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真假。 你才是那个特例。


    贺连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这个空间洞他本以为是顾渊造出来的, 所以他头也没回地立刻窜进去了。哪知道刚进去迎面碰上俩阎王,他还没来得及跑,就听祁则安笑了声“跑什么?”, 紧接着, 他眼前一白, 身子一坠,就自动落在祁则安手里了。


    不仅如此,唐暮秋就站在祁则安身侧垂眼看着他, 时不时唐暮秋会摸一下腰间别着的环首刀。他愣是被唐暮秋平静无波的眼神盯得浑身冒冷汗。


    “哈哈……那什么,祁哥啊。我怎么听说你死了来着?”贺连被掂着, 扭头看向祁则安:“你怎么没死啊?哈哈,真好。要不你先松开我,我们有话好说……”


    “哦, 这会儿不是你缠着我要签名的时候了。听这话的意思倒是盼着我死呢?”祁则安话语染着些许微妙的调侃。


    贺连看着唐暮秋眸光一暗,顿时后背冷汗冒出来:“哪儿能呢……不是,唐兄我真没咒祁则安的那个意思。”


    祁则安此刻轻轻一挑眉梢:“不过我确实是死了一次。可能是托你的福, 上天想着我还没和唐暮秋抓到你给夏玲报仇, 所以就又让我复活了呢?”


    贺连:“……”


    贺连干笑两声, 身躯果断在刹那间化为火焰,烈焰挣脱祁则安的束缚,直直朝着洞口处窜去。只听一声响指“啪嗒”音,熟悉的天旋地转感再度袭来,睁开眼时,他的衣领依旧牢牢被祁则安掂起。


    贺连憋着一股气:“……不是, 兄弟。你知道你空间系这样有点犯规吗?唐兄你管管他!”


    唐暮秋沉默着不开口,他轻轻垂首,眼眸中淡然的视线落在贺连的面颊上。他抬起手摸了下贺连的下颌, 将对方的面颊抬起,而后居高临下地与贺连对上目光。


    祁则安视线落在唐暮秋的手上,他蹙了一下眉,眸光幽暗,唇肉不悦地抿了抿。


    贺连看见唐暮秋时,只觉得心底被一根极细的针刺了一下。就像是孩童犯错时看见了家长,心思无处遁形。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像是全身被扒光了丢到大街上去。


    于是贺连眸光闪躲一瞬,随后别开头。


    “你心里很难受吧。”唐暮秋俯下身,面颊贴近贺连的脸,平静道:“出去说。我会给你看一些东西,我希望你看过后再做判断。”


    “可以了。”祁则安突然将手掌隔在唐暮秋与贺连的脸之间:“别凑这么近。我还站在这里呢。”


    唐暮秋“哦”了声,说了句“好的”,这才站直身躯,和祁则安一起出了空间洞。


    “祁哥,班长。”夏玲这时已经下了车,她粉色的及腰长发被贺连的火焰烧毁,如今只到肩背处:“祁哥,你没事了就好。班长也回来了。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们找他有点事。”唐暮秋看向贺连开口。


    贺连见人越来越多,他挣扎起来,祁则安一个响指把他困在一个空间网内,他拼尽全力无法挣脱,最终长叹一口气,面上挂着些许不耐烦,语气尽量平静道:“找我什么事。唐兄。”


    “我想知道,你祖先关于华国未来的预言是真是假。”唐暮秋轻声开口:“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贺连顿时面色一变。


    “祖先?预言?”陆铭晖拧眉:“他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说的是什么预言。”


    唐暮秋阖了一下双眸,他轻轻开口:“我和祁则安今天去西部禁区确认了一些事情。在那里,我使用了能力。”


    贺连双拳紧握,低垂着头扭向别处。


    “我的能力是回溯。我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一切。加上我的能力最近发生了一些变化…只要媒介得当,我甚至能看到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不论地点。”唐暮秋看向贺连:“华国中心区口口相传的双子星预言,出自他祖先之口。而我和祁则安经过推论发现这是一则重要的预言内容,我们需要知道最初的预言和现在的预言有没有发生内容上的偏差,如果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贺连闻言突然嗤笑一声,他面带嘲讽道:“什么啊,到头来还是为了这个么。你觉得我的祖先刻意对华国人隐瞒了真正的预言?”


    “猜测。不算准确。如果你愿意主动告诉我那更好。”唐暮秋淡然开嗓:“我没有强迫他人的癖好。”


    “强迫……”贺连嘲讽一笑:“可华国人不是最会做这种事情吗。就像现在,你看我像自愿在这里站着的吗?还不是因为祁则安的空间网。再说了,华国人总是利用完别人再丢掉,都是过河拆桥的一把好手。我凭什么告诉你预言的真假?抱歉啊唐兄,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你找别人吧。”


    “那就没办法了。”唐暮秋淡淡道:“我希望你是自愿配合。但如果你不配合,我只能用点强制手段。”


    “哈…唐兄。”贺连冷嗤,眸光闪过一丝暗光:“这就是你说的不强迫?”


    “距离秋分日只剩下不到五天。时间很紧迫。”唐暮秋垂眸,他轻轻抬手对准贺连的眉心:“你的语气在我听来像是怨气颇多。我要透过你的血脉去看千百年前的过去,我要知道预言是怎么来的。在回溯中,我也会让你一起看见曾经。或许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贺连,你真的不适合做冷酷无情的独裁者。你天生不属于那一方。”


    贺连心头一震,他还没能来得及开口去问唐暮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见唐暮秋指尖出现一颗微小的金光,这枚金光融入贺连的眉心,贺连顿时感觉自己的身躯被温暖包裹。


    众人眼前的画面突然开始跳转,唐暮秋掌心一挥,视线中科技化的世界突然倒退,画面中的场景经历了无数次变迁,最终定格在古代。


    “这是……古时候的华国?”夏玲看着上方的建筑物开口:“这座宫殿到现在还被保存着,这里是古代华国的中心区?”


    唐暮秋“嗯”了声,将片段继续跳转。


    没过多久,一个红发流浪汉闯入众人视线内。他喝得醉醺醺,身上的衣服只是随意套着,根本无法遮盖皮肤。


    街道上的行人看见他,纷纷避开让道。


    那醉汉睁开眼,却只见那双眼睛不是乌黑,而是赤红色。


    “妖物…妖物啊!”人群中有人道:“快快禀告军爷!此人红发红眸,着实不详!此等不详之人怎能入我华国大门?快让军爷赶走他!”


    红发男人邪笑一声,张口视嗓音如同魔物蛊惑人心:“‘——天命附我身,我乃天化身’。”


    没过多久,官兵们陆续到达,他们想要赶走红发男人,甚至已经将男人五花大绑起来。正要丢出城门时,为首的将领却皱起眉毛。


    “不,等等。”将领抬手:“他口中一直嚷嚷着天命化身……前些时日,邻国使者有言,传闻有一赤发仙降世,据说他可知天命,通未来。若这男人当真是知晓天命的仙人,那应当把他送去给陛下才是。辅佐陛下,才能让我国国运昌盛。”


    官兵们彼此面面相觑,红发男人只是嘻嘻笑着,姿态癫狂。


    第二日,红发男人被压到大殿中央,他跪在天子前。


    天子嗓音威严,开口问:“你知天命,那你说说看,朕的命数如何?”


    红发男人低笑,他跪在大殿中央,抬起头直视天子,道:“你,命不久矣。”


    满朝文武皆是冒出冷汗,纷纷开口:“陛下,此等妖物的言论不可轻信!这是在诅咒您啊!”


    “是啊陛下!处死他,下令处死他!!”


    “怎能让此人妖言惑众啊!陛下——”


    高台上的天子却哈哈一笑,他拍桌而起:“你叫何名?”


