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再不复清明 动荡


    云彻明的身体猛地一震, 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山洞壁上, 发出一声闷响。他手里的《云氏武学》“啪”地掉在地上,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可他却像没看见似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天地间的声响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孩子,你还好吧?”陈复方的指尖轻轻落在他肩头,声音沉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云彻明眼睫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潮,再抬眼时, 目光锐利如刃,“没有结束, 才刚刚, 开始。”


    陈复方眉头微蹙,还没琢磨透这话里的意思, 荀风心头却猛地一沉——神秘人!


    神秘人执意要前朝遗物,其心昭然若揭, 分明是……


    “此话怎讲?” 陈复方终于按捺不住,追问出声。


    云彻明将神秘人的纠缠一五一十道来, 陈复方听完,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老茧, 眉头拧成了死结:“可我从没听过诗选里藏着秘密,那本诗选,不过行军苦闷,写来消遣罢了。”


    荀风凑上前:“前辈您再细想,那神秘人何等谨慎, 怎会要一本连基本韵律都颠三倒四的诗选?这里头定然有古怪。”


    “嗳!” 陈复方眉峰一挑,语气里瞬间带出几分往日的傲气,“你这小子这话我可不爱听!想当年在军中,我也是出了名的才子。”


    “是是是,是我失言,前辈别往心里去。荀风忙不迭点头认错。


    陈复方目光在荀风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回云彻明身上,疑惑道:“这位小友是?”


    荀风:“朋友。”


    云彻明:“夫君。”


    空气骤然凝固。


    陈复方的胡须颤了颤,没作声。


    云彻明微微笑着,重复:“我们成婚了,他是我夫君,我们很恩爱。”


    荀风:“……”


    压根没人问好吗。


    陈复方满是毛的脸上竟清晰地透出几分震惊。


    云彻明颇为体恤老人,三言两语解释道:“幼时我常生病,云游道士告知爹娘我托生错了胎,要嫁给命定人才能平安,白景即是我命定之人。”


    “原来如此。”陈复方点点头:“难怪云牧没有与你说从前事。”


    云彻明一心惦记荀风的毒,“叔伯,您说,诗选要不要给他?”


    陈复方目光投向洞外黑沉沉的密林,林影幢幢,像蛰伏的巨兽。他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不能给。”


    荀风浑身一震,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后天就是十五,若不给神秘人诗选,他就活不成了!


    云彻明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语气急切道:“不,非给不可!”


    “彻明。”陈复方突然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你知道我如今这副模样,是怎么来的吗?”


    不等云彻明回答,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浑浊,语气也开始颠三倒四,带着几分癫狂:“战场是什么?是没完没了的死人,是两方人马举着刀往对方心口扎!杀!杀!杀到眼里只剩血光!”他猛地挥手,像是在驱赶什么,“滚!都给我滚!别来缠着我!”


    “我不想杀的!”陈复方胸口剧烈起伏,瞳孔缩得极小,声音里掺了哭腔,“可我不杀他们,他们就杀我!我也怕啊……我也想活着啊……”


    云彻明不断安抚着陈复方,可陈复方理智全无,差点打伤二人,无奈之下,只能先行离开,走了没两步,林间晃过点点火光,像游弋的火龙,伴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总镖头的声音穿透夜色,“家主!景少爷!”


    “回去再说。”荀风脸色铁青,看也没看云彻明一眼,径直擦身而过,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一路上,荀风的脑子乱得像团麻。


    神秘人要诗选,定然和齐君脱不了干系;而齐君又与前朝渊源极深,诗选里藏的秘密,无论是什么,都注定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怎么办?


    要给吗?


    让战火再燃吗?


    要让小小荀风们失去父母吗?


    可,可是,可是不给没命的是他啊!


    是一路乞讨,挨打受骂,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的自己啊!


    荀风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他就是个骗子,一个没良心没底线的骗子,老天何苦让他做难题?让他一个骗子去拯救其他人!何其可笑!


    “羊巴羔子的!老子就顾自己死活!”荀风仰头冲天比了个手势,然后狠狠抹去眼角的泪,不顾黑暗,不顾荆棘,冲山下奔去。


    云彻明望着荀风渐渐远去的背影,思绪纷杂,他从没想过,一本看似普通的诗选,竟牵扯出这么多事——神秘人、齐君,甚至关乎万千百姓的性命。


    平静的日子不过维持二十年,就有人蠢蠢欲动,试图推翻重来。云彻明当然不愿看见战火重燃,不愿看见生灵涂炭,可若这“太平”要以牺牲白景为代价,他绝不答应!


    白景于他而言,是全部。


    白景对他的好,对他的坏,对他的不冷不热,犹如上天恩赐,他全盘接受,珍之重之,连一丝一毫都不愿失去。


    他不能失去他。


    云彻明攥紧拳头,风卷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眼底最后一点犹豫被决然取代:去他的诗选,去他的天下安危!他只要白景活着!


    云彻明是个果断的人,想通了立即去做,当即转身找总镖头要了火把,大步追赶荀风,火把燃烧的火星子随着他的动作簌簌往下掉,落在夜露打湿的草叶上,瞬间灭成一点黑痕。


    夜深得像泼开的浓墨,山路上的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横生的枝桠在风里晃着,影子投在地上像张牙舞爪的鬼。可云彻明什么都顾不上,脸颊被荆棘划开道口子,热辣辣的痛感顺着皮肤往骨缝里钻,他没抬手抹一下;衣摆被勾破了大半,沾着泥土和草屑,他也没低头看一眼。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荀风。


    然后抱着他,大声告诉他:“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路真难走啊。


    云彻明一路跌跌撞撞,不断呼唤着荀风,声音早没了往日的温润,带着点破音的沙哑,可没有任何回应,喊出去的话撞在山壁上,折回来时只剩空荡荡的回音。


    白景’在山谷间回荡,然后消散,好像没有这个人一般。


    “君复!”云彻明没了往日的从容淡定,脸上的慌乱显而易见,他没了风度,站在漆黑的密林里像疯子一样嘶吼:“君复!我们什么都不要管!你什么也不要想!”


    这件事太沉重太沉重,如何能让白景一个人承担?


    “是我逼你的!是我逼你交出诗选。”火把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颊边亮晶晶的液体,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一切都是我逼你的!你别一个人扛着。”


    荀风躲在树后,看着四处寻找他的云彻明鼻腔不由泛起酸意,酸得他眼眶发紧,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真傻,清遥真傻啊。


    他堂堂一个骗子天生自私自利,何需旁人开解。


    他就是只管自己死活,就是爱骗人,就是无情无义。


    云彻明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跑来这里找他、护他?


    荀风倚着大树,仰起脸,天上的星星真多,一颗一颗真亮啊,可怎么忽然模糊了,怎么黯淡了,荀风眨眨眼,一股凉意顺着两颊流下,他抬起手,摸了摸,惊诧发现自己哭了。


    为什么哭。


    荀风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是为云彻明哭吧。


    哈哈,真是好笑,云彻明被他骗得团团转,现在还一门心思对他好,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哭呢。


    荀风站不住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他再也不能逞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坐到了枯枝,咔嚓,很轻的一声响。


    云彻明机警得像一头猎豹,瞬间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在那儿,对不对?”


    荀风捂住嘴,没有说话。


    云彻明一步步朝树后逼近,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笃定道:“你在的。”


    橘黄色的火光一点点挪过来,好刺眼,像站在了太阳下,连影子都无处可藏,荀风无处遁形,光像把刀,冰冷地剥去他的伪装,将他的贪婪,丑陋,罪恶,一一挖出,摆在所有人面前,任由世人评说。


    这一刻,荀风感到羞愧,不敢抬头,不敢直视橘黄的光,以及,拥有光的人。


    “别过来。”荀风喝道。


    云彻明立刻止住脚步,放缓声音:“好,我不过去。”


    荀风捂着眼睛:“把火把灭了。”


    云彻明没半分犹豫,抬手将火把往旁边的石头上一磕。火星子溅起又落下,火焰很快灭了,只余下一点温热的余烬,在夜里泛着微弱的红。


    黑暗能隐藏一切,荀风终于寻到了安息处,他说:“你身上好脏。”


    云彻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可夜太黑,什么也看不清,但鼻子依然兢兢业业,汗味、泥土味,还有血的腥气,确实很脏,“我,”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荀风道。


    以前的云彻明是什么样?


    是了,像月一样,云端的月。美丽,清冷,高不可攀。


    月亮坠落凡间,再不复清明。


    云彻明以为荀风不喜欢他的狼狈,连忙解释道:“情况紧急,我实在心焦,顾不上许多,以后一定……”


    “清遥。”荀风打断他的话:“你果真要交出诗选?”


    云彻明没有半分犹豫,每个字都落得很沉,像砸在地上的石头:“是。”


    荀风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可你知不知道,交出诗选意味着什么。”


    “我自然知道。”云彻明没有动摇。


    “你会后悔的。”荀风斩钉截铁道。


    如果有一天云彻明知道自己为了一个骗子放弃了天下人,他会悔不当初,他会恨得杀了自己,一定会。


    “我不会。”云彻明往前挪了半步,黑暗里,他的目光牢牢锁着荀风的方向,依旧坚定,“我绝不会后悔。”——


    作者有话说:啊!卡文!现在才写出来[裂开]


    第52章 死后我会下地狱的 疑云


    荀风快要不认识云彻明了。什么时候开始, 他变得不像他。


    板着一张脸冷若冰霜的云彻明去哪了?克己复礼,束身自修的云彻明去哪了?


    荀风连想都不敢想, 云彻明竟会为了他,违背自己恪守半生的准则,甘愿替他扛上副沉甸甸的道德枷锁。就连荀风自己,一想到要弃天下人于不顾,那股浓重的负罪感都能将他溺毙,可云彻明却毫无迟疑,选了他。


    未来像座悬在半空的吊桥,木板朽坏,绳索松动, 荀风从踏上桥的霎那起,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云彻明是悬在半空中的诱惑, 需要荀风在吊桥上奋力一跳, 他跳了,他拿到了, 与此同此,吊桥的绳索开始加速崩裂。


    荀风几乎不能抵抗诱惑, 明知道桥快断了,可脚下生根, 挪不动半步。


    或许,他可以多停留一会儿, 大不了之后跑快点。


    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荀风知道黑夜里云彻明看不见,却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张开双臂, 轻轻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算不上缠绵,也没有多温暖,两人身上都沾着夜露,指尖触到的都是凉意。可云彻明却在发抖,他用力回抱住荀风,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热忱融化一切寒意。


    他们无所阻隔。


    荀风抬眸,看着云彻明,“我很自私,宁愿自己活。”


    “我也很自私,只要愿望成真。”云彻明说。


    荀风笑起来;“死后我会下地狱的。”


    “好巧,我们同行。”云彻明也笑,大掌握住荀风的后颈。


    荀风不说话了,将头埋在云彻明胸膛里,他好卑劣,可幸运的是,有人陪他。


    云彻明摸摸荀风的脑袋:“走,回家。”


    两人不敢多耽搁,一路快马加鞭,总算在十五这天赶到了松江府。刚踏进府门,银蕊就提着裙摆急匆匆跑过来,脸色发白:“家主!景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今早门房在府门口的石阶上发现了这封信,您快瞧瞧。”


    云彻明接过,打开一看,其上鲜红大字:酉时三刻,携诗选,白景独至江心亭。


    “好大的胆子,连遮掩都懒得做了。” 荀风扫过那行字,冷笑一声,眼底淬冰。


    云彻明将信收好,“他拿捏着命脉,料定我们不敢做什么。”


    荀风攥紧拳头,“是时候有个结果了。”


    他猜测着神秘人的身份,齐君早在那场大战中死去,还有谁会知道诗选的秘密?难不成是李远啸?却也说不通,云耕和李远啸同为齐君手臂,且云耕早早将云关索藏起,应当就是为了诗选的秘密培养后人,如此说来,云耕和李远啸的目的一致,那神秘人就不会是李远啸。


    难不成是齐君的后人?


    可也说不通啊,要是齐君的后人大可光明正大上门索要,何须绕一圈呢。


    神秘人既然要通过自己找诗选,说明对方不是齐君的亲信;可又偏偏知道这个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必然是齐君或是陈、李、云三人当年认识的人。


    范围太大,时间又隔了这么久,荀风越想越乱,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指腹,直到银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景少爷,家主,夫人说想见你们呢。”


    云彻明和荀风往白奇梅院子去,荀风顺口问银蕊:“夫人近来身子怎么样?比前阵子好些了吗?”


