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车鸟是上古神鸟,性极凶,这条河怕是不太好过。
几个罪神不知从何处飘来,来这看热闹。他们这些没有铁链束缚的神仙,大部分犯的也不是穷凶极恶之罪,但也是不可饶恕的。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嗤笑一声,
“新来的吧?看着面生。”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五方和云华,“竟然想渡这守黑河……胆子不小,可惜,是送死的胆子。”
另一个身形佝偻的女仙咂了咂嘴,指着那在河心小舟旁逡巡的九头鬼车:“瞧见没?那可是看守冥河的鬼车大爷,上古凶鸟,专吞神魂,像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神仙娃娃,那是一口一个!这守黑河的水,更是能蚀骨销魂,神仙掉下去,也得脱层皮。”
五方眉头微皱,并未言语。
云华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嘻嘻一笑道:“前辈们,既然此路不通,可有其他出路?
第三个罪神是个瘦高个,闻言怪笑起来:“出路?进了这混沌崖底,还想找什么出路?这里只有进来的路,没有出去的门!我们这些还算‘自由’的,也不过是在这崖底苟延残喘,等着哪天神力耗尽,或者被那些锁链上的家伙影响,也变成那般疯癫模样罢了!”
他指着那些被钉在怪石上的罪仙,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五方忽然开口:“这船是因何存在?”既然渡河几乎不可能,为何岸边会有一条船?
那老仙哼了一声:“船?那是诱饵!鬼车狡猾得很,故意留条破船,勾引那些不甘心、想拼死一搏的傻子。等假意被你们打败,沉入水底……再等你们上了船,到了河心,它就直接掀翻船底,慢慢享用……嘿嘿,我们可见过不止一次了。”
正说着,那九头鬼车似乎不耐烦两人的迟疑,中间那颗头颅猛地扬起,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音波震荡,搅得河水翻滚不止,连崖壁都仿佛在震颤。
另外八颗头颅也蠢蠢欲动,猩红的眼珠里满是暴戾与贪婪。
云华被那音波震得气血翻涌,下意识地握紧了五方的手。五方立刻察觉,指尖微光再凝,一道柔和的光晕将两人笼罩,隔绝了部分音波冲击。
“别无他法了么?”云华不甘心地望向黑暗的深处,除了这条冥河,似乎只有来时那个被下了禁制的洞口。
“或许……还有一个法子。”那佝偻女仙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守黑河下游的方向,“往下走,走到这河的尽头,听说那里河水最浅,河底沉积着无数罪仙遗落的法器、骸骨,形成了一片‘沉沦滩’。据说……偶尔会有外界的气息飘进来,是这崖底唯一可能存在的缝隙。”
“沉沦滩?”五方问道:“那里有何危险?”
老者接过话头:“那我们倒是不知了,我们自知罪孽深重,就算出了这混沌崖,外面仇人无数,怕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倒不如就在这儿了此残生了。”
便在此时,那九头鬼车似乎被他们持续的交谈激怒,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摆,一道漆黑的水箭带着刺骨的寒意,朝着岸边的两人飞射而来!
五方反应极快,揽住云华的腰肢,足尖一点,身形急速向后飘退。
“嗤——”
那水箭落在他二人方才站立之处,地面立刻被腐蚀出一个深坑,冒出丝丝黑烟,连石头都瞬间变得酥脆。
鬼车鸟一击落空,九颗头颅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庞大身躯搅动冥河黑水,竟有上岸追袭之势!
“走!”
五方再不迟疑,一把拉住云华,沿那罪神所指的下游方向疾掠而去。
云华回头高喊:“多谢前辈!”
几名罪神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纷纷摇头。
那瘦高个嗤笑一声:“骗两个小娃娃去送死,你们这些老东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哈哈哈哈哈!”
女仙咬紧牙关:“小娃娃?你没看见那少年身上的灵光么?虽不知因何缘故淡去不少,但我至死也认得……那是老不死的灵光!他是老不死的种!”
老者缓缓捋须,漠然道:“连亲生骨肉都舍得丢进混沌崖,这人倒是愈发不要脸皮了。也罢,就让他们去试试,若能撞开一道生门……你我或许真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高个子阴恻恻一笑:“不错。当年若非他暗中布局,你我何至于此?如今天帝之位归谁……还说不定呢……呵呵呵……”
几人相视而笑,身影渐渐消散在浓雾中,只余几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在空中回荡着。
云华:“那几个家伙似乎没安好心,我们真的要去么?”
五方脚步未停,目光却沉了沉:“明瑞、朝瑶……还有苍梧。”
云华有些意外:“你认得他们?”
“听父帝提起过。”五方认真解释道:“他们三人是千年前的上神,与我父帝同出一脉,皆有承继天帝之位的资格。当年为夺帝位,他们不惜残害同族,血洗仙班,将天界搅得乌烟瘴气。而天帝之位,终究由天道择定。”
他顿了一顿,“天道选了我父帝。”
五方又道:“父帝行事向来铁腕,成王败寇,他们败了,便被永囚于此。”
云华冷哼一声:“我看他们和天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五方点头,“对。”
云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刚才一句话,把他父帝也骂了进去。
可五方并不在意:“治国若只靠权术与镇压,与豢养凶兽何异?父帝赢了帝位,却失了人心。他放任明瑞他们作乱,不过是为了在最后出手时,显得更加名正言顺。天界需要的不是这样的‘太平’,而是真正的清明。”
他又继续道:“这条路虽险,但若不走,留在原地更危险。”
五方很清楚那三位罪神一旦识破他的身份,就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一旦他们联手发难,以自己如今全无神力的状态,绝无胜算。到那时,仅凭云华一人……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深深的自责。不仅无力护她周全,反倒将她拖入这般险境。
云华只看他眼神便知他所想:“别瞎想!你护我那么多次,我护你一次又如何?再说……若不是你当初用元丹换我一命,又怎会沦落至此?说到底,是我欠你更多。”
那些他绝口不提的前世恩情,她虽不知全貌,却也隐约能猜到几分。
云华在心底无声叹息。
……她对五方的这份情,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为恩义所困呢?
第172章 吻(含糖)
云华心中正自惘然,忽觉身子一轻,已被揽入一个带着初雪般清冽气息的怀抱中去。
“小心。”
有什么东西好似自她身侧掠过,带起了一阵微风。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已走到了沉沦滩。
但眼前之景竟是大出所料。
这里没有半分阴森死气,反倒是一片灵光湛湛的净土。芳草萋萋,灵禽清鸣,越往深处,那光芒便越是温润明亮,似有一股磅礴的灵力正笼罩着,滋润着这方天地。
云华想起什么似的,低头一看,才发现方才擦身而过的那东西——
竟是……
一滩鸟粪?
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那罪魁祸首正悠然掠过长空,回望她的眼神里,是……十足的挑衅。
“这是什么鸟?我何时得罪它了?”云华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自不远处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我的鸟看上你身旁那位啦!”