    红发男子笑笑:“贺生。”


    “好、好,贺生,好名字。你知天命,恐怕天也祝贺你的降生,所以你才得了此名。这世间给朕看命数的人奇多,他们言论各不相同,但到最后一听是给天子看命,便都说些长命百岁、位高权重尔尔,但实际上朕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朕早已病入膏肓,难以久活于世。”天子抬手,自高台向下一指:“贺生,你是第一个对朕说出真正天命的人。朕重重有赏。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朕身边吧。”


    贺生依旧直视着天子,不肯低下头颅半分,他面带微笑,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是。我很……荣幸。”


    画面中的时间流逝,贺生跟在当时的天子身边,天子将信任全盘交给了贺生。


    天子御驾亲征,贺生便为其投下预言。


    可逐渐的,预言变了味。


    “邻国包藏祸心,当歼。”


    “北部欲害国度,该杀。”


    “南野带来瘟疫,应死。”


    贺生的话语逐渐脱离了“预言”的范畴,而是将一己私欲添在其中。


    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边关外的血流成河,眼眸弯弯,笑意猖狂。


    “红色……红色,多漂亮的颜色,是鲜血的颜色啊……”贺生轻轻笑着开口,随后慢慢收敛笑意:“真可惜,周围的国家都已经杀的差不多了,已经没有人让我继续杀了。怎么办呢……”


    贺生慢慢扭头,赤红的眼瞳转向后方的天子。


    天子病入膏肓,两鬓早已花白。他坐在城墙上开口:“贺生,这个国家也已经灭了。不会再有任何国家威胁到我国的百姓安危,预言是怎么说的?关于‘华国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未来,改变了吗?”


    “啊啊……可惜啊,陛下。”贺生惋惜:“还没有改变。可我却有一法子能延缓这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状况,没准能延续到千百年之后,那时候的华国或许已经强大到不会有人牺牲了呢。”


    “什么法子?你说,你说。”


    “很简单…那就是,先一步造出这副场景就好啦。”贺生语气轻快:“先让这里血流成河就可以了。杀掉那些不需要的人吧,陛下。那些穷苦的百姓,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草民,那些打了败仗的士兵,把他们都杀了吧,都杀了吧……把他们的血洒满整个国土,让他们的尸体被悬挂在高空,让天以为,预言早已降临。”


    “这、这?这怎么可以呢…!”天子震惊:“朕怎么能伤害自己的子民?”


    “陛下,您听说过‘因果’吗?”贺生眼眸弯弯,笑容在此刻却如同鬼魅:“这世间万物都有因果。因结出果,果成就因。预言也是如此。你将周遭国家杀了个遍,反噬必将来临,你的百姓终有一日也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至还清罪孽。”


    这一刻,天子面色惨白,如同神魂聚散:“可……可那不是因为你的预言说他们包藏祸心,朕才派兵前去的吗?”


    “是啊,是啊。”贺生语气轻快:“可是我从未说过我效忠于陛下,也从未说过这些话语是预言呀?自始至终,说这些话不过是因为……我觉得有趣啊?”


    宛若五雷轰顶,晴天霹雳。天子浑身颤抖,他的手指向贺生,颤抖着开嗓:“那、那你的意思是,朕杀的都是无辜之人吗?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贺生笑笑,眼眸眯起时天真又无辜,话语如同恶魔低语:“是啊,陛下。所以反噬很快就要来了,你看……”


    贺生指着城墙下的市集处,他笑,话语轻快:“我同他们说,预言有令,天灾将临,人们会被杀意驱使,如果不想成为待宰者,就必须成为屠戮者。于是他们便成为现在的模样……”


    城墙下,市集内的人们早已乱作一团,砍刀与铁锤的声音相互碰撞,镇压的官兵被牵扯进去,推搡之中不知打翻了谁家的古董花瓶,碎裂音炸裂,人们的怨气仿佛能够化为实质,他们厮杀起来,不过须臾,血色便染满整个街道。


    “好玩?你居然觉得……这样的事情有趣、好玩?”天子嗓音哽咽:“你快让他们停下……快让他们住手啊!”


    “为什么?”贺生不解:“陛下,您不喜欢红色吗?您不喜欢红色的话……那恐怕我也留您不得了。”


    天子心中一惊,只见贺生的躯体突然出现在天子眼前,他抽出天子腰间的剑,刺穿了天子的头颅。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贺生面带狂热的兴奋笑意。


    “哈哈……红、红,漂亮的红色——!”贺生癫狂地站在城墙上朝下方嘶吼:“杀吧!杀吧!将一切都染红吧!要热烈的、鲜艳的——”


    话语还未落下,只听一道庄严肃穆且神圣的神音回荡。


    【——贺生,你可知罪。】


    贺生顿时面色慌张,他身躯一颤:“谁在说话!”


    【区区凡人之躯,却自诩天命化身。玩弄人命,因果报应,终将降临。】


    【华国战乱,他国血灾皆由你所起,你将偿命。未避免千百年后真正的血灾,你需得留下真正预言。否则你这一族血脉终将在此消亡,“红”将泯灭,这是神降下的诅咒。】


    在这一瞬间,贺生先前的猖狂与疯癫化为恐惧,他跪在城墙上,满目皆泪,卑微哀求上苍:“不要夺走我的红!不要夺走!这是我最爱的、最钟意、最珍重的宝物!!”


    【那便——去赎罪吧。】


    神音于钟声回荡后消散。


    神音消散后,贺生跪在城墙上,神色如枯木般毫无生机。


    “怎么能……夺走我的红。”贺生魔怔着喃喃自语:“不行,不可以……绝对不能夺走我的红。这些该死的、卑劣的华国人,难道我的话语没有为他们指明方向吗?难道我没帮他们成为强国吗?他们居然招来了神,居然要对我降下诅咒和天罚?笑话!”


    贺生挣扎着爬起身,他看向血流成河的都城内,他赤红的血色瞳孔闪过阴戾的光。


    “不是想要预言么?不是喜欢利用么?好啊……那我就给你们预言。神说了,只要给出真正的预言就行……那换种方式,只要意思相近就好了吧?”贺生喃喃着朝城楼下走去。


    贺生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叨:“我看见双子星降世……我看见华国覆灭……都在千百年之后,这个预言不该救下这些卑劣的人……我高贵的‘红’血脉才应该永世留存,而这些卑劣的人死活与我何干。”


    贺生知道神要让他偿命,可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血脉留存,他并不在意如今的世道死了多少人,心中也毫无半分愧疚之感,他只是单纯地怕神收回他的“红”。


    远处,人群杀成一片,人们的瞳孔嗜血,如同地狱修罗,不似人类。


    “……哈哈。”贺生嘲讽一笑:“真是疯了,这些东西真的是人类吗,我居然要为这些东西偿命?啊啊……算了。既然如此,那么……”


    贺生用地面上碎裂的花瓶碎片割烂手腕,他在城墙上写下那份如同诅咒的预言。


    【一颗星以血液灌溉,造出双子星。双子星分崩离析,一颗陨落,一颗消亡。火种传递,延续万千,群星闪耀。至此,万物生灵,齐聚福音,终归人间。】


    随后,贺生无奈地长叹一声,颇为不情愿地走进人群之中。


    许久之后,孩童们追逐打闹,他们脚下踢着一具躯体。这副躯体没有四肢和头颅,只是光秃秃的一个身体。


    贺生的头颅被摆放在一个铁盘内,铁盘下方有一堆柴火燃烧起的火焰。属于贺生的四肢被随意散落在火堆底部,它们七零八落。


    这样可怖的画面却没人感到恐惧,所有人的面上都挂着张狂大笑,都城内早已血尸遍地,远远望去,场景宛若人间炼狱。


    回溯场景戛然而止,唐暮秋将能力收回。


    金光如萤火消散的刹那,映照在唐暮秋瞳孔内的,是贺连那双颤抖的眼。


    “……果然啊。”唐暮秋嗓音轻缓如落雪:“你才是你们家族里的那个特例,贺连。”


    贺连的呼吸一颤。


    第87章 规律。 某种规律。


    贺连沉默了许久, 他看向唐暮秋时,目光包含的情感有太多,太复杂。其中有不解, 有怀疑, 也有一种淡然隐忍的解脱。


    贺连嗓音沙哑, 似是有些疲惫:“……我怎么确定你给我看的是真实的过去。你的回溯能力,不是只能看到你面前人的过去吗。什么时候能看到千年前的一切了?”


