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高中时期·16 “不必抱歉,我们和班……


    西叔提前回来的事情, 唐暮秋第二日告诉了祁则安。


    祁则安听后的第一反应是开口问:“那班长,这个假期喊你出来吃晚餐,你还能出来吗。需要我站在楼下等你吗?或者我翻窗去找你?”


    唐暮秋想到那个场景, 耳根“轰”地红了。那副场景也太奇怪了, 就好像西叔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坏人, 专门棒打鸳鸯拆散他和祁则安似的。明明根本还没在一起呢。


    唐暮秋红着脸:“…不需要那样。我能出来的。”


    “哦——原来能出来。那之前不出来和我们一起,就是之前不喜欢我们了。”祁则安故意道。


    说完这句话,祁则安在心中默数三秒。果不其然, 三秒后,他看见唐暮秋微微抿起的薄唇。唐暮秋像是被气到了, 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一个人闷着。像个冷脸的小闷葫芦似的,怪好欺负的。


    每每看到唐暮秋的这种表情, 祁则安的心里都能软成一滩水。他有时也认了,他骨子里的确带足了恶劣的Alpha基因,尤其是面对唐暮秋时, 那些被刻意隐藏的恶劣全部都暴露出来, 简直一览无余。


    可偏偏唐暮秋性子那么柔软, 明明看上去是冷冰冰的一个人,在祁则安面前却乖得不像话。哪怕是被祁则安故意‘刁难欺负’,唐暮秋也只是闷着声,悄悄抿一下嘴唇。


    ……像在索吻似的。祁则安又出神地想。


    八月盛夏,烈日灼灼。


    唐暮秋的一个假期几乎都是在室内过的,他跟着祁则安几人出门通常也是直达餐厅或者商场, 总而言之一定要有贴心宝宝“空调”的存在。


    彭子成老神在在地说,这种天气出门没有空调相当于自杀。


    唐暮秋思索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每次出门, 唐暮秋都会带上一个小风扇,每当路上太热,他就打开小风扇递给祁则安,让祁则安吹。


    祁则安挑眉,握着小风扇的手腕轻转,将风向对准唐暮秋热得通红的脸。


    彭子成在一侧小声道:“……他们知道他们这种举动有多暧昧吗?”


    夏玲:“班长看上去毫无自觉呢。祁哥真可怜。”


    直到九月来临,七月流火,气温骤降。唐暮秋才收回带小风扇出门的举动。


    北方的秋总是饱含萧瑟之意,寒凉早在冬日飞雪前就已经先一步降临。九月中旬,唐暮秋已经穿上卫衣,裹着冲锋衣。


    除却气温的变换,一个多月以来,西叔的伤恢复了许多。但抬胳膊时还是有些不利索。西叔本人对此并不在意,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


    反而是唐暮秋本人强烈要求西叔休息,平时的日常杂物全部一人包揽。


    九月二十,开学日。


    唐暮秋收拾书包,穿好校服,蹲在门口穿鞋时,西叔从卧室走出来。


    “咦,你这是要去哪?”西叔话语中带着不解。


    唐暮秋系好鞋带:“今天开学报道。”


    西叔面色愣了一瞬,随后轻轻舒展笑意,温润眼眸中的光像是碎玉被日光照耀:“知道了。那你去,回来的时候去买点排骨,中午给你炖红烧排骨吃,炖两个小时刚好赶上饭点。”


    唐暮秋起身道了声“好”,走出门后才觉得哪里有些怪。


    西叔的话听起来像是笃定自己会提前回来似的。


    唐暮秋没多想,匆匆赶到学校。


    进入教室时,违和感果然浮现了。教室里没有老师,学生们也寥寥无几。


    唐暮秋看向自己的座位,祁则安几人还坐在座位上等他,见唐暮秋来了,祁则安微微抬首随后起身。


    唐暮秋走过去站定:“人好少,我以为我来的很晚了。”


    “是挺晚的,班长。”祁则安开口:“通知都已经结束了。班主任离开的太早,我们等你过来亲自和你说。”


    唐暮秋:“什么通知?”


    “开学延迟了。”祁则安道:“全国统一延后二十天,班主任给的理由是高温预警。”


    “……现在这个时间给高温预警的通知?”唐暮秋哑了声。


    祁则安垂眸,瞥见唐暮秋校服外套内侧的卫衣衣领,而后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彭子成撑着脸:“是啊是啊,很奇怪吧。不过既然是全国统一,肯定有它的理由啦。算啦,不纠结了。对了班长,其实还有一件事……”


    唐暮秋:“嗯?”


    祁则安站在唐暮秋眼前,他身材高大,只垂眸看着唐暮秋的眼睛,随后扬手向后一指:“喏,他找你。”


    唐暮秋顺着祁则安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唐暮秋记得他,是被李文博几人威胁着给祁则安送水的少年,唐暮秋记得这个人叫张晨晨,是个平日在班级里没什么存在感的Beta。


    张晨晨见唐暮秋看过去,面颊“噌”一下红了。


    唐暮秋放下书包,走到张晨晨身前:“同学,你找我什么事?”


    “班、班、班长。”张晨晨紧张得有些结巴:“我、我上次那件事,谢谢你。我听祁同学说了,是你当时帮忙解决了祁同学的不适,后来还,还没有告发我是帮凶。我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请你一起吃顿晚餐可以吗?如果特别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我家里还有点小钱,虽然因为我是Beta…即使家里有钱我也没有变得很厉害,但是我可以多给你送一点!”


    唐暮秋怔愣一瞬,缓慢抬手:“不用。那次的事情如果你真的要感谢,应该感谢祁则安。他是受害者,是他没有选择责怪你。”


    “啊?哦、哦…”张晨晨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他又越过唐暮秋去看祁则安,祁则安正拿起唐暮秋刚才放在桌面上的书包。张晨晨收回目光,看回唐暮秋。


    唐暮秋清冷如雪的面容具有极强的观赏价值,这样的美貌让张晨晨慌了神。


    张晨晨脸颊红透:“那、那我请你们一起可以吗?班长你,还有祁同学,彭同学和夏同学也一起!如果觉得实在为难,我也会带一些我的朋友来,就,就当是普通放松聊聊天!拜托了班长!”


    唐暮秋有些为难,他平静如湖面的目光微动,眼皮轻轻合上。他小幅度呼出一口气,随后睁开双眸。


    “……祁则安,你们可以吗?”唐暮秋回首问道。


    祁则安不动声色看了眼张晨晨通红的脸,收回目光,嗓音无意识地沉了些:“当然。”


    唐暮秋轻叹,他回复张晨晨:“那,好吧。”


    张晨晨面色红润:“好!那就说定了!我们晚上七点见!”


    唐暮秋道:“好。”


    张晨晨便飞速离开了。


    张晨晨离开后,唐暮秋才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去的。刚刚怎么答应了?”


    祁则安踱步走到唐暮秋身后,他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唐暮秋整个人笼罩在自己怀中,他深棕色的蜜色瞳仁低低垂着,透过衣领去看唐暮秋后颈处的腺体。


    祁则安突然低声道:“班长,你应该还记得你在病房里说过的话吧?”


    唐暮秋微愣:“…当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哦,你记得就好。”祁则安将唐暮秋的书包塞回对方怀里,却没解释更多。


    唐暮秋回家路上买了排骨,到家后和西叔讲了开学延迟的事情。西叔似乎早有预料,只是点点头。


    唐暮秋午餐时吃着排骨,才开口道:“今晚同学喊我出去吃。西叔,不用做我的晚餐了。”


    西叔点点头:“哦?同学?是谁啊。为什么喊你?”