    提起这个,银蕊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浸了光,语气里满是雀跃:“好多了,现在夫人都能吃一整碗饭了!”


    荀风心里也跟着暖了暖,还记得初见白奇梅时,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连半碗稀粥都咽不下,如今能有这样的好转,实在难得。他正要再问些日常起居的细节,掌心忽然覆上一片温热。


    低头一看,云彻明的手已经攥住了他的。


    大庭广众之下,廊下还站着洒扫的仆妇,荀风急得往回挣,可云彻明的指节纹丝不动,反而缓缓用力,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牢牢扣住,十指相缠的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多亏你。”云彻明道。


    荀风很在意,满脑子都是甩开云彻明的手,根本没听清他的话,只含糊地问:“什么?”


    “因为你来了,我和娘才好了起来。”云彻明的拇指轻轻蹭过荀风指腹,语气轻柔:“我能感觉到身体在慢慢康复。”


    荀风心脏猛地一沉,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不对!


    他根本不是真的白景!云彻明的旧疾、白奇梅的沉疴,怎么会因为一个“冒牌货”的到来就好转?


    道士说的命定之人,根本是假的!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紧跟着冒出来:有没有可能,连那个道士本身,就是假的?


    荀风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连指尖都开始发凉。


    如果道士是假的,那么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有许多值得玩味的地方。


    荀风不寒而栗,云府,堆着金山银山的宅邸,此刻在他心里,却像个张开了巨口的魔窟。天爷!他费尽心机跳进一个魔窟!自以为掌握主动权,可现在看来,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别人布好的网里。


    “怎么了?” 云彻明指尖触到荀风掌心的冷汗,脚步猛地顿住。


    荀风只觉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凉得刺骨,心里那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吊桥,此刻像是被狂风猛灌,木朽的桥板撞得吱呀响,连悬着的绳索都在颤,像是下一秒就要崩裂。


    羊巴羔子的!老天爷故意折腾他不成!


    他明明揪出了那道要命的端倪,可话卡在喉咙里,连半句都吐不出——他顶着“白景” 的身份,怎么能将“道士是假、命定之人是骗局”的疑窦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危险像涨潮似的漫过来,连拦都无法拦。


    云彻明能为了他扛起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道德枷锁,可他呢?真心话都不敢说,连一点潜藏的隐患都没法替对方挡。


    胸口闷得像塞了团湿棉花,荀风几乎要窒息,难不成天注定他是一阵风,不能停留?


    云彻明见荀风脸色白得像纸,嘴唇都没了血色,心瞬间提了起来,攥着他的手更紧,声音里满是慌,“是不是毒发作了?”


    “银蕊,快去传郎中。”


    “不,不用。”荀风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刚才有点晕。”


    云彻明哪里肯信:“不要逞强,难受一定要说出来。”


    “真的没事。”荀风努力挤出微笑,“快走吧,别让娘等着急了。”说着拉着云彻明大跨步往前走。


    云彻明被他拽着走,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荀风的指尖还带着点凉,攥得却格外用力,像是怕他跑了似的,嘴角微不可察扬了扬。


    见到白奇梅,荀风照例嘘寒问暖,又唠了一会儿家常,见时机差不多了,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来,“娘,说起来清遥能平安顺遂还要感谢那道士呢。”


    白奇梅闻言连连点头,语气里满是认同:“可不是嘛,清遥小时候才丁点大,三天两头闹病,夜里咳嗽得整宿睡不着,我那时候天天抱着他掉眼泪,真怕留不住这孩子。多亏了那位大师,说他命里得遇个‘解厄人’,才能顺遂。”


    “娘知不知道道士的来历?我想见一见他,好好感谢一番。”荀风试探道。


    白奇梅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哪能找着啊?那位大师是云游来的,连姓什么都没说。”


    “他什么也没留下吗?”荀风不死心问。


    白奇梅正要开口,目光却扫过云彻明的腰间,原本带笑的脸突然一沉,声音都发紧:“清遥,你的玉佩呢?”不等云彻明回答,她又急急忙忙看向荀风的腰见,脸色更白了,“景儿,你的玉佩怎么也不见了?”


    云彻明不自然道:“碎了。”


    “碎了?”白奇梅长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惋惜,“这可是大师给的,你爹亲自刻的字,作为两家的定亲信物。”


    荀风倒吸一口凉气,道士给的玉佩?


    之前他只当那道士是江湖骗子,无非是编些 “命定之人” 的谎话骗点香火钱,可自打诗选现世,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忍不住想,道士会不会跟诗选有关?他做的一切难道是为了诗选里的秘密?道士跟神秘人会不会有关联?


    “娘您别担心,”荀风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伸手拍了拍白奇梅的手背,语气尽量轻松,“碎碎平安,您瞧我和清遥现在,不都好好的?”他顿了顿,又状似遗憾地补了句,“可惜我那时候太小,连大师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云彻明原先不以为然,可白景的存在又证明道士有些道行,那时年纪太小,他也不记得,忍不住附和:“娘,您跟我们细细说说,我也想听。”


    白奇梅惊奇看一眼云彻明,打趣道:“你不是不信吗?”


    云彻明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白奇梅见状笑了,回忆道:“那位大师,看着约莫四五十岁,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手里攥着个旧罗盘,瞧着跟寻常道士没两样。原先我和你爹也不当回事,觉得是来骗钱的,可他一掐指,竟把咱们家的事说得一字不差。”


    荀风的心跟着提了起来,指尖微微发颤,声音压得更低:“那,他有没有提过诗选?”


    白奇梅愣了愣,随即摇摇头,语气肯定:“没提过。”


    荀风如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那位道士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骗子,跟诗选、跟神秘人,没半点关系?之前那些绕着心头的猜疑,全是自己的瞎琢磨?


    他压下心中的疑虑,强撑自然说了一会儿话,云彻明看一眼屋中水漏,给荀风递了个眼色,荀风慢慢直起身,酉时了,他要去会一会神秘人。


    第53章 我早晚杀了他 警告


    铅云压天, 秋光如墨。


    江面空阔得令人心慌,连半片帆影都寻不见, 只有寒波裹着风势,一层层撞向石岸,溅起的水花沾在衣摆上,凉得刺骨。


    江心亭孤零零立在水中央,荀风站在石阶上极目远眺,风里裹着腥气,劈面而来时,竟让他想起刑场上的血腥味。


    神秘人很会选地方,江心亭四处无遮拦, 一览无余,将所有的埋伏扼杀在摇篮中, 荀风按住胸口的位置, 那里是诗选,关系到千万人性命的诗选。


    太沉了。


    荀风被压得直不起腰。


    身后忽然漫来脚步声。


    嗒、嗒、嗒, 节奏沉缓却分毫不乱,像敲在绷紧的弦上。


    荀风心头骤然一凛, 猛地旋身——神秘人立在亭口。


    依旧覆面,只露双阴鸷的眼, 喉间滚出呕哑的声线,“很准时。”


    “小命捏在你手里, 怎敢怠慢。”荀风扯了扯嘴角,讽了一句。


    神秘人直截了当道:“诗选呢。”


    荀风却问:“你要诗选做什么?”


    神秘人嗤笑一声:“你没资格问。”


    “是吗。”荀风往前一步,半只脚悬在江面上:“逼急了我什么都能做出来,你不怕我带着诗选跳江?”


    “你不会。”神秘人似乎看透了荀风,眼神没半分波动, “你不舍得死。”


    荀风眯起眼睛:“背负罪孽生比死也好不了多少,你敢赌吗。”


    亭里忽然静了。


    江风飒飒,衣袍猎猎,像两军对垒前的鼓点。


    荀风是赌徒,他赌诗选对神秘人分外重要,他赌神秘人不敢让诗选有分毫损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荀风脚尖轻点水面,‘嘶’了一声:“秋天的水可真凉啊。”


    神秘人轻吐一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诗选里的秘密。”荀风问。


    神秘人沉默片刻,说了三个字:“藏宝图。”


    荀风瞳孔骤然收缩,脑中轰然巨响,前前后后的疑团瞬间串成线:“你想用这些金银财宝,当义军的军费?”


    “不错,这本就是齐君的留的后手。”神秘人高扬头颅,倨傲道:“这天下,也该易主了。”


    说实话,荀风对起义兵的兴趣并不大,满脑子都是藏宝图,能作为军费那得有多少钱啊,说是金山银山也不过分,怀里的诗选他更加不舍得给了。


    神秘人阴笑:“怎么,心动了?”


    荀风不置可否。


    神秘人忽然低笑,笑声里裹着钩子,往前挪了半步,循循善诱,“想分一杯羹也容易,只要你应我一件事。”


    荀风警惕地看着他:“什么?”


    “杀了云彻明。”神秘人一字一句道。


    “不可能!”荀风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神秘人绕着他走了半圈,目光从上到下扫过,像在看件可笑的东西:“荀风,你不会喜欢上那个怪物了吧?”


    荀风皱紧眉,“他不是怪物。”


    神秘人‘哈’了一声,不可置信道:“你真的喜欢他?”


    “不可以吗。”荀风淡淡道。


    “当然不行!”神秘人忽然激动道:“你怎么可以喜欢一个男人!”


    荀风奇怪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喜欢男人?”


    神秘人怔怔看着荀风,眼神里多了些旁的情绪,有震惊,有茫然,还有一丝荀风读不懂的痛楚,荀风心头一紧,模模糊糊间抓住了什么,可下一秒,神秘人恢复如常,冷声命令:“诗选,给我。”


    荀风掌心按在石桌上,目光锁着对方:“你究竟是谁?”


    “诗选拿来。”神秘人逼近一步。


    荀风从怀里拿出诗选,“这是云家的东西。”


    “不,这是齐君的,云家代为保管罢了。”神秘人不屑道:“可惜云彻明不中用,不能完成齐君的遗愿。”


    “我猜,诗选不止一本吧。”荀风随手翻着纸页:“云耕常年奔波在外是不是因为这个?”


    “拿来。”神秘人声线骤沉,覆面下的眼瞳冷了几分,“别绕圈子。”


    荀风正色道:“解药呢。”


    “你先给我诗选。”


    荀风不让步:“你先给我解药。”


    僵持间,神秘人松了肩线,语气却没软:“各退一步,东西都放石桌上。”


    荀风将诗选放到石桌上,神秘人将瓷瓶也放在了石桌上,荀风紧盯神秘人的眼睛,“数到三,我们一同拿。”


    “三。”


    “二。”


    “一!”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同时动了。


    荀风指尖先触到瓷瓶的冰凉,攥紧的瞬间,脚尖点向石凳,长腿带风扫向桌面——他要让诗选沉进江里,绝不让对方带走!


    “呵。”神秘人冷笑,铁指快如鹰爪,瞬间攥住荀风脚腕。力道狠得嵌进骨缝,荀风只觉锐痛,半边身子僵了。神秘人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勾过诗选,确认无碍后,指节收紧,将荀风往怀里扯。


    荀风一条腿被箍住,只能顺着力道往前跌。神秘人的手顺着纤细脚腕往上滑,铁掌按在他大腿上,指腹蹭过布料,带着粗糙的茧,故意在肌理上画圈。


    大腿一阵痒意,荀风惊怒交加,大喝:“羊巴羔子的,放开我!”


    “生气了?”神秘人笑:“你不是喜欢男人吗?被我摸应该会有反应啊,怎么一副生气的模样。”


    “滚你的蛋!” 荀风扬手往他覆面上扇,掌风带狠劲。神秘人不躲,“啪”的脆响,覆面晃了晃。神秘人笑意更浓,指腹往荀风大腿根挪了半寸:“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荀风气得眼前发晕,反手又是一耳光,声响更重。神秘人的手没停,指尖已触到腰带:“真喜欢那个怪物?”


    “去你的!”荀风猛地蹬腿,膝盖顶向对方小腹。神秘人后退半步,顺势松了他的脚腕。荀风赤红着眼:“我杀了你!”


    神秘人掸掸衣袍:“尽管来。”


    “荀风,不要喜欢怪物。”


    “别让我看不起你。”


    神秘人眼瞳沉如浸墨的寒潭,连光都照不进去:“我早晚杀了他,你趁早离开松江府。”


    荀风怔在原地。


    神秘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荀风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江心亭,大脑一片空白,先前他与云彻明说好,事情结束立即去见他,可现在……


    神秘人要起军,神秘人跟云彻明有仇,神秘人让他离开。


    心中的吊桥摇晃得越发剧烈,木板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将他直直坠入万丈深渊。他知道,再犹豫就来不及了。


    可是,可是他要像骗顾彦鐤一样骗云彻明吗?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待他以诚的人,一步步走进预设的险境里,却半句提醒也说不出吗?