    “我的能力和祁则安的融合了些。”唐暮秋简单回复:“所以我的回溯早已超越了时间空间,甚至可以跨越纬度。贺连, 我说过,你不适合做冷酷的独裁者。从你在特批生总部问我那些话时, 我就知道你不适合干这些事。”


    贺连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你的祖先自私、傲慢、把人命当玩乐的数字,即使是死前,他感到痛苦也不是因为自责和愧疚, 而是因为不想要神降的诅咒。而你,贺连。你却完全不同。你会因为郑望死在眼前而痛苦,你会因为于文凯诋毁郑望而愤怒, 你会因为人的命被毁而恐惧, 所以你会救下夏玲, 哪怕你那时和赵吏是合作关系。”唐暮秋开口时嗓音平缓,不紧不慢,只在最后才道:“贺连。来我这边吧,我需要你。”


    贺连在祁则安的空间网内伫立,他低垂着脑袋,黑夜中无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只能看见他的赤红发丝不断随风飘舞。


    最终,他泄了气,他道:“为什么需要我。”


    “不知道, ”唐暮秋诚恳道:“我的直觉吧。我总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你必须在。”


    贺连抿了抿唇,他侧首看向别处,却没再次开口。


    “既然关于贺连的事情告一段落,那么……”祁则安在此刻开了口,嗓音低沉沙哑:“刚刚记忆中贺生所说的预言,究竟是真是假。你验证了吗。”


    唐暮秋点头:“嗯。神说要降下诅咒,贺生却不满意,但他必须说出真实的未来。所以这份预言是真的,只不过贺生应该用了某种手段,比如文字游戏…比如时间节点不对,导致最后应验的内容有些不同。这和我们之前推测的结果一致。”


    夏玲在一侧思索许久,她缓缓开了口,嗓音带着几分斟酌:“我在想……祁哥,班长。回溯中的贺生说,华国未来会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这不就是……七十年前的战争吗?所以后来双子星被誉为沈惜前辈和谭宗凌前辈。可如果那所谓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不是七十年前的战争,而是……”


    夏玲没说下去,只是用食指点了点夜空。


    夜空中盘踞降临的乌鲁鲁数不胜数,它们正朝着下方的人类露出獠牙。


    所有人都明白夏玲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如果那所谓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不是七十年前的战争,而是现在即将爆发的战争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双子星会不会是……”陆铭晖如鹰般锐利的视线在此刻竟然显得有些迟疑,他慢慢看向祁则安与唐暮秋。


    唐暮秋面上依旧神色淡淡,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沉默两秒后,看着祁则安认真道:“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选择消亡,你陨落就好。至少陨落了还能活着。”


    祁则安眉尾狠狠一跳:“……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当年西叔究竟是怎么教育的你?我真是很难想象沈惜那样的大前辈教导出的孩子居然拥有这么恶劣的语言体系。”


    唐暮秋目光闪烁一瞬,脸上神情不变,但唇角却微微上扬,整个人看上去反而莫名愉悦了些。


    夏玲愣了一下:“……沈惜?班长,你的父亲是沈惜?”


    “是,抱歉刚刚忘了说。”唐暮秋掌心搭在腰侧的环首刀柄上:“高中时我的父亲…养父,是沈惜。我的能力是回溯,而沈惜能够预知未来。我和沈惜拥有时间的能力。”


    陆铭晖捏了捏眉心,看了眼祁则安:“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之前和你说过,他一个Beta入学如果身上疑点太多我不会饶了他,现在他又和沈惜扯上关系是怎么回事?还有,到底有没有弄清这些乌鲁鲁的来源,它们挂在天上想干什么,当这里是免费的人类粮仓吗?”


    祁则安:“陆铭晖,这个我可以慢慢和你们解释,首先……”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Beta?”唐暮秋冷不丁开了口。


    陆铭晖:“……”


    夏玲:“……”


    贺连:“……”


    贺连:“我操,唐兄你变态啊?你这个战斗力和异能级别居然是Beta??Beta也能觉醒天赋吗???”


    唐暮秋没说话,他目光平移,平静地看向祁则安。


    祁则安后背冷汗直冒,他低着头吻了吻唐暮秋耳尖,面色看不出任何破绽:“我真的没说。是他自己看出来的。你相信我。”


    “……不是,那什么。”贺连开口:“有人在意一下我的死活吗。能先把我放出来吗。”


    众人依旧保持着沉默,十分默契地同时忽视了贺连。


    贺连扒着空间网铁窗泪:“……你们这种时候倒是一心对外……”


    在半小时之后,聚在一起的五个人总算把所有事情都理明白了。


    目前最重要的人是造出乌鲁鲁的人,科伦尔和赵吏、尹匿都是他的部下,他造出的乌鲁鲁很有可能会在秋分日当天降临,摧毁四方安魂处,加速古钟倒计时。


    而距离秋分日只剩下三天时间。


    除此之外,顾渊的身份还有疑点。


    在西部禁区时,顾渊的表现看起来与赵吏几人是一伙的。可在龙脉古钟处,顾渊又说自己是在替沈惜卖命。


    沈惜目前下落不明,众人先将沈惜从事件中摘除,因为不知道他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唐暮秋认为沈惜之前所做的一切并不像虚情假意,因为沈惜没必要演十一年的戏,就为了到头来陷害他,这从逻辑上来看简直是说不通的。


    “我还是觉得那个相片很重要。”祁则安嗓音沉沉:“如果顾渊借着尹匿的能力,早就隐藏在数据库里,为什么不一开始炸死我,而是在我即将看到那个相片时才炸我?”


    “……相片?”唐暮秋脑中突然闪过谭宗凌老旧的相框,他突然回神看向祁则安道:“你之前说你在数据库看见的那张相片,是不是谭宗凌前辈站在左侧,双手背在身后。沈惜站在右侧,正对着镜头笑?”


    祁则安面色严肃,他眉尾下压,目光微凝:“是。但我记得我应该没有和你描述细节,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站位?”


    唐暮秋又道:“你说的第三个人是不是站在谭宗凌前辈的左边?”


    祁则安:“是。你到底……”


    “等等。”唐暮秋道:“祁则安,我们在来抓贺连之前,我不是让你和我去了一次西部禁区吗。我回溯时,你还记得除了贺连的事情之外,我们看见的另一个场景吗?”


    祁则安思索一瞬:“你是说赵吏从废墟中拿走了一个老旧的相框?”