    唐暮秋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被祁则安标记的事情还没告诉西叔。


    唐暮秋夹菜的动作顿了下:“…就,之前帮过这个同学的忙。他想表达一下感谢。不然就要送钱了。我觉得那样不太好,就答应了。”


    西叔眼眸一瞬间如刀锋锐利:“你帮了他什么?没有做什么这个年纪不该做的事情吧小秋?”


    唐暮秋抿着唇,脑袋无意识地又低垂几分:“……没。就是他给另一个同学惹了麻烦,我帮另一个同学……解决了麻烦。”


    “哦…”西叔的目光又温和起来:“瞧你难得扭捏的样子,西叔还以为你早恋了呢。”


    唐暮秋面色如常地轻咳一声。


    “吃个饭而已,去嘛。西叔又不是老古板。”西叔挥挥手,做出一副大气模样,嘴里实际上小声嘀咕:“哼,红烧排骨这么好吃的菜你晚上不吃,就都是西叔的了。”


    唐暮秋闻言唇角轻勾,从喉咙中泄了声笑音。


    晚上七点,唐暮秋到达餐厅。


    张晨晨选的餐厅是镇上一家自助烤肉店,店内装修精美,用餐人很多,生意火热。


    唐暮秋在门口站了两分钟,便看见祁则安几人朝这边走来。


    两人互相点头打了招呼,结伴进入餐厅。


    张晨晨选的位置在角落,很适合聊天拉近关系,又不会被来往的人打扰。他见唐暮秋到来,连忙挥手示意。


    张晨晨还带了两个朋友,一男一女,看样子不是Omega就是Beta。


    最终在长条的餐桌前,唐暮秋和祁则安坐在一起,张晨晨三人坐在唐暮秋和祁则安对面,彭子成和夏玲坐在中间的位置。


    餐厅内比外部要暖和,唐暮秋脱了外套,祁则安顺手拿起叠好放在身边。


    张晨晨是个内向的孩子,他不太敢看唐暮秋的眼睛。倒是他身边的一男一女捣鼓他的腰,催促他赶紧说些什么。


    祁则安瞥见这一幕目光微凝,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张晨晨率先开口:“班长,谢谢你今天能来。那个,不知道烤肉合不合你的胃口。饮品可以自选,桌面上的平板可以点。”


    “谢谢。”唐暮秋点头:“很合我的胃口。”


    毕竟是肉。唐暮秋心道。


    祁则安眸光发黯,面色又沉了几分。


    夏玲眯起眼微微一笑。


    彭子成艰难地从喉中干笑两声。


    “那就不寒暄啦,快开吃吧。这个点了,大家肯定也饿了。不好意思祁同学,让你们也跟着饿肚子了。”张晨晨有些抱歉地开口,可话里话外完全把唐暮秋拉去了自己的阵营,仿佛将祁则安隔绝在另一个“外人”阵营。


    祁则安面容冷峻,他从容不迫地微微点了下头:“不必抱歉,我们和班长的饭点一直是一致的。”


    唐暮秋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祁则安,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祁则安回以一个不出差错的温和微笑。


    烤肉被上餐员端了上来。五花肉、牛肉、羊肉,海鲜大虾,生蚝蛤蜊。肉类琳琅满目,在接触到烤盘的瞬间便滋滋冒油,香气顿时四溢。


    几人闲聊着,偶尔聊些学校里的事情,偶尔讲些镇上的趣事,时间点点滴滴流逝。


    张晨晨一直主动和唐暮秋搭话,他面色红润,眼睛中含着些许害羞,又闪烁着略带期许的光。


    祁则安看着张晨晨目光中闪烁的光,心头不悦愈发猛烈,他心底的占有欲作祟,早已掀起狂风暴浪,可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他冷峻的面容气场十足,沉下脸时更让对面张晨晨三人束手束脚,开口说话时都斟酌着语气,显得小心翼翼。


    唐暮秋对此浑然不觉,他认真用餐,偶尔回复张晨晨的话。


    祁则安闷着声坐在一旁,心底暗道,唐暮秋这人对感情方面实在是太过迟钝,对面张晨晨的眼睛都快黏在他身上了,他一点也没察觉到别人的目的。祁则安只觉得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连带着喉咙也堵塞。他沉默片刻垂下眼,浅浅深呼吸,随后突然起身。


    “我去一下洗手间。”祁则安哑声道。


    唐暮秋口中叼着肉:“嗯。”


    祁则安起身时不忘嘱咐:“也烤点菜来吃。”


    唐暮秋目光微微颤动,似是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这幅小表情惹得祁则安心底一软,但他还是坚持道:“要吃蔬菜。”


    唐暮秋微微点了下头,面色淡然却看起来很不情愿。


    祁则安这才满意,准备离席。


    张晨晨却在此刻突然开了口:“那个…班长不喜欢吃的话,不要逼他比较好吧?他更喜欢吃肉,多吃点也没关系吧。”


    祁则安动作顿住,他的步伐硬生生停下。


    祁则安:“什么?”


    张晨晨怯生生开口:“就是…班长喜欢吃肉啊,我看他一直吃肉,他似乎不爱吃蔬菜,不吃也没关系吧,看班长喜好,祁同学不要逼他吃不喜欢的东西嘛……”


    祁则安周身的气场骤降如寒霜。


    第77章 高中时期·17 醉了就这样勾我?这么……


    烤肉店内欢快热烈的氛围在唐暮秋几人的餐桌处骤降, 地面仿佛能结出冰来,一时之间桌上几人皆是无声。


    彭子成打了个哆嗦,同样身为Alpha, 彭子成几乎快被祁则安身上的那股隐隐的压迫感闷死了。作为一个身体健康心智健全的Alpha, 彭子成选择站起身, 光荣逃离战场:“夏玲,我看你的蘸料吃的差不多了,我帮你再去打点。对了, 那什么,大家一直在吃饭没怎么喝水, 我帮大家把饮品也点了吧。”


    说完这段话,彭子成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徒留夏玲坐在一侧眯着眼微笑。


    祁则安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他目光低垂着居高临下地看向张晨晨, 半晌勾起唇角,露出个礼貌疏离的笑:“多谢提醒。看得出你很喜欢唐暮秋。不过喜欢并不是一味的纵容,你说他喜欢吃肉所以要让他多吃点肉, 可以不吃蔬菜, 那他营养不均衡身体不好生病了怎么办, 谁负责,你吗?”


    最后两个字被祁则安以轻飘飘的语气道出,不含任何情感波澜却莫名让人觉得嘲讽。简直就像在明晃晃地说:就凭你,也配来管我和唐暮秋的事?


    张晨晨感受到祁则安话里话外的‘针对’,面色一红,说不出反驳的话, 支支吾吾半天。


    张晨晨身边的两个朋友也彼此被祁则安的气场震慑,没能说出偏袒张晨晨的话来。


    祁则安说完这些话,低头看向唐暮秋, 语气平和不带丝毫压迫地开口:“班长,吃蔬菜吗?”


    唐暮秋情感迟钝,看不出饭桌上已经燃起熊熊烈火,但却本能地觉得祁则安在不开心,于是连忙点头示好:“吃、吃。”


    “乖。”祁则安这才低笑一声,而后朝着洗手间的方向离开了。


    祁则安走后,先前僵硬的气场才软化下来,张晨晨总算能喘口气。


    张晨晨继续搭话:“那个…不过没想到,班长你原来是这种类型的人?”


    唐暮秋:“什么类型?”


