬的一轮明月,举手投足都超离凡尘气息。
小姑娘走过来,细声细气提醒他:“少喝点,要不然头疼。”
说完,云昭就准备给他去倒点蜂蜜水。
褚澜川起身,握住她手腕,强势且不可回避。
云伽临死前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萦绕,在这世上坦坦荡荡了半辈子的男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是被最信任的并肩战斗的伙伴背叛。
甚至,褚恒开枪射击的时候,内心肯定有过动摇,挣扎如一条条密线,让他痛苦地做出抉择。
可这个抉择一做,随之埋没的是数十年的真相,道德审判成为了压在褚澜川和母亲两个人身上无法逆转的大山。
眼睛看到的一定是真相吗?
未必。
但褚澜川相信褚恒这么做,即使知道后果也不会后悔。
问心无愧,又何曾后悔?
云昭感觉的到他的动容,人世间向来没有什么无坚不摧,只是未到苦楚,不到那般田地而已。
同样的,小姑娘用细腻的掌心遮住他双眼,他细密的睫毛跟小刷子一样,在掌心流连。
她学着他,像是在施什么魔法,一字一顿道:“你也忘掉。”
心头厚重的堆积残雪在这一刹那雪崩。
暖阳照下,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他这几天的沉重被轻松治愈。
她甜甜地笑着,唇角梨涡盈盈:“好歹是陪你出生入死的人,我是不是也算你的战友啦?”
云昭伸出五指,似是想跟他来一记属于“战友”的碰拳。
谁知褚澜川半天都没动静,他垂头,空气里还能闻到他呼吸间淡淡的酒香。
“小气——”小姑娘摆出气呼呼的模样,想收回手:“不碰就不碰。”
褚澜川双眸微敛,嗓音温柔:“不想让你当我的战友”
刀光剑影,他舍不得小姑娘在无尽的漩涡中担惊受怕。
那些凄楚苦雨,他来承受就好。
下一秒,他拉起她葱削的无名指,将那枚攥在掌心的易拉罐拉环推了上去,刚刚好,不大不小地能戴在手指上。
光泽之下,就连拉环也是好看的。
这样的动作,似是新郎在给新娘戴婚戒。
云昭的想象控制不住,红唇微张,眼神更是不知道往哪儿放。
褚澜川把玩着那枚拉环,眼神温热:“等再长大一点,就嫁给哥哥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深陷泥沼,一直陪伴自己的是遥不可及的天上星。
但现在,他的那颗星星就在身边,异常明亮。
不待云昭反应,褚澜川还怕她反悔似的,补充说:“小朋友没有拒绝的权利。”
☆、【VIP】
63【VIP】
云昭狡黠一笑, 故意给他抛难题:“那我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褚澜川语气笃定,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不是喜欢我喜欢的快要死掉?”
“那你把这个也忘掉。”她揉着男人额前的碎发, 冷不丁撞上他下颚。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真是怎么听怎么羞-耻。
“可惜了,入耳不忘。”他目光直勾勾的,几乎要把人拆穿入腹。
云昭:“”
他眉眼低沉, 慢悠悠地说:“这一点倒是跟我们家小天才一样。”
谁是小天才啊?!云昭瞪了他一眼,似是不接受这个称呼。
为了反击,云昭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打趣说:“等我大学毕业, 你都快三十岁了。”
“是, 所以你可怜可怜哥哥,别让我们以后的孩子嫌我老。”他说的漫不经心,意指什么不要太明显。
怎么都扯到生孩子上去了?