    “相框?”夏玲突然开口:“我记得谭老先生那时候在找一个相框。那里面的照片该不会就是……”


    “没错。”唐暮秋沉思道:“如果真是我所想的那样……谭宗凌老前辈的屋子里摆着的那张相框我见过。里面的相片只有他和沈惜两个人,但我记得左侧被人为撕掉了。我问过他旁边被撕掉的人是谁,他说是他一个已经死了的学生。”


    祁则安摸着下颌,语气低沉:“我查询谭宗凌资料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见有任何报道说他有沈惜之外的学生。”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呢?”一阵电流音传来,呲呲啦啦的电流声伴随着彭子成爽朗的声音出现。


    众人齐刷刷朝着出声点看去,只见夏玲手里捧着一枚终端,终端上方显示正在与彭子成通讯。


    “因为感觉把子成排除在外不太好……”夏玲莞尔一笑:“你们继续。”


    “顾渊……为什么怕祁哥看见那个人的脸?还有……班长,你的能力现在既然能跨域维度,是不是代表……顾渊比起怕祁哥看见那个人的脸,更害怕班长你会透过祁哥的过去看见那个人?”彭子成嗓音缓慢,信号似乎不是很好,他认真道:“也有传言说沈惜前辈当年叛逃是被人陷害……那个人的资料无声无息,找到他后或许就能真相大白。他肯定是个重要人物……不行了,我这边觉醒室信号太差,我先断开通讯了。祁哥,班长,你们回来后和我说。我先挂了。”


    彭子成在一片安静中断开通讯。


    祁则安默了片刻,他站起身:“彭子成说的不无道理,实际上我觉得有疑点的部分很多。就像我们最初为什么会追查乌鲁鲁相关,是因为我们的怀疑对象是十八号。那个十八号如果就是这个‘死去’的人,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给尹匿伪装药剂、给科伦尔欧若药物,研发乌鲁鲁、甚至是在两年前使用乌鲁鲁袭击联盟高层测试……”


    陆铭晖:“确实。因为他原本就是联盟部队里的人,对联盟的一切操作流程都过于熟悉,他很清楚明白我们会怎么行动。更重要的是,他明白龙脉底下那口钟代表什么。”


    “嗯……所以在我们怀疑十八号这个人物后,马上出现了一个新的令人怀疑的对象,速度快到可以用接踵而至来形容。”祁则安看了眼唐暮秋。


    唐暮秋:“?”


    陆铭晖:“确实棘手。你觉得关于这个人的资料,去问元帅他们有用吗?”


    祁则安摇头:“没用。尹匿的能力摆在眼前。他不仅能抹去踪影和气息让人完全察觉不到,也能让人短暂忘记有他这个人的存在。那天他是和顾渊一起去数据库待命,联盟中曾经记得那个人的人们,或许早就被尹匿用能力抹消记忆了。”


    陆铭晖:“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祁则安:“因为如果我是敌人我就会这么做。”


    陆铭晖:“啧。”


    唐暮秋的眉眼始终低垂着,他耳边一直回荡彭子成的话语。


    唐暮秋总觉得彭子成说的是对的。实际上这种感觉又来自那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但这种“直觉”,唐暮秋这么久以来从未想过寻找原因。这个直觉是什么,怎么来的,为什么来了,自己的直觉从不出错是因为什么。


    他心底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份“直觉”或许在现在的紧要关头能有大作为。


    于是唐暮秋突然很想测试一下这个所谓的“直觉”。


    在众人低声讨论时,他慢慢放空大脑保持沉寂,精神识海内的微波荡漾,紧绷着的精神丝线慢慢软化,泛起些许金光。


    唐暮秋让自己的整个意识放空,像是追随某种规律一般,他沉默下来。额前隐隐的感应强烈,脱口而出的话语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


    “贺连,你是不是想问我们组的聊天方式为什么节奏这么快?”


    突然躺枪的贺连身子一颤,他默默扭头:“……唐兄,我刚刚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吗?你终于进化出读心的能力了吗?”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所有人的节奏都乱了一瞬,祁则安顿时收声看向唐暮秋。


    只见唐暮秋默默站起身,他仔细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清冷淡然的眉眼间染上些许细微的讶然。他的瞳孔微微睁大,眼眸的微光闪烁。


    唐暮秋的精神识海内,海浪平息安静。他看向那些细密的精神丝线,一根两根都泛着滋润的金光。此时此刻像是在宣判着胜利。


    “……我好像知道我这个莫名其妙的直觉是怎么回事了。”唐暮秋突然道:“这就像是某种规律……”


    祁则安:“规律?”


    唐暮秋:“已知一个人每天早上六点整起床出去晨跑,围着小区跑半个小时。如果我想和他偶遇,应该在早晨六点到六点半在楼下散步。是这个道理吗?”


    “是。”祁则安认真道。


    “我的直觉好像和这种事情是…差不多的。”唐暮秋放下手,认真看着祁则安:“我能看到过去,我能感知到过去,所以我能发现未来有哪里不对,我能明白哪里有问题。因为不同的点会和过去有冲突,违和的那些点在我眼里特别明显。”


    “……所以这更像是某种……被我习得的规律。”唐暮秋淡然道:“参加考核时,乌鲁鲁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所有人都没察觉,但我先察觉了,是因为身体前的空气气流与以前不同……”


    祁则安目光微沉,他神色端庄地沉默思忖,许久后突然开口:“……照你这么说,那你岂不是,将过去、未来,与现在集一身了吗?”


    “……或许是的。”唐暮秋沉思:“我还需要点时间……我会尽量在24小时之内弄清楚究竟是不是这个规律。如果真的是这个规律的话,可能会有点糟糕。”


    祁则安:“嗯?”


    唐暮秋抿唇:“我总觉得…敌人的袭击会在秋分日之前就降临。我不认为敌人能乖乖等到秋分日再发动攻击。”


    祁则安闻言沉默片刻,他眨眼时,浓密乌黑的睫毛如鸦羽颤动,高挺的鼻梁投下阴影,薄削的唇瓣抿起,目光中染上些许思索。


    “总之先回去吧。”唐暮秋看向祁则安:“贺连的事需要给上面一个交代,夏玲和陆铭晖也需要休息一下。我也需要回去看一眼彭子成。”


    祁则安挑眉:“彭子成?”


    “嗯,”唐暮秋淡淡道:“他刚刚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


    祁则安没多说,他做出打响指的动作,身边蓝白色的光团已经浮现。


    祁则安昂首看向夜空中的空间洞,他蹙起眉头,掌心一挥,除却四方安魂处的黑色能量洞,其余的空中空间洞全部被祁则安在一霎那泯灭。


    唐暮秋眨眨眼,很迅速地走到祁则安身边:“……很厉害。累吗?”


    “没有在你身上时累。”祁则安挑起眉头,俯身在唐暮秋身边耳语,语气染上些许揶揄。


    唐暮秋闷着声不说话了。


    “哒”地一声响指音,众人的身影在瞬间转换位置,最终降落在联盟总部。


    地板还没站热乎,祁则安只听夏恩的传音自脑中浮现:“小祁,我们抓到了顾渊,祁元帅需要你来一趟对比异能基因。”


    第88章 不比较。 没有谁更痛的说法。……


    几人刚到联盟总部便分开了。陆铭晖和夏玲押着贺连走了, 祁则安吻过唐暮秋的额头后也暂时离开,唐暮秋则是拜托祁则安把他传送到“觉醒室”。


    据说这觉醒室是祁继明在前两天战斗时分神用重组能量造出来的。


    唐暮秋了解过,使用觉醒室的人是留在国内的Alpha与Omega, 基本上在里面特训的都是特批生, 主要是精神力强大的优秀学生。


    精神力强大的人更容易觉醒, 这件事唐暮秋早有耳闻。


    根据夏玲所说,觉醒室内放着联盟加班加点造出的模拟设备,据说设备会先放出人心底的温情片段, 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将人心底最恐惧的画面映照,紧随其后的乌鲁鲁骤然浮现。这样的画面会刺激内部的学员, 他们的腺体会爆发出能量,在高压情况下会如何应对乌鲁鲁,这将是他们觉醒天赋的前提。


    唐暮秋明白, 在天赋异能觉醒前,人们拥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预兆期。这种逼迫式的觉醒就是在缩短预兆期,相当于拔苗助长。


    唐暮秋的身影在觉醒室的长廊前降落, 他缓慢睁眼, 朝内里望去。虽然没有踏进去, 但唐暮秋已经能够闻到腐朽的、潮湿的气息。


    这里就像是一座监狱牢房,走廊深处仿佛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弥漫。血腥和铁锈的气味在空气中交织,寂静却如同雾气笼罩整片区域。唐暮秋朝前走了几步,他看向每一间觉醒室的大门。


    大门是钢铁做的,外部挂着三道锁链, 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雪花状。中央的锁是最古老的扭转型,内部的人不完成任务,外部的人便打不开这扇门。