    “霍焚川!”


    “霍焚川!”


    荀风浑浑噩噩挤在人群中,不知前方的路。


    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指腹的温度带着熟悉的冷硬,荀风猛地回神,撞进顾彦鐤冷峻的眉眼,顾彦鐤长眉紧蹙:“我喊你那么多遍。”


    “你喊我?”荀风的声音发飘,还没从混沌里彻底挣脱。


    顾彦鐤将荀风拉到路边,自嘲道:“我忘了,你现在是白景。”


    霍焚川!白景!


    两个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泛出苦来。


    真可笑,他的真名只有神秘人能叫出来,何其讽刺!


    顾彦鐤的手移到他肩膀,指腹按在他肩胛骨的凹陷处,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今天是十五号。”


    荀风扯出一抹笑,“没事了,毒解了。”


    “你不高兴。”是陈述句。


    荀风摇摇头:“我很高兴啊,我高兴的疯了,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彦鐤冷着脸,伸手捏荀风嘴巴:“不想笑就不要笑。”


    荀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默然不语。


    “走,我有话对你说。”说着顾彦鐤要拉荀风去酒楼,荀风脚钉在原地:“我没心情,改天罢。”


    “白景,你似乎又忘了。”顾彦鐤俯身,视线自上而下罩着他:“你没资格拒绝。”


    在身份上,在道德上,白景都低他一头。


    荀风看了顾彦鐤一会儿,眼神淡漠,笑容粲然:“听顾大人的。”


    顾彦鐤如愿以偿将荀风带到酒楼,径直开了天字号包厢。门刚关上,没等荀风站稳,男人的声音就砸了过来:“跟我走。”


    荀风怀疑自己耳朵坏了:“顾大人说什么?”


    “离开云府,跟我走。”顾彦鐤喝了一口茶,“我不会一直在松江府,也许半月后,就要回京。”


    “白景,你和云彻明不过逢场作戏,再者,你我,咳,总之,跟我走罢。”


    “京城吗。”


    那是个遍地黄金的地方,或许去了,就能躲开眼前的一团糟。荀风张了张嘴,想答应,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


    顾彦鐤脸色逐渐阴沉,“你这是在拒绝我?”


    荀风摇摇头。


    “那就是答应了?”


    荀风又摇摇头。


    顾彦鐤将茶杯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震响,不怒自威:“耍我?”


    荀风再次摇头。


    顾彦鐤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想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屈尊降贵亲自邀他竟一而再再而三敷衍!


    难不成他就如此笃定他顾彦鐤非他不可吗!


    笑话!


    “我不是跟你商量。”顾彦鐤眼里翻涌怒意:“绑也要把你绑去京城。”


    荀风轻轻笑着,“顾大人也不嫌寒碜。”


    顾彦鐤别过脸,不去看荀风,胸膛微微起伏着。


    荀风解释道:“我也想去啊,可这还有一大摊麻烦事,姑姑,云彻明,我都得料理干净。”


    顾彦鐤探过身,捏起荀风下巴,指腹摩挲着他的下颌线,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他的表情,咬牙道:“记住,不要再骗我,否则,我打断你的腿,关起来,让你哪里也去不了。”


    荀风眨眨眼睛,睫毛扫过顾彦鐤的指腹,很是乖巧:“我不会骗你的。”


    顾彦鐤受伤的力道松了些:“明日我要去一趟曲江,大概七日后回,七日,够你料理了。”


    荀风下巴轻饶蹭着顾彦鐤掌心:“好,我知道了。”


    第54章 你做过此般香艳的梦吗 如愿


    荀风的脚步不知不觉落在码头, 江风裹挟着咸涩水汽扑面而来,他凝望粼粼江面, 记忆如潮水漫过堤岸,初来松江府时,满心只揣着“捞一尾肥鱼”的简单念想,如今手握云府半数家产,超额完成目标。


    只要乘船离开,就能摆脱顾彦鐤,摆脱神秘人,潇洒自由的日子唾手可得。


    一到岸边,身穿青布短褂的船家凑上来, 橹杆往船板上一戳,声音亮得盖过江涛:“郎君, 可要乘船?立刻就能走!”


    荀风挑眉:“立刻?”


    船家猛拍胸脯保证:“是, 不用等,立刻就能走!不论郎君往南还是往北往东还是往西, 都能去。”


    荀风上了船:“走罢。”


    “好叻。”船家摇着橹,拨水的声响脆生生的:“您坐好了。”


    船离了岸, 码头的轮廓渐渐缩成个墨点,最后被江雾吞了去。荀风收回目光, 盯着水面发怔,水里晃着他的影子, 却瞧不清神情。


    船家的爽朗笑声飘过来:“郎君这是要去哪啊?”


    “不知道。”荀风说。


    船家一怔,随即笑道:“那就是去哪都可以。”


    闻言荀风也笑了,眼角眉梢都松下来:“妙极,船家,我们顺着水流走, 我说停便停。”


    “好叻。”船家应道。


    江面越往宽处走,天就显得越矮,铅灰的云絮追着船尾跑,摆脱不掉。人立在船头,在这苍茫天地间,倒真成了沧海一粟。


    荀风索性双臂垫在脑后,仰面躺在船板上,闭上眼睛的瞬间,周遭的声响忽然静了,只剩下粼粼波涛声。


    忘却罢。荀风对自己说。


    忘记在松江府发生的一切,整装重新出发。


    忽然,一道声音冲破云霄,刺破水雾,踏浪而来,“君复!”


    荀风猛然睁开眼睛,仓皇坐起身,环顾四周,天地苍白,碧波荡漾,空无一人。


    “船家,你可听到什么声音?”荀风探出脑袋往后看,可除了水还是水。


    “郎君你别吓我。”船家也停下来四处张望:“莫不是遇上水匪了?”


    船家喋喋不休:“应当不会的,这里可是松江府,有云家坐镇,哪个不长眼的水匪敢来?”荀风没有说话,重新躺倒,闭上眼睛,可下一瞬,凄凉哀怆的声音再次响起:“君复!”


    “羊巴羔子的!”荀风气急败坏站起身,指着天破口大骂:“姓云的,你想干什么!飘在天上跟着我就算了,还一直喊我作甚!老子就是要走!离你越远越好!”


    船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连手里的桨都忘了划。


    荀风犹不解气,双手叉腰,怒吼:“你别光顾自己,也得为我想想,这般境地,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招架不住!我知道你心悦我,可天下有情人不能眷属的也不少啊,你条件好,再找一个,将我忘了罢。”


    语气渐渐温柔:“时间一长,什么都会淡,姓云的,别喊我了。”


    荀风觉得自己说的够明白了,心满意足拍拍手,见船家傻站着,疑道:“划累了?”


    船家眼神复杂,摇摇头,“这就走,这就走。”


    风好像知道荀风要走似的,鼓足了劲儿吹着船只,小篷就这样顺流而下,不知飘向何方,周遭的环境越来越陌生,人烟越来越稀少,荀风坐不住了,站在船头看两岸飞快倒退的景致,头晕目眩。


    心里空落落的。


    荀风忽然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六年,一无所有。


    师父教他:除了自己谁也不要相信。


    可现在,他连自己都要骗。


    荀风不由悲从中来,为什么不敢承认,舍不得云彻明,舍不得白奇梅呢。


    怕麻烦?怕死?


    是,他的确是贪生怕死,趋利避害的小人。


    可事情真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吗?他能不能扭转乾坤?


    荀风张开双臂,与江风抱了个满怀。


    风鼓胀衣衫,心也随之膨大。


    再赌一次!


    荀风嘴角上扬,开怀大笑:“船家,我们回去。”


    “你回来了。”云彻明站在台阶上,语气中带着些小心翼翼。


    夏掌柜在码头碰见了白景,看见他上了船,夏掌柜觉得不对劲,立即差人告知云彻明。云彻明得知消息后一直魂不守舍,他想,白景受不了了,想要逃离。


    云彻明完全理解,只要是个人,就不可能无情无绪,毫无心理负担的交出诗选。他想去追,想把白景找回来,想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但是,云彻明知道,诗选始终是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横亘在两人中间。


    荀风摸摸肚子,笑道:“灶上还有没有吃的,饿死老子啦。”


    云彻明呆滞片刻,立即吩咐银蕊去摆膳,一边觑荀风神色:“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嗯,蛮顺利的。”荀风抬步进了屋子,自顾自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眼睛一亮,不是茶,是蜜饮。


    云彻明想问却又不敢问,站在一旁盯荀风,从上到下,一寸一寸,连头发丝都看得十分仔细,像是怕少看一眼,人就又走了。


    荀风一连喝了三杯蜜饮,云彻明实在看不下去了,按住荀风要倒第四杯的手:“太甜了,少喝一些,仔细牙疼。”


    “好吧,不过你要小心些。”荀风冲云彻明笑,话锋一转:“神秘人似乎跟你有仇,说早晚要杀了你。”


    云彻明面容平静,像是早已知晓,“能猜出一二,行事鬼祟,不敢露面,想来与云家有仇。”


    荀风又道:“诗选里藏着藏宝图,神秘人要用它们当起义军的军费。”


    云彻明点点头,依然不见惊讶。


    荀风想了想,补充道:“这件事我告诉顾彦鐤了。”


    云彻明终于有反应,嘴唇瞬间抿成条直线。


    荀风正色道:“顾彦鐤是圣上亲侄,他不会不管的,如果圣上先一步灭了神秘人,岂不皆大欢喜。”


    云彻明有更上心的,他问:“毒可解了?”说着去捞荀风的手,荀风笑嘻嘻将腕子递过去,“摸罢,让你摸个够。”


    云彻明窘,“我只是想把脉。”


    “不都一样。”荀风不在意道:“清遥,你不怕吗?”


    当然怕,得知白景要走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害怕。


    云彻明别过脸去,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不信他有那么大的能耐!”荀风恨声道:“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个杀法!”


    云彻明怔愣,原来是问这个怕……


    尴尬咳了两声,云彻明握住荀风的手,直接问:“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胸腔里跟装了个兔子一般,乱七八糟胡乱跳着,云彻明紧盯荀风的眼睛,连睫毛颤动的弧度都不肯放过,他既紧张又忐忑,隐隐有些期盼和欣喜。


    荀风大惊失色,不由想到听见的两声呼喊,面色有些不自然,难不成云彻明真的喊了他?他显灵了?!可不是只有死人才会显灵吗……


    云彻明见荀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瞬间凉了半截,也许现在不是时候,问这个还为时过早,云彻明慢慢放开荀风的手,不料,荀风一把攥住他的手,摸了摸,又往前一步,掌心贴在他胸膛,表情很是严肃。


    感受到掌心下的跳动,荀风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什么?”


    荀风笑了一下,“没什么,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又回来了?跟踪我?”


    云彻明毫不犹豫出卖夏掌柜:“是夏掌柜在码头看见你了。”


    “哦。”荀风狐疑地望着云彻明,他可没忘云彻明偷偷跟踪他,发疯的样子。


    荀风向来是个率性的人,想干什么干什么,如果他喜欢一个人或者东西,那就不加掩饰,非要得到手,之后怎样则另说,总而言之,他从不委屈自己。


    眼下,即使未来渺茫,荀风还是说出了口,“清遥,我原本想走的,可想到你,就走不动了。”


    天崩地裂。


    云彻明眼中瞬间迸发光彩,脑中如同上演一场烟花秀,大团大团的喜悦炸开,轰,轰,轰,化为无数细密的电流,从心口传到四肢白骸,云彻明浑身酥麻,身子轻轻颤抖着,他张了张嘴,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荀风欣赏着云彻明的表情,有些自得地眯起眼睛,他荀风就是这样迷人,被他喜欢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云彻明怔怔看着荀风,忽然动了,上前一把抱住他。


    终于!终于!


    如愿以偿!