云华这才想起,五方原身是只重明鸟。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银发少女正盘腿坐在一棵虬结的古树枝干上,正笑得前仰后合。她容貌看似不过二八年华,可眼中……却蕴藏着沧海桑田。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朗声道:
“我是帝冉。”
“等了你千年,终于等到了你。烛光。”
云华盯着少女动也不动。
帝冉。
那个神族少女,帝冉。
她的模样同记忆中一样,连那带着几分顽劣不羁的神气都如出一辙。
云华虽知晓了前世记忆,但于她而言,这只是属于旁人的悲欢。
她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无半分故人重逢的悸动,只余一片陌生的茫然。
帝冉微微一笑,方才那个潇洒的少女忽然沉稳了下来:
“老朋友,一晃竟已数千年了。”
云华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银发少女不以为意,自顾自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总能想起昆仑山崖上共饮的那壶酒。你、我,还有奈落和岐川……谁料山谷一别,竟是永诀。”
见云华眼中唯有疏离,她眼底掠过一丝黯然,随即化作释然:“不记得了也好。我本就是一缕即将散去的执念,能再见你一面,已是侥幸。”
她的身形渐渐透明,“我在此强撑至今,是为了完成当年对你的承诺。将查明的真相,亲手交予你。”
“我当年寄出的那封回信,一猜就是被那群老家伙截下了……好在,一切真相都在这里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我的时间……不多了。”
一道流光自她手中飞出,稳稳落入云华掌心。而帝冉的身影,已渐渐淡去。
那只灵鸟发出凄厉的哀鸣,在她周身盘旋不去,声声泣血。
“雪衣,随他们去吧!”帝冉用最后的气力嘱咐着,又转向云华,“这痴鸟伴我千年,往后……就托付与你了。老朋友,纵使轮回百世,我依然信你。”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彻底消散在流光之中。
也就在那一瞬,名为雪衣的灵鸟发出一声决绝的长鸣,振翅撞向古树——
鲜血染红了翠绿的枝叶。
它竟追随主人而去了。
云华下意识地伸手,却只接住一片飘落的银羽。
她怔怔地望着帝冉消散的地方,那片银羽在她掌心渐渐化作光点。她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干的。
这让她浑身发冷。
云华在原地愣住,愣了很久。五方陪她一块站着,并未催促。
过了好半晌,她才喃喃开口:
“我该难过的。”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从未负我。”
五方静立一旁,没有打断她的思绪。
“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们因酒结缘……携手同游……帝冉、奈落、岐川,还有我。”
她拽住少年的衣袖,声音发颤:“这些我都知道……我我知道帝冉是谁!知我们曾相知相惜,知她为我苦守千年……可我!”
“可我……眼睁睁看着她消散,心中竟毫无知觉……”
少年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抖。
“若我是烛光,此刻该当肝肠寸断才是,是不是?”
“云华”少年欲言又止。看到她的眼泪,他的心像是被一双手猛然一捏,他就要肝肠寸断了。
“她在此地等了我几千年,直到消散前还在完成对我的承诺……”云华抬起泪眼,“可这些过往对我而言,却像是话本中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我不过是个看客而已!”
“ 她……她透过我这具躯壳,却看不到烛光的影子,她该多难过啊!”云华再也忍不住,哇的哭出声来,像孩童一般。
“我……究竟是谁?”这个令她恐惧了百年的问题,终于被问出了口。她是谁?是云华?是医仙?还是烛光……是神女……亦或别的什么东西?
前尘过往尽数压在心头,令她惶恐不安。
五方感到胸前的衣襟被泪水浸湿,心口也被这滚烫的湿润灼痛。
他扶住云华双肩,定定地望着她:“若当真无情,此刻的痛楚又从何而来?”
五方轻轻拭去云华脸上的泪痕,轻叹一声:“这‘为不能悲伤而悲伤’的心情,岂非正是最真的情意?”
而后,他郑重回答了她方才的疑问:“你是云华,也是烛光,是我心之所系。生生世世,此心不移。”
云华定定望着眼前少年清俊的面容,回忆一幕幕闪回。
昆仑初遇时他眉间的傲气,堂庭山遇险时他毫不犹豫的相护,他为保护她而立志重塑神骨时的专注,将元丹换她一命时的决绝,还有那个令人心悸的吻……
她突然踮起脚尖,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五方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惊得怔住,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然而心中很快泛起酥麻的涟漪,继而化作一片酸软的柔情,让他情不自禁地将怀中人搂得更紧。那温软的唇瓣几乎要在他齿间融化,带着令人沉醉的气息。
直到快要窒息时,他才勉强找回一丝理智,轻轻将云华推开些许。
少年耳尖泛红,结结巴巴道:“你……”
【作者有话说】
发糖啦~[橘糖][橘糖][橘糖]
第173章 道长,别嚎了
却见眼前少女一脸无辜地学着他结巴的样子:
“我我我……我想亲亲你。”
她想了想,又认真补充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五方喉结轻轻滚动,方才的温软香甜似乎还残留在唇齿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脚下大地猛地一颤,整个秘境剧烈摇晃起来,头顶碎石簌簌落下。
“帝冉的灵力消散了,这里快塌了!”云华惊道。
“哈哈哈哈!等了数百年,这该死的守阵人终于死透了!”
三道熟悉的身影从崩塌的乱石中跃出,正是那三个阴魂不散的罪仙。为首那个嬉笑着想拍五方的肩膀,却被五方侧身避开。
“是你们。”
“别这么见外嘛。”另一个罪仙眯眼笑道,“要不是你们解决了帝冉,我们还不知要被困到何年何月。”
女罪仙嘴角一扯:“这老东西镇守灵阵多年,我们屡次闯关失败,倒不想今日托了你们两个小辈的福……”
原来帝冉不仅在此等候故人,更以自身灵力镇压着这些罪仙。如今她一消散,这些被囚禁数百年的祸害即将重获自由。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老头罪仙指了指四周,“再不走,都得给这秘境陪葬。”
云华袖中银针蓄势待发,绝不能让这三个罪仙逃离此地,再为祸四方。
“走?”五方突然笑了,“谁说你们能走了?”
他手腕一扬,锁灵链应声飞出,如灵蛇般缠绕而上,顷刻间将三个罪仙牢牢缚住。
在他们不甘的怒吼声中,五方抓住云华的手腕,飞身向外奔去。在秘境彻底崩塌的前一瞬,带她冲出了这个地方。
二人随着翻涌的气流落回崖边,左横秋早已不见踪影。
云华理了理衣袖,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座破败的宫殿上,忽然侧头问道:“小鸟,你可知这是何处?”
五方微微一怔。这个称呼……她已是许久未唤了。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语气微沉:“这是兄长海若的宫殿。当年他身体欠安,天帝特允他在这灵力充沛之处静养。”
“既是皇子居所,为何破败至此?”云华望着远处摇摇欲坠的瓦片,“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不过片刻她便恍然大悟。她早知道海若不受天帝喜爱,却没想到这天帝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
五方正要回答,远处忽传来一声清越的鹤唳。一只仙鹤穿过云层,轻盈落在殿前石阶上,化作白衣童子。
“见过五方神君。”童子恭敬行礼,“大殿下请二位入内一叙。”
殿门无声开启,庭院中一树白梅盛开如雪。梅树下,一道素白身影正独自对弈。
越靠近,那身影越发清晰。
正是海若。
他眉目间与五方有三分相似,气质却更为温雅清冷,加之自小体弱,故而面色略显苍白。
见二人前来,他执子的手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海若指尖轻敲棋盘,对云华露出温和的笑意:“橘井医仙,许久未见。昔年身体抱恙,多亏你悉心照料。”
云华连忙回礼道:“殿下言重了,都是分内之事。”
她抬眼时,正对上海若含笑的眸子。不知为何,虽然这位大殿下看起来温润无害,但她总觉得那笑意背后,似乎藏着什么更深的东西。
也许是她多心了。毕竟天界关于这位太子殿下的传闻不少,都说他虽体弱,不受天帝待见,却仁德宽厚,深受部分仙僚爱戴。
海若已转向五方,自然地替他拂去肩头沾染的花瓣:“方才崖底动荡,没伤着吧?”动作熟稔,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劳兄长挂心,一切安好。”五方微微侧身,不咸不淡地答道。
海若轻笑,不再多言,转而招呼二人入座。童子奉上清茶,茶香袅袅中,海若执起一枚白子落下,温声道:“既然来了,不如陪我对弈一局?正好……有些事,要和你说清楚。”
云华正凝神等待海若的下文,殿外却遥遥传来一阵模糊的喧响。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化作了凄厉的呼喊——
“救命啊——!有没有人管管啊——!”