    彭子成也在其中一间的室内。


    唐暮秋左右侧首分别看了看,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环终端。


    手环终端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清晨,这一批觉醒室内的学员已经要结束当日特训了。


    唐暮秋站在门口,背部靠墙,他双手环着环首刀抱在心口处等待。


    不多时,觉醒室的长廊内响起鸣音。随后长廊内厚重的铁门纷纷自动开启,金属撞击音此起彼伏发出闷响。


    唐暮秋抬眼看去,从觉醒室内走出的学生脸上或多或少带着颓废或惊恐,看样子觉醒室内的场景的确令人感到痛苦。


    人群来来往往,逐渐散开。唐暮秋却没发现彭子成的身影。他微微蹙眉,回想起前不久彭子成通讯时的嗓音,那是一种强撑着装作没事的爽朗感,但却与彭子成本身的爽朗嗓音完全不同。


    就像是在清风般的嗓音上蒙了一层灰。


    唐暮秋眸光紧盯着内部的一扇门,那扇门开了许久,但是一直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彭子成或许就在里面。


    沉默两秒后,唐暮秋果断迈开步伐朝那处走去。


    刚走到大门前,唐暮秋只将一个“彭”字露了第一个音节,他便步伐顿住。


    只见那扇厚重的铁门内伸出一只手,那手的主人贴着墙面支撑躯体,他脑袋低低垂着,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走出来。细细去看,彭子成的双膝微微颤抖。


    唐暮秋愣了一瞬,随后迅速加快步伐,走到彭子成身前双手搀扶彭子成的身躯。


    “你…”


    唐暮秋刚发出一个字音便停顿了,他愣在原地,看着彭子成面上的泪痕。


    他莫名有些慌张,这种慌张与祁则安落泪时是完全不同的。


    祁则安是他的恋人,他喜欢祁则安。所以祁则安流泪时,他心疼、急切、困惑、甚至跟着一起痛心。


    可彭子成不同。彭子成是他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他从没有见到过朋友在身边流泪,所以在这一瞬间唐暮秋的大脑有些宕机。


    隔了一秒后唐暮秋回神,他动作难得有些急切,他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总算将压在口袋内侧的纸巾拿了出来。


    “……你还好吗?”唐暮秋道。


    彭子成接下纸巾,不断擦着眼泪,提起唇角露出微笑,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还好,谢谢班长。”


    看上去好像并不好。


    应该问问他发生什么了吗?


    可那好像是他的隐私,还是不要问了。


    唐暮秋垂下眼,并不多说,只是陪在彭子成身边安静地待着。


    “…班长,”彭子成擦着眼泪,眼眶泛红:“你有没有听祁哥说过,乌鲁鲁第一次出现时的场景。”


    唐暮秋轻轻点头:“知道一些,但并不详细。”


    “乌鲁鲁第一次出现时,袭击的人是祁哥的母亲,夏玲父母,以及我的母亲。”彭子成垂下眼,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唐暮秋走在他身边。


    “当时军方为了不让民众恐慌,甚至不让军方内部恐慌,将消息层层封锁。最终,祁哥、夏玲、陆铭晖,他们都没有见到那个乌鲁鲁长什么样。”


    彭子成将擦过泪的纸巾丢到垃圾箱内,状似随意般开口道:


    “可我见到了。”


    唐暮秋的唇微微张开,又合上。他脑中某件封存已久的好奇事件终于揭开帷幕。


    “其实是偶然。那天我闯进了父亲的办公室,电脑上的录像放到一半。出于好奇,我点开了。画面中是一条巨大的蜈蚣,它的身子从地下翻起,把宾利车直接咬碎,随后从车辆中挑出第一个人作为食物,咬得血肉模糊吞了下去。”


    “……那个人是我的妈妈。”


    彭子成的嗓音很轻,话语很温和,像是在拼尽全力维持着轻松的模样。


    唐暮秋的指尖微颤,他乌黑的眼眸安安静静地看着彭子成。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唐暮秋彻底明晰,所以彭子成那时在考核场地见到真正的乌鲁鲁时那么恐惧,甚至双腿都动不了,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克服对乌鲁鲁最深层的惧怕。


    唐暮秋垂下目光,沉默许久后,他突然道:“彭子成。”


    “嗯?怎么了班长。”


    “我没有妈妈。”唐暮秋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又紧接着道:“也没有爸爸。”


    “班长,你…你不用这样的,多沉重的话啊…不用为了安慰我特意这样…”彭子成低下头,反而有些局促起来。


    “我知道。”唐暮秋轻轻点头:“我的意思是,彭子成。你也不要这样了。”


    彭子成突然抬起头,眸光微动。


    “没有爸爸妈妈,和亲眼看见妈妈被怪物咬碎,都是痛苦的。没有谁更痛的说法。所以我想说的是,你不用这样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出这样的话,即使是哭着说出来,我也不会嘲笑你的。”


    唐暮秋像是第一次说出这么多话一般,他表达完,又担心自己的表达会不会太过突兀,会不会让彭子成觉得他多管闲事,于是他莫名有些胆怯地垂下目光,没有直视彭子成。


    许久后,习惯沉默的唐暮秋却先按耐不住,他抬起头,想说“走吧”,却看见彭子成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彭子成几乎是直接扑到他的身上,他呜咽着哽咽:“班长,你怎么那么温柔那么好啊呜呜呜…我爱死你了!!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真是值了!!!”


    唐暮秋耳根莫名有些发热,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朋友夸。


    这种友情带给他的体验,与祁则安给他带来的爱意感不同,是一种更加随意的放松感。


    唐暮秋与彭子成将话题翻篇后补充了些彼此的情报,先前彭子成在觉醒室没有休息时间,信息的同步有些延迟。于是唐暮秋将祁则安秋分日的事情告诉了彭子成,也将古钟的事情说给彭子成听。


    彭子成点过头一一记下,随后他看了眼小组内通讯,深呼吸后又长叹一口气:“……好吧,陆铭晖那家伙说贺连已经锒铛入狱了,银镯子拷得他别有一番风味,看贺连的照片感觉像是一只火妖被锁住了。唉……我真没想到贺连居然也会成为敌人,我以前还挺喜欢和他玩的。”


    唐暮秋点点头,他看了眼自己的手环终端,上方的悬浮屏却没显示任何群聊。


    “对了班长,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早就想来那么一出了?就是逃离祁哥,然后替他承担罪孽那个。”彭子成挠挠头:“你把我们小组的群退掉了,甚至手环终端也追踪不到你……当时我用尽一切办法都查不到你的踪迹,在这边都要急疯了。”


    唐暮秋登时步伐一顿,而后开口:“……什么?”


    “咦,什么什么?”彭子成跟着停下步伐:“就是班长你不是退了小组的群,然后还在手环终端安装了反追踪模式吗?”


    唐暮秋的心脏轰隆隆地鸣动,一刹那,他脑内宛若电闪雷鸣般骤响。他迅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环终端。


    这枚手环终端自始至终一直带在他的手腕上,他从没摘下过,因为这是沈惜送给他的礼物。


    可是他当初确实没有选择退群,这是他的疏忽。


    现在看来终端显示自己确实没有群聊,可是这个群并不是唐暮秋本人操纵着退掉的。


    “彭子成,我是什么时候退群的?”唐暮秋开口时甚至有些急切:“你那里显示我是什么时候退出小组群聊的?”