    云彻明的力气很大,荀风被勒得几乎喘不上来气,翻了个白眼,道:“你想我先死,好让我在下面等你啊。”


    “胡说什么啊。”云彻明嘴角上扬。


    荀风没好气道:“我大概是第一个被娘子勒死的苦命人。”


    云彻明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荀风,荀风借机猛吸几口气,还没缓过劲呢,云彻明又将他搂进怀里,荀风不耐烦了,想骂几句,嘴巴刚张开,便被堵住了。


    唇瓣软嫩,他亲了又亲,尤嫌不够。


    “呜!”荀风小声抗议。


    云彻明像是拿到一件稀世珍宝,爱极了,拿到手里后竟不知所措起来,他多想将荀风融进骨血,想占有,想让他彻底属于自己。


    云彻明的大拇指一直在荀风的耳垂打转,一下一下揉捏,舌头轻车熟路地撬开唇缝,沿着舌侧用力地舔吸。


    荀风不断分泌唾液,喉结止不住滚动,想吞咽,云彻明却不让他得意,舌头强势堵住,荀风只能扬起细长脖颈,以一种几乎献祭的姿势承受。


    云彻明表面看上去美丽又清冷,是个翩翩君子,可做起这种事来,动作十分凶蛮,眼睛呢,一眨不眨,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表情。


    荀风刚刚决定和云彻明好,可也没忘了他是个男人,现在也没中毒,在极度清醒下,他和他亲了,有些别扭,有些羞涩,也有些害怕。


    “好,好了。”荀风推搡着云彻明。


    云彻明恋恋不舍地啄吻几下,眼里的欲望快要化成实质,气息不稳,呼吸滚烫,荀风看在眼里,笑道:“还是小,定力不足。”


    云彻明嘟囔了一声。


    荀风没听清,“你说什么?”


    “你才比我大一岁,怎么语气像比我大许多似的。”


    荀风愣神,默然无语。


    云彻明将荀风扯到贵妃榻上,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两人紧紧相贴,下巴抵在荀风的发顶,声音带着点不确定:“我不是在做梦吧。”


    荀风失笑,抬起食指,轻点云彻明的眉心,往下,触摸薄薄的眼皮,云彻明喉结滚动,双眼直勾勾盯着荀风,黑眸深沉。


    温热的手指往下滑,最终停在嘴唇上,荀风轻轻摩挲着,笑问:“你做过此般香艳的梦吗?”


    第55章 我自甘下贱 风


    云彻明抬起脸, 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垂,遮盖眼中翻涌的欲浪, 手一路下滑,掌住荀风劲瘦的腰肢,荀风不自觉挺直腰板,一手搭在云彻明肩头,一手揉捏云彻明的嘴唇,有些用力,云彻明乖顺,任由荀风动作,可却微微张开唇瓣, 似有似无含吮。


    荀风一开始只是想逗逗云彻明,可现下情形如脱缰的野马, 无法掌控。


    手指被温热包裹, 时不时被舔/弄,轻咬, 细密的快感不断升腾,荀风俯视着云彻明, 近距离看见自己的手指在他口中进出,云彻明美丽至极的脸上呈现媚态, 眼尾飞上风情,他半眯着眼睛, 看荀风。


    荀风一下子被击中了。


    身体火热。


    这样的云彻明无疑戳中荀风最隐秘的性/癖。


    美丽的,清冷的,端庄的,变成下流的,妖媚的, 取悦的,这让荀风全身的血液止不住沸腾,爽到头皮发麻,他是为他才变成这样,只有自己能看见。


    荀风口干舌燥,最原始的欲望爆发,想把旁的东西放进云彻明嘴里。


    “清遥。”他哑声唤道,将云彻明推倒在贵妃榻上。


    云彻明顺着力道躺在贵妃榻上,胸膛剧烈起伏,耳尖通红,视线牢牢锁在荀风脸上,荀风跨坐在云彻明腰侧,双手按住他紧绷坚实的腰腹上,触感火热,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蓬勃的欲望。


    “好浪啊你。”荀风俯下身,咬云彻明的耳尖,云彻明攀上他的脖颈,温热的吻落在荀风的下巴,嘴唇,还坏心眼的在脖颈吸咬,直到布满红痕。


    “我想看看你。”云彻明贴到荀风耳畔道。


    荀风挑眉,张开双臂:“自己来。”


    云彻明支起身,似笑非笑,暧昧极了,“盛情难却。”说着一捞荀风腰带,反身将他压下,荀风也在笑,视线在云彻明身上流连,他也想看看他。


    衣服一层层掉落,云彻明指尖发颤,白腻的,从不暴露人前的肌肤近在眼前,“可以亲吗。”


    荀风笑:“不行。”


    “偏要。”云彻明倾身,吻在荀风锁骨上,荀风觉得痒,咯吱咯吱笑起来,银蕊捧着托盘,站在门外,听见甜腻的嬉笑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透过薄纱窗,荀风隐隐绰绰看见一抹身影,这才想起他还饿着,忙推开云彻明:“别闹了,银蕊在外面。”


    云彻明面颊埋在荀风胸膛里,声音闷闷的,黏黏糊糊的:“等一会儿。”


    荀风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免懊恼,自己怎么鬼迷心窍了,让云彻明这个小畜生差点得手,他还没做好打算呢。


    “少赖皮,快起来。”荀风揪云彻明的头发,云彻明恋恋不舍亲了一口才放开荀风,荀风从贵妃榻上起来,对镜整理衣服,吓了一大跳,脖颈上,锁骨上,就连胸膛上全是吻痕。


    “云!彻!明!”荀风怒道:“你是狗崽子吗?见到肉就啃!”


    云彻明面上闪过一丝羞赧,很快淡去,理直气壮道:“既如此,晚上让你加倍补回来。”


    荀风咬牙:“谁稀罕你。”


    “你不稀罕我吗?”云彻明瞬间低下头,语气落寞。


    荀风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一时语塞。


    “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做梦。”云彻明抽抽鼻子。


    荀风:“……”


    算了,跟毛小子计较什么呢。


    荀风摸摸云彻明的脑袋,又挠了挠他的下巴,“小爹稀罕着你呢,巴不得疼爱你。”


    云彻明抬头,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发射亮光,荀风一看这眼神就发怵,生怕他扑上来,连忙收手,三步并两步跑到门前,打开门,大声道:“银蕊你可来了,要饿死我啦!”


    云彻明在后面,低低笑了。


    银蕊:“……”


    吃过饭,荀风本想和白奇梅报平安,但一想到脖子上的吻痕,门也不能出了,只能差云彻明去,云彻明捏他手指:“报酬。”


    荀风给他一个白眼:“还真是商人。”


    “无奸不商。”


    荀风将手扯回来:“那你也别碰我,要报酬。”


    云彻明笑,“没事贬自己作甚。”


    荀风哼哼两声,“有什么,我要是去当小倌一定是头牌。”


    “好啊。”云彻明点点他的下巴:“我包你一辈子。”


    荀风一阵恶寒,拍掉云彻明的手,用脚踢他小腿,没好气道:“快去。”


    “听小爹的。”


    荀风:“……”


    这家伙学的真快,假以时日,他还能制住他吗?荀风为自己深深担忧起来,认认真真想了好一会儿,决定冷冷他,叫他别那么得意。


    于是等云彻明回来,发现荀风不见了。


    “他呢。”云彻明冷着脸问银蕊。


    银蕊放下手中活计,愕然道:“奇怪,刚刚还在呢。”


    满腔的甜蜜刹时化为毒药,云彻明气血翻涌,眼前昏黑,他走了,他还是走了,几乎要站不住,云彻明扶着桌子,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生出了一种透骨的悲伤,那悲伤如此强大,逼他流下泪来。


    银蕊呆滞,没想到家主竟哭了,连忙道:“家主,景少爷逗你玩呢,他嘱咐我不许告诉你。”


    云彻明声音干涩嘶哑,“他在哪?”


    “后花园。”


    云彻明挂着泪,面无表情往后花园去。


    银蕊打了个寒颤,缩着肩膀逃之夭夭。


    荀风对此一无所知,饶有兴致逛起花园,天暗了,不怕丫鬟婆子看见脖子上的吻痕,自成婚后,没一刻是清闲的,眼下了了一桩心事,顿觉轻松许多,哪怕天色昏暗,看不了什么景致,也别有一番风趣。


    小池的锦鲤三三两两,懒懒散散,荀风倚在栏杆上,随手抛下鱼食,白的红的黄的花的一起聚来,抢作一团,水声哗哗,荀风来了兴致,一会儿往左扔,一会儿往右扔,将小鱼儿玩弄股掌之中。


    “真笨,快吃啊。”荀风微微探身,撒下鱼食,“就在嘴边,可别抢不过人家。”那呆呆的红色锦鲤果然让荀风失望,在嘴边竟也没吃到。


    “傻鱼。”荀风叹息。


    云彻明悄无声息出现,“是够傻的。”


    冷不丁听到声响,荀风吓了一跳,手里的鱼食‘咚’一声掉进水里,在水面散开,所有的鱼一拥而上,很快蚕食殆尽。


    云彻明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另半张脸上还挂着泪痕,在夜色里发着莹莹的光,荀风见是云彻明,松了一口气,而后埋怨道:“就知道银蕊靠不住。”


    “为什么走。”云彻明幽幽道。


    荀风装傻充愣:“随便逛逛。”


    “那为什么不让银蕊说。”


    荀风道:“想一个人逛。”


    云彻明沉默。


    荀风见云彻明找来了,满盘计划死于腹中,就歇了冷他的心思,主动邀他:“清遥,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言下之意很清晰,可云彻明仿佛没听懂,一动不动,荀风无奈,上前一步,“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赏月?”


    “你在玩弄我。”云彻明语出惊人。


    荀风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眨眨眼,笑道:“我不懂。”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云彻明道。


    荀风依然笑着:“清遥,你这是跟我打哑谜吗?我粗笨,猜不到。”


    “白景!”云彻明痛苦唤了一声:“你我是夫妻!理应同心同德,我不明白你为何对我忽远忽近,忽冷忽热,有时,我知你是爱我的,有时,我却觉得你不爱我。”


    “你对我的爱,有几分真几分假?”


    荀风再次被击中了,只不过这次是满腔的苦涩,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你觉得我的爱是假的?”


    云彻明摇头:“可能是对小猫小狗的爱,也可能是逗鱼的爱。”


    白景的爱好稀薄,他需要用力用力再用力才能拥有一点点。


    荀风忽然觉得好没意思,一切都糟透了。


    他勉力笑着:“看来今晚你不想跟我一起赏月,那就算了。”


    擦身而过时,云彻明一把攥住荀风手腕,“你又要走了。”


    荀风抿唇:“是你不想跟我一起,那我只好自己去啦。”


    云彻明将荀风困在栏杆处,不让他走,离得近了,荀风才看见他脸上的泪痕,心刺痛了一下,他真的做错了吗?


    可他就是这样的呀,无亲无故,四处漂泊,是没根的浮萍,与所有人都是露水情缘,天一亮,就挥发了。


    他没感受到多少爱意,自然也产不出多少爱。


    可他已经把自己能拿出来的爱尽数给了云彻明,这还不够吗?


    云彻明对他的爱是炽热的,庞大的,金灿灿的,他像个乌鸦,惊喜极了,诧异极了,一点点将爱意挪到自己的老巢,然后将自己多年来积攒的玻璃珠子送给云彻明。


    可在金山面前,他的玻璃珠子未免上不得台面。


    云彻明埋在荀风颈窝,泪水再一次落下,荀风能感受到脖颈濡湿,他抬起手,想推开他,云彻明开口道:“我自甘下贱,愿意当你的小狗小猫,甚至是傻鱼。”


    荀风僵住了。


    云彻明抬起湿漉漉的泪眼,对他道:“可你要尽主人的职责,不要忽冷忽然,不要抛弃,只要我一个。”


    荀风鼻子眼睛一阵酸涩,他想,他错了,云彻明的爱是大海,宽广的,无垠的,能包容一切,而他是浑浊的沙河,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沙河也可以汇入大海。


    “好。”荀风捧起云彻明的脸,亲吻他的泪珠,亲吻他湿润的眼睫,最后亲吻他的眉心,“我记下了,我努力。”


    浮萍扎根,爱意生芽。


    他不再是四处飘荡的风,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云。


    荀风为云彻明擦去眼泪,笑问:“今晚的月色真美,你愿意陪我走走吗?”