云昭轻吐出几个字:“没正形。”
后来不知怎的, 她就步伐不稳地撑到房间的那面镜子上。
那面镜子是衣柜上的试衣镜, 云昭记得, 那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就是他从背后给她拉的拉链。
心跳在胸腔里撞击,可他偏偏放缓了速度,气息压抑。
头晕目眩下,云昭突然觉得自己就是褚澜川目前最好的“醒酒茶”。
他极有耐心, 一遍一遍温习触碰过的位置, 诱-人入蛊。
镜子里,她倍受研磨,眉梢眼角不自觉带着春-意。
褚澜川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甚至镜子的高度不及他的身高,只能看见他手背的经络。
小姑娘嘴唇翕动,声音破碎,轻而易举被他带入望不到尽头的国度。
他异常克制,在她即将承受不住,想要索取更多时,褚澜川又及时止损,把手给抽了回来。
堆积起来的念头瞬间崩塌。
她如同干涸沼泽的一条鱼,被吊的不上不下的。
“自己来。”他声线清冷,可又带着无可抵挡的力量。
云昭咽了下口水,难耐的要命,但又矜持地不敢动。
眼前的男人如一座矜冷的雕像,好像得不到她的靠近就不会动。
她心里打着鼓,站在原地跟他对视,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是眼前影影绰绰,晃的厉害。
刚伸出脚尖半步,两人就听到了玄关处窸窸窣窣的声响。
云昭身形一僵,刚伸出半分的脚尖又给缩回来了。
这种情况,不是家里进贼了就是于蔷提前回来了
按计划,在她去大理的这段时间里,于蔷要去外地慰问一些战士的遗孀,说是归期未定。
“昭昭,还没睡吧?起来吃蛋糕。”
精致的蛋糕是在机场附近的蛋糕店买的,经典款巧克力慕斯。
蛋糕上点缀着一颗鲜艳欲滴的草莓。
云昭的心更乱了,与其说是公开两人的关系,不如说怎么样才能让于蔷接受这件事。
她内心有个无底洞,在迈出这个房间前,本就是数种可能和亿万猜测。
于蔷算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她对褚澜川的情感更多是作为伯母的怜爱,十四岁就失去双亲,无依无靠,能把少年抚养长大才能不愧对褚恒在天之灵。
云昭则不一样,女孩填补了她失去挚亲女儿的痛苦,她一股脑把没来得及给予小雅的爱全给了云昭。
手心手背全是肉。
可手心手背没法儿相连
褚澜川定了定神,朝她走近,主动伸出手;“走吧,去见见伯母。”
他不像云昭如临大敌,态度很坦荡,两人的关系不可能一直维持地下恋,纸包不住火,总要一天要跟于蔷坦诚。
对于蔷,云昭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在外人眼里也说过于蔷好福气,收养的孩子很孝顺。
就连高考前几个月,于蔷生病,都是她一边忙学业一边给于蔷去医院拿药。
但孝顺不等于依赖。
从一开始,云昭就知道小雅姐的存在,也见过每年到了固定的某个日子,于蔷会吃斋念佛,一个人出门扫墓。
时至今日,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于蔷痛苦地抱着她哭,问窗外的蝴蝶是不是小雅姐的化身,专门飞回来看她的。
这当然是很可笑的推测。
但在当时的状况下,这种推测对于蔷而言是最有用的安慰药剂。
她必须有信念,才能抵消内心的那点儿负罪感。
在亲生女儿得胃癌去世前,于蔷的性格一直比较强势,她从孩子打小就给规划好了未来。
小雅在她的规划下按部就班,不是她不想反抗,而是根本逃不出原生家庭的阴影。
她学芭蕾舞,成绩优异,完完全全是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可没有人问她过的快不快乐,这一切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直到小雅被病魔带走,于蔷才从这种所谓的完美假象中晃过神。
她一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一直不是。
说不定小雅去世前,也是带着对她的恨意走的。
十八年为人父母,她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真相。
那之后,于蔷辞掉了工作,身体也在负罪感中越来越差。
瞧着云昭一天天长大,于蔷的状态才慢慢缓和,她四处旅游,平稳心境,在相处中也从来不给云昭什么限制,只要小姑娘喜欢就好
云昭从回忆里抽神,慢吞吞把手交付于他,轻声应道:“走吧。”
于蔷一直保养的很好,可近一两年大病了一场,眼尾纹路丛生,头发也一段时间不打理就会变白。