    “就是…怎么说呢,很和善,意外的好接触。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因为我是Beta嘛,一直被欺负来着。有几次都是班长你帮我化解的。觉得你人很好,但是也很有距离感。但现在一起坐在这里吃饭了,就觉得班长你认真的很温和。这样问可能有些不礼貌,班长您是Alpha?还是Omega或者Beta?”张晨晨开口。


    唐暮秋没回答,只是轻轻摇了下头:“不重要。”


    张晨晨讪笑两下:“是是,的确是…哈哈,不过祁同学那样的人就比较让人有距离感吧?”


    唐暮秋咀嚼的动作顿了下,而后道:“为什么?”


    “因为祁同学是Alpha呀,还是S级的。Alpha本身就足够恐怖了,S级更是…刚才他稍微站起身,那个气场就压得我们不敢开口说话了。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行动,班长你也很厉害……毕竟,那是高不可攀的S级Alpha啊。班长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很有距离感吗?”张晨晨道。


    唐暮秋慢慢咀嚼着,咽掉口中的烤肉。


    夏玲的目光轻轻投向唐暮秋。


    唐暮秋用纸巾擦了下嘴唇,嗓音清冷淡然:“不觉得。祁则安人很好,我也没觉得他很可怕。可能是你们接触太少了吧,对他有点误会。不过,你之前说,觉得我以前也有距离感,不好接触,最近接触下来才发现我人很温和,其实你是对的。”


    张晨晨:“啊?”


    唐暮秋缓慢且坚定地开口:“你现在觉得我温和,和以前相比变得好接触了,是因为祁则安。祁则安和我在一起,所以我也改变了些。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张晨晨干笑两声:“这、这样啊……”


    唐暮秋:“嗯。”


    “你们点的饮品来咯——”餐厅内的服务生小姐姐端着托盘,上方摆了七杯饮品。每一杯的颜色都像是梦幻交织一般,鲜亮明艳的色彩彼此在杯中交融,看上去就令人有些心动。


    唐暮秋拿了一杯青蓝淡粉交相辉映彼此融合的饮品摆在手边,上方有樱桃点缀,杯内插着一根红白条纹相间的纸吸管。杯壁因饮品内部的冰块洇出水汽,接触到皮肤便化成水珠,最终流进唐暮秋的手腕内侧。


    唐暮秋端起杯子,低头含住吸管,小口小口喝着内里的饮品。是果味,很甜,冰冰凉凉。偶尔有些气泡感,像是气泡水。


    彭子成也赶了回来:“夏玲,给你蘸料。”


    夏玲:“多谢,子成。”


    洗手间内,祁则安用凉水洗了把脸,又用手帕把脸擦干净。他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几秒,最终轻笑一声:“……真幼稚。有什么好醋的。人家都还没答应你呢。”


    祁则安轻叹一声,走出洗手间,朝着座位走去。


    没走两步,彭子成那道爽朗的声线破空而来:“班长!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祁则安心头一紧,立刻加快步伐,几乎是冲回座位处。


    刚到座位跟前,祁则安便看见唐暮秋左手捏着一个空杯子,里面还有几颗冰块,正随着唐暮秋的手腕轻动摇晃。此刻唐暮秋本人有些软弱无力地趴在桌面上,他面色通红,耳根红透,连带着脖子和手背也泛起粉。


    祁则安心头一跳,他走过去坐在唐暮秋身边,掌心轻抚唐暮秋的背脊,抬眼看彭子成:“这是什么情况。”


    彭子成呼吸一滞,连忙双手合十抱歉道:“我不知道班长不会喝酒啊……这,我选的都是只有3度的气泡鸡尾酒,这种度数平时不都是当水喝的吗……班长他喝了一杯就、就这样了……”


    祁则安刚要开口,话语还没说出口,唐暮秋那道清冷略带哑意的嗓音在耳侧响起:“祁则安……”


    唐暮秋眼眶泛红,平日里灵动莹润的乌墨瞳孔此刻蒙上一层水雾气,唐暮秋的身躯有些无力,桌面下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唐暮秋的掌心撑在祁则安的腿根处。唐暮秋的身体力道几乎全在祁则安身上了。


    祁则安暗道一声糟糕,拼尽全力忍耐着那股即将冲破牢笼的欲望。


    “……喘不上气…好难受……”唐暮秋哑声,脑袋抵在祁则安肩头:“头好晕……嗯……”


    祁则安低声哄着:“……下次还敢不敢乱喝东西了?”


    唐暮秋也没发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他醉得身子发软,话语带着几分黏连音:“不乱喝了……”


    “乖。”祁则安低声开口:“忍一下,酒劲应该很快就过去了。”


    “可我、可我喘不上气……”唐暮秋张口呼吸,清冷嗓音里染上些许委屈。


    祁则安深棕色的瞳孔暗沉几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目光注视着唐暮秋张口呼吸时口腔内的粉嫩软舌。


    燥热,像是有人在身侧点燃了一把干柴似的。


    “晕得厉害?”祁则安嗓音沉沉。


    唐暮秋艰难地点了下头,本能地朝着祁则安又靠近一些。


    唐暮秋靠近的动作极大程度上取悦了祁则安,恶劣的Alpha本性得到满足,他慢条斯理地“嗯”了声,随后将唐暮秋的外套给对方套上,又自己穿好衣服,这才站起身。


    “不好意思,我们先失陪。他不舒服,我带他回家。”祁则安对张晨晨礼貌开口。


    张晨晨坐在对面,哪里看不见刚才唐暮秋祁则安二人的互动,他面色一白,连忙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好的……”


    唐暮秋晃悠着起身,路都走不稳,他刚走两步便被祁则安揽着腰提起,只是囫囵踩着地面,被祁则安带着走。


    离开餐厅后,祁则安搂着唐暮秋的腰使力,好让醉猫能正常行走。遗憾的是醉猫本人依旧眼睛眯起,像是要在大街上直接睡过去。


    祁则安开口时嗓音略哑:“班长,不要睡着了。带你回家,晚上让西叔好好照顾你。”


    唐暮秋艰难地睁开眼,努力让意识清醒。他步伐停顿,饮醉酒显得雾蒙蒙的眼眸直直看向祁则安的双眼,他一字一句轻声哼道:“…不回家。”


    “不回家?”祁则安的胳膊依旧揽着唐暮秋的后腰防止他站不稳:“那想去哪里?”


    唐暮秋低低垂着眼,唇瓣抿起。他闷了半晌,只是固执地重复:“……不想回家。”


    祁则安目光落在唐暮秋执拗的小表情上,半晌后低笑一声:“不想回家是想回我那里?想跟我走?”


    唐暮秋眼眸一亮,连忙点了两下脑袋。


    这副可爱举动让祁则安的腰背发紧,他压下脑子里那些禽兽想法,道:“真跟我走?班长,跟我走的话,我不能保证会对你做什么。你还记得我是标记过你的Alpha吧?”