    “乐意至极。”云彻明亲吻着荀风面颊——


    作者有话说:好了,可以大结局了[三花猫头]


    第56章 都浪到外头去了 幸运


    “景儿, 快来。”白奇梅手里托着竹筛,金黄的小饼还冒着热气, 冲荀风扬了扬手,“刚炸的芝麻脆,快尝尝。”


    荀风面露纠结,今儿是中秋,外面很是热闹,他与云彻明约好出去玩儿,眼下快到时辰了,“娘,等我回来吃。”说着, 眼睛却不由自主往竹筛里瞟,油香混着芝麻的焦香早飘进鼻尖。


    “回来就凉透啦。”白奇梅捏起一块轻轻一掰, “咔嚓”一声脆响, 故意把饼凑到他鼻尖下晃了晃,夸张地吸气:“哎哟, 这香得哟。”


    荀风没忍住,过去拿了一块, 叼在嘴里就要走,白奇梅大声道:“早些回来, 家里请了戏班子,晚上还要赏月呢!”


    “嗳。”荀风咬着小饼, 含糊应了。


    即使中秋,云彻明也不得闲,半夜便出去了,听闻海上线路出了问题,一艘载满蜀地丝绸和武夷岩茶的货船偏了航线, 连着三日没了消息。


    荀风彼时还在睡觉,迷迷糊糊觉得脸上温热,云彻明亲了亲他,说:“下午来码头找我,处理完事儿,带你出去玩儿。”


    先前一堆破事,趁着佳节,可算能放松了,荀风心里充满期待,到了大门口,忽然想起想什么,又折回去,翻箱倒柜找出一个锦囊,揣进怀里,急急忙往码头去。


    谁知到了码头云彻明还在跟人交涉。那船长高鼻梁深眼窝,金色卷发用红绳束在脑后,正叽里呱啦说着荀风听不懂的话。


    看见荀风,云彻明手里的账本“啪”地合上,目光瞬间黏在他身上,连船长的话都听不进去了,船长发觉异样,不由顺着云彻明的视线看去,明显一怔,也不说话了。


    荀风倚在门框,双臂抱胸,朝二人扬了扬眉,示意他们继续。


    船长大叫一声,也不管云彻明,迈开长腿径直走向荀风,荀风站直身子,微微笑着。船长不知是哪国人,人高马大,香气浓郁,熏得他差点摔跟头。倒是船长那双眼睛好看,蔚蓝得像浸在海水里的宝石,荀风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船长眨眨长卷的卷毛,冲荀风说了几句鸟语。


    荀风没听懂,下意识望向云彻明,但见云彻明脸色铁青。


    船长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荀风犹犹豫豫将手放上去,船长虔诚地……云彻明打掉了他的手。


    荀风不解地看着云彻明,船长生气地看着云彻明。


    云彻明冷冷道:“这厮十分讨厌你,要掰你腕子。”


    “什么?我又没惹他。”荀风立刻远离船长,眼神充满戒备,船长见状更大声叽里咕噜起来,还冲荀风比手势,云彻明淡然道:“他说他不想看见你。”


    荀风怒:“这是我的地盘,要走也是他走!”


    云彻明瞥船长一眼,当着他的面搂住荀风的腰,柔声安慰道:“我立马赶他走,大过节的,不跟他一般见识。”


    荀风哼了一声,“晦气。”


    云彻明扬起脑袋,冲船长说了一句鸟语,船长肩膀一下垮下来,蔫蔫地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荀风两眼,荀风惊奇:“你说了什么?那么厉害。”


    “想学吗?”云彻明嘴角微微上扬。


    荀风点头:“当然。”


    云彻明沉吟片刻:“你是知道的,我是商人,在商言商,想从我这学到东西,必须得……”


    都是老油子,荀风一眼看破云彻明的小心思,睨他一眼:“直说。”云彻明淡笑不语,偏过脸,指了指。


    荀风环视四周,门敞开着,窗户开着,一眼就能看见来来往往的工人,那些人自然也能看见他们:“确定在这儿?”


    寻常夫妻都躲在房里恩爱,两个男人成婚,非议本就颇多,更遑论在大庭广众下恩爱,云彻明是个老古板,更不可能,多半在逗他。


    “就在这儿。”云彻明说。


    荀风双眼圆睁,愣了半晌,才道:“你中邪了。”


    云彻明失笑,低声道:“欢迎检验。”


    荀风眯起眼睛,他没皮没脸惯了,也不在乎外人看法,笑着在云彻明屁股上拍了一下,道:“好啊,都浪到外头去了。”


    云彻明耳尖微红,有些羞耻,可一想到该死的船长,那些暗地觊觎荀风的人,心一横,脸颊往前凑了凑,“学费,急缴。”


    荀风伸手捏一把云彻明发烫的耳垂,在他耳边低语:“学生困难,不若,到了晚上,加倍奉还?”


    云彻明喉结滚动,冷酷道:“不可。”


    “好吧。”荀风叹一声,凑上前,亲了云彻明一口。


    云彻明还没说话,外面反倒炸开了锅。


    “哦!哦!哦!”猴子叫一般。


    码头上的工人都是男人,大多年纪不大,早早听闻家主嫁了个男人,一直好奇,荀风初来码头便引起注意,现下见两人亲亲密密,不免起哄。


    荀风很是潇洒,转过身,对他们招了招手,云彻明脖子连带耳朵羞得通红,荀风嘲笑道:“这就受不住了,啧,以后还想和你在船上……”


    云彻明揽住荀风,收紧力道,对工人朗声道:“忙完到账房领赏钱,今儿是团圆夜,大家伙儿都早些回去。”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欢呼,声响都能盖过海浪。


    有大胆的高声喊道:“家主少爷百年好合!”


    云彻明嘴角上扬,“赏钱加倍。”


    这可不得了了,吉祥话一句窜着一句,偌大的码头全是欢声笑语,荀风眼前发黑,锤云彻明胳膊,笑骂:“败家子。”


    云彻明却很高兴,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白景是他夫君,要让他们的婚姻在祝福中茁壮成长。


    工头们都是人精,脑子活络,在云彻明的暗示下领手下的人排着队来问荀风好,给他请安,荀风笑得脸发僵,终于见识到云家的家大业大,可心里也甜滋滋的,做主又加了一倍赏钱。


    这下,先前看笑话的,玩味的,全被收买,毕竟这是主家的私事,云彻明嫁给男人他们又不会少一块肉,景少爷瞧着一表人才,人也大方,和和气气的,两方皆宜。


    忙活完,荀风揉揉脸颊,斜一眼云彻明:“你故意的。”


    云彻明大方承认:“你那么好,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荀风一阵脸热,这句话比在人前亲吻更让他羞赧,他只是个骗子,值得云彻明在人前骄傲炫耀吗?万一他被揭穿了,该怎么办?


    不能想,只是设想就无法接受,荀风摇摇头,试图将念头甩出去,转而道:“要带我去哪玩?”


    云彻明牵起他的手,神神秘秘道:“跟我走就是了。”


    荀风跟云彻明上了船,不免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惊讶:“清遥,看不出来啊。”他只是想想,云彻明都要实践了。


    “什么?”云彻明没听懂。


    荀风冲他眨眼,暧昧地笑。


    云彻明恍然大悟,‘哦’一声:“既如此,如你所愿。”


    荀风不淡定了:“你带我来船上不是干那事?”


    “本来不是。”云彻明悠悠道:“但现在可以是。”


    荀风才不信,仰着下巴,无畏道:“随时恭候。”


    云彻明不跟他打嘴仗,转而吩咐副手开船,朝夕阳追去。


    秋阳把海面滤成一层温软的琥珀色,粼粼波光随着船身轻晃,风裹着咸湿的凉意,掠过两人的发梢,将帆吹得鼓胀,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海水比盛夏时更显澄澈,深处渐变成沉静的靛蓝,偶尔有银色的鱼群跃出水面,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弧线,又重重坠入海中,溅起细小的浪花。


    远处的天际线被晕染成淡橘色,几朵疏云慢悠悠地飘着。


    “出过海吗?”云彻明问。


    荀风走南闯北,但都在土地上,“算是头一回。”


    云彻明从后面抱住荀风,将下巴垫在荀风脑袋上,轻声道:“听闻海的那边还有一片更广袤的天地。”


    荀风只听过,没见过,向往道:“和我们一样?”


    云彻明道:“不完全一样,爹刚去世时,谁也不服我,不少人劝我娘收一个养子,或者招赘婿,我不愿意,便顶着压力亲自出海,誓要开拓一条新航线,那时身子羸弱,几乎是拿命拼来的,君复,你可以想象吗,在海上漂了大半年,看见陆地的心情。”


    荀风静静听着。


    云彻明继续道:“脑中轰然,天地失色,原来世界那么大那么大。”


    “不管爹背负什么使命,我都不在乎,君复,等娘身体彻底好了,我们环游世界好不好?”


    “清遥。”荀风动容,“你要抛下一切?”


    云家产业庞大,其中财富不可计数,云彻明小小年纪竟舍得放手?


    “我病了许多年,又扮女人许多年,很多事早已看开了。”云彻明柔声道:“君复,你愿意吗?”


    荀风不喜拘束,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便腻烦,巡游世界,看看外面的地方自然很好,但,他心头没由来涌上莫大的惶恐。


    越幸福越害怕。


    他不是白景,他是荀风。云彻明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云彻明见他不说话,笑道,“太突然了,你慢慢考虑。”


    忽然,几道银灰色的身影从海中骤然跃出,它们弓起流畅的脊背,在夕阳下划出优美的弧线,而后又轰然坠入海中,溅起的浪花带着咸湿的暖意,扑在船板上,留下一片湿痕。


    荀风看着这群灵动的生灵,它们似是玩性大发,竟尾随着船一路嬉戏,时而并肩游弋,时而两两相逐,发出短促而清脆的鸣叫。


    “是海猪。”云彻明笑道:“我们运气很好呢。”


    运气好。


    荀风垂眸,摩挲着袖中的锦囊,那,信他一次?


    第57章 他能骗一辈子吗 团圆


    漫天霞光漫过粼粼海面, 将云彻明的衣摆染成暖金。荀风指尖轻轻蹭过他耳尖,柔声道:“闭眼。”


    云彻明毫不犹豫闭上眼睛, 荀风坏笑:“那么听话,不怕我把你推进海里?”


    “我信你。”


    荀风心里暖烘烘的,一阵窸窸簌簌后:“好了,睁眼。”


    云彻明缓缓睁开眼睛,天空绚丽,衬得面前人愈发张扬浓烈,海风格外温柔,一抹温润玉色在夕阳下跳跃微光,那玉佩荡啊荡, 隐隐约约看见上面的云纹。


    荀风将红绳绕在云彻明小指上:“牵红线喽。”


    “清遥,这下你跑不掉了。”荀风端详一番, 满意点头, 不枉他刻了那么久。


    云彻明心荡神驰,半晌说不出话。


    “我也有, 我栓着你,你栓着我, 哈哈,咱俩都跑不掉了!”荀风拍拍腰间, 得意道。


    云彻明心中升起莫大的满足,享受自己被荀风占有, 暗暗欢喜一阵,拿起玉佩细细看,“怎只有云?”


    “非也。”荀风十分骄傲自己的小巧思,神秘兮兮道:“你再仔细看看。”


    “这云飘逸灵动……”


    “是也!”荀风笑眯眯道:“我考考你,云靠什么飘动?”


    云彻明迟疑道:“风。”


    “没错!”荀风高抬下巴:“我就是风, 这玉佩上是我和你。”


    云彻明更奇怪了:“你名白景字君复,难不成号风?”


    “…是。”荀风压下心中的怪异,若他没有假冒白景身份,他和云彻明是不是能更进一步,心心相贴?


    “我很喜欢。”云彻明细细摩挲着玉佩上的云纹,“之前的玉佩乃父母之命,如今是我们两情相许。”


    荀风喜欢这个说法,旧玉佩不好,不吉利,摔了就摔了,从此以后就让风云常相伴。


    “我给你戴上。”荀风低头将玉佩挂在云彻明腰间,云彻明自上而下,能看见他眼皮上若隐若现的红痣,纤长的睫毛垂着,投下浅浅的影。云彻明心跳得发紧,唇瓣都凑近了些,亲一下,就亲一下,正要动作间,却听荀风道:“这下环游世界也丢不了了。”


    “!”云彻明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瞬间攥住荀风的手腕:“什,什么?”


    荀风往前进一步,几乎挤进了云彻明的怀里,抬起睫毛,眼尾斜飞,自然流露风情,“没听清吗?那就算了。”


    云彻明语气罕见焦急起来:“不许反悔,你答应我了。”


    荀风逗他:“我就是反悔了。”


    “你,”云彻明气恼,低头,狠狠咬在荀风唇上。


    荀风‘嘶’了一声,皱眉,“这下我真的反悔了!”