    “啊?”彭子成立刻反应过来,他连忙去查看记录,而后道:“班长,是你离开联盟的当天。”


    唐暮秋用手摁压眉心,顺着眉毛一路揉到太阳穴。


    脑中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那天他走得确实很急,但是他保证手环终端一直在他本人的手腕上没有离开过。这终端怎么能自动退出群聊?难不成是祁继明远程操纵的?但他看上去哪里有这么闲。


    包括反追踪……这个倒是有可能是沈惜当初装进去的,毕竟这个手环中途没有经过他人之手了。


    唐暮秋唇瓣抿起,他浑身散发出浓烈的冷冽气场,再一抬眼时,彭子成已经离他隔了三米远。


    “……那什么,班长啊。”彭子成干笑两声:“我从刚才就想说了……你身上这股信息素怎么那么,那么……那么凶啊?我感觉我在你旁边走得好艰难……这,祁哥的信息素怎么像变异了似的……”


    唐暮秋点点头:“这个是因为他……”


    震动音在此刻响起,手环鸣声作响,唐暮秋低头看去,是祁则安的通讯。


    唐暮秋接下,祁则安的声音边自然传来。


    “顾渊的状态很糟,他人已经废掉了。”祁则安嗓音低哑平静:“他说不出情报了。”


    唐暮秋眉头一蹙:“什么意思?”


    “你和彭子成一起过来看吧。来了就知道了。”祁则安道。


    第89章 顾渊的能力。 简直是bug。


    唐暮秋并没有和彭子成走回联盟总部, 他们是靠着祁则安远程空间转移直接回来的。


    一直到进入审讯室前,唐暮秋都还在思考什么叫做“人废了”,直到进入审讯室见到顾渊的那一刹那, 唐暮秋瞳孔骤然收缩。


    顾渊, 那个精英味十足, 面上总是挂着挑衅且讥讽微笑的男人,此刻被吊在空中。他的双手悬挂在高空,马尾长发随意散落在后背, 他的身躯因悬挂绳勉强能够直起,但垂落的脖颈还是能看出他像是已经死亡一般没有任何力气。


    最令人感到心头可怖的, 是顾渊的五官。他的五官毫无生气,那双明亮的眼瞳维持着晶蓝色,他的眼眶瞪大, 因为被绑在空中,垂下来的脑袋自然而然向下低着,所以视线居高临下地朝下望去。瞪大的晶蓝色瞳孔并不聚焦, 反而直勾勾阴冷且无机质地看着某处, 就像是一坨烂肉上长了一双眼睛似的, 叫人毛骨悚然。


    “我操。”彭子成言简意赅地发表心头想法。


    祁则安站在顾渊对面,英俊的浓眉下压,冷峻眼眸中寒意乍起,他看向顾渊时竭力压制怒火。


    唐暮秋微微蹙眉,他走到祁则安身边:“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他身上的空间系异能出自我的基因腺体,和我的匹配度完全一致。”祁则安嗓音冷冽如寒霜:“更可恨的是, 我父亲的异能追捕到他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封闭了大脑。他现在连话都不会说,只是个会瞪眼的废人, 我们完全没有渠道了结他是怎么拿到我的腺体基因的。”


    唐暮秋心头一震,眉头立刻蹙起:“你的异能之前在联盟内部都是保密的,其他特批生也只是知道你会瞬移但是不了解你是空间系。你的腺体基因和异能报备应该只有高层知道,你曾经有把基因腺体留存到别处吗?比如样本?”


    祁则安冷声:“从未。”


    唐暮秋闻言也噤了声,他的浅色薄唇抿起,眸光抬起望向高处的顾渊。


    祁则安每说一个字便多一分寒意:“关于敌人身份的宝贵情报还没问出一个字,他说晕就晕,他凭什么?”


    “先别着急,我试试看。”唐暮秋开口,随后抬起手,将金光融入顾渊的额头内,去搜寻顾渊的过去。


    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空白。


    “……空白?”彭子成惊讶:“班长,你的能力是不是第一次这样啊?这家伙还真厉害……”


    祁则安也略讶然,他微微张唇:“你……”


    “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唐暮秋握拳,面色平静,话语听不出情绪:“……看来他真的是沈惜的人。”


    祁则安:“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异能在这次之前,只有两次失效过。第一次,是我窥视沈惜的过去。第二次,是我窥探你天赋展露的那天。”唐暮秋平静地垂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是无法看到你和沈惜的过去的。因为你们的能力和我是相互抵消的。沈惜是未来,我是过去,我们都是时间能力,所以我的能力对他无效。而你,你代表空间,同样被古钟选中是诅咒者,所以我也无法看见你的过去。”


    祁则安点了下头,很快了解状况:“你的意思是,顾渊当初和你说他替沈惜卖命是真的。因为沈惜用了某种手段将力量送给顾渊,以至于你现在无法看见顾渊的过去。”


    “是。”唐暮秋道。


    彭子成站在一侧叹为观止。


    祁则安短暂地沉默一瞬,他蹙眉看着顾渊的眼睛,冷冷开口:“他的这个眼神……让人不快,就像是在窥视什么、冰冷的监视一般。”


    唐暮秋平静的眼眸在此刻微微颤动,他脑中忽的闪过那道熟悉的、怪异的视线,那道曾经伴随他多年成长的视线,那道曾经在任务中他时不时感受到的视线。


    在这一瞬间,唐暮秋惊奇地发现,顾渊的眼神竟然与那道视线如出一辙。


    可当年西叔是怎么说的?这道视线是纠正、是神派来的监视者,确保一切不要偏离轨迹。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它可以修改既定事实。


    顾渊的这双眼睛…究竟是什么东西。


    “距离秋分日只剩不到三天,哪怕提前一个小时知道敌人是谁,我们也能提前追进敌方大本营。可现在线索在顾渊这里完全断开了。”祁则安平静地叙述:“联盟的人和我说,四方安魂处上方的黑色能量洞汇聚的乌鲁鲁,足矣将四方安魂柱直接摧毁。安魂柱被摧毁,那么龙脉会在瞬间开启保护模式,古钟也会直接进入倒计时。更坏的可能性是,古钟甚至没有倒计时,而是直接将一切重启。”


    彭子成沉思片刻:“可是……沈惜会是敌人吗?按照现在状况来看,顾渊替沈惜卖命,可是关键人物沈惜一直没有出现。况且沈惜本身并不像个恶人,否则他又为什么抚养班长那么多年?我们没解开的疑点归根到底其实只有一个,到底是谁造出了乌鲁鲁,只有这个人才是幕后黑手。”


    彭子成与祁则安谈话间,唐暮秋还是紧紧注视着顾渊那双无机质的晶蓝色瞳孔。


    那双眼睛…这样的视线,但似乎哪里不太对。如果顾渊的视线是自己早就感受到的,而他又是沈惜的人……


    那就太奇怪了。逻辑根本说不通。


    沈惜每天都和自己在一起,但却要求顾渊同时在暗地里监视自己?


    祁则安说过,他在数据库里看到的那张照片缺了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关键线索。


    那个人的身份首先不会简单,他会深深扎根进联盟内部,和谭宗凌、沈惜关系异常亲密,但是又没有在照片之外的任何地方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唐暮秋脑中突然闪起一道光,他眉心一跳,突然想到某类人群。


    五十年前,联盟不像如今平和。战乱年代,联盟内除了华国本国人民、士兵之外,还接纳过一部分特殊的人——战俘。


    如果那个人曾经是战俘,那么一切就合理了。因为是战俘,所以没有在联盟内部留下任何痕迹;因为是战俘,所以才能和当时负责前线战斗的沈惜那么亲密;因为是战俘,所以……


    所以沈惜叛国的原因是通敌?!