终究是岁月不饶人了啊。
她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空落落的客厅。
沙发旁边还有几个啤酒易拉罐,于蔷拿起来其中一个,随意一晃,就发现这啤酒没喝完,捏着也是冰的,很显然是今晚才开的罐。
她蹙眉,见门打开了,正准备质问云昭从哪儿学会的喝酒,上回生日宴喝了几口就倒是不是没长记性。
褚澜川先她一步出的房间,衣衫袖口有些发皱,但眉目轮廊清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芝兰玉树”这种词儿。
来到于蔷面前的过程中,自始至终,两人的手都是紧紧握在一起,一看就是热恋期,煞是亲密。
于蔷先是不可置信地挑了下眉,又用试探的口吻问道:“昭昭,澜川,你们两都是大孩子了,关系再好,也不是小孩子间可以随随便便牵手的。”
褚澜川交待的言简意赅:“伯母,我和昭昭在一起了。”
“你们两认真的?”于蔷切蛋糕的动作一顿,似是在考量和思忖。
“认真的。”褚澜川拢着眉骨,万分郑重:“我爱昭昭,也想跟她有一个完整的家。”
这话的份量有多重简直是昭然若揭。
在老一辈的观念里,年轻人谈恋爱大可不必太急,反正谈着再说,不合适就分手,一张口就是“一个家一辈子”的,倒是杀的人措手不及。
于蔷咳嗽了几声,目光在两人中逡巡。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过云昭暗藏起来的少女心思,一直没当回事儿,以为等长大了进了大学,小姑娘也许只会当段往事儿把一切抛掉。
可事态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两人不但没有渐行越远,还在她眼皮子底下谈起恋爱了。
“澜川,我有话要单独跟昭昭讲,你避一避。”于蔷端坐着,情绪晦暗不明。
褚澜川礼貌地进行回避,重新进了云昭的卧室。
小姑娘的卧室布局一直没怎么变,衣柜放在床的左侧,书桌靠窗,飘荡的窗帘似乎能将漫天星星送入她的梦境。
少女粉的墙纸一点儿都没有老旧,灯光下看格外温馨。
书桌上累了一大摞习题,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她字体工整且秀气,怎么看都不显乱。
再驻足在床尾,床单平整地铺着,就是在顶端少了个枕头。
褚澜川拉开衣柜门,发现衣柜里还堆了很多小熊娃娃,应该是小姑娘十三四岁时抱着一起睡的小玩偶。
她那时候缺乏依赖感,晚上非要抱着东西才能睡着。
他二话没说,跑到商场问导购,提了好多个娃娃回来。
云昭问他是不是花了很多钱买的。
他那时候说,没有,是从娃娃机里抓的。
小姑娘便不依不饶扯着他衣摆,说想跟着他学抓娃娃的技术。
褚澜川不觉温柔了眉眼,无声地笑了笑。
枕头就压在小熊娃娃下面,他人高腿长,不费吹飞之力就把娃娃从顶端拿下。
可映入眼帘的,是枕头上一本封面印着月亮图案的日记本。
褚澜川愣了愣神,最后还是还是把日记本一并给拿下来了。
但日记本就像烫手山芋,他翻开也不是,不翻开也不是。
纠结犹豫的时候,里面掉出来了一张信封。
【写给十年后的褚澜川:
哥哥,不知道是不是还能这么叫你。
如果十年后,我还是很喜欢你,那我也希望你能喜欢我。
假如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只能愿你平安喜乐,一切顺遂。】
稀里糊涂塞进信封里的还有一颗折纸做的小星星。
就连云昭都以为这颗星星不见了,可是没有,就像一个守护神,一直在保护她隐晦的少女心思。
时日已久,那颗星星折的不牢,一捏就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好喜欢你啊”。
难怪小姑娘说再多等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放弃了。
褚澜川把那颗星星握在掌心,眉目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卧室外,于蔷让云昭把买回来的小蛋糕给吃了,又语重心长道:“澜川这孩子行事稳重,既然两情相悦我也没有反对的道理,就是你年纪还小,才刚上大学,之后去了四九城,恐怕异地起来也是聚少离多,可得考虑清楚。”
“嗯,伯母,我考虑清楚了。”草莓酸甜的口感在味蕾绽放,巧克力也一点都不腻。
云昭放下蛋糕叉子,双手攥着放在膝头,空气里透着无声的紧张。
外面静默了数秒,褚澜川没听见声音才打开卧室门,正对上于蔷探究的目光。
“怎么了,怕伯母欺负你女朋友啊?”