    云彻明立刻安抚,吻似羽毛,轻盈地落在荀风唇角,下巴,脸颊,荀风感到痒,身子直往后仰,云彻明环住他的腰,不让他逃离。


    “不动了,我们到了。”云彻明道。


    荀风这才注意船不知不觉靠了岸,前方是座被绿植裹着的小岛,枝叶疯长,连码头都被藤蔓遮了大半:“这是哪儿?”


    “好玩儿的地方。”云彻明率先下船,站稳了伸出手去接荀风。


    荀风往岛上望,满眼都是密匝匝的树,连条路都看不见,忍不住撇嘴:“全是树,好生荒凉。”


    云彻明笑而不语,带着荀风往岛中心去,这座岛显然无人光顾,连条小径都没有,全靠云彻明用树枝开路,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豁然开朗,风景的确秀丽,可也忒原始,荀风更纳罕:“这有什么好玩的。”


    “我想将这座岛送给你。”云彻明道。


    荀风道:“可我用不到啊。”


    “不会,这是你的最爱。”


    “最爱?”荀风灵光一闪,嘴巴大张:“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云彻明笑着看他:“金矿在你脚下。”


    荀风脑子“嗡”的一声,伸手扶着旁边的树才没晃倒。金矿?他没听错吧?云彻明送他一座金矿?天爷!他连梦都不敢这么做!荀风狠狠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疼得嘶了声,这才敢信,是真的,他有座金矿!


    他有一座金矿!


    “清遥。”荀风激动万分,抱住云彻明上蹿下跳,云彻明轻轻拍着他的背,脸上没什么波澜,倒像送了件寻常物件。


    “天啊。”荀风抱够了,立马蹲在地上用手刨土,云彻明无奈地拉着他的手腕把人拽起来,指腹擦去他手上的泥:“用手得挖到猴年马月。”


    荀风警觉地四处探查,小声道:“没人跟来吧,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云彻明:“我云家的东西,宵小之辈岂敢觊觎。”


    荀风拜服。


    可当激动的浪潮退去,惶恐赤/裸/裸显现,他所拥有的一切,爱情,金钱,亲情都是骗来的,是白景的。


    荀风顿时萎靡,他能骗一辈子吗?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拥有后再失去,万一真到了那一天,他该如何自处?荀风觉得自己变了,他一向潇洒不羁,何时患得患失过?


    “君复,来。”云彻明兴致勃勃拉着荀风爬到一处小山坡,指着遥远的天际线:“天快黑了。”


    远处的海平面与暮色交融,只余下一线淡淡的金辉,固执地不肯沉入夜色。


    荀风喃喃道:“是啊,天黑了。”


    “可我有办法让它重新亮起来。”云彻明说。


    荀风内心涌上一股悲伤,强笑着:“吹牛。”


    “闭上眼。”


    荀风惊奇:“学我?”


    云彻明从背后拥着他:“闭上眼睛。”


    荀风闭上了眼睛。


    云彻明在他耳边低语:“三,”


    “二,”


    荀风实在好奇,眼睛偷偷睁开一道缝隙,还没看清呢,就听云彻明说:“我就知道你要偷看。”


    荀风窘,连忙闭上眼。


    云彻明的手覆在荀风眼上,“三,”


    “二,”


    “一。”


    赤红光焰猛地蹿向天际,在将黑未黑的穹顶炸开,绽放成一朵硕大的赤金菊朵。花瓣层层叠叠,坠着细碎的银辉,簌簌落在海面,化作点点波光。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烟火接连升空,银白的光瀑倾泻而下,带着朦胧的粉晕,将整片海域都照亮起来,仿若白昼。


    荀风怔怔看着,被突如其来的绚烂晃得有些失神,云彻明目光没有落在烟火上,反而凝望着荀风的侧脸,好似他比烟火更美。


    “真的亮了。”


    这些亮光驱散荀风内心的不安,化解了悲伤。


    盛大烟花下,云彻明捧住荀风的脸颊,虔诚地亲吻。


    荀风化被动为主动,只凭本能,又急又狠,疯狂的索求,舌头钻进口腔,一处不漏地探勘、斯磨,舌肉缠绵,银液拉丝。


    亲到最后,荀风缺了氧,指尖死死抓着云彻明的衣襟,像抓着救命的浮木,胸口还在发烫。云彻明含着他的喉结轻轻咬了下,声音含糊又温柔:“回家罢。”


    中秋佳节,街上人潮涌动,摊贩早已支起摊子,吆喝声此起彼伏,穿透喧闹的人潮:“看一看瞧一瞧,精致兔儿灯,给小郎君小娘子添个佳节彩头!”


    “糖画捏面人,传神又讨喜,走过路过别错过!”


    杂耍艺人耍着流星锤,银亮的锤链在灯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喝彩;不远处的戏台上,正上演皮影戏,灯影晃动间,嫦娥的身姿袅袅娜娜,台下孩童们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发出清脆的惊叹。


    河面上,也漂着点点河灯,烛光随着水波轻轻摇曳,与岸边的灯火、天上的明月连成一片,分不清是人间还是仙境。


    荀风忆起初来松江府时,顺着河灯到翠湖,才见到云彻明,不禁莞尔一笑:“清遥,明年我们去翠湖放河灯如何?”


    “今天就可以去。”


    荀风摇摇头:“天都黑了,再不回去,娘真该急了。”想起白奇梅的唠叨,云彻明心有戚戚焉,不好在外逗留,急急忙往云府赶。


    果然不出荀风所料,白奇梅一见他们就斥道:“这么晚才回来。”


    荀风上前搂住白奇梅的胳膊,指着云彻明手上的大包小包:“我瞧外面有许多新鲜东西,都特别适合娘,一时间买忘了时辰。”


    云彻明不会说软乎话,直直将手上的东西递到白奇梅面前。白奇梅心里高兴,态度缓和些许,“下次可不许那么胡闹了,差人找也找不到,没个准信,都不敢开席面。”


    “再也不会!”荀风举起手指发誓,“娘,我们快开始罢。”


    因是过节,不拘规矩,在后院摆了酒席,丫鬟婆子不论大小皆可上席。


    咚!锵!咚锵咚锵,三通锣鼓骤然响起,戏台开。大锣大鼓轮番上阵,节奏越来越密,踩在人心口似的,每个人都面泛红光,喜气洋洋。


    梦幻。


    荀风身上热的不像话,一颗心疯狂膨胀起来,快要炸掉,一瞬间,灵魂出窍,他轻飘飘越过众人飞至空中,升高升高再升高,飞到了银白的月亮上。


    他看见了爹,看见了娘,看去了早已死去的舅舅,他们住在蟾宫里,对他说:“风儿,中秋团圆。”


    荀风眼眶泛红,对他们说:“嗯,我有亲人了,团圆了。”


    “景儿,吃螃蟹。”白奇梅夹了一只螃蟹给他,“下面的庄子送来的,可肥呢。”


    荀风恍然回神,他望着白奇梅,望着云彻明,望着云府的一草一木,想,他可以是白景,一辈子当白景。


    云彻明接过螃蟹:“我来剥。”


    荀风笑:“清遥好生贤惠呐,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哎呦哎呦,一会儿吃蟹可不用蘸醋了,酸倒牙了。”白奇梅打趣道。


    云彻明耳尖微红,专心剥螃蟹。


    荀风还想说什么,一小厮忽然上前通传:“景少爷,外面有人找您呢。”


    啪嗒。


    荀风心里一紧,手上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第58章 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鸳鸯


    谁?谁会在这个当口来找他?莫不是神秘人?是了, 神秘人说过,他一定会杀云彻明, 他来杀他了?!


    不,神秘人不敢暴露人前,不会是他,那会是谁?


    顾彦鐤?


    没错,一定是他,顾彦鐤说要带他走,这些天过得太快乐,太幸福,一眨眼的功夫, 都已经七天了吗。


    云彻明指尖捏着半只螃蟹,随口掩过心绪:“许是下头掌柜来拜节吧。”


    “回家主, 是顾大人。”小厮的声音刚落, 云彻明指尖的蟹钳“咔”地断了,神色倏冷, 起身便要往外走:“我去看看顾大人有何贵干。”


    今儿中秋,他就没家人要陪?竟巴巴追上门来碍眼!


    “清遥。”荀风突然按住他的肩, 柔声道:“我去就好,你在这儿剥螃蟹, 不许偷懒,回头若见不着满碟蟹肉, 我可要跟你闹的。”


    云彻明张了张嘴,话到喉头又咽了回去。


    荀风望着他,眼底盛着软融融的光:“信我。”


    “嗯。”云彻明反手攥住他的手,指节轻轻扣了扣他的掌心,“我等你。”


    荀风走后, 云彻明一言不发,默默剥螃蟹,白奇梅叹气道:“你放过它们罢。”


    “什么?”云彻明恍若未闻,指尖还在无意识攥着蟹壳。


    白奇梅朝满桌子的七零八碎的螃蟹腿努努嘴:“壳都要捏成粉了,清遥,景儿是个有分寸的人,你放宽心。”


    “可顾彦鐤没分寸!”云彻明脱口而出。


    他若是有分寸岂能觊觎有夫之夫!还堂而皇之找上门来!贱人!


    白奇梅怔愣片刻,忽然明白过来,焦急道:“那你还在这儿傻等,赶紧去看看啊。”


    闻言,云彻明看了看手里的螃蟹,白奇梅一把抢过来,“我来剥,可不能让顾彦鐤把景儿抢走了,我就认他这一个媳妇,清遥,快去。”


    云彻明洗净手,整理仪容,确保容光焕发后才往花厅去,远远就见顾彦鐤站在廊下,头微微低着,声音透过桂树的影子飘过来。


    “反贼的事我已禀告圣上。”顾彦鐤道。


    荀风忧心忡忡:“能一举歼灭他们吗?最好不要引起骚乱。”


    他是亲历过战争的,宛若人间炼狱,他不愿再经历一次。


    “你放心,圣上很看重此事,特准我和威远大将军主事,我们已经掌握一些线索,找到了蛛丝马迹,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了结。”


    顾彦鐤顿了顿,继续道:“但此事牵扯甚广,不可避免会走漏些许风声,焚川,你可能会有危险,那些反贼随时会找上门,我之前说的,你考虑的如何?”


    荀风点点头:“我想好了。”


    顾彦鐤朝荀风伸出手,“跟我走。”


    荀风看着那只手,手掌宽大,掌心覆有薄茧,是力量感十足的手,他缓缓抬起右手,将手放了上去。


    顾彦鐤流露满意的神色,他就知道白景会选他。


    云彻明隐在柱后,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眼睛恨得通红,狗贼!不要脸的狗贼!破坏恩爱夫妻的贱货!


    “顾、彦、鐤!”云彻明一个箭步冲上前,挥起拳头就要打,然而下一秒,荀风打掉了顾彦鐤的手,“我不能和你走。”


    云彻明的动作猛地顿住,可一番大动静还是惊到了二人,荀风回头,错愕地看着他,顾彦鐤没看云彻明一眼,先是震惊而后震怒,他死死按住荀风肩膀,指节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从齿缝挤出几个字:“这个回答我不接受,重说!”


    荀风抬眼,迎上他喷火的目光,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顾大人,我的家在这儿,我的夫君也在这儿,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云彻明宛如打胜仗的将军,他站在荀风身后,眼神睥睨,视顾为手下败将。


    顾彦鐤指着云彻明,“他?他也配?你忘记跟我说过的话了?你不是说是为了任务才接近他的?你根本就不喜欢云彻明!不喜欢不男不女的怪物!”


    “顾大人,你在气头上,一时说错话也是有的,我不会放在心上。”荀风淡漠道:“更深露重,大人仔细着凉,不如早早回府。”


    “霍焚川!”顾彦鐤从未栽过如此大的跟头,眼中怒意汹涌,气势更盛,瞧着压迫感十足,他眯起眼睛,面庞越发冷峻摄人:“你又骗我。”


    荀风直直迎上他阴鸷的目光,“现在,我并没有骗你。”


    云彻明嘴角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大人,请。”


    奇耻大辱!


    他竟让一个男人骗了两次!