这声音……是左横秋?
五方:“这是何人?”
海若指尖的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微微一笑,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是个不懂规矩,擅闯宫殿的小贼罢了。”
他顿了顿,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云华略显紧绷的脸庞,复又看向五方,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说起来,这位道长……似乎还是同你们一道来的?”
云华心头一凛。左横秋的本事她是清楚的,一路闯上这三十三重天都如入无人之境。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竟会被这位看似温文孱弱的大殿下擒住……这位海若殿下,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五方周身的气息已然冷了下来,“兄长这是何意?”
海若轻笑一声,拂袖将棋盘上的棋子归拢,姿态优雅从容:“不必紧张。既然是你的朋友,我自然不会为难。只是……”
他话锋微妙一转,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云华,“这位道长闯入的地方,恰好是殿后的禁地。”
云华二人随海若转入内殿,却见那位素来洒脱不羁的道长此刻颇为狼狈。
左横秋正被困在阵法中央,手中连掐数道法诀,但无论他如何施为,这阵法自岿然不动。
“天地乾坤阵?”云华略略讶异,这种古阵她只在古籍上看过,未料此阵竟藏身于此殿之中。
“岂有此理!”左横秋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很干脆地躺了下来,“爷累了。救命啊!!!!救命啊——”
“道长……别嚎了……”
但阵中人似乎听不到阵外声响,左横秋恍若未闻,只自顾自地喊着。
云华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
“锁灵链?”
海若步履从容地走到阵法边缘,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锁灵链天生一对。当年四方神君与母族交好,羲曜生辰时,我便将其中一根赠予他作贺礼。”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道心破碎了。我死了。[红心]
第174章 速走!
云华不由看向身旁的五方。
五方冷不丁开口:“兄长既如此爱护我,又为何怂恿父帝,将我关入混沌崖中?”
海若轻轻叹息,似乎早料到会有此一问:“你果然还记恨着我。”
他抬眼看向五方,“当日我若不出此下策,你以为凭你那桀骜冲动的性子,凭你执意要去下界寻人,凭你在宣明殿上顶撞父帝的那番话,下场会是什么?形神俱灭,或许都是最好的结局。”
云华心头一震。她只知五方被天帝罚下混沌崖,却不知背后竟有这般隐情。竟是为了寻她。
“混沌崖虽险,却尚存一线生机。”这位大殿下的眸子虽生得好看,却也深得一眼望不到底,“何况……有我在。我定会护你周全。”
五方不语,面上倒也没有太大波动。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天真少年了。
“所以,”他缓缓开口,“兄长将我推入绝境,反倒成了救命之恩?”
海若的目光始终淡然:“你可以恨我。但天帝之位,只能是我的。”
“你绝不能碰。”
“若我偏要争呢?”
“你拿什么去争?”海若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字字如刀,“神骨已失,丹元已无,羲曜,你拿什么来争?”
五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指节泛白。这样的挑衅,就算是个泥菩萨也该生气了。
海若却忽然缓和了语气:“我的好弟弟,你不是要拯救天下苍生么?不是以苍生为己任么?为兄这儿有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他微微前倾:“你在凡间一路遇到的那些妖魔,背后是何人指使,你应该也猜到了——是天界的人。”
“他们派系不明,各有图谋。巫阳要颠覆三界,以龙族为尊,乌枝鸣则想复活所爱之人。还有一位上神……他也有想复活的人。他们不惜让凡间大乱,集齐纯净的魂魄。而这些魂魄,他们打算献祭给谁?又是和谁达成的交易?你不好奇么?你们不想阻止么?”
话音未落,阵中的左横秋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找到了!”
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手中捏着一道泛着金光的符箓,正正贴在阵眼上。
“破!”
整个内殿剧烈一震,困住左横秋的阵法应声而碎。他得意地拍了拍衣袖,挑眉看向海若:“区区小阵,也想困住你左爷爷?”
“哎呀,云华神医!五方道友你也在呀,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海若面色不变,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长好本事。不过……”
他指尖轻抬,殿内骤然亮起无数符文,那符上金光层层叠叠,像一座大山般强压下来,“这才是天地乾坤阵的真正模样。”
左横秋脸色一变,急忙掐诀抵挡,却仍被压得单膝跪地,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殿下!”云华上前一步,“左道长虽行事不羁,但绝非恶人,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这大殿下绝不简单!
五方苦涩一笑:“兄长一向体弱,不知竟有如此神通。”
海若动作一顿,眼神略暗淡下来,面上却不显。他指诀轻转,那些符文逐次暗淡下去。
左横秋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
海若忽然神色一凛,他感应到了那道熟悉而威严的气息正在逼近。
“我无意伤你们。”他语速加快,“稍后宫中将会举行选妃大典,届时戒备会有所松懈,你们趁此机会速速逃往下界。”选妃之事,本就是他为了制造机会救五方而设。
殿外隐约传来仙乐声,选妃大典已然开场。
海若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至于幕后黑手,答案就在帝冉给你们的真相之中。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快走。”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父帝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正在靠近……”
“兄长……”五方想说些什么,却停住了。
云华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递给海若,“殿下身体一向不好,这个药……对您的咳疾有益处。”
他点头致谢,又看向左横秋:“这位道长也随他们一同去吧。天界并非久留之地,你想知道的答案,同样在其中。”
“天界即将大乱,诸位好自为之。羲曜……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五方与云华对视一眼,他们绝不是天帝对手,再迟片刻,怕是走不掉了。
众人朝海若郑重一礼,三道身影瞬间化作流光而去。
就在他们消失的刹那,整座宫殿突然被金色的光芒笼罩。天帝踏破虚空而来,他身着一身玄色帝袍,面上尽是寒意。
他目光冷冷地扫过空寂无人的内殿,感应到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熟悉气息,眼中忽而闪过一道戾气。
“好一个兄友弟恭!”天帝一掌挥出,浩瀚神力将海若狠狠击飞撞在玉柱上。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海若,你未免太放肆了!莫要以为朕立你为储,你便可为所欲为!这般阳奉阴违,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父帝?现下还没轮到你上位!”
海若勉强站起,抹去唇边血迹,姿态恭顺,只垂首不语。
天帝见他如此,怒极反笑,冷声喝道:“来人!”数道身着玄甲的密卫身影悄然浮现。
“传朕旨意,封锁九重天,布下天罗地网,将羲曜逆子给朕擒回!其余二人,一并捉拿,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待天帝带着滔天怒意离去,殿内威压稍减,只余一片死寂。
海若体内忽然响起一个带着几分讥诮与慵懒的声音:“啧啧啧……看来你这个父帝,心神早已被侵蚀,完完全全变成一具傀儡了啊。”
海若倚着玉柱调息,冷笑道:“或许从他当年不惜代价也要坐上这个位置起,他就已经是了。”
“那你呢?”那声音转而带上了一丝玩味,“为你那亲爱的弟弟做到这般地步,不惜欺骗父帝,私放重犯。甚至……也想步其后尘,心甘情愿地去做下一个被控制的傀儡。
可惜啊,你那位好弟弟,却不见得领你这份情呢……呵,还是说,我们风光霁月的海若殿下心中,竟真的存着那般可笑的大义,愿为这天下苍生牺牲自己?”
“少说废话。”海若冷冷道:“待事成之后,这具躯壳归你。我们两清。”
那声音难得收敛了惯常的讥诮,竟透出一丝复杂的怜悯,“海若,你活了这千载光阴,竟只为了那片刻的温暖,不惜飞蛾扑火,值得么?”