    唐暮秋点点头,他主动伸出手,用食指勾着祁则安的小拇指:“……跟你走,跟你走。”


    祁则安站在原地没动。


    两秒后,祁则安深呼吸,又吐出一口气。


    祁则安背对着唐暮秋蹲下:“上来,我背你走。”


    唐暮秋没有说话,身子却很诚实地弯了下去,整个人像个大型挂件似的趴在祁则安背上。


    祁则安起身时托着唐暮秋的腿根,轻轻颠了两下:“这么轻,明明吃那么多,怎么还这么瘦。”


    九月下旬的秋已有萧瑟意,降低的温度,风卷而落的金叶拥抱地面时发出沙沙声响。祁则安背着唐暮秋朝自己的住处走去,两人衣服布料相互摩擦,衣物声在此刻清晰可闻。


    唐暮秋脑袋趴在祁则安后颈一侧,他的唇瓣贴近祁则安的耳廓,每一次呼吸都能引起耳朵处的微小气流。


    “想……你……”唐暮秋很小声地开口,气音醉软黏连砸进祁则安耳朵里。


    祁则安听得心痒,他嗓音情不自禁放得缓慢:“想什么?我没听清,班长。”


    “……嗯。”唐暮秋哼了一声:“想……亲你。”


    祁则安的脑子“轰”地一声炸了。


    属于S级Alpha的信息素骤然溢出,整片区域的威压浮现,过往路人纷纷停下脚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祁则安嗓子哑的不像话。


    祁则安强忍着被撩拨起来的火,总算走到家门口,他掏钥匙时急切又慌乱。


    唐暮秋却像是不肯放过他似的,继续在他耳朵跟前说些不要命的勾人话:“……想亲你。和你接吻…好舒服,祁则安。今天也可以亲我吗?我…我喜欢亲亲。”


    祁则安半边身子被撩得麻了,他难得在心底暗暗爆了声粗口。


    该死的锁终于被打开,祁则安迅速进入屋内,他将唐暮秋放下,他先是俯下身替唐暮秋换了拖鞋,又站起身草草把自己的鞋蹬掉。他一只胳膊虚虚揽着唐暮秋的腰,一只手替唐暮秋拉开衣服拉链帮他脱了外套,随后一把抱起唐暮秋扎进了卧室。


    石榴果实气味的信息素在屋内炸开,馥郁芬芳的果香浓烈,唐暮秋躺在祁则安的床上,只觉得身躯比之前还要热,大脑比之前还要晕。


    祁则安还没脱外套,他身上还带着寒气。


    唐暮秋抿了下嘴唇,脑中迷糊着想,自己的嘴唇怎么那么干,还有些冰。都怪外面降温了,天气冷了。如果天气再暖和一点,自己的嘴唇就不会这么干燥,这么冰,而是温热又软,会比较好亲。


    醉意使然的,唐暮秋抬臂环住祁则安的脖颈,他轻轻使力一勾,祁则安便被他勾着俯下了身。


    祁则安深棕琥珀的瞳孔注视着唐暮秋,注视着唐暮秋脖颈处纵向排列的两颗小痣。他呼吸撩人火热,频率略显急促。他目光中盛满浓烈的爱欲,他微微下压头颅,鼻尖蹭过唐暮秋的,刹那间,唐暮秋猛地吻了上来。


    祁则安搂着唐暮秋的腰同他拥吻,接吻时随手脱了外套丢在地上,他身子后撤想换个姿势,唐暮秋却像只小鸟似的追来啄吻。


    唐暮秋的吻单纯、笨拙,没有太多技巧,就像是在表达心底浓烈的喜爱一般,他贴上祁则安的唇,轻轻吻一下,发出“啾”的音。


    “啾、啾。”


    唐暮秋搂着祁则安的脖子,几乎挂在他身上。


    祁则安被逗笑了,他低声轻叹:“你啊……醉了就这样勾我?这么爱撒娇,稍微离开一下都不行?”


    唐暮秋贴着亲祁则安:“嗯、嗯……喜欢,亲亲。很舒服……我喜欢舒服……感觉很软,也很柔,像是飘起来的云……”


    祁则安吮吸唐暮秋脖颈上的两颗小痣,他又舔又吻,惹得唐暮秋发出一声低哑的促音。


    “别咬……”唐暮秋话语中染上些许鼻音。


    “不咬,这两颗小痣乖死了…怎么生得这样好?”祁则安啄吻那两颗小痣,急促地喘着粗气:“可爱…勾人,蛊惑我的心。”


    唐暮秋“嗯”了声:“你喜欢…痣。”


    “只喜欢你的痣,乖乖。”祁则安低声道。


    唐暮秋身子被一声“乖乖”喊得卸了力道,祁则安借机翻了个身,让唐暮秋坐在自己身上。


    “喜欢舒服的事情?我这里还有更舒服的事…我教教你,乖乖…”祁则安哄着:“过来…靠近些,自己咬着衣服。”


    唐暮秋难耐地闷哼一声,他一一照做。


    急促的气音伴随着石榴果实的香气愈发猖狂,石榴花淡淡的味道被全面覆盖。


    ……


    直至闹到半夜三更,唐暮秋身上穿着祁则安的衣服,呼吸平稳地睡在祁则安身边。


    祁则安躺在唐暮秋身前,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唐暮秋。


    唐暮秋乌黑的发丝随意垂落,他的睫毛上沾染水珠。白皙的面颊五官清冷,眯起的眼睛尾部却泛着淫靡的红。他浅色薄唇被祁则安咬破了皮,脖颈处更是吻痕一片惨不忍睹。


    看了半晌,祁则安突然伸出手,掌心轻轻抚摸唐暮秋后颈处的腺体。他今晚咬了这个腺体不知道多少次,他一次次地将自己的信息素注入唐暮秋的身体,不知疲倦的、周而复始的。那处脆弱的腺体皮肤上布满齿痕,这都是他的杰作。


    祁则安心底翻滚着的恶劣情绪得到满足,如今不再躁动,反而平静起来。


    唐暮秋是个Beta。


    唐暮秋是个,存不住信息素、也无法被标记的Beta。


    祁则安眸光颤动一瞬,他轻轻阖眸,再度睁开时,眼眸中只剩坚决。


    Beta又如何?完全被自己占有后,不还是完全属于自己吗?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还不够就每一天每一次。早晚有一天,唐暮秋从骨子里都会被染上自己的味道。


    同样,祁则安很庆幸自己不是普通Alpha,而是S级Alpha。


    他标记唐暮秋时,唐暮秋那淡到极致如水的石榴花信息素也会进入他的身体。


    虽然唐暮秋是个存不住信息素的Beta,但祁则安是个能存住爱人信息素的S级Alpha。


    相互抵消了,刚好。祁则安想。


    “我们怎么不算是天造地设呢……”祁则安的指腹轻抚唐暮秋的脸颊,喃喃道:“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唐暮秋,你喜欢我,所以……”


    祁则安贴近唐暮秋的身躯,轻轻吻过唐暮秋的眉心:“你不会离开我。我会永远爱你。晚安,唐暮秋。”


    第78章 高中时期·18 雨下了一整日。……


    屋内静谧无声, 窗外的金秋暖阳直直钻进屋内,光束结伴而来,正正对着唐暮秋的眼睛跃下。


    唐暮秋被这束光刺得眉头无意识蹙起, 他皱了皱眉, 而后努力地睁开眼皮, 透过微小的缝隙去看光亮来源。


    唐暮秋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在看清是阳光后,仅仅用时一秒便宣布投降, 他立刻眯起眼,开始无意识地寻找能够阻断光线的庇护所。他浑身疲软困意未消, 大脑中只有连绵不绝的困倦。他将脑袋埋在某处遮蔽光线,这才安下心来。


    大脑意识逐渐恢复昏沉混沌,甜美梦乡还在诱惑唐暮秋。他的脸颊贴在温暖的、柔软的云团上, 云团正浮动着,他能感觉到面颊上传来真实的阻力。就在即将坠入甜美梦乡的刹,唐暮秋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等等。唐暮秋迷迷糊糊地想, 自己脑袋埋着的地方, 怎么真的是温热的, 还有起伏?


