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襄抬眸,跟后视镜里柴拓惊诧的目光对视,他眼神闪烁,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咬咬唇,低着声音:“……谢谢邵总。”
因为晚上有饭局,上午便忙了些。
中午她刚将私房菜给邵衡送进办公室,正想着歇一歇,柴拓一通电话又把她叫进去。
他脸上带着歉意:“严秘书,麻烦你给邵总把肉挑出来,我手抽筋了。”
以示真实性,他龇牙咧嘴地甩了甩右手,又用左手拿勺子吃饭。
严襄默不作声地坐下,纤细修长的手指捏住筷子,细致认真地将瘦肉丝从里头挑出来。
其实邵衡最近的胃口好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吹毛求疵,一点儿荤腥不沾。
毕竟昨天那碗粥里的肉末他也全吃完了。
这会儿不知道又犯什么病。
她正挑着,忽然听见邵衡开口:“考虑好了没有?”
严襄的手微不可查地滞涩了下。
他有恃无恐,无惧还有另一个属下在场。
这完全符合他霸道直接的风格。
但严襄还没想好,她不想理他,却又不能让他的话落地无声,沉默过后回答:“胡总那里,应该是带叶女士出席,昨天我们通过手机联络了。”
邵衡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嘲讽她的已读乱回,却没再提这个她明显回避的话题。
他扬了扬下巴:“既然爱谈工作,那就把你的饭也拿进来,咱们边吃边谈。”
严襄玩不过他,将他挑干净的饭盒推过去,起身去拿自己的进来。
情绪影响到她,让她背影都看起来有些闷。
邵衡则换上她刚刚握在手中的筷子,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
趁着人出去,柴拓抓紧问他:“老板,我要不要突然肚子痛一下?”
邵衡睨他一眼,冷哼:“多事。”
仅仅只是逗一逗严襄,就将她气得小脸泛白,真要在公司里跟她独处,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没两分钟,她托着自己的饭盒进来,很是缄默,连笑容都很勉强,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邵衡攥紧手心银筷,有些不大痛快。
他想起那天在x镇的酒店里,她迫不及待接起电话后轻快畅然的面庞,与现在简直形成鲜明对比。
瞬间便没了胃口。
一直到傍晚,三人出发往酒店去。
严襄坐副驾驶,正侧着脑袋去看手机上监控画面。
她找的保姆赵阿姨今天已经上岗。
赵阿姨不露笑时面相有些凶狠,但带小孩很有经验,并且因为面相不讨喜,价格比正常市场价要压低许多,小满也意外的很和她投缘。
严襄录用了她,但保姆这行毕竟良莠不齐,虐待小孩的新闻屡见不鲜,以防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便在家中各个房间都安装了监控。
现在阿姨接了小满放学,正在客厅玩积木。
小满是个乖孩子,即使还无法理解父亲死亡的意义,但已经知道体谅妈妈的辛苦。
所以,她也在努力地去适应出现在生活中的陌生人。
阿姨起身去给她倒水,小满坐在地上,突然抬起头看向监控,露出一个笑。
她是在告诉妈妈不用担心。
严襄心绪翻腾,眼底酸涩涌上来,努力地眨了下憋回去。
“严襄。”
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唤声,她不着痕迹地将手机翻面,转头看向后排:“邵总。”
尽管忍了又忍,声音尾调还是带了些许哽咽。
她眼睫也湿湿的,看上去就像被谁欺负了。
邵衡双腿交叠着,打量她几秒,伸手扯了张纸递过去。
他声音冷冷的:“委屈成这样,至于吗?”