    唐暮秋唇肉陡然一颤,他隐隐察觉自己似乎快要挖掘到真相。他全神贯注地思考从遇见沈惜开始一点一滴的细节,小学、初中、高中时期,甚至是现在。如果沈惜能够看到未来,那么唐暮秋知晓,自己如今推测的,一定是既定事实。


    “元帅。”审讯室门口的士兵向祁继明敬礼问好。


    祁继明点过头,进入审讯室内。


    彭子成立即敬礼:“祁元帅。”


    祁则安则是站直身子,低下头:“爸。”


    祁继明抬手示意他们放松些,转而看向祁则安:“你的身体情况我听说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我能感觉到腺体在逐渐变得更稳定,欧阳沨说差不多再过一天,我的腺体就能彻底稳定下来。”祁则安道。


    祁继明“嗯”了声,看向顾渊,而后道:“可惜了他的这双眼睛。”


    彭子成:“元帅,他的眼睛是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祁继明点头:“顾渊的这双眼睛,无数人前仆后继想要得到,可最终他们都失败了。他的这双眼睛被联盟称为‘记录’之眼。他所看见的,一定是真实。”


    此话一出,祁则安和彭子成同时面色一僵。


    祁则安缓缓开口,嗓音低哑:“什么叫做他看见的一定是真实…?这岂不是代表他遇到不想看的事情就闭眼,遇到想看的再睁眼,就能完全改变一件事?”


    “的确如此。”祁继明道:“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小偷走在街上偷了一辆自行车,顾渊使用能力,用眼睛记录了他完整的作案过程,那么所有人都能知道这个人是个小偷。可是如果顾渊在场,他在小偷作案时闭眼,在他偷窃成功后再度睁眼使用能力记录,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那辆自行车本就属于那个小偷。”


    彭子成听着倒吸一口凉气:“这能力……简直就是bug啊?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要真这么说的话,顾渊动用能力时什么时候篡改了真实事件,我们也不知道的。这天赋能力如果没有任何限制,肯定会酿成大祸……况且顾渊这人看上去就是私心重的类型。”


    祁继明:“正是如此,所以当年沈惜捡回顾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施加了一道禁咒。顾渊不能擅自更改事件,也不许随意将未来走向通过事件变更。沈惜的能力本就属于未来,顾渊在这个基础上无法违抗他的命令。”


    祁则安眉眼垂落,他的指腹摩挲下颌,眸光缓缓波动。


    “顾渊现在状况如此,眼睛也已经废掉了。他再也无法使用记录的能力了。那双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祁继明看向顾渊,神情中似乎带着几分惋惜,他随后又抬首:“你们先离开吧。”


    祁则安点点头,他扭头看向唐暮秋,却是步伐生生止住。


    一直不曾发言的唐暮秋,此时此刻面色苍白。清冷淡然的眉眼间染上些许惊愕,他的浅色薄唇微微张开,瞳孔并不聚焦而是盯着某处墙面,像是在大脑中思考到某件事后被顿时震到,于是身躯停止了行动。


    祁则安立刻走到唐暮秋身边,他看向唐暮秋颤动的双眸,低声唤:“唐暮秋?”


    唐暮秋闻言迅速回神,他火速压下那些翻涌的情绪,紧接着迅速望向祁继明,而后看着祁继明开口,嗓音平稳又冷静:“五十年前,战争结束前,那个联盟内部枪法出奇惊艳的战俘是什么人。”


    祁继明面色骤然一变:“你怎么……”


    唐暮秋即刻追问:“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祁继明的面色变了又变,他两鬓花白的头发在此刻如冬日雪松般,裹挟着浓烈的厚重寒意。


    祁继明嗓音低沉又肃穆:“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事。”


    祁则安见自己父亲变了脸色,又看了眼爱人毫不退让的态度,他跟着皱起眉:“……这是什么人?”


    第90章 身份。 手环终端丢过。


    在祁继明讲话时, 全神贯注回忆当年的唐暮秋,突然意识到高中时西叔离开前的那一次受伤。


    西叔说,开枪的人枪法极好。只差两厘米他的心脏就会被贯穿。日记中也写到, 那个人不知是不是心软了手下留情。


    如果说这个人就是唐暮秋推测的战俘, 那么……他和沈惜之间的关系, 绝对不只战俘与看守的关系那么简单。谁会对一个曾经的无关人员在日记中使用“心软”这个词呢?


    看到祁继明的表情,唐暮秋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祁继明盯着唐暮秋看了许久,随后叹息:“那个人没有名字。就算有, 我们这些人也是不知道的。他的确是战争时期的战俘,是丽国人。沈惜负责亲自看守他。后来战争结束, 他不想回到丽国。据当时联盟的前辈调查,丽国曾对自己国家的士兵进行了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在战场上厮杀。而原料, 就是当年战争的开端,欧若矿石。”


    “果然。”唐暮秋道。


    祁继明叹息:“联盟的前辈们念在他们可怜,很多人在战火纷飞中丧失家园, 所以收留了他们。他们只要投诚, 并且为华国所用, 联盟便接纳他们。”


    唐暮秋认真聆听,开口时嗓音缓和:“所以…那个人的长相你们是没有见过的。”


    “是,”祁继明道:“五十年前,我还只是个刚入联盟的小孩。没有军功,没有军衔,接触不到那些人。只是后来听沈惜说过, 战俘里有个人枪法出奇得好。但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推测出来的?”


    唐暮秋:“嗯,推测是战俘不难。但枪法这件事…是因为沈惜曾在两年前受过枪伤, 他说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手下留情心软,听语气熟稔,像是旧识。我有些怀疑是不是那个人。”


    祁继明叹了一口气:“不太可能…那个人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那个战俘早就死了,这还是沈惜亲口说的。沈惜在药剂方面很有才能,这件事你们应该也知道。他做过一个实验,他也是在实验之后得到了预知能力,而代价是他的同伴死亡。那个同伴,据说就是那名战俘。”


    唐暮秋心中觉得怪异,但张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祁则安在一侧接收二人对话的讯息,他沉思数秒后道:“先和其他人汇合吧。”


    “嗯。”唐暮秋点头。


    唐暮秋跟祁则安与彭子成一起离开审讯室后,他垂首又看向自己的手环终端。


    唐暮秋冷不丁开口:“祁则安。”


    祁则安正准备打响指,闻言应了声。


    唐暮秋:“特批生小队的群,如果加入进来的话,你们是不是能看到队员的实时方位。”


    “是。”祁则安道:“这个方位系统的存在是为了不让队员偷懒,有些特批生小组的组员出任务时会摸鱼。怎么突然问这个?”


    唐暮秋摇头:“没什么。”


    祁则安目光落在唐暮秋身上,随后缓慢收回。


    “哒”地一声轻响,祁则安带唐暮秋和彭子成来到看守所前。


    陆铭晖和夏玲正站在门口,见到人后转过身。


    “我们组的人总算齐了一次…怎么总觉得那么坎坷呢?”彭子成小声吐槽。


    夏玲:“祁哥,班长。你们在审讯室那边情况怎么样?我们听说抓到了顾渊。”


    祁则安与唐暮秋对视一眼,前者轻轻颔首,将事件情报讲给夏玲和陆铭晖听。


    直到全部讲述完毕,夏玲和陆铭晖面色也沾染些许不悦。


    陆铭晖:“棘手。”


    祁则安:“嗯。”


    夏玲:“还剩下不到三天…联盟这边测试过,安魂处的黑色能量洞和祁哥你的能力有点像,但是测试的结果显示没办法用祁哥你的能力盖过。”


    “确实,这个我也尝试过。”祁则安拧眉:“我目前也没办法封闭那些空间洞。按照古钟的诅咒这方面来看,那些黑色能量洞很有可能和古钟同源。”


    唐暮秋闻言突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环首刀。


    几人站在看守所门外交谈,只听门内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说到枪法好的话,唐兄,你枪法不是也挺好的吗?”贺连的嗓音透过看守所大门上的小透气孔穿出来。


    “哟呵。”彭子成闻言乐了,他从看守所大门上的小孔朝里望去,只见贺连双手双脚带着镣铐,整个人缩在床脚坐着,红色头发蔫了吧唧地垂着。彭子成笑笑:“中气十足啊贺连,你小子还敢偷听我们说话?”


    贺连顿时起身抗议:“我操,你讲道理吗彭子成,你们五个人站在我门前说话,想听不到都难!”