    片刻后,唐暮秋猛地睁开眼,他昂首望去,对上一双含笑揶揄的眼眸。


    “不继续睡了?”祁则安低头吻过唐暮秋的发顶,动作熟练地像是吻过千万遍:“还困就继续睡,我怀里暖和。”


    唐暮秋愣愣地看着祁则安, 滚烫飞速攀上他的耳朵与脸颊,不过数秒,唐暮秋那张淡然清冷的脸上便是通红一片。他有些慌张地移开目光, 连忙低下头,当目光触及到祁则安赤裸的胸膛时,他又连忙闭紧眼睛,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去。


    祁则安忍俊不禁,他搂着那一团柔软的被子,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唐暮秋的后背:“我们班长害羞了啊。怎么这么可爱?把自己埋被窝里藏起来…你是小猫吗?”


    过了几秒,唐暮秋在被窝里“嗯”了一声,声音又闷又羞涩,惹得祁则安哈哈大笑起来。


    “……别笑了。”唐暮秋艰难开口,半晌才从被窝里露出一个脑袋,脸颊红扑扑的,身子被裹得严严实实。


    “害羞成这样啊…昨晚我又没有真的…”祁则安故意道。


    唐暮秋喉咙发紧,清冷嗓音在此刻发颤:“不、不要讲!”


    “哦——好吧。”祁则安拖着长音:“那这么说,班长就是全部记得了?”


    唐暮秋身子一酥。


    怎么会不记得?


    祁则安昨晚的话现在还在耳边回荡。


    【不怕,今晚不会做到最后……但你自己抬一下腰,乖乖。】


    【真乖…身上只有脖子有痣吗,还有哪里有痣?没有了?我不信,让我看看。】


    【……湿成这样,还这么软。】


    每回想一句,唐暮秋便耳根红一分。


    唐暮秋脸皮薄,他支支吾吾半晌,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那双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瞳微微闪烁着水润的光,薄唇抿紧,视线始终低垂着看被子却不肯看祁则安。


    “班长啊。”祁则安突然开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唐暮秋心底一紧。


    “还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吗?”祁则安好以整暇地看着唐暮秋:“手也牵了、嘴也亲了、标记也标记了,现在更荒唐一点的事情也做了不止一次了。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唐暮秋的目光有些退缩,他的心脏鼓鸣声渐起,像是雷声在耳畔轰鸣。


    他和祁则安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他喜欢祁则安。


    现在应该更进一步才对,自己应该表明态度。


    唐暮秋的唇瓣轻颤,他轻轻张口,发紧的喉咙刚要出声,就被祁则安打断。


    “我想了一下,班长。我感觉我是不是逼你逼得太紧了?”祁则安轻笑:“我好像总是在追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总是在问你什么时候答应我的追求,但这样是不是让你有压力?抱歉,我原本没有压迫你的意思的,只是一见到你,我总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能是太喜欢你了。”


    唐暮秋怔愣一瞬,被祁则安这样直白的话语撩拨得指尖蜷缩。他清冷的目光柔和羞涩,耳根沾染绯意。


    “班长,不要讨厌我好不好?不要因为我这样问你就烦我好不好?”祁则安俯下身贴近唐暮秋的耳朵:“好不好?”


    唐暮秋身躯轻颤:“……好。”


    祁则安搂着唐暮秋又亲一下:“嗯。”


    唐暮秋慢慢起身:“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半。吃过午餐再走?”


    “…不了,我先回去。一晚上没回去,怕西叔等急了。”


    祁则安道了声“好”,一同起床,带着唐暮秋去洗漱。


    唐暮秋洗漱时发现,祁则安把浴室内的日常用品都准备了双人份。牙刷、牙杯、剃须刀、毛巾,再从浴室处朝外望去,不知何时,门口的拖鞋都是成双成对的。


    唐暮秋收回目光,他刷牙时看着镜子,又发现镜子后方映照出的晾衣杆上挂着自己的衣服。


    这种感觉很奇妙。


    有人在他自己的领域准备了属于自己的生活用品,就像是把自己划分在他的区域。


    不仅如此,当自己的私有物占据别人的领域时,唐暮秋的心底浮现出一股微妙的满足。


    祁则安把一切双人物品都准备好,他在用这种细微的方式告诉唐暮秋:只要你肯来,我就会在。


    唐暮秋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暖洋洋的感觉顺着心脏流入四躯百骸。


    换好自己的衣服,站在祁则安家的玄关处时,唐暮秋沉思许久,还是在即将离开时开口:“今天下午…在平时赶集的那条街上,你等等我。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祁则安挑起单边眉毛:“几点?”


    “…嗯…”唐暮秋思考了一下:“那就四点吧。”


    祁则安点头,眉眼含着些淡笑:“好,我很期待。”


    唐暮秋现在听不得祁则安带着这种笑意开口说话,他耳根一热,连带着背脊过电似的酥麻。他胡乱点了下脑袋,推开门逃跑似的飞快走了。


    北方的金秋九月,已然到了下旬。道路两旁的绿叶化为干枯褐黄,顺着风的轨迹在空中舞过,随后轻飘飘坠入地面,荡起一声清脆挠人的沙沙音。


    唐暮秋心脏的鼓鸣声比以往的任何时候来的都要猛烈。常人说心动时会小鹿乱撞,而此时此刻,唐暮秋甚至怀疑他自己的心脏里撞着的根本不是一头可爱的小鹿,而是一只巨大的蓝鲸。只需要轻轻翻个身,跃起一跳,整片海洋都会为之震荡。


    胸腔之中的暖意几乎要溢出来了,那些心动的、无法言说的暧昧与欢喜,在此刻如同化身清甜蜜浆,将唐暮秋整个人裹起。


    唐暮秋红着脸走在街上,他脚步在加快后又不由自主放慢了些。他插进口袋里的手指蜷缩起来握成拳,眼眸中含着些许柔和的光。


    ……喜欢祁则安。


    唐暮秋的心中冒出这句话。


    祁则安人很好,很优秀。


    等回了家,就和西叔摊牌吧。唐暮秋想,西叔如果答应了,那就带祁则安回家见西叔。西叔如果不答应,自己就再想想办法哄哄西叔。毕竟,西叔的意见很重要。他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如果以后真的和祁则安在一起了,要结婚了,西叔还得坐在主座上,等着祁则安敬酒改口呢。


    唐暮秋想到这个画面,行走的步伐顿了一下,他又用手轻轻拍自己红透的面颊。


    唐暮秋低声唤回自己的理智,嗓音依旧清冷如雪,面上淡然神情中却含着几分羞涩:“…想什么呢…我真是不像话。”


    小区内依旧一片祥和,唐暮秋抬脚走上阶梯,他站在家门前心脏内有些忐忑,因为紧张,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才终于摸出钥匙拧开房门。


    “西叔,我回来……”


    话语还未说完,唐暮秋便被屋内浓烈的血腥气味堵住喉咙,铁锈味裹挟腥臊在整间屋内蔓延,血腥臭气几乎要将一切清新的味道掩盖。


    唐暮秋脸色一变,低喝一声:“西叔!”