殿外仙乐愈发热闹,真正的主角也该上场了。
海若沉默片刻,冷笑道:
“这不是你这种邪神该操心的事。”
那道声音还想说什么,却被彻底压制住,殿内渐渐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说】
疯掉啦。写文哪有不疯的。
第175章 治国如治病
天帝出手一向雷厉风行,九重天各处出口转眼间已被封得密不透风,连只飞蛾都休想溜出去。
云华带着五方和左横秋,此刻正混在选妃大典的偏殿中。三人如鹌鹑般缩在角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各吞了一颗隐形丸,又将周身神力尽数敛去,此刻混在人群中,倒真如滴水入海,难以察觉。
众女仙难得齐聚一堂,私语声如春蚕嚼叶,窸窸窣窣地传开。
“听说了么?有凡人飞升,竟一口气闯过了二十九重天!你们可知后来如何了?”
“二十九重天往上便是天道关了,那等秘辛岂是你我能窥探的?不过这位仙君若能安然出关,怕是要封个不小的官衔。凡人一脉若真在天界站稳脚跟,这格局……怕是要变了。”
“唉,说是来选妃,其实我心里头并不热络……太子终究不是羲曜殿下了。如今这位殿下……风姿气度,终究是差了一截。”
“谁说不是呢!当年羲曜殿下月下一舞,那风采……我至今念念不忘。这三界之中,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将剑舞得那般行云流水的人了。”
“当初他自请镇守边界,降服妖邪,不知碎了多少仙子的芳心……”
“我隐约听说,羲曜殿下似乎早有心上人了?他那身神骨,好像就是为那人才……”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与大殿下有关……”
“嘘!你们两个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此妄议二位殿下,还不快住口!”
女仙们这才噤声,转而聊起别的闲话来。
云华听着那些细碎的私语,字字句句飘进耳中,心头竟泛起一丝恍惚。
这些……都是关于他的往事,是她从前听过便置之一笑、从未放在心上的细碎言语。
殿下何等荣耀。
殿下今日又收服了……
殿下……
殿下……
从前这些话,她左耳进右耳便出了,如今却一字一句,仔仔细细,记在了心上。她想了解更多的他,全部的他。那些她曾经错过的、忽略的他。
“姐姐。”
“神仙姐姐!”
“仙女姐姐~”
恍惚间,云华觉得耳朵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仿佛有什么细小的声音在唤她。
一旁的左横秋却猛地炸了毛,压低声音惊叫:“啊啊啊啊啊哪里来的小叶子妖!快离我们远点!别连累我们被发现了啊啊啊啊啊——”
云华:“……”
她低头看去,才发觉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微微颤动的叶子。
那叶子嗫嚅着,声音委屈巴巴:
“人家才不是什么小叶子妖。
人家是兰花妖。”
云华这才想起……是那只一心想上天界寻亲的小花妖。
“你……你能看见我们?”云华压下心惊,低声询问。
“能看见呀!”小兰花妖欢快地打了个旋儿,似是被风吹起,“您是顶顶好看的仙女姐姐!”
她转向一旁:“这里有一位顶好看的仙君!”
“这里嘛……”她顿了顿,声音带了点迟疑,“有一位在发抖的仙君……”
那位“发抖的仙君”正是憋着一口气冲上三十三重天,结果被乾坤阵压得道心破碎至今未愈的左横秋。他此刻牙关都在打颤:“劳、劳烦……云华上神,您行行好,快给这小祖宗喂颗隐身丸吧!再这么聊下去咱们非得暴露不可啊啊啊——”
云华:“……”
小兰花妖却雀跃接话:“隐身么?这个我自己就会呀!”
话音未落,地上那片微微颤动的青叶便倏然消失。
更令人惊讶的是,空气中竟察觉不到丝毫妖气波动。
云华只觉手背一凉,仿佛沾上一滴清露,随即那稚嫩嗓音便在耳边响起:“仙女姐姐,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呀?”
嗯……这确实不是寻常小花妖。
一直在旁静观的五方忽而开口:“她身上有雾隐珠。”他顿了一顿,“这珠子能让她隐匿形迹,化尽气息。她……是哪来的?”
云华便将这小妖的来历简单说明,随后低头轻声询问:“你说要寻父亲,又说父亲是司春仙君。那日他在二十九重天门口现身,你为何不上前相认?反倒要冒险闯上三十三重天……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连串的追问显然吓住了小家伙,贴在云华手背的叶片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
云华立即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语气不由得放柔:“别怕,慢慢说。”
问了半晌,小家伙支支吾吾,终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云华本也不是酷吏,做不出威逼孩童之事,便暂且由它去了。
正当此时,选妃大典正式开始。
只见高座之上,除了太子海若,天后与天妃亦赫然在列。天帝后宫向来空虚,唯有凤族出身的天后稳坐中宫。至于那位天妃,不过是因诞下海若,才得了名分。
对天帝而言,这无疑是毕生的耻辱。他至高无上的血脉与神力,竟流淌在蛟身之中。更何况这位大殿下天生体弱,神力微薄,这在以力量为尊的天帝眼中,简直难以容忍。
然而他最宠爱的二殿下羲曜,偏又屡屡违逆其旨意。这对天帝的帝王威严而言,无疑是更深的挑衅。即便要将这天、人两界翻个底朝天,他也势必要将逆子羲曜擒回。
云华只觉愁肠百结,几乎想要就此摆烂。
这算什么事?姐姐下落不明,下界乱象丛生,幕后黑手无处不在,天帝独断专行,将天界治理得千疮百孔。再加之前世今生的种种纠葛,全都搅作一团乱麻。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而来。
这残破的天地,不如就此倾覆算了。
她丧丧地叹了口气。五方立刻察觉到她的低落,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传来温暖有力的触感,云华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踏实的安全感。
她想起师父的教导,治病如抽丝剥茧,需要有耐心。
这纷乱的时局,又何尝不是一具沉疴缠身的病体?
既然不能一剂猛药令其痊愈,那便静下心来,一症一候地细细调理。
纵使前路晦暗不明,但只要身边还有同行之人,手中还有可为之术,便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治不好了。快死了。我快死了。[心碎]
第176章 又见巫阳
云华很快就自我安慰不下去了。
身旁的左道长自打瞧见海若的身影,就止不住地长吁短叹,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
如果眼下有路可逃的话。
云华忍不住低声问:“道长,你就这么怕海若殿下?”
“废话!”左横秋嘴硬得理直气壮,“换你一路打上三十三重天,发现天界都是群废物,结果被你以为的废物头头困在一个破圈里出不来试试!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这条命早就交代在那儿了!”
“那倒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
“第一,他不一定会取你性命;第二,我们也不一定是特地赶去救你的,只是恰好路过罢了……”
道长本就破碎的道心,顿时又裂开了几道缝。
当然这些都只是玩笑话。隐身丸的药效支撑不了太久,他们必须想办法尽快逃往下界去。
选妃大典正进行到一半,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云华警觉抬头,只见殿门处天兵如临大敌,兵刃尽出。
“怎么回事?”左横秋压低声音。
五方眯起眼,“有龙息。”
话音未落,殿门轰然洞开,一道玄色身影缓步而入。来人一身黑袍,面容阴鸷,额间龙形印记若隐若现。
云华:……巫阳?
“龙族巫阳,特来恭贺太子选妃。”巫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仙皆知龙族与天界素有嫌隙,巫阳此时前来,绝非善意。更何况……他早已叛出龙族,堕为邪仙。
海若缓缓起身:“未有通报,擅闯神宫,这就是你龙族礼节?”