    堂堂顾彦鐤,圣上亲侄,身份尊重,主动放低身段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


    “好,好的很。”顾彦鐤深深看一眼荀风,“希望你不要后悔。”他就是太给他脸了,以至于给白景一副好说话的印象,顾彦鐤磨着后槽牙,眼神晦暗。


    荀风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淡漠:“顾大人,以后可要擦亮眼睛。”


    “云彻明。”顾彦鐤冷笑:“你知道你护着的是谁吗?是一个没有心的骗子,一个贪图富贵的婊子,他把我哄得团团转,亦可把你哄得团团转,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好自为之。”


    话落,他甩袖就走,衣摆扫过阶下的桂花,落了一地细碎的白。


    荀风看顾彦鐤远去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转脸去看云彻明,“你怎出来了?”


    “我不放心。”云彻明还有些晃神。


    方才荀风淡漠,事不关己的表情一直在脑中盘旋,好陌生。有一瞬间,他竟产生‘我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的荒唐念头。


    “我不会理他的。”荀风牵起云彻明的手,柔声道:“我心里只有清遥一个。”


    云彻明反握住荀风的手,“我信你。”


    顾彦鐤的话只是为了离间他们,他不能信。


    被人相信的感觉真不赖,荀风心里暖暖的,主动交代:“我跟你说过的,之前我靠行骗维生,有一次骗到了顾彦鐤头上,从此就结下梁子了。”


    云彻明喉头艰涩:“你是,怎么骗他的。”


    “我只是想借他照牒一用,可照牒随身保管,我只能与他套近乎。”荀风做出懊恼的表情:“我太过份了,这件事是我的错,清遥,我已经改好了,以后再也不骗人,我确实亏欠顾大人,一定想办法弥补。”


    云彻明‘嗯’了一声,“我和你一起。”


    荀风谓叹道:“可算知道什么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跟了我,清遥,你辛苦了。”


    “你我之间何须多言。”云彻明笑道:“你能跟我坦白,这很好,君复,实话说,你看似多情实则寡情,谁也不放在心上,性子飘忽不定,实在恼人,可现在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有我。”他顿了顿,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我很欢喜。”


    荀风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我饿了。”


    云彻明举起两人相牵的手,凑到嘴边亲吻:“先给一些分红。”


    “……”荀风剜他一眼:“是肚子饿。”


    “哦。”云彻明揉揉荀风小腹:“这里,我也能喂饱。”


    荀风是老江湖,荤段子不知听过几箩筐,但骤听云彻明这个假正经说,老脸一红,脚下生风,“谁理你,我回去吃螃蟹!”


    云彻明在后面跟着他,看他落荒而逃,不由笑出声。


    荀风听见了,耳尖染上一层薄粉,心思飘远,男人和男人,怎么做?这方面的领域他从未涉足,不如寻几本春宫图来看,他和清遥成婚许久,还没洞房,哼哼,荀风摩拳擦掌,他要给云彻明见识见识男人的厉害!


    心里想着洞房,荀风也没了赏月的心思,见白奇梅打呵欠,连忙劝她睡觉,白奇梅身子还没彻底好全,也不坚持,嘱咐几句便回了院子。


    荀风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事存了很大的好奇心,以前也见过好男风的,提起那事满脸食髓知味的样子,当初还不屑一顾,视之为洪水猛兽,眼下却心痒难耐。


    “清遥,我们也歇息罢。”


    云彻明也有些意动:“好。”


    一时间,暗潮涌动,荀风按捺住躁动,先去沐浴,可越想越不甘心,眼珠一转,‘哎呦’一声。


    “怎么了?”云彻明急急忙跑来,却见荀风穿戴整齐,含笑看着他。


    云彻明无奈:“故意逗我。”


    荀风指着屏风:“清遥,你看屏风上画的是什么?”


    云彻明看了眼,回答:“鸳鸯戏水。”


    荀风亲昵地贴在云彻明耳边,吹气:“我们这对儿鸳鸯也一起戏戏水罢。”说着双手上移,隔着衣服揉捏云彻明分外饱满的胸膛。


    “清遥,你愿不愿意?”


    云彻明眸色加深,不说话,只看着荀风,荀风觉得自己被小看了,笑了一声,胡乱解开云彻明的腰带,扯开衣襟,手顺着衣领往里摸。


    “呀。”荀风感叹道:“都立起来了,清遥,你的身体可没有你的嘴硬。”


    掌下的触感好极了,聚拢,推拉,揉捏。


    云彻明喉结不断吞滑,呼吸渐渐沉重,身体炙热,荀风在他迷离的时候抽出手,坏笑:“鸳鸯浴?”


    云彻明一把抱起荀风,二话不说将他丢进温热的浴桶里,‘扑通’一声响,水花四溅,荀风从头到脚湿了个彻底,他从水里浮起,一抹脸上的水,云彻明盯着他,面无表情在脱衣服。


    荀风下/腹一紧,吞了口口水,云彻明的眼神太过凶猛,危险,好像饿极了的狼,瞳光绿油,要把他拆吃入腹。


    荀风舔舔嘴唇,从浴桶中站起身,挑衅地看着云彻明,一件,一件,脱掉衣裳——


    作者有话说:掉马还要几章呢[摊手]


    第59章 你敢进来就死定了! 共浴


    荀风笑着, 手指勾起最后一层里衣的衣带,轻轻一扯, 里衣飘在水上,细白皮肤上水珠点点,晶莹剔透,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滚动,隐入雾气缭绕的水波中。


    几步之遥,荀风肆意打量云彻明,从上到中,从中到下,再从下到中, 细看中,不免咂舌, 这处竟跟云彻明美丽的外表完全不符, 分外狰狞可怖,且足斤足两, 荀风心生退意,可退无可退, 云彻明已迈开步子,扑通一声, 跨入浴桶。


    云家富贵,浴桶自然不似普通人家狭窄, 相对而坐,空间绰绰有余,然两人皆修长身型,长腿自然而然相触,荀风一直是情感上的主宰者, 面对云彻明这样美丽骄矜的贵公子,征服欲汹涌,水下,他若有若无勾缠云彻明小腿,水上,却打了个寒颤,娇弱说:“好冷。”


    云彻明背靠桶壁,眉目深幽,雾气缭绕下看不清神情,可动作十分规矩,腰板挺直,双臂自然下垂,俨然一副柳下惠。


    假正经。


    荀风腹诽,这小子肯定憋不住,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罢了,荀风坏笑,决定狠狠撩拨他一番,让他哭着求自己。


    “我冷。”荀风伸出双手,在水里寻找,几乎不费吹灰之气,摸到了云彻明结实的大腿,这里最热,云彻明微微仰头,脖间青筋突起。


    “暖一点了。”荀风将脑袋埋在云彻明颈窝,鼻尖抵着滚烫的肌肤,嘴唇开启间,若有若无轻吻:“但远远不够。”


    又是一阵摸索,水波荡漾,荀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云彻明扼住荀风手腕,荀风将脸凑上前,委屈道:“清遥,不要小气,让我暖暖罢。”


    云彻明垂下眼帘,盯着荀风眼皮上的红痣,声音低沉:“好,让我暖暖你。”


    荀风一手握住云彻明宽厚的大掌,抬起卷翘的睫毛,眼睛水盈盈的,他慢慢低头,将脸颊贴到云彻明的掌心,轻轻蹭着:“脸不冷了。”


    “清遥。”他闭上眼睛,轻柔唤云彻明的名字。


    灵活的手宛如一株藤蔓,手指白皙,泛着淡淡粉色,他就以这般柔软可怜的姿态,顺着云彻明的手掌向上攀爬,一点一点,爬过嶙峋的腕骨,爬过小臂,最后在云彻明的左胸膛,心脏的地方稳稳扎根。


    手臂缓缓收紧,荀风抱住了云彻明,将脸颊贴在他湿漉漉的胸口,汲取温暖。


    “清遥,清遥,清遥……”叠叠喊着。


    霎那,尾椎骨直到天灵盖泛起阵阵麻意,云彻明手指颤栗,心里升起无与伦比的满足,脑中有一个不合君子之礼的念头疯狂叫嚣,全身血液倒流,血管暴涨。


    荀风自然感受到了,看一眼云彻明,这厮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依旧端庄正经,单看上半身,绝想不到水下的激动难耐。


    哼哼。荀风暗暗得意,他倒要看看云彻明能忍到什么时候。


    荀风脸上无浓色,唇瓣也是淡淡的粉,此刻热意腾腾,嫣红几分,他微微弯腰,半张尖俏的下巴隐在水里,面前是云彻明光洁饱满的胸膛。荀风吻了上去,从水面掠过,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一下,又一下。


    吻渐渐往上,停在锁骨处。鼻梁正好顶在云彻明的喉结下,荀风坏心眼抬头,高挺的鼻梁碾压喉结,而后顺着脖颈线条滑到云彻明的下颌。


    云彻明喘息着,□□熊熊燃烧,整个人如火山,待喷发。


    荀风又靠近一些,整个身子都挂在云彻明怀里,灼热的呼吸尽数洒在他的耳畔,云彻明终于动了,双臂紧紧环住荀风的腰肢,手掌用力,将他死死按压在怀中。


    “清遥,终于暖和了。”荀风将脸颊贴在云彻明的脸颊上,不断摩挲,嘴唇微张,是个亲吻的姿势,可迟迟不亲。


    云彻明双眼已然赤红,积攒的所有情/欲在此刻爆发。精准堵上了荀风的唇。


    “呜。”荀风吃痛,这狼崽子也太用力了。


    这个吻前从未用的激烈,两个人都使劲浑身解数想将对方吞下。


    舌头入侵口腔,舌根绞得酸痛,啧啧水声不绝于耳。


    荀风率先败下阵来,双眼迷离,气喘吁吁,推搡着云彻明示意自己要缓一缓,云彻明放开,仅仅一秒钟,又狠狠堵住荀风的唇,荀风双唇红肿,咬紧牙关,就是不让云彻明进来,可云彻明并不放过他,大指拇和食指掐住荀风的下颌,迫使他嘴巴大张,命令道:“舌头,伸出来。”


    “唔唔唔。”意思是不可能。


    他比云彻明大七岁,让他听一个小崽子的话岂不可笑。


    云彻明也不言语,黑眸幽深,盯着荀风红艳的唇舌,大拇指顺着唇缝挤进去,刮蹭着柔软湿热的内壁,荀风狠狠瞪着他,云彻明笑了一下,亲了亲荀风的眼睛,愉悦道:“该你了。”


    “什么?”荀风含糊道。


    手指顺势进入口腔,云彻明又加了一根手指,两指夹弄荀风的舌尖,“该你给我,暖暖。”话音落,再一次深吻。


    云彻明聪慧至极,吻技突飞猛进,亲得荀风也激动不已。


    两人身子紧紧相贴,云彻明笑道:“鸳鸯浴,洗够了吗?”


    荀风自诩情场高手,自然不能比他还急,故作轻松道:“还早着呢。”


    云彻明点点头,“那再好好洗洗。”


    荀风暗自咬牙,明明两人都快爆炸了,偏偏谁都不肯认输。


    “清遥,让为夫伺候伺候你。”荀风退出云彻明怀抱,站起身,探手拿过桌案上的香胰子,在云彻明炙热的眼光中往身上抹擦,馥郁的茉莉香味四处逸散。


    那香味似乎带着钩子,荀风的手在哪儿,云彻明的眼睛就跟到哪儿。


    待身上满是绵密的泡沫,荀风倾身而,苦药香渐渐消失,云彻明染上了茉莉香气。


    茉莉香清幽淡雅,云彻明却觉得浓烈,眼中雪白一片,鼻腔芳香满盈。


    温度能将香气催发到极致,云彻明双手握住荀风身上香气最浓之处,揉面似的,誓要将香气揉进荀风骨血。


    力道太重,荀风受不住,扬起细长的脖颈,轻颤,眼皮上的红痣越发鲜艳。云彻明很是喜欢这香味,忍不住凑上去细细闻,鼻尖抵住,深深吸了一口,又怜又爱,没忍住咬了一口。


    荀风惊呼一声,见此情形,脸瞬间爆红。


    激发香味的方式有很多,拍打也是其中之一。


    荀风手紧紧抓住浴桶边沿,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云彻明从后面拥住他,一路从后背吻到肩膀,再吻了吻荀风潮红的面颊,喑哑道:“彻底热了。”


    “放我进去暖暖。”


    荀风惊恐摇头:“不行!”


    “我是你夫君!” 荀风大叫:“该我暖你!”