    唐暮秋立即冲进屋内,眼前的场景几乎让他血液凝固。只见客厅一片狼藉,玻璃茶几碎了一地,木头餐桌更像是被野兽啃咬过,边缘变成锯齿状,如同野兽的齿尖。地毯、电视、沙发,无一幸免,就连承重的柱子都空了一块。白色的墙壁沾染猩红的鲜血,唐暮秋身躯微颤。


    鼻腔中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要将唐暮秋的整个躯体包裹占据,他在原地站了一瞬,随后迅速朝着屋内的几间卧室奔去。


    西叔的卧室同样被翻的乱七八糟,鲜血洒满了衣柜与床,地板上粘稠的血迹微微发褐已经几乎凝固,墙面上飞溅的血点看得出当时战况有多激烈。地板上各种各样的文件、衣服散落在地,床边同样染着一大滩血,正被地上的床单碎片吞噬吸收。


    唐暮秋急躁地在屋内到处寻找西叔,却没能找到西叔的身影。


    家里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这种程度的损伤根本不是人类能完成的。同时,自己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小区里的人没有半分异常,甚至直到自己打开家门前,自己都没注意到家里的气味不对。


    这里曾经发生过的那场战斗,是用了特殊手段隔绝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所以这间屋内哪怕发生了激烈的打斗,甚至连柱子都被咬破,周围人也半分都察觉不到。


    唐暮秋双手握拳,他后背发寒。他抬眼时冷眸微凝,目光直直注视着那些非人的牙印,脑中宛若电闪雷鸣而过。


    他想起之前班主任在班里放映的视频画面。


    那视频里的怪物倒是长着这样的牙。


    唐暮秋深呼吸几次,他迅速调整状态,强行压下混乱思绪保持冷静。


    西叔如今下落不明,屋内的鲜血量很明显表示西叔是凶多吉少。


    要怎么做。


    西叔上次出门时就受了伤,但是唐暮秋没能问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西叔藏着掖着不肯说。


    唐暮秋深呼吸,随后抬起右手。他右手掌心内迸发出柔和耀眼的金光,顿时笼罩整间屋子:“——回溯·现。”


    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金光弥漫,这些金光不断闪烁、忽明忽暗、宛若上世纪的老旧电视机断了信号,随后倏地暗淡下来。


    唐暮秋心头一震。


    自己的能力又没了作用。


    这到底是为什么。


    唐暮秋脑中飞速思考,如果能力不能用,还有哪里,还有什么能给自己一些线索,哪怕只有一点点提示。


    唐暮秋在屋内踱步,他走回西叔的卧室。


    西叔的房间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文件,那些文件被撕成碎片撂在地上,唐暮秋俯下身捡起。


    文件已经碎得看不出内容了,唐暮秋起身,四处观察着。袭击者一丝痕迹都没在屋里留下,这也太诡异了,就像是在屋内突然凭空出现似的。


    事到如今,现在这种情况恐怕报警也没用了,要不要试着通知联盟的人过来呢。如果家里现在的场景真是那种怪物造成的,联盟的人应该有办法查到线索,这样能帮自己找到西叔。


    唐暮秋走到电话机前准备拨号,却发现电话线被人刻意剪断了,刀口平整,像是剪刀做的,这道刀口与屋内暴虐的战况完全是两种风格。


    唐暮秋目光一怔,微微愣在原地。自己没有终端也没有手机,家里的通讯更是简单,自从跟着西叔起,西叔留着的通讯装备就只有老旧的、宛若上个世纪的电话机。


    可现如今电话机的线被人剪掉了。


    “这线……难道是西叔自己剪的?”唐暮秋喃喃。


    唐暮秋在脑中思索,如果是西叔剪了线,那就代表他不希望自己报警。


    “西叔一定留了线索。”唐暮秋冷着脸站直身子,他四下看了看,又回到西叔的卧室。


    他第一眼便看见西叔的衣柜,柜门大大开着,内里的木头小杆生生从中间折断,撑起下方的一小块木板。


    衣柜…衣柜…等等,衣柜?


    唐暮秋猛地想起西叔衣柜下是有一个暗格的。


    唐暮秋几乎是立刻冲到衣柜前,他将衣柜整个推出来,随后将上方碎裂的木段丢弃,用力地推搡下方暗格的门。


    “咔哒”一声,门开了。


    那把西叔送给自己当礼物的纯黑色环首刀,与一个黄油曲奇饼的铁盒一起躺在暗格里。


    唐暮秋对这个盒子有些印象,每次西叔写完日记,都会把本子塞进铁盒里。


    他抱起盒子打开盖,内里放置着几个不同的物品。


    一本黑色的小笔记本、一枚手环终端、一张旧照片、以及几张零碎的票据。


    旧照片上是一个身穿军装的英俊男人,男人年轻温和,目光温润如玉,正看向镜头露出笑意。这个男人和西叔长得极像,应该是西叔年轻时的照片。


    票据是关于一些日常开销内容,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唐暮秋转而拿起笔记本打开,第一页写着【日记】二字,字体秀丽端正,正是西叔本人的笔迹。


    指腹划动纸页,映入眼帘的第一篇日记,就让唐暮秋身子一僵。


    【这是新本子的第一篇日记,应当珍重些。本想再写下点和上本一样的枯燥话,但思来想去,今日最值得记录的,是我见到了继明的孩子。他和继明年轻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止如此,林安、飞雪的儿子和女儿,我也见到了。都和他们年轻时长得极像。一时之间,我便看入神了。


    即使曾经见过他们小时候的模样,也没想到再度重逢时,他们会这么像他们的父辈。这些孩子们都一表人才,想必未来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小秋也能得到他们的帮助。今日晴,好事将近。】


    唐暮秋注视着这篇日记写下时的日期,正好是祁则安几人转校来的当天。


    继明…祁继明?这不是联盟元帅的名字吗?唐暮秋眉头拧着,这么说来,如果日记上的这个“继明”真的是联盟元帅,那么西叔又是什么身份?


    以及,为什么会在日记里提到自己得到他们的帮助?


    唐暮秋接着翻页,看着第二篇日记。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开始急躁。他的手已经伸向一般民众,而我知道,他的欲望远远不止这些。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当年的态度伤透了他的心,以至于他如今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可若重来一次,我永不后悔我的选择,我势必与荣光同存亡。


    小秋的格斗水平很高,已经能够自保,未来仍需坚持锻炼。记得提醒小秋,做任何事万不可急躁。一定要慢慢来,按部就班,脚踏实地,方能看出对方的真实身份和意图。】


    唐暮秋呼吸一滞,他省略掉日常内容,不断接着翻页,第三篇日记出现时,唐暮秋的目光紧紧锁定右下角的名字。


    【我如今身受了伤,心脏上方中了一弹。只差两厘米这一枪就能要了我的命,他是心软了,还是因为三月之期未到?唉…我不清楚,我如今也看不透他的心了。


    不论如何,好在今日有所收获。从老友处得来环首刀一把,手环终端一枚。环首刀已经送给小秋了,至于手环终端,等未来再送给他。


    我知道终究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联盟,交易,还有早已诞生的怪物。他要把手伸向继明的孩子和我的小秋,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这些事我不能说出口,我不能改变原本的未来。


    倘若他寻我的那一日真的到来,那么肯定会有一场激战,激战过后,我应当会先躲避一段时间。


    武装学院很重要,联盟也很重要,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在其中现身。因为我是如今十恶不赦的犯人——沈惜。】


    唐暮秋呼吸一滞,他看着“沈惜”两个字,久久不能回神。


    华国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这是传奇的代表,是英雄,更是一个时代。


    “…西叔,就是沈惜?”唐暮秋喃喃。


    唐暮秋在脑中算了一下时间。


    六十八年前战争开始,海外各国企图霸占华国欧若矿石,于是发动了大规模的袭击。


    战争持续二十年,四十八年前,名为沈惜的英雄横空出世。


    年仅二十岁的沈惜打仗时如有神助,仿佛能够预知未来一般,将敌人打得节节后退,仅仅三个月便平定战事。


    战争就此终结。


    沈惜同年获得了人类历史上最高的荣誉——白金勋章。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可好景不长,仅仅二十年后,沈惜四十岁时被爆出通敌叛国,引得整个华国唏嘘不已。


    更让人意外的事是,他亲口承认了自己通敌叛国,自此之后,他的一切相关事迹被刻意抹消,就连影像资料都被禁止播放。


    和唐暮秋同时代出生的新世代,没人知道沈惜长什么样,只能靠年长者口口描述。


    唐暮秋拧着眉推算时间,却越算越不对劲,越算越毛骨悚然。


    倘若西叔就是沈惜,那么时至今日,沈惜已经六十八岁了。


    可西叔看上去还是很年轻,几乎是四十多岁的模样,根本不见老。


    可怎么会这样呢?