巫阳冷笑:“是又如何?难不成你以为我真来道喜?”他目光扫过空置的帝座,声音陡然转厉,“老子今日是来向天帝讨个公道的!可惜,正主不在。”
天后:“今日是太子选妃大典,若有要事,改日再议。”天后出生于凤族,自有一番气度。
“改日?”巫阳高喝道:“今日我便让你们血债血偿!”
他猛地抬手,磅礴的神力几乎让整座宫殿摇摇欲坠。
“千年前,天帝亲手杀我爱人,取出她的内丹,就是为了救你!”他指向天后,“你们血统高贵,我们便命如草芥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日……我便让这天宫翻天覆地,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一起去死吧!!!!”
殿内哗然。陈年旧事被当众揭开,堪称是石破天惊。
天后一惊:“休得胡言!”
云华看向五方,他对这番话反应淡淡……几乎可以用“无动于衷”四个字来形容了。
自从他恢复前世记忆以来,便对今生的亲眷——天帝、大殿下乃至天后,都显得淡漠疏离。唯有她是例外。
……他的生命中,好像只余她一人了。
恰在此时,一位侍立在天妃身旁的龙族贵女脚下一软,手中一颗明珠脱手飞出,直袭天后面门!
“保护娘娘!”侍卫一声厉喝。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大殿,明珠瞬间化作万千碎片,向四周飞射开来。
海若反应极快,瞬间踏前一步,转身展袖,将天后与天妃护住。殿内护卫应声而动,迅速集结成阵,一道坚固的人墙立成,把三人严密地守护起来。
“啊!”
“快躲开!”
“我的护身法宝!”
女仙们花容失色,惊叫声、惨叫声、碰撞声此起彼伏。
修为稍浅的仙侍们瞬时便被这汹涌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殿柱上,不省人事。
整个偏殿乱作一团,仙娥们惊慌失措地四处躲避,场面彻底失控。
海若殿下似乎也被方才那一击伤到,吐出了一口鲜血。
“放肆!”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浩瀚神威瞬时笼罩宫殿。
天帝不知何时已立于殿中,
“巫阳。你疯了。”
巫阳脸色一白,这威压似乎让他有些吃力。
“我早就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仍强撑着脊背,怒吼道:“昔日你杀我挚爱时,我便已经疯了!!!!我倾一族之力助你登上帝位,你就如此报答我!!!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天帝一言未发,他缓缓抬手。
“轰——!”
第二声巨响撼动大殿的同时,也令巫阳闷哼退了数步,他嘴角溢血,即使如螳臂当车,仍直挺挺地立着。
但他脸上毫无惧色……甚至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趁此间隙,云华感到五方用力一握她的手。
“走!”
三人借隐身丸残效,悄然消失在混乱之中。
【作者有话说】
巫阳——打不死的小强君
第177章 星河
三人并未朝预想中的下界之路逃去。五方脚步不停,拉着云华在荒废的宫廊间疾行。
廊外花草枯败,只有几只仙鹤三三两两聚在池边,平添几分凄冷。
左横秋气喘吁吁地跟上,压低声音问:“这是往哪儿去?咱们不该赶紧溜之大吉么?”不往天门跑,反而深入宫禁,岂不是自投罗网?
五方不作声,直到转过九曲回廊,方才推开一扇门。
门内是间雅致宫殿,却久未打扫,蛛网密布,尘埃在透进门的光线中飞舞。
左横秋一屁股坐在蒙尘的椅上,抹了把冷汗:“好险……”
云华不禁失笑:“左道长一路杀上三十三重天,竟还怕这些天兵?”
“你可别装糊涂!”左横秋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天庭藏污纳垢,那些神仙倒不是问题所在。”他神色一肃,“问题出在天帝身上。”顿了顿,又摇头,“不对,是‘天道’。”
是的,他们都察觉了。
这个“天道”很不对劲。
天道究竟是什么?除了天帝,几乎无人见过其真容。是古神?是规则?它确实存在,却与传说中庇佑众生、期盼和平的形象大相径庭。
它似乎纵容罪孽,甚至期待恶的发生。若三界太过太平,它反而不悦。
正如人间若无灾祸,凡人便不需求助神明,庙宇香火自然冷清。这时“妖”的存在就成了必要。
那么天道也是如此么?
五方仍立在门边,透过缝隙观察外间动静。
青白天光落在他侧脸上,映得眉眼间似结着霜雪,仿若月光下的一尊玉人。
云华皱了皱眉,从袖中取出伤药,而后递到他面前。
见他愣了一愣,她只好亲自掀开了他的衣袖。方才混乱中……他替她挡开那道气流,现在袖口处已渗出血迹。
呆子。
五方怔了怔,眼底冰霜快速消融:“没事的。”
云华轻轻叹了口气,仔仔细细地为他涂抹药膏。
左横秋很煞风景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巫阳说的……莫非是真的?天帝他……夺人内丹,是为了救你……?”你母后?
话一出口,他才猛地抿住嘴唇,意识到自己失言。
云华的目光倏地扫来,如刀锋般刮过左横秋。哪有人这样问的?
五方垂眸,“我不知。”
殿内一时寂静。远处追兵的脚步声愈发明显,铠甲相击,由远及近。
五方轻轻将云华往身后一带,温热呼吸拂过她耳际,“待会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
左横秋屏住呼吸,忽略他们的肉麻。
天爷啊,非得这会儿子卿卿我我!
追兵的脚步声忽而停了下来,门外有人粗声问道:“这边查过了吗?”
五方的手无声地按在剑柄上。
“方才查过了。”另一个声音快速地回应,“而且……这是羲曜殿下的住所。”
门外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半晌,方有人沉沉叹了口气:
“殿下……也不知如今是否安好。”
“去东边看看吧,像是听见什么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渐次远去,似是朝着相反的方向。
一片寂静中,门上却忽然传来三下极轻的叩击——两短一长,是军中的暗号!
随后,那人郑重地抬手行礼,而后转身离开。
五方握住剑柄的手一松。
他闭上眼,在边界镇妖、与将士们一同练剑的日子飘上心头,感受着那漫长孤寂中唯一灼人的暖意。
这时,云华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他低头看去,发现她已用丝带仔细为他包扎好伤口,还在末端系了个颇为漂亮的……蝴蝶结。
“是从前跟随你的部下么?”云华微微偏头。她曾隐约听说过,太子殿下不恋权位,自请镇守边境大妖多年。
认识五方这么久,似乎总撞见他最脆弱的时刻。先是自废神骨,后来好不容易重新修炼有成,却又为了她丢了丹元,一切从头再来。不知他当年镇守边境、月下挥剑,该是何等风姿……竟引得……引那么多女仙倾心!
云华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去,方又问道:“边境……是什么样子的?”
五方想了片刻,认真地回答:“算不得好看。四处荒芜,白骨遍野。不过白骨旁会生出一种极美的花,将士们都叫它‘月亮花’。”
他顿了顿,声音轻柔下来:“像你一样美。”
云华脸一红。她忽然踮起脚尖,唇几乎贴近他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等弄清真相、找到姐姐,带我去看边境的月亮花。”
五方微微一怔,眼底最后那点冰霜,终于彻底融化成春水。他轻轻收拢握住她的那只手,笑着低声应道:
“好。”
左横秋在一旁听得牙根发酸,忍不住呲牙咧嘴。
他插嘴打断:“云华神医,那隐身丸还能撑多久?”
云华答道:“最多一炷香。”
“好。”五方推开另一侧的暗门,“我们走水路。”
门后竟是条隐秘水道,仙界的星河在此处汇成暗流,水面上漂浮着零落星子。一艘破旧的渡仙舟系在岸边,随波轻晃。
三人刚登上小舟,左横秋突然低呼:“不好!”