    彭子成和贺连隔着一扇铁门插科打诨。


    祁则安却目光沉了沉。


    唐暮秋枪法好这件事,祁则安是不知道的。


    “你枪法很好?”祁则安开口时单边眉毛轻挑。


    “没,”唐暮秋下意识摇头:“我枪法一般,主要是我朋友他……”


    唐暮秋话语戛然而止。


    紧接着,唐暮秋瞳孔一颤,他立刻低下头,唇瓣抿紧。


    “你朋友?”祁则安嗓音低沉:“又是你那个和你一起同居,一起去古堡的那个朋友?”


    唐暮秋充耳不闻,只是用指腹摩挲下颌。


    在这一瞬间,唐暮秋突然意识到很重要的一件事。


    丽国人、在沈惜离开后和自己近距离接触两年、并且自己的每一个任务对方几乎都知道、枪法出奇的好、能够了解所有联盟内部细则的人,在他身边的的确确是有一位的。


    西格。


    不仅如此,西格身为情报贩子,他做什么别人都不会起疑心。


    见唐暮秋不说话,祁则安开口:“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我那个朋友是丽国人。虽然他从没提起过,但他的口音的确是丽国口音。不仅如此,他对联盟很了解,他说他自己当过兵。在和西叔…沈惜断联的两年,我几乎和这个朋友形影不离,他的枪法也出奇的好。当时在…鹤露那次,监控器就是被他开枪射击打掉的。”唐暮秋怔怔开口,他有些不能相信。


    祁则安面色一变:“什么?”


    但旋即唐暮秋又立刻道:“可唯一的问题是…年龄。”


    “年龄?他太年轻?”祁则安道。


    唐暮秋点头:“他如果真的是战俘,他今年也快要七十岁了。可我朋友今年才二十八。这不合理。”


    祁则安并不急着下定论,他打了个响指,将唐暮秋几人全部放入自己的亚空间内,连同贺连一起。


    祁则安这时才开口:“唐暮秋,你先别着急。你仔细想一下,关于你这个朋友,你有没有觉得他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实际上没有,西格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之前为了调查沈惜、龙脉古钟、还有联盟内部的势力,我需要情报。西格是情报贩子,我在他手底下工作,他对我很慷慨也很大方。在这两年期间我从未觉得他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唐暮秋沉思。


    谈话间,唐暮秋用手掌轻抚自己的额头,再睁眼时乌墨瞳孔落在手环终端上。


    刹那间,他脑中闪过一道光。


    手环终端。


    手环终端的确曾经短暂地被他弄丢过。


    “……等等。”唐暮秋面色冷凝,话语如寒霜:“不对。”


    祁则安:“怎么?”


    “我的手环终端丢过一次。”唐暮秋道:“祁则安,当时霜队部下在哪里找到的它?”


    “古堡会客室内,靠近会客室大门的地方。”祁则安记得很清楚。


    唐暮秋却是神色彻底愣住:“……那天我和西格一起进入会客室。我的手环终端丢了,掉在会客室门口。如果是西格,他一定会发现我的手环终端掉在那里。可问题是我的手环终端被找回来之后,我看见西格连续给我发了很多消息。他和我说我不见了,他找了我很久,没找到我,军队的人来了他要先离开。祁则安……”


    祁则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唐暮秋表达的含义。


    如果西格是唐暮秋的普通朋友,他肯定会发现唐暮秋被担架架着离开时手环终端掉落了,那自然也不会继续给唐暮秋发消息。


    可西格却发了这些消息。


    这几乎只能表明一件事:西格在假装没发现唐暮秋的手环终端掉了。


    因为如果发现了,西格没必要继续给唐暮秋发消息,终端不在唐暮秋身上,就算发了消息唐暮秋也没办法回复。更妥善的处理方式是帮唐暮秋带走这枚终端。


    而西格基本上不会没发现这件事,毕竟这枚终端掉在内侧大门口,明显到只要不瞎就能看见。


    然而西格不仅真的“没看见”手环终端掉在大门口,还贴心地给唐暮秋发了很多消息表示担心。


    这简直就是在伪装,这么简单的事情,唐暮秋感慨自己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唐暮秋越想越觉得合理,他话语干涩:“……尹匿是敌人的部下,他可以帮敌人隐藏踪迹。如果那个人真是西格……所以尹匿那天才会在古堡里,他才会在我手上写下run。他让我跑,因为我身边站着的是他的顶头上司。又因为尹匿当天在场,所以监控影像有两版,一版没有出现任何人,一版出现了西格和我。被动过手脚的不是什么都没有的那一版,反而是我和西格出现的那一版。因为西格可以让尹匿在他们那版监控录像中取消能力,让我和西格的身影浮现。”


    “尹匿……青草味信息素,确实如此。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低劣到像三元店里的劣质香精。”陆铭晖开口嗓音冰冷:“鹤露的两枚Alpha伪装剂同时不翼而飞,一枚粉红色的被你拿走,另一枚绿色的,恐怕就是尹匿拿走了。”


    唐暮秋手脚冰凉,只觉得血液凝固:“……我去鹤露的那天,西格的确在场。”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班长说的年龄问题要怎么解释?”夏玲开口:“一个28岁的年轻人,实际上已经70岁了?我没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让人保持年轻,返老还童目前为止还只是个神话。”


    彭子成此刻收敛平时的玩笑调调,认真道:“让班长看看过去不就好了?如果真的是这个人,那知道他的身份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毕竟距离秋分日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了。我们没有时间再耽误了。”


    唐暮秋的唇肉紧紧抿着:“…可我不知道西格现在在哪里。我就算要看到他的过去,我也需要一些物品当媒介。比如他用过的东西,或者他本人站在我眼前。就像我为了看到贺连的祖先,利用了贺连的血脉一样。可现在我身上没有任何西格的物品。”


    祁则安沉思片刻:“你之前说沈惜和那个战俘关系密切…那用沈惜的行不行?”


    “不行。我看不到沈惜的过去。他的力量会和我相互抵消……”


    “但你从没在我的空间里试过看沈惜的过去吧?”祁则安突然开口。


    唐暮秋:“什么?”


    “其实之前有一次,我偷看过你的日记本。但那次里面的神秘力量把我推出来了,我没办法继续看里面的内容。当时的情况我不理解,但现在想来,这可能就是你说的…因为诅咒,所以我和你,还有沈惜三个人的力量彼此制衡。”祁则安顿了顿,继续道:“可是我昨天能看见了。我翻开本子,里面没有任何力量能阻碍我。”


    唐暮秋愣了一下:“……确实是。沈惜日记里当初写了关于你的事情,那是你的未来,所以你不能擅自看,但我可以。而我只能看见日记的内容,无法看见沈惜的未来,因为沈惜和我的力量相互抵消。但是你现在打破了这个例子……”


    “因为祁则安现在是Enigma吧。”陆铭晖突然道:“Enigma高于一切性别,拥有绝对力量,信息素等级最高。沈惜再怎么说,也只是个Alpha。所以沈惜的力量盖不过祁则安。”


    彭子成一拍脑门:“我去,对啊,把这事儿忘了。陆铭晖,你这种时候脑子还挺好使的啊。”


    陆铭晖:“自己蠢别拉别人。”


    彭子成:“我操,我夸你你还骂我!”


    祁则安的目光一直落在唐暮秋身上,他伸出手,淡淡的蓝白色光辉萦绕在他躯体周围。


    祁则安:“要试试吗?”


    唐暮秋的背脊发僵,心脏却加速跳动。


    片刻后,唐暮秋从怀中拿出一枚相片。


    那是一张沈惜的单人照。照片中的沈惜眉目潋滟,正对着镜头微笑。


    “试试吧。”唐暮秋认真道。


    金色光点自空中集结,星星点点坠入相片之中。


    而这一次,关于沈惜的过去没有再被力量阻碍。


    金光将场景浮现——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把沈惜过去分开讲几章,但是担心进度太慢了。明天塞一章里,更新万字章节。等后续有要补充的情节再塞进完结番外里。[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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