    “云彻明,你敢进来就死定了!”荀风四处闪躲。


    “心肝儿,这时候我们不论这个。”云彻明啃咬荀风耳朵,“除了这事,我什么都依你。”


    荀风在其他事上都很随意,但此事上异常固执,被云彻明上,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讲,他都不能接受,见状,云彻明没有硬来,转而用细密的吻安抚。


    不知为何,荀风百爪挠心一般,只觉空落落的,没个安身处,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儿,可要说也说不上来,只好嘴里胡乱哼哼。


    云彻明见他难受,温声道:“要不要我试试帮你?”说着将荀风搂在怀里。


    荀风半倚靠着他,半浮在水上,惬意地闭起眼睛:“能行吗?”


    云彻明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荀风也不说话了。


    “唤我的名字。”云彻明贴在荀风耳畔说。


    荀风没有不应的道理,软软喊着云彻明的名字,云彻明呼吸急促:“礼尚往来。”


    荀风半睁着眼,懒懒散散,坏笑道:“你求求我。”


    云彻明不动声色道,“我有人质。”


    荀风嘿嘿笑了一声,得意道:“我也有。”


    无法,云彻明只能应了。


    “求求你。”云彻明在荀风肩膀上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求求你了。”


    荀风扭头咬在云彻明锁骨上,舔舐:“如你所愿。”


    …………


    荀风如烂泥般瘫在云彻明身上,云彻明吻了吻他的鬓角,手臂绕过荀风腿弯,横腰抱起,哗啦一声,破水而出。


    云彻明捞起架子上的澡巾,将荀风裹得严严实实,放在床上,荀风懒洋洋的,支起手肘,看着云彻明很是认真道:“这事不赖,我们以后要常做。”


    “好。”云彻明也有此意,他存了大志,徐徐图之,誓要将荀风一口吃掉。


    焉知荀风也有此意,誓要把云彻明压在身下。


    “明日去书局一趟。”荀风暗想。


    书中自有黄金屋,春宫图里自有降伏云彻明的办法。


    云彻明坐在床边,把荀风的脑袋放在自己大腿上,用帕子给他绞头发,荀风眯起眼睛,很是享受,“清遥,你是不是雏儿啊?”


    “咳。”云彻明耳尖微红,“自然。”


    “自渎也没有吗?”荀风打破砂锅问到底。


    云彻明移开视线,没说话。


    荀风来了精神,兴致勃勃:“谁能挑起你的欲望?快说快说。”


    云彻明抿唇,不自然问:“那你呢。”


    荀风‘嗤’了一声:“我又不是小毛孩,自然经历过风花雪月。”其实没真枪实弹干过,但气势不能输,不然搞得他没人爱似的。


    云彻明将荀风的脑袋挪走,不给他绞头发了。


    “嗳,你这人!”荀风瞪着眼睛看他,哄道:“这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我有你就够了。”


    云彻明依旧沉默。


    荀风没好气道:“好了好了,其实我也是,你满意了吧。”


    云彻明低头,亲了荀风额头一下,“我的欲望,是你。”


    第60章 等你回来 未卜


    阴雨连绵的坏天气终于过去, 天空放晴,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荀风伸了个懒腰,决定出去走走。


    云彻明近日公务繁忙,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荀风知道是上次航线的事,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少给他添麻烦,没事不去打扰。


    一想到前段时日两人的激情,荀风心痒难耐, 今晚就想办了他。


    可光有心不行,技术也得提上来, 荀风怀揣着一颗龌龊滚烫的心去了书局。


    到了地方, 荀风支支吾吾问掌柜:“那个,有没有‘那种’书啊?”


    掌柜的迎来送往见多识广, 立即道:“有!”


    荀风捂着嘴,含糊道:“不要一般的, 我要两个男人的。”


    掌柜的嘿嘿淫/笑:“放心,也有。”


    荀风也嘿嘿笑, 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豪迈道:“每样都给我来一本!”


    “好叻。”


    一炷香后, 荀风提着满满的包裹出来了,正值晌午,肚子也饿了,随意找家酒楼,要个雅间, 荀风点了几个菜,趁着上菜的空隙,堂而皇之将春宫图拿出来,摊在桌上细细翻c阅。


    “啧。”


    “啧啧。”


    荀风啧啧称奇,原来干那事有那么多的学问!


    “客官。”有人敲门:“小的来上菜。”


    荀风连忙将春宫图收起,“进来罢。”


    门轻轻打开了,荀风侧目望去,汗毛倒竖,神秘人不声不响地进来,反手将门锁上。


    荀风立即退至窗边,推窗就想跑。


    神秘人开口:“我不是来杀你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诗选已经给你了。”荀风警惕道。


    神秘人悠哉落座,轻轻点着桌面:“可你也将朝廷的走狗引来了,不是吗?这些日子我躲的很辛苦。”


    荀风背脊发寒,心想他莫不是找我算账来了吧。


    “坐。”神秘人拍拍身旁的位子。


    荀风一动不动。


    神秘人笑道:“那你跳窗罢,温馨提示,下面布了天罗地网。”


    荀风咬牙坐下:“我劝你不要欺人太甚,兔子急了还咬人!”


    “我只是想和你叙叙旧,怕什么。”神秘人给荀风倒了一杯茶:“去去火气。”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荀风走到门边,拉开门。


    神秘人不期然看见一包裹的春宫图,腾一下站起来,将包袱砸向荀风:“这是什么?!”


    荀风避开,微微眯起眼睛,捡起一本,翻了两页,转而笑道:“很明显啊。”


    “怎么敢的!”神秘人身形一转,将荀风抵在墙上,声音透着股气急败坏:“你真转性了,喜欢男人了?”


    “干你屁事。”荀风啐他一口。


    “哈。”神秘人掐住荀风下巴:“我讨厌兔爷!”说着大踏步离去:“我去杀了云彻明。”


    “施定鸥。”荀风平静唤了一声,“你是施定鸥。”


    神秘人顿住,背对着荀风。


    荀风继续道:“我早该猜到了,当初是你给我我玉佩,又稀里糊涂乘船来了松江府,施定鸥,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


    “没错。”施定鸥摘下面罩,露出清秀的面庞。


    荀风握紧拳头:“你将白景怎么样了?”


    施定鸥微微歪头,笑道:“你说呢。”


    “我知道玉佩的秘密,诗选的秘密,你说,我会将他怎么样?”


    荀风勉强站直身子,颤着声音问:“他死了。”


    “你希望他死吗?”施定鸥的声音很轻,充满蛊惑,“你一定很希望他死罢,毕竟,你现在是白景啊,你冒充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还爱上了云彻明,白景不死,岂不是美梦破灭,荀风,你是不是很想他死啊。”


    荀风咬紧嘴唇,沉默不语。


    施定鸥倾身上前,冰冷的手指抚摸荀风的面颊,眼露痴迷:“荀风,我对你没恶意,你是知道的,我还喜欢你,我压根不想伤害你,可你太过分,明明拒绝了我,却转头投向云彻明的怀抱。”


    手上力道渐渐加重,施定鸥双眼赤红:“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才敢放心把你送来云家。”


    “你太让我失望了。”


    施定鸥控制不住贴向荀风面颊,耳鬓厮磨,荀风闭上眼忍受,他的状态明显不对,还是不要刺激他为好,施定鸥摸向荀风脖子,“你说,你该不该死啊?”


    “小白鸟。”荀风从齿缝挤出一句话:“其实我后悔了。”


    施定鸥慢慢‘哦’了一声:“后悔什么?”


    “后悔没跟你好好告别。”荀风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而诚恳道:“那晚是我不对。”


    施定鸥眼中浮现痛苦神色,“别说了!闭嘴!蠢货!”他使劲拍打自己的脑袋,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荀风。


    荀风闭嘴,静静看着他。


    施定鸥很快恢复正常,甩甩脑袋,“差点把正事忘了。”


    “我知道你薄情,现在喜欢云彻明没准明天就不喜欢了,我答应你,只要你杀了云彻明,我永远不让白景出现。”


    荀风怔愣。


    施定鸥笑容灿烂:“怎么样,这个买卖很划算吧。”


    “为什么?”荀风不明白施定鸥为何如此针对云彻明。


    施定鸥却不解释,只道:“你要是不肯,休怪我无情,白景一来,你什么都得不到,荀风,你是聪明人,该怎么选,你明白。”


    荀风浑浑噩噩出了酒楼,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云府,云彻明已经回来了,正等着他,一看见他就迎上去:“回来了?”


    “嗯。”荀风呆呆坐下,双目无神。


    “怎么了?”云彻明捏捏荀风脸颊:“出什么事了?”


    荀风摇摇头:“没事。”


    云彻明在荀风唇上咬了一口:“说谎。”


    荀风勉力扯起嘴角:“好丢人的,不想说。”云彻明失笑,将荀风抱在腿上:“我绝对不笑你,说罢,我想听。”


    “就是买的春宫图在大街上撒了一地。”


    云彻明愣了一下,嘴角忍不住上扬,可忍住了,“哦,就这事啊,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荀风没好气道:“想笑就笑吧,反正已经丢尽脸了。”


    云彻明咳了两声,正色道:“我有个办法,想不想听?”


    “你说。”


    云彻明道:“正巧我要出海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躲躲清闲?”


    荀风目光闪烁,施定鸥的歹计对他来说是个死局,他不可能杀云彻明,可又不能让真白景现身,眼下正好有机会,不如先让云彻明出去躲躲,自己趁着这段时间料理施定鸥,若施定鸥死了,那一切不就结束了?


    思及此,荀风道:“我也很想去,但一想到要在海上漂泊就发怵,清遥,还是下次吧。”


    云彻明也不勉强,惆怅道:“我这一去也许一个月,也许三个月。”


    那真是太好了。


    荀风压下心中喜悦,“你放心处理公务,家里有我呢。”


    云彻明叹一声:“可惜在海上也不能写信。”


    荀风猛拍胸脯:“这有何难,你等着,我现在立刻马上写四五十封信给你,你带上船,一天看一封。”


    云彻明抱着荀风就往书房去,荀风一时不察,慌忙搂紧他的脖子,埋怨:“你也忒急了。”


    “我好想知道你要写什么。”云彻明将荀风放在椅子上,拿了文房四宝,给荀风磨墨:“写罢。”


    荀风没读过几本书,字写得也不好看,捏着毛笔,一时犯难。


    云彻明目光幽幽,哀怨道:“难不成又是骗我的。”


    “哎呀,自然不是。”荀风苦思冥想:“我在构思呢,构思,你懂吗?”


    “有了!”荀风眼睛一亮,站起身,挽起袖子:“瞧好了。”


    刷刷刷,荀风行云流水画起了画。


    瞧着很新鲜,云彻明不由停下手中动作,专心往纸上看,依稀可见他画的是个,人?


    荀风灵感爆发,笔不停歇,一气呵成,画完,他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骄傲道:“怎么样?”


    云彻明一头雾水,“才疏学浅,可否讲解一二。”


    荀风指着左边的一团:“这是我。”又指向右边一团:“这是你。”


    云彻明细细辨认,恍然大悟,“那这交叠的黑团就是我抱着你。”


    “孺子可教也!”荀风摇头晃脑道:“还有呢。”他指了指外面一圈,神秘兮兮道:“这是浴桶。”


    “啊。”云彻明终于明白了,“你将那晚画下来了。”


    “没错。”荀风自得一笑:“我还要将我们没来得及做的也画下来。”说着,拿过一张崭新宣纸:“清遥,你想在哪做?什么姿势做?我都可以画下来,告诉你,今天我可是学富五车,将那春宫图全装进了肚子里!”


    云彻明盯着荀风的侧脸,心里一阵温暖,他想,这就是幸福吧,他和白景一定会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


    云彻明从后面拥住荀风,贴在他耳边小声道:“书房。”


    荀风侧过脸,笑得贼兮兮的,“书房不错,我喜欢,以后我们要在这儿做。”


    “今天不行吗?”云彻明将手伸进去。


    荀风连忙扭动身躯:“不行,说好画画的,我是有原则的人。”


    他现在没把握吃下云彻明,可不能反让云彻明把他吃了。


    云彻明是极具忍耐力和尊重人的人,见荀风不乐意也不在勉强,重新贴在他后背,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你想在哪做?”


    荀风下巴往窗户抬了抬,云彻明一惊,原来也可以这样,原来君复的接受程度如此高……


    “刺激吧。”荀风一想到青天白日,他和云彻明在窗边,就激动不已。


    云彻明显然也很兴奋,咬住荀风耳朵:“秋千上呢。”


    荀风浑身火热,哑声道:“这个也好。”


    云彻明吻了吻他的脖子:“等我回来,我们全都试一遍,好不好?”


    “嗯,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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