远处竟有天兵!
五方当机立断,挥剑斩断绳索,小舟顺流而下。
“这样会被发现的!”左横秋急道。
五方不答,只将云华往舟心一推,自己立在船头。他并指在剑刃上一划,鲜血滴入星河,竟化作点点萤火,将小舟笼罩其中。
“以血为契,隐。”他轻声道。
萤火明灭间,小舟仿佛融入了星河,连涟漪都消失不见。那些天兵从旁经过,竟对近在咫尺的他们视若无睹。
左横秋看得目瞪口呆:“这是?”
云华却注意到五方脸色苍白了几分。她一面给他输送灵力,一面将袖中珍藏的丹药塞进他手心。
他现在虽仍有几分神力,但神骨和丹元都没了,不过是以凡人之躯强撑罢了。
五方面色好了许多,他握了握云华的手,让她放心。
小舟悄然驶向通往凡间的结界。
星河在前方断流,形成一道万丈瀑布,水声轰鸣如雷。
“抓紧。”他揽住了云华。
下一刻,小舟纵身跃下瀑布,没入人间。
“啊啊啊啊啊啊——”左道长的哀嚎声很快就被风声盖过了。
小舟坠落在一条无名河上,溅起的水花惊起了岸边芦苇丛中的水鸟。五方第一时间转身查看云华,见她无恙,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
左横秋趴在船边干呕:“这他丫的可比御剑刺激多了”
岸边是个小镇,正值集市日。
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隔着水面传来,带着鲜活的气息。卖炊饼的汉子推着独轮车从堤岸经过,刚出笼的蒸汽白茫茫地,和雾气融为一体。
五方将小舟系在柳树下,率先跃上岸。一袭青衫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包子香、饼香、果香花香,种种香气扑面而来,顷刻间便将那天界的清寒冲得七零八落。
“先找个地方落脚。”他说着,很自然地朝云华伸出手。
三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
左横秋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糖人摊子、说书场、甚至当铺门口挂着的幌子。他在太清山长大,常年又一直忙着捉妖,这种繁华热闹是十分吸引他的。
五方在一家客栈前停下脚步。
跑堂的小二正倚着门框打哈欠,见有客来,忙揉着眼睛迎上来。
“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两间上房。”五方递过明珠,“再送些吃食到房里。”
店小二见是修仙者,又见那明珠成色极好,顿时喜笑颜开,殷勤招呼:“好嘞,客官里面请!”
二楼客房推开窗,正对着一条小巷。对面屋檐下,有个瞎眼老翁在拉胡琴,咿咿呀呀的调子被吹得嘎吱嘎吱,就像他身上那把老骨头一样,嗯……实在不怎么好听。
店小二送来饭菜时,特意多点了盏油灯:“这样亮堂些。”
等房门关上,左横秋终于忍不住问:“接下来怎么办?天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五方执筷的手顿了顿:“他们暂时顾不上我们。”
“为什么?”
“巫阳今日闹这一出,天庭至少要乱上一段日子。”他夹了一筷笋片放进云华碗里,“趁这个机会,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龙宫。”
【作者有话说】
降温了,宝宝们注意添衣呀[亲亲]
第178章 定情信物
小舟在晨雾中悄然飘往远方。
越近黔海,天色越发澄澈,空气中弥漫着咸涩的海风气息。五方站在船头,青衫被海风扯得笔直,目光沉静地望向远方海面。
他站在那里,无端让人想起悬在峭壁之上的名剑。
孤直,凛然,暗藏寒光。
船尾处,云华膝上摊着一卷泛黄的医书,书页间还夹着几片早已干枯的仙草。
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是她新添的,墨迹尚新。
她的目光正停留在一行小字上:“神骨非金石所能铸,须以本命真元温养,辅以天地至清之气……”
那……若是丹元已失呢?
她轻轻抚过那行字,眼底泛起一丝痛色。忽然,一件外衫轻轻落在她肩上。
“海上风大。”五方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声音一如往日的柔和。
云华合上书卷,却没有起身:“我在想,或许有没有什么法子……”
他目光扫过书卷上的记载,神色未变:“不必勉强。”
“可是——”
五方摇头,望向远处海天一色:“剑之所以为剑,不在其形,而在其锋。”海风掠过,他袖袍翻飞如展翼,“我虽失神骨,剑心犹在。”
“而且我身边还有娘子护着。”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我娘子可是天下第一神医。”
云华微微一怔。许久未见他有这般不正经的模样,倒像是回到了初识那年——这人死皮赖脸跟了她一路,甩也甩不脱。
当年……
思绪至此,她眸色倏地暗了下去。当年他尚且会为了重修神骨日日纠缠,如今却……
五方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时追着你,是想和你多多亲近,不舍得离开罢了。重塑仙骨不过是个由头。如今……”他顿了顿,“如今佳人在怀,只盼与娘子同偕松鹤,共越万古千峰。”
“谁是你娘子!”她侧过脸去,耳根子一红,“连三媒六聘都没有,堂堂神君竟这般轻浮。”
五方低低笑出声来,他的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银簪。
那银簪精巧至极,紫藤花栩栩如生,连花瓣都雕得极为细致。
“那……这个暂且当作定情信物,可好?”
云华盯着这枚簪子看了半晌,忽然从怀中取出另一支相似的玉簪:“这支……莫非也是你所赠?”
五方微微一怔,眼中尽是温柔:“没想到它还是回到了你手中。”
他接过云华手中银钗,指尖轻捻。霎时间,数朵紫藤花缠绕船身,淡紫花瓣簌簌落下,将他们笼在花海中。
“这是?”云华睁大双眸,伸手轻触近在眼前的花瓣。是真实的触感。
“当年为了让你欢喜,在钗中封存了一缕本元真力。”他望着她惊喜的侧脸,唇角不自觉扬起,“这些花……能随处盛开,并且能开很久。”
本元真力……云华眸光蓦地一亮,转身急切地展开医书。
若借这份力量,或许他的神骨——
五方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又为她戴上玉簪,“有你在我身边,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左横秋从船舱里探出头来,恰好看见这一幕,又默默缩了回去,嘴里嘟囔着:“得,我还是回去继续睡觉吧。”
三日后,黔海之滨。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雪白的泡沫。云华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这玩意儿在阳光下竟泛着金色的光泽。
“这是……”左横秋好奇地凑近。
“当年左雾蛟君所赠。”云华一面答话,一面将龙鳞投入海中,鳞片触水即化,一道金光直射海底。
不多时,海面突然翻涌,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水柱中现出两名虾兵蟹将,手持长戟,声音如雷:“何人胆敢惊扰龙宫?”
云华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故人来访,求见龙王。”
虾兵蟹将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人道:“且待通报。”
约莫一炷香后,海面忽然分开一条通道。
一位身着玄色龙纹长袍的女子自浪花中现身。她乌发如瀑,仅以一枚龙形金环松松束着,眉峰凌厉,唇色如朱,周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仪。
她朗声一笑:“云华仙子。五方神君。别来无恙!还有一位新朋友。”
众人拱手寒暄后,云华不禁赞道:“龙王风采更胜往昔。”
左雾蛟君微微一笑,“仙子谬赞了。众仙君请随我来。”
水幕在身后渐渐合拢,海底世界豁然开朗。
晶莹的宫殿错落矗立在珊瑚丛中,各色游鱼穿梭其间。左雾蛟君带着他们穿过重重宫阙,最终来到一处僻静的偏殿。
殿内陈设简朴,与龙宫的奢华格格不入。雾蛟君屏退左右,这才转身看向五方:“你们是为了巫阳之事而来?”
云华:“殿下已知晓此事?”