    唐暮秋想不明白,他只牢牢地捏着本子,知道这件事不能透露半分。


    他低下头,又继续翻页,后面还有许多篇日记,唐暮秋从中扫着关键信息,最终目光停留在一篇短暂的日记上。


    【三年后,继明的孩子死期将至。为了让这孩子能够活下来,也为了小秋的未来,我要离开去寻找生路。我知道这一切是我不负责任引起的开端,我是承担一切的罪人,我必须赎罪。】


    目光向下一行扫去的瞬间,唐暮秋背脊发凉。


    西叔的字迹端正秀丽,清清楚楚写下几行字:


    【小秋,你在看吧。如果想救下祁则安,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耗时间了。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小镇,然后…想办法进入武装学院吧,那里会有一切的真相。武装学院不收Beta,所以你要自己想办法。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小秋。西叔想和你说,对不起。


    西叔在很多事情上欺骗了你,如果你要恨西叔,西叔也认了。


    西叔总是说话不算话,说带你走后让你过好日子,但到头来,日子却也只是过的普普通通,没有给你富足的生活。西叔总是对你遮遮掩掩,很多事情都没有告知你,也让你难过了。


    可无论如何,小秋。相信西叔。西叔只是想你的未来光明敞亮,从此再无任何昏暗挡道。


    时间紧迫,分秒必争,即刻动身吧。


    小秋,祝你万事顺意,平安健康。】


    唐暮秋看着这样的文字,眼眶逐渐湿润发热,他握着日记本的手轻轻颤动。


    是啊,他早该发现的。西叔明明反常了那么久。


    开始频繁喝酒、离开家、甚至是受伤回来,可自己当时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早知如此,哪怕西叔当时遮掩不回答,他也该想办法强行撬开西叔的嘴巴的。


    但也有一点奇怪,西叔怎么会提前料到自己在看,难不成这一切都是西叔算好的?唐暮秋的心脏砰砰跳动。


    如果这一切都在按照西叔的推测发展,那是不是代表自己现在必须要离开?


    可自己就这么走了,祁则安怎么办?


    祁则安还在等自己的答复。


    可如果自己不走,祁则安又怎么办?


    日记中写着祁则安三年后会死。


    他不想祁则安死。


    唐暮秋红着的眼眶彻底湿热,他清冷淡然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无措的神情。他跪在地上,手中摊拿着那本“预言”日记,眼泪倏地掉了下来。


    唐暮秋只觉得自己的视线模糊了,又清晰,随后又模糊。这样循环往复,眼眶湿热,泛着痒意。


    舍不得祁则安,喜欢祁则安,不想离开祁则安,也不想伤祁则安的心。可是,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了。在自己的感情和喜欢之人的性命里二选一,唐暮秋的选择显而易见。


    心脏的酸涩疼痛像细密的针,一下又一下扎在最深处,那片先前被蓝鲸掀起波涛的海,如今正以极快的速度干涸。


    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日记本的纸张上,洇染了字迹,纸面上形成一个个深色小涡。


    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人,就连哭泣都是安静的。


    许久之后,属于唐暮秋抬手抹掉眼泪,他抱着老旧的黄油曲奇饼的铁盒缓慢站起身,清冷的嗓音带着浓烈鼻音在屋内呢喃轻叹:“……对不起啊,祁则安。”


    ……


    下午四点。


    祁则安提前二十分钟到达目的地。他抓了头发,做了个造型。身上穿着黑红配色棒球服,牛仔裤和崭新的球鞋。他还是第一次被唐暮秋约出来。不仅如此,还是第一次收唐暮秋给的个人礼物。


    祁则安想给唐暮秋留下一个最好的印象,不然哪里对得起最好的唐暮秋。祁则安想。


    祁则安慵懒地靠在街边拐角处的墙上,昂首看着朝地上飘落的金秋叶。他随意抬手,抓住一片叶子在手中捏着梗转动。


    金秋叶被祁则安捏住挡在眼前,祁则安眯起一只眼,另一只眼看着金秋叶,随后一点点地挪开叶子。


    然后,唐暮秋闯入了他的视线。


    暮秋时节气温转凉,唐暮秋身上像是随手套了件单薄的校服就跑了出来。他的鼻尖被冻的通红,耳根也泛起薄红。


    祁则安丢下手中的叶片,站直身躯,等着唐暮秋发现自己。


    唐暮秋四处寻找,终于在拐角处发现了祁则安的身影。他看见祁则安的瞬间心脏酸涩胀痛,但他依旧保持着镇定,快速走了过去。


    之前准备送给祁则安的金秋叶挂坠,唐暮秋在狼藉的屋内找了许久才找到。那枚漂亮的绿色盒子已经坏掉了,但好在这个挂坠依旧完好无损。


    唐暮秋在屋内擦掉眼泪后就去寻这个挂坠了。他想,既然他人都要走了,好歹把自己的心意多少表露给祁则安吧,不论他从今以后是恨自己,还是…能继续喜欢自己,自己至少都表达过自己的心意了。


    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祈求祁则安不要恨自己。因为,他那么喜欢祁则安。不想被祁则安讨厌。


    唐暮秋走到祁则安身前,他将手中的金秋叶挂坠迅速塞进祁则安掌心内,目光珍重又决绝,闪着灵动的光:“这个…给你。”


    “嗯?”祁则安将那枚金秋叶拿起,拇指指腹蹭着摩挲:“是银杏叶的挂坠。”


    唐暮秋轻轻“嗯”了一声:“这是我想给你的…礼物。”


    祁则安在心下低笑一声。唐暮秋这人真是笨拙又木讷,送礼物也像是带着些讨好意味似的,自己是唐暮秋,又送出去金秋叶,这其中的暧昧感几乎要冲破彼此的心照不宣。


    祁则安心底的恶劣再度升腾。他喉结微微滚动,从中溢出一声轻笑。他勾起唇角,低沉的嗓音显得天真无辜,他轻轻眨了下眼睛故意道:“班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唐暮秋面色一怔,薄唇立刻抿起。他低垂下眉眼,眸光颤动。他在心底怨自己,是自己表达的还不够明显吗。为什么祁则安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呢。可是自己事到如今,又要怎么开口去说,自己喜欢他呢。


    唐暮秋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他眼眶发热,鼻尖一酸。他缓慢地开口,像是要把自己一生的承诺都交给祁则安似的:“……我、这个,可以当做是我。你……不喜欢吗?”


    唐暮秋话语中带着决绝之意,嗓音发紧,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悲伤。


    祁则安的眼眸几乎是瞬间暗沉下来,他呼吸微凝,随后哑声道:“还不错,我很喜欢。当然,除开这个小东西,我更喜欢班长你。既然你送了这个礼物给我,那是不是代表你和我心意相通?班长,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对我的感觉?”