小年轻谈恋爱,可不就是护着彼此护的紧紧的,唯恐对方受一点伤害么。
“您别这么正式,弄的小姑娘太紧张。”
在平日里,褚澜川讲话就松散随意许多。
且再怎么唱反调,都是让旁人生不起气来的。
于蔷啧了声,看着他那腻歪劲儿就给了一记眼神:“完了,现在才刚在一起,就不把我这个伯母放眼里,以后你们结婚有了孩子,我算是没地位了”
说完,她老人家还长叹了一声,总有种提前消愁的滋味。
“怎么会?到时候您算是儿女双全,一点不愁不说,还能抱上孙子孙女,别的老太太肯定都羡慕的不得了。”
褚澜川走过去给她捏了捏肩头,收起那点混不吝,光线下的男人五官柔和。
那点漆黑眸子里的光始终定格在她身上。
“就你会哄伯母高兴。”于蔷总算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她让褚澜川和云昭分坐自己的左右两侧,将两人的手抓牢,往中间靠。
说这话时的于蔷眼眶泛红,似乎是看到了许多年后的圆满。
在亲生女儿身上未曾见证过的圆满,在这一刻弥补。
于蔷不放心地多唠叨了几句:“澜川,你比昭昭大个七八岁,凡事都得迁就点。”
似乎是怕两人的年龄引发什么腥风血雨,云昭忙收起平时的打趣,“伯母,他不老。”
两人均被小姑娘的反应给逗乐了。
“还有昭昭,这臭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就找伯母,伯母帮你,直接给他扫地出门。”于蔷说完又摇了摇头,“扫地出门你又得舍不得了,说个年龄的事儿你都这样帮着这小子。”
两人私下调-情是一回事,但这样的事情被于蔷公然宣告出来,云昭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姑娘支支吾吾应下,心里想的却是要有那个时刻,他的“欺负”也很让人难以启齿。
他反应极快地接了这茬:“那您家法伺候,总行吧?”
于蔷欣许地点点头:“我看行,老爷子在世时可没少对你家法伺候。”
不过褚家的家法不是传说中骇人的棍棒,老爷子觉着褚澜川年轻气盛,心性浮躁,每每用铁尺打完手心就让人麻溜地去房间里抄《心经》。
所以直到今天,褚澜川觉得自己没误入歧途甚至终身禁-欲还算是老天有眼。
于蔷从抽屉里拿了颗降血压的药喝下,又劝着说:“澜川,你母亲在世时最希望能看见你成家立业了,你带昭昭去看看她,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这当然也在褚澜川的计划内,他点点头,跟于蔷记忆里不可一世的大魔王少年重合在一起。
也只有在云昭面前,他身上那点尚存的少年意气和锋利才能毫无保留地显现。
得到了于蔷的同意,小姑娘的脸上几近眉飞色舞,隔着伯母,她都敢给他抛来惹人怜爱的眼神。
不想让年轻人在一起还需要眉目传神,于蔷喝完药就准备去休息了。
她含着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轻咳了声:“闹腾归闹腾,措施别落下。”
云昭万万没想到于蔷还会跟他们说起这个,恨不得叫刚才那条地缝打开点,要不然脸没法儿搁了。
就着这么诡异的氛围,褚澜川还是自然地给自己拿了个枕头,转身往她卧室里走。
云昭:???
看他这么处之不变,她的害羞简直就烧成了灰,风一吹,全散了。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但地点不一样,是在她的闺-房。
光是这个场景,就能激起很多回忆,让人气血翻涌。
他自认身心健康,亲自己女朋友也不犯法,想就着于蔷回来前,把两人没做完的事情给做完。
进行到一半,云昭汗沾了一身,仿佛又洗了一遍澡。
他身体跟火炉似的,烧的滚烫,浑身的热情也轻而易举将人灼得支离破碎。
到后来,但云昭抗拒的太厉害,非说于蔷在隔壁房间会听到。
其实更关键的是于蔷说的那个问题,在这个闺-房也根本没放任何安全-措施。
闹了半晌,最终还是由云昭主动献吻终结掉翻涌的情动。
许是今晚的时刻太让人兴奋,褚澜川难舍难分地拉开两人距离,脑子里一片火树银花。
然后他松开手,慢悠悠倒在另一侧,平复呼吸的过程里,喉结线条锋利。
云昭蜷缩着膝盖,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微不可闻地说:“褚澜川,明天约个会吧。”
两个人都出身入死过,居然还没有一场正经的约会,做普通都做的事情,去看电影去逛街去买奶茶,去好好享受难得的和平和温存时光。
生出这个念头的云昭想的也很简答,只有这时候的褚澜川才是完整属于她的,而不是半个属于国家的。
思及刚才那个易拉罐拉环戒指,云昭迎来了报复的机会,笑嘻嘻说:“老男人没有拒绝的权利。”
☆、【VIP】
64【VIP】
从想跟褚澜川约会的念头一萌生, 云昭就在想安排。
正正经经谈个怜爱得选部好看的电影吧,及至傍晚一起吃个晚饭, 最好晚上还能在商圈附近压压马路消食。
夜深人静要去酒店的话