雾蛟君指尖轻叩案几,“天界震动,四海皆知。只是没想到,你们会先来找我。”
左横秋忍不住插话:“左雾蛟君可知巫阳说的那些事是真是假?”
雾蛟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游弋的鱼群。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天帝取丹救后。此事属实。”
回到殿中,她已卸下几分端持,随意倚着座,提及此事时轻声一叹。
“这本是我族秘辛,更牵扯当年天帝登位旧事……原不该与外人言。”
她神色渐凝,“但此事关系苍生运数,亦关乎我族存亡。既然你们来了,我便不得不说。”
第179章 巫阳旧事
左雾蛟君的目光投向窗外,一尾七彩鲛鱼正悠然游过。
“老龙王传位于我时,曾提过这段往事,”她轻叹一声,“他说巫阳当年,并不像如今这般偏执疯狂。”
殿内悄然无声,众人凝神倾听。
“巫阳……本是龙族的二殿下,血脉纯正尊贵。但他不恋权位,只爱钻研些奇巧之物,性情倒与我二弟有几分相似。”
她略作停顿,似在斟酌词句,“后来龙王为护苍生意外身故,巫阳不得不接下长老之位,辅佐长兄。那时人间动荡,水患频发,巫阳奉命四处巡视。在外游历期间,他结识了当时的二皇子羲辰。”
“羲辰……当今的天帝?”云华面露惊色。
“正是。”左雾蛟君微微颔首,继续道,“二人意气相投,曾在这黔海之畔立下血誓,要共同守护人间。”
“天帝当年在众皇子中并非最受重视,却胸怀大志。他曾许诺,若得龙族相助登上帝位,必废除天界对水族的千年禁令,使龙族得以位列先天神族,不必再困守四海。我族……自是心动。”
“如此说来,天帝能登上帝位,龙族出力不少?”左横秋问道。
左雾蛟君苦笑:“何止不少,可谓倾力相助。”
云华追问:“那巫阳长老的挚爱又是如何……”
“她名唤莲衣,是巫阳之妻,体内蕴有一颗万年难遇的‘净海明珠’。此珠乃世间至宝,可净化万物,温养神魂。”雾蛟君眼中掠过一丝怜悯,“当年天后为诞育天子命悬一线,天帝亲赴龙族,求借净海明珠一用。”
五方忽然开口:“只是借?”
雾蛟君道:“起初确是借。天帝立誓三日必还。巫阳顾念兄弟之情,不顾族人反对,将莲衣的本命珠借出。此珠离体一两日尚无大碍,但若逾期不归,莲衣便会魂飞魄散。可那时的巫阳尚不谙权谋,故友既说三日,便信他三日必还。”
“谁知三日后,天帝遣人来报,称净海明珠已与天后神魂相融,若强行取出,天后恐性命难保。”
“这便是不肯归还的意思了?”
左雾蛟君道:“巫阳震怒,直闯天宫,却见天帝早已布下重兵。更令人心寒的是,天帝竟当众否认曾对龙族许下神位之诺,反指巫阳趁人之危,要挟天界。”
云华倒吸一口凉气:“怎会如此……”
“后来我们才知,那时羲辰已通过天道之关,继任天帝已成定局。老天帝即将传位,若与龙族往来过密,难免被指‘勾结外族,图谋不轨’。”
左雾蛟君声音渐冷,“天帝需要龙族时便许以重诺,待到登基在即,却需与龙族划清界限,以证对天界的忠诚。”
左横秋忍不住插话:“这岂非过河拆桥?”
左雾蛟君轻叹:“失去本命珠的莲衣日渐虚弱,不过半月便香消玉殒。巫阳一夜白头,与龙王请兵攻打天界。但龙王深知这是以卵击石,自是不允。不久后,巫阳便叛出龙族,堕入魔道,私自带人杀上天界。”
“那……”
左雾蛟君闭目,“自是失败了。我龙族遭遇严惩,祖父以身镇黔海,沉睡龙渊。而天帝则借平定龙族之乱为功,顺利登上帝位。”
左横秋拍案而起:“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天帝!”
左雾蛟君望向云华:“巫阳所恨,不仅是痛失挚爱,更是至交背叛之痛。他曾视羲辰为生死知己,换来的却是算计与背弃。”
云华忽然想到什么:“如今巫阳掀起四海动荡,莫非是要……”
“复仇。”雾蛟君接道,“他要毁掉天帝最在意之物。毁掉这三界秩序,万世基业。我将此事告知诸位,是希望诸位明白,这四海动荡的根源,望诸位能寻得化解之道,免使苍生再受其苦。”
他们暂在龙宫栖身,此处远离天光,幽静安然,天界兵将一时半会是找不到这里的。
云华望向窗外流转的粼粼波光,一丛碧绿水草随流轻摇,几尾银鳞小鱼穿梭其间。
她转向龙王:“殿下收留我等在此,就不怕天界降罪,说你龙族藏匿重犯么?”
左雾蛟君闻言,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时唇角虽噙着笑,眼中却是深不见底的威严。
她仍是乌发红唇,与初遇时一般无二的风华,周身气度却已截然不同,这是久居上位方能蕴养出的说一不二。
“我龙族身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已然不少。债多不愁,又何惧再多添一笔?”
她敛去笑意,神色一正,“倒是与二位相交经年,本王始终铭记于心。昔日黔海倾危,是二位力挽狂澜,却坚辞我族至宝琼月骨。此等恩情,左雾不敢忘却。故待二位,唯以金石之交,肝胆相照报之。”
云华一怔。
“金石之交、肝胆相照”八个字何其沉重,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万千思绪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她起身,对着左雾蛟君一揖。
“殿下厚义,云华……愧领了。”
左雾看着她,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威严渐渐化开,露出一丝真实的暖意。她并未多言,只抬手虚虚一扶,举杯将玉露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窗外,几尾银鳞小鱼忽而聚拢,又忽而散开,在粼粼波光中划出道道银弧。
小兰花妖看得入神,整张脸都快贴到琉璃窗上。左横秋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他眼中闪过一丝顽色,并指悄悄朝窗外一弹。
一缕极细微的灵力穿透琉璃,惊得那几尾小鱼骤然炸开,慌不择路地四下乱窜,有一尾竟晕头转向地撞上了琉璃窗,惹得小兰花妖“哎呀”一声轻呼。
五方、云华二人正在研究帝所赠的那段上古记忆,是一个木头。
“此物似乎需要特定的钥匙。”她将木头翻了个面,其上一枚叶形印记清晰可见,“这印记我总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等等!”云华忽然灵光一闪,伸手入袖摸索良久,终于取出一片金色的叶子。叶面上赫然显现八字:“河州神女,灵照百里”。
“你可还记得?”云华亮了起来,“当年在黔山,我们遇见的那棵会说话的古木……帝休!”
二人相视一眼,当即动身赶往黔山。
再临黔山时,眼前的景象已与记忆中那片干旱的山野大不相同。
但见群峰叠翠,林木蓊郁,山涧溪流潺潺不息,各色野花点缀在绿草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与淡雅的花香。
充沛的灵气萦绕在山谷之中,显然此地的水脉早已恢复,甚至更胜往昔。
“山清水秀,真是太好了。”云华望着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也不由雀跃。
但她此刻有些发愁……
当年他们是循着破浪珠而来,如今没了破浪珠的气息,只单单站在谷口,一眼望去,四处都是小径,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进去。
正当他们商议着是否要分头探寻时,前方茂密的林荫深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银铃般清脆的笑语:
“云华姐姐!真的是你么?”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衫的小姑娘,正提着裙角,灵巧地从开满野花的山坡上跑下来。
她约莫凡人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乌黑的发间松松地别着一朵新摘的粉白山茶花。
云华望着这突然出现的少女,觉得她有些眼熟,略一思忖,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道:“你……小棉花妖?”