柴拓心中警铃大作,老板察觉到员工坏情绪是职场大忌,严襄就算再不想去这场应酬,也不该当面给邵衡甩脸色。
他干笑着,正要开口,却听严襄耸了下鼻子,声音软和:“刚刚假睫毛掉进眼睛里去了。”
柴拓:“……”
好借口。
她接过他手中的纸巾,又展颜一笑:“谢谢邵总。”
邵衡冷嗤。
他说的委屈,是指让她考虑自己这件事。
活这么大,敢拿他做备选的,她真是第一个。
无论是之前在工作上,还是现在在感情上。
但她太会浑水摸鱼糊弄过去,让他没办法认真和她计较。
只是她既然跟着他,做他的秘书,那他心中所想不过是迟早的事。
这一场应酬下来,邵衡态度逐渐变得随意。
他高估胡一磊,本以为对方白手起家,肯定有几分能耐。
可对方被叶心口中得罪了环宇老板的说辞吓到,态度比他这个主动找上门的合作方还要殷勤。
胡一磊在席间频频敬酒,又连连拍马屁。
“还是邵总有眼光,一个柴特助年轻有为,一个严秘书漂亮能干,都是您的好帮手。”
邵衡淡淡勾唇:“哪里。”
叶心看不过眼,借着去洗手间的名头出去。
胡一磊不去关注老婆,一味给两个助理敬酒,柴拓喝完后轮到严襄。
他跟秘书有一腿,被老婆大闹也不觉得有什么,品德自然不高。
甫一跟严襄对上眼,整个人瞬间便酥麻了。
她今晚也喝了不少,面上泛起两抹薄红,杏眼清凌,唇上水润润的,像熟透苹果上的粉亮光泽那样诱人。
他脸上的笑加深了几分,竟然不顾身份地起身走到严襄边下:“严秘书,来,我敬你。老婆不懂事,你见笑了。”
他人都蹭到了边下,严襄只好也站起来,同他碰杯:“言重了,胡总。”
胡一磊哈哈一笑,又倒一杯:“就喜欢你这样温柔大度的。”
他话里有话,显然是对大闹的叶心不满。
同为人母,严襄对他鄙夷,却因为工作不能显露出来。
她顺着他又饮下一杯。
严襄酒量还算过得去,但接连两杯下肚,连脑子都被冲得发麻。
她用力地眨了两下眼,耳边传来胡一磊絮絮叨叨的声音:“严秘书这泡茶手艺可以啊,刚进来就观察到了,走到近前闻着更香啊。”
也许是奉承,也许是真喜欢,严襄只能笑笑:“邵总习惯了公司里的茶叶,专门带来的,我给您倒一杯。”
她倾身去够桌上的茶壶,因为晕头转向,拈起壶身把手的时候抖了下,只能扶着桌子借力站稳。
胡一磊笑眯眯看着,贪婪的目光在女人被针织长裙勾勒出的身材上打转,伸手要去帮她拿茶壶:“小严这么贴心,我都想发挥老本行,挖小严来我公司了……”
话未说完,一只大手忽地按住茶壶,连带着严襄的手,被他一同掩在手心。
严襄垂着眼睫,望着手上传来的热源。
他手背凸着青筋,交错着从掌指关节一直延伸到腕部,被一只黑金腕表遮住。
男人仿佛是警醒她,骨节分明的食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她指节,而后开口:“胡总,君子不夺人所好。”
他说话语气比过往严襄听见的都要温和,却莫名让她觉出寒意。
胡一磊是人精,当即缩回即将揽上女人腰身的手臂,面不改色地笑道:“对对对,严秘书还是得跟着邵总好好干。”
他扭身离开,绕着圆桌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邵衡却仍牢牢地压着她的手。
严襄压低下巴不去看他,往回缩了缩,他没有丝毫反应,力道反而更加重了。
这饭桌上还有胡一磊的属下与助理,柴拓也在边下看着——
他当这儿还是他自己家呢。
严襄耳根发烫,用余光瞄他,声如蚊呐:“邵总……”
邵衡终于抬手,却是握紧了她,带着她一块从桌上收回手。
说是握住,其实是密不透风地包裹。
那只大掌将她一整只手纳入范围,温热的肌肤紧贴,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
就连心跳声,好似也顺着他们接触的地方传导进她耳中。
这时,叶心推开门,见严襄僵直站着,她略一挑眉:“哟,干嘛呢?”
趁此机会,严襄挣开他,又飞快地缩回手,帮她移开椅子,浅浅抿着唇角:“没有呢,在说笑。”
男人的冷哼溜进她耳朵缝:“出息。”
在场的都是人精,眼看邵衡表态,没人再敢给严襄灌酒。
胡一磊见叶心回来,有心活跃气氛,不想让邵衡记恨自己调戏他小蜜,便笑道:“老婆,你和严秘书在哪儿撞见的啊?”
叶心:“在舞蹈班门口,接孩子撞上的。”
严襄心里“咯噔”一下。
她再处变不惊,到底是撒了谎。现在让人当面戳破,心虚得厉害,当即便用余光瞄了瞄邵衡。
下一秒,他果然满是兴味地问道:“接孩子?”
叶心点头。
那天和严襄见面后,她问了女儿,也向老师打听过,知道严襄是单亲妈妈。
她正要开口,严襄忽地接过话头:“嗯,也是缘分,受人所托去接孩子,刚好撞见叶姐了。”
叶心倒饮料的手顿住,没否认。
再接下来便是老板们谈事情,严襄无事,便去了卫生间补妆,出来正好又撞上叶心。
她是专程来找她,把她拉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叶心感谢她为自己介绍律师,不然她孤立无援地和胡一磊离婚,必然要脱一层皮。
她道:“要不要趁着我还能插手胡一磊公司,给你找个别的合适的工作。”
总助、总秘这样的职位多半干不长久,更何况她已经听说邵衡不过外派,迟早要回京市。
而严襄要养女儿,更得找个更稳定的。
严襄迟疑了片刻,没及时回应。
事实上,她也在思考跳槽的事。
邵衡对她不一般,出手也阔绰,真跟他在一起,她吃不了亏。
可后患无穷。
叶心见她不语,便道:“那我给你留意岗位,回头电话联系。”
她正要离开,一转身却被倚在墙角的男人吓一大跳。
邵衡鹰眸微眯,冷哂:“你们夫妻俩倒有意思,专门盯着我的人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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