云昭及时止损,强迫自己尽快安眠。
一晚上睡眠质量不佳,后果就是一大早顶个黑眼圈醒了, 摁开手机看时间才发现不过八点多。
即使没有谁家约会是从早上开始的,云昭还是拖着疲累的状态起了床。
她发誓,就算是一两个月前的高考前夕,自己都是睡的倍儿香, 丝毫没有任何紧张感。
只要正常发挥, 问题肯定不大。
抱着这样的心态,小姑娘搁了下手上的古诗词集选,倒头就睡, 于蔷反倒比她紧张多了。
但更多是像蒋巧这种的焦虑型选手, 换多少个睡姿都是失眠, 不得已着急地在楼下跑步,想着身体累了总能睡着,结果越跑越精神,直至早晨七点,两人在酒店楼下打了个招呼, 一起步行去考场。
云昭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跟那时候困顿的蒋巧有的一比。
小姑娘在洗手间不紧不慢收拾的同时, 褚澜川随便薅了件衣服穿上,他眼尾带着惺忪的弧度,虚晃了下, 有种慵懒的惊艳。
他先开车到楼下等她,磨磨蹭蹭到九点多,小姑娘才飞奔从楼道里跑出来,顺势钻入出门。
云昭今天特意选了件学院风的小裙子,年轻又鲜活,身段丘壑分明,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妥妥爆棚。
她眼角弯弯,凑近过来问他:“好看吗?”
俯身过来时,连空气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甘甜气息。
褚澜川对这招特别受用,不是阿谀奉承,就是真心实意地在夸赞:“好看,我女朋友穿什么都好看。”
“想去哪儿吃早饭?”
他今天没有怎么刻意打扮,黑衣黑裤,看起来清爽如风,气质像人世间最自在的少年,举手投足都充斥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云昭看愣了一秒,后知后觉错开视线,稀松平常地说:“想去南港之前的老店。”
自从杨磬和张呈玲去世,她跟着于蔷一同生活了五年多,这期间,居然也是一次都没有回过南港。
南港是她童年全部的回忆,在拆迁重建前,这里是江城最有代表性的老式居民区,烟火气息十足。
她记得,去上学时还得穿过一条弯弯窄窄的巷道,下雨天还会泥泞难行。
偶尔能闻到谁家做的什么饭菜,老大爷下象棋谁更胜一筹,再回头才发现都是记忆里的一墙一瓦。
现在能鼓足勇气故意重游,其实说明往日的恩恩怨怨已经被放下了。
褚澜川陪着她走到小院子前,门前种了几棵笔直的杨树,一到春天,定然是要柳絮纷飞。
院子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发出厚重的咯吱声。
单看外面这就是座破落的院子,推开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在院儿中央开辟了一块池塘,正值炎炎夏日,荷花争先恐后地盛放,粉团锦簇。
浓青的荷叶舒展,上面挂着晨间的露珠。
“阿婆,来两碗汤面。”阿婆耳背,她每次都要提高好几个音调让老人家听见。
童年遇到不开心事情的大多数时候,这里就是她的庇护伞。
天一黑,天空的星星密集闪耀,比现在看的夜空要明朗的多。
她和阿婆坐在藤椅上乘凉,听着老人家最喜欢的戏文。
阿婆拄着拐杖,苍老的身躯佝偻着,满头银发,但说话底气十足:“停业,不卖了。”
云昭走上前几步,望着老人家浑浊的双眼,急切地说:“您不认识我了?我是昭昭”
“昭昭?哪个昭昭啊?”阿婆对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
从店里出来的妇人搀扶着老人家的手,神色动容:“阿婆有阿兹海默症,很多人都记不得了,见谅。”
刚燃起热情的一颗心就像被漂泊大雨给浇灭了。
那么和善的老人家,也不能安度晚年。
云昭越想心里越过意不去,眼尾红红的,从兜里翻出留存的现金递过去:“那你帮我把这些钱给老人家,就说是多年前一个小孩儿欠她的”
她塞完拉着褚澜川的手就跑往院子外面跑,明明没干什么坏事,可是心脏就是砰砰直跳。
两人十指交握,一路上热风扑面,像是回到了大理的那个晚上。
只不过那时候是褚澜川牵着她的手,穿过重重人群,逃离身后的危险。
真的很神奇,只有跟褚澜川相处的过程里,什么事情才不是独一份。
就像两块磁体,永远都是彼此相互吸引的。
阳光灼灼,直至跑出巷子,云昭才放下心,回过头看跑了那么久气都不喘一下的褚澜川。
他的身体素质真是招她这种运动小白的嫉妒
南港的路大多因拆迁不通,所以后来她就跟小尾巴一样,跟着褚澜川身后乖乖去吃了茶餐厅早餐。
茶餐厅在商圈的一座大厦里,大楼顶层就是附近最大的影城。
褚澜川知道小姑娘喜欢喝甜的,所以在上影城前去了趟奶茶店,买了一杯红豆奶茶和一杯金桔柠檬。
简直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云昭叼着吸管,正吸着奶茶里的芋圆,含糊不清地问他:“看什么电影啊?”