“我就知道!云华姐姐一定还记得我!”小姑在原地转了个圈,“我正在山谷里煮果子汤呢,忽然就感应到了一股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熟悉、亲切的气息!果然是你来啦!”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着急地一跺脚,“哎呀呀,光顾着高兴,我的果子汤还在火上煨着呢,可别糊了锅底!”
她一面说着,一面牵手云华的手:“快随我来!我要请云华姐姐喝果子汤!”
小棉花妖只向前奔去,而那些纠缠的藤木仿佛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向两侧退开,恭敬地让出一条小径来。
第180章 疯子
云华三人随那小棉花妖行在黔山幽径,但见那少女蹦蹦跳跳,不时俯身采撷野花,别在发间后回眸一笑:“云华姐姐,你看这花可好看?”
云华不禁莞尔:“好看。”
五方始终与云华并肩而行,见她展颜,便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
云华侧首看他,见他的眉眼间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由耳根微热,却也没有挣开,反而将他的手握紧了些。
望着小棉花妖灵动的身影,云华眼底泛起几分慈蔼。
当年那个动不动就使诈且十分欠打的小妖,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这般变化令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慨叹。
着实……欣慰呐!
小棉花妖黏在云华身边说个不停,说起当年云华赠她的那块水玉:“虽说不能直接吸收这块玉,但它散发的灵力让我修炼快了好多呢!说不定再过百年就能登仙啦。”说到此处,她的眼睛不禁亮了起来。
云华探了探她的脉,叮嘱道:“水玉乃上古灵物,修行贵在循序渐进,切莫贪功冒进。”
她摸了摸小棉花妖的头,笑眯眯道:“路要一步一步走,仙要一日一日修。”
小棉花妖认真地点了点头。
行至空阔处,众人终于见到了那株古木。
但奇怪的是……它已不复往日之景,上次虽是干旱之际,却仍是繁花满枝,如今却只零星缀着几朵残蕊,枝叶间隐现枯槁。
“小棉花,帝休前辈这是怎么了?”
“上次大旱后,黔山虽得了雨水,但恢复黔山生机耗费了帝休爷爷太多灵力,他便睡了过去,一直到今天……也没醒来。”小棉花妖声音低落。
“要多久方能苏醒?”云华一怔。
“我也不知道……”小棉花妖沮丧地垂下头。
空地中央的贝壳锅里正咕嘟冒着热气。小棉花妖强打起精神:“先不说这个了。这是我新采的野果,又配上了蜂蜜熬的汤,各位客人快尝尝。”
左横秋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正要举勺,却见云华忽然将一枚银针投入汤中,随即袖中数道寒光直射小棉花妖!
几乎在云华出手的同一瞬,五方已闪身挡在她身前,袖中剑气隐而不发,却已将她完全护在身后,形成一个可攻可守的姿势。
小棉花妖吓了一跳,躲了过去,忙道:“仙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棉花。”云华袖中已暗扣银针,唇边却仍噙着温柔笑意,“你在羹汤里添了这许多锁魂香,莫非是觉得……我这个神医鼻子不够灵?”
小棉花眸光一闪,几乎同时,四周阵法骤亮,将众人困在其中。
一男子摇着金扇缓步而出,一身绣金纹的绛紫锦袍在阵光下流光溢彩。
他发间金冠还缀着颇多的明晃晃的珍珠,腰间玉佩叮当,通身气派好似只开屏的孔雀。
他“唰”地打开扇面,露出金粉绘就的牡丹戏蝶图,挑眉轻笑,“小师妹,别来无恙?”
左横秋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哪家珠宝铺子成了精?
云华嘴角抽了抽:“千年王八万年龟,您老可真够难杀的。”
五方闻言,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很认真地点头:“此言甚妙。”
乌枝鸣摇扇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得愈发风流:“小师妹这张嘴啊……许久不见,还是这般不饶人。”
方才还天真烂漫的小棉花妖,此刻却轻笑着退至乌枝鸣身侧,眼中狡黠之色与先前判若两人:“乌公子来得正好,这鱼儿可是自己咬钩了呢。”
她把玩着发间那朵山茶花,笑靥依旧甜美,语气却带着几分戏谑:“仙子姐姐待我真是极好呀,可惜啊”她歪着头,一派天真模样,“比起姐姐的恩情,还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些呢。”
乌枝鸣那个骚包,摇了摇手上的折扇,赞赏地看她一眼:“本公子就喜欢你这份通透。”
小棉花妖眨了眨眼:“乌公子可要说话算话,答应我的千年修为和避劫丹,一样都不能少哦。”
她转头对云华甜甜一笑,“姐姐放心,待我修为大进,定会好生祭奠你们的。可惜了我那锅汤……可是熬了许久呢……”
左横秋怒极:“好个蛇蝎心肠的小妖!”那汤他差点就喝了!
“仙君这话可不对。”小棉花妖眨着无辜的大眼,“修仙之路本就是各凭本事。要怪就怪你们太过轻信他人,连我这等小妖的演技都看不破。”
左横秋长剑出鞘,砍向周遭银光,岂料那如月光般的东西竟如活物般缠上剑柄。他急忙施法与之相抗,岂料神力竟如泥牛入海,反被那清光吸收而去。
“别动!”云华高声喝止道:“这是千里月华阵,舜帝所创的上古杀阵。若在阵中妄动灵力,顷刻间便会魂飞魄散。”
她望着阵外那个摇扇的男子,心中难得升起几分气恼。这阵法她在回忆中见过。幼时舜帝曾亲自教导三人,姐姐宵明一学即通,尽得真传。
而她贪玩,只学了皮毛基础。乌枝鸣虽只得三成精髓,却已足够将他们困死在此。
“小师妹何时恢复了记忆?”乌枝鸣一怔,合扇轻击掌心,而后眯眼轻笑,“可惜啊,若你当年肯多下些功夫,今日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小棉花妖蹦跳着凑到阵前,歪头一笑,仍是那般天真模样,“这阵法可真好看,像月光织的笼子呢。”
左横秋怒视着她:“枉费云华待你一片真心!”
“真心?”小棉花妖掩唇轻笑,“仙君看着一大把年纪,怎还如此天真?这世间最不值钱的,就是真心了。”
她转着发间那朵山茶,“连帝休爷爷都被我害的长睡不醒,你们又算什么?”
云华心头一紧:“帝休前辈他……”
“不过略施小计,让他多睡些时日罢了。”乌枝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扇坠,“若他还醒着,我们又如何能将你们困住?”
阵中月华渐盛,丝丝寒意渗入骨髓。云华悄然运转灵力,却发现灵力正被阵法缓缓吞噬。
她皱了皱眉,握住五方的手,将自身灵力缓缓渡入五方体内。
这千里月华阵最可怕之处,便是能让被困者在不自觉中修为尽失,最终化作阵养料。而没有灵力的人,会直接被冻成冰块。
云华笑了起来:“锁魂香、千里月华阵……师兄为了对付我,当真是煞费苦心。敢问师兄,是打算取我性命么?”
乌枝鸣手中折扇微微一顿,随即展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小师妹说哪里话,师兄怎么舍得取你性命?你可是宵明最珍视的人,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
他眼中骤然迸发出近乎痴狂的光,“若是将你留着,慢慢折磨……你说宵明会不会来寻我?她一定会来见我的,对不对?”
云华:……
疯子!
五方眼神一冷,将云华往自己身后又护了护,周身杀气凛然:“你敢动她一分,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宝,这几天状态不太好[紫糖][紫糖][紫糖]等我缓过来就疯狂更
【南瓜文学】www.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