正值暑假,来看电影的学生特别多,里里外外欢声笑语。
褚澜川把选择权交给了她,云昭看着满屏的电影广告,随手一指,决定看一部冷门的悬疑侦破片。
事实证明,这个电影也确实冷门。
到了开场时间,整个厅里坐的不超过十个人,还有一大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下台阶,坐到了大屏幕的第一排后还得戴上老花镜。
云昭一时无话:“”
当事人的心理就是非常后悔。
本想选个你侬我侬的爱情片儿,但一想到直男审美可能欣赏不来,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她就想选个烧脑的电影,起码不至于太尴尬。
现在这个情形,好像是越来越尴尬了。
云昭扯了扯嘴角,又面无表情地喝了口奶茶压压惊。
暗沉的光线下,白光围着大爷脑袋上的地中海闪光,简直像个异常耀眼的电灯泡。
算了,亮就亮吧。
忍着后悔的心情,云昭决定好好欣赏这一部冷门电影。
一开场就是一个棒球谋-杀案,血溅学校更衣室,报案人立刻联系了校方。
出于隐-私,更衣室当然是不会有任何监控。
死者被发现时,更衣室的门还是反锁的,这就相当诡异,在密闭的空间里,凶手肯定没办法逃出去
作为刑侦侦破专业人员,褚澜川先是坐的端正挺直,半撑着手肘,老神在在。
但开场后五分钟,云昭的肩膀上就多了颗脑袋,有点沉,但她舍不得推开。
这一点重量似乎也拖着她下坠,她没再看电影上越来越站不住脚的侦破细节,侧目垂眸。
晦暗的氛围下,褚澜川呼吸平稳,眼睫带着内敛的卷。
阴影处打在他下颌处,男人双眼紧闭,单手扶在座位的扶手上。
后半程,兴许是受到困意的传染,云昭也迷迷糊糊地枕在他肩侧,势必要把昨晚欠下的觉给补回来。
光影下,两人交颈,姿势引人遐想。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传来电影片尾的结束曲,跌宕起伏,扰的人实在睡不下去。
云昭掀开眼皮,嘟囔了声:“是电影结束了吗?”
她正欲起身往离开的通道走,就被男人给拉住了手。
褚澜川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食指贴到她的唇角,让小姑娘先别讲话。
他什么时候醒的?!云昭止住喉头里的惊呼,睁大了瞳孔。
人跌坐到了他腿上,空气里静默十分,能听见后面有不可言喻的搅弄声。
搅弄和衣服料子摩挲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不断放大。
云昭震惊了数秒,忍得头皮发麻,觉得这电影看的可真是太一波三折了。
后座的一对小情侣没收敛不说,女人还传来细细密密的娇笑声。
保洁阿姨拿着把扫把,逡巡了一圈,无奈地说:“小姑娘,小伙子,回家亲好不好?”
“还有这边的两位年轻人,实在不行就回家睡”
后面的小情侣停了动作,显然是会错了意,以为还有比他们更“世风日下”的存在,居然直接在影院就开始了。
云昭捂着脸,窘迫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都什么事儿啊?!
褚澜川哂笑了声,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扒开她捂脸的手指,两人的五官均近在咫尺。
保洁阿姨边收拾卫生边感叹:“现在的小年轻真是太伤风败俗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下台阶的云昭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他一路挡在自己身后,云昭做贼一样从影厅出口出来。
褚澜川捏了捏小姑娘软白泛红的耳垂,嗓音含着漫不经心的调笑:“想当年,哥哥还是四好青年,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那你带我往哪儿走?”云昭眼神茫然,觉得这并不是下楼的路。
实际情况是现在这个点影城人流量太多,坐电梯塞都塞不下,还不如从七楼安全通道的楼梯走下去。
可褚澜川偏偏没这么说。
他鼻间溢出一声笑,而后把人牢牢摁在怀里:“去隐秘的地方做点伤风败俗的事情。”
她脸热的要命,亦步亦趋跟着褚澜川的步子往楼梯口走。
灰墙砖瓦,空气里还弥漫着不浓不淡的石灰味。
云昭被扣在墙上,仰头承受着温度的蔓延。
灵活的、柔软的,非要纠缠到天翻地覆,否则誓不罢休。
酸甜的交汇让她舒服的脚趾都蜷缩在一起,身体软化,胳膊收紧,想跟他抱的更紧。
因为是褚澜川才令她心潮澎湃,心悦诚服。
爱意这东西,很难说至死不渝。
但就连褚澜川也得承认,因为云昭的闯入,他黯然无光的世界里熠熠生辉。
没有什么比当下更好。
也没有什么比年少的爱恋更刻骨铭心。
出了影城,时间来到傍晚,太阳隐匿在云间,大厦矗立,玻璃的外墙上镀了层橘色的光芒。
来来往往,车水马龙。
她没有跟褚澜川并排走,而是在身后踩着他影子。
如年少时每一份爱恋,追逐着看似遥不可及的人,渴求耀眼的光芒。
直到褚澜川停下,朝她伸手,不再让小姑娘做单纯的追逐者。
而是在余生的时光里,他们一起行过人生的种种关卡。
她笑吟吟挽着他胳膊,雀跃的心都飞起来了。
商圈附近就是云昭待了三年的高中,她顺着石板砖的纹路,一路无话地来到了学校门口。
夕阳像蛋黄,挂在地平线上。
来到门口,抬眼就能看见是座很有气势的喷泉,校园里熟悉的猫咪正趴在喷泉的周边睡觉,尾巴一摇一摇的,别提有多闲适了。
校门口的保安正打着盹儿,听见了脚步声才把用来挡脸的报纸给拿了起来。
大爷喝了口茶水润嗓子:“闭校期间,高三补课,校外闲杂人员不能入内啊——”
“方叔,我回来学校看看。”少女言笑晏晏,眼神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方叔是认识云昭的,小姑娘长的讨人喜欢,成绩也好,教学楼的横幅都挂上了她的名字——“祝贺我校云昭荣获新一届高考数学单科状元”。
方叔给她放了行,像见到自家孩子成材般的骄傲:“以后也要常回来看看啊。”
“会的。”云昭没有犹豫地应下,驻足在熟悉的教学楼前。
这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真要抽身离开,就如同离开故乡的游子,内心的念想终究斩不断。
两人穿过林荫小道,氛围幽静,偶尔能听到鸟叫虫鸣。
教学楼里只有高三那两层的窗户是敞开着的,仿佛能通过这一扇窗,追逐许多年的梦。
散步散了几圈后,云昭走的有点累,瞥了眼停在敞篷下的共享单车。
小姑娘突发奇想说想骑,褚澜川当然是“舍命陪君子”,而后两人各扫了辆单车,准备上路。
“褚澜川,来比赛吧——”云昭捏着车把,蓄势待发,眸子是毫不掩饰的张扬。
属于十八岁的张扬,本就是坚持不移,势不可挡的。
“行啊——”褚澜川勾唇笑笑:“小朋友,这回不让着你了啊”
她撇撇嘴,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谁说要你让着了。”
同时起步,可褚澜川的速度明显快很多,三下两下就把她给甩开了距离。
云昭蹬着单车,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一句话:“你啊你,也曾是自在如风的少年。”
少年人,要什么瞻前顾后,如履薄冰。
既然这世界盛大,那就努力投身,往更广阔的世界奔赴。
为了让这场比赛胜利,骑行到一半,云昭使出了苦肉计,用最娇软的声音喊他:“哥哥,你等等我啊”
果然,他刹车了,冲她招手:“小孩儿,快一点。”
跟他一起体验这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心愿,现在这个梦终于也成真了。
等两人距离拉近,小姑娘摸不着头脑地问了他一句话:“哥哥,那我们骑车去哪儿啊?”
褚澜川笑的肆意,额角的碎发在暖风飘散,浑身光芒万丈,轻吐出几个字:“跟你私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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