    唐暮秋心尖猛地一颤。


    原来祁则安明白自己送这个礼物代表着什么。


    这就够了。


    这就……足够了。


    唐暮秋的指尖捏着校服衣摆,他的眼眸始终低低垂着,同样垂落的额前发丝遮挡住唐暮秋的面颊,让祁则安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沉默许久,唐暮秋嗓音轻颤:“……明天。明天告诉你。”


    “明天?”祁则安眉眼舒展,轻轻勾唇:“好吧,那我就依着我们班长吧。”


    唐暮秋轻轻点了下头。


    “这么说来,明天还是班长你的生日呢。9月22日,多好。等明天你答复我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饭,给你过生日。”祁则安嗓音中的笑意藏不住:“你呀,明天如果答应我,那以后你的生日就是我们的纪念日了。以后每到这天,我就能想起你,也能想起我们。”


    祁则安带着些许甜蜜的话语在此刻宛若利刃刺痛唐暮秋的心。


    唐暮秋心如刀割,是了,自己怎么就忘了明天是自己的生日呢。


    明天自己离开后,祁则安恐怕这辈子也忘不掉自己了,他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唐暮秋低垂的眼眶彻底红了,他站在祁则安的面前,却觉得呼吸都困难。他多想找到一个狭小的、逼仄的缝隙钻进去,然后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可是不行。因为祁则安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他无法装作祁则安这个人不存在,所以也无法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祁则安见唐暮秋不回话,以为对方又在害羞,于是主动道:“那我们明天在哪见面?几点?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尽量早一些见?趁雨还没下,我们先拥抱。”


    唐暮秋的呼吸错乱一瞬,他开口时嗓音略微发哑:“嗯,明早吧。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公园。”


    “帮夏玲拿回包的那个公园?没问题。正好那里离你家很近,四舍五入,也算是我这个‘没过门’的媳妇先去家门口候着‘夫君’了。”祁则安调侃两句,他平日里低冷的嗓音中染上些许兴奋:“那…班长,我们明天见?”


    过了两秒,唐暮秋抬头,露出一抹淡然微笑:“嗯,祁则安。再见。”


    祁则安心底喜悦,欢喜与期待充斥他的心脏,这是他唯一一次没能注意到唐暮秋的情绪不对。


    ……


    9月22日当天,雨下了一整日。


    祁则安固执地站在公园内,一步也不肯离开。


    夏玲和彭子成互相对视一眼,却没人敢上前一步。


    唐暮秋没有来。


    祁则安从清晨等到傍晚,再到天色暗下。他双目通红,步伐挪动,主动去唐暮秋的家敲门。


    但却无人应答。


    一刹那,巨大的恐慌和空落感袭击祁则安的心脏,他撬开了门锁,孤身闯了进去。


    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屋内一切陈设安好,唯独人不在了。


    唐暮秋不在,西叔也不见了。


    祁则安发了疯一般在屋内找人,可是,人就是不见了。屋子里干净得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祁则安很固执。


    一天等不到,那就等两天。两天等不到,那就等三天。一天一天下去,早晚有一天唐暮秋会回来的。哪怕不想面对自己,至少,还要回来上学的不是吗?他不是想考军校吗?


    假期的每一天祁则安都去公园等唐暮秋。


    可直到假期结束,唐暮秋也没出现。


    开学日,祁则安的前桌换了人。


    祁则安找到班主任,问唐暮秋去哪里了。


    班主任说,唐暮秋不上学了,他退学了。


    祁则安喉中哽住,他的眼眶渐渐湿润。


    他连唐暮秋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他甚至没有办法去问问唐暮秋,你去哪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无法解决,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助,需不需要我陪在身边。为什么擅自离开,为什么说走就走,为什么丢下我。


    “…他在哪。”祁则安嗓音哽咽,话语发颤。


    班主任背后一僵:“这…祁同学,我真的不知道啊。”


    祁则安呼吸发抖,气音发颤,嗓音低冷如冰窖:“…他在哪。”


    班主任见他执着,却束手无策。


    “我问他在哪你听不见吗,他人去哪了,他为什么退学!”祁则安后颈处的腺体开始发热刺痛,巨大的S级Alpha威压将整个办公室压制住。他喘息急促起来,眼眶泛红湿润:“告诉我他去哪了,告诉我!”


    班主任被这股威压压迫得喘不上气,他艰难道:“祁…同学…”


    彭子成和夏玲迅速闯入办公室,二人同时眸光一颤。


    祁则安身边已经出现混乱的蓝白色方块,那些方块或大或小,每一个都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祁则安后颈的腺体突出,强大的S级Alpha信息素爆发,那些蓝白色方块迅速在周围的环境里拉长、变换、跳跃。


    彭子成扑身上前,努力压制住祁则安:“祁哥、祁哥,冷静!你的腺体!你的天赋!”


    “放开我,放开!”祁则安红着眼:“他凭什么说走就走,他凭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要找到他!”


    “祁哥!”夏玲跟着上前压制住祁则安的身躯:“您再这样命就要没了,您要是死了谁还能去找班长,班长突然离开肯定是有原因的,您先冷静!!”


    “我没法冷静!”祁则安低吼如野兽,眼泪顺着猩红的眼眶落下:“他为什么丢下我……我、我……呃!”


    强烈的刺痛让祁则安浑身直冒冷汗,夏玲和彭子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二人迅速联系联盟的人,同时警告办公室内的人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


    后来联盟的医生说,祁则安的空间系异能是因为唐暮秋的离开暴走了。


    因为祁则安太想找到唐暮秋,所以空间系异能擅自溢出。


    祁则安当时甚至想过把周围的一切环境撕碎,然后把唐暮秋找到。


    所以祁则安的异能异常狂暴。


    但是这是错误使用天赋异能的方式。长久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


    彭子成和夏玲彼此对视一眼,又担忧地看向隔离室内的祁则安。


    隔离室内的祁则安穿着宽大单薄的蓝白色实验服,目光朝着窗外望去。他的目光冷寂,深棕色的眼瞳如同死去的湖,没有半分生机。


    窗外高大的树抵在窗前投下些许阴影,风一吹,枝丫上的金秋叶便“沙拉”作响,顺着风的痕迹从窗户的缝隙缓缓飘入室内。


    祁则安的目光移动,他的视线投向那片飘落在室内的金叶,他眼眸中闪过一丝浅光。他的手指微微一动,触碰到了自己手腕上挂着的金叶挂坠。这一刹那,他骤然回神。


    这是唐暮秋给他送的挂坠。他拿到的当晚,回家自己做成了一个手环戴在手上,像是主动臣服宣誓主权,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唐暮秋。可现如今,唐暮秋人不见了,只有这枚挂坠还在提醒祁则安一切是真实的。


    祁则安垂眸盯着金秋叶的挂坠看了数秒,他的喉咙哽咽酸涩,清泪自眼眸中直直坠下,顺着冷峻面容滑落。他抬起手,虔诚真挚地吻了吻那枚微小的、精致的金秋叶挂坠。


    “……唐暮秋,”祁则安嗓音低冷沙哑:“我恨死你了。”


    第79章 失败。 他一直在骗你啊。


    意识混沌, 精神识海仿佛被撕裂无数次又再度重组,漫长的疼痛令人放缓了呼吸。


    唐暮秋趴在地上,身躯之上浮现的金光已经微弱到昏暗不明。他鼻腔中灌满干枯泥土的气味, 古老时钟的金属铁锈味道一同在空气中弥漫。他近乎失明的眼只睁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不清。


    耳畔的古钟嗡鸣音不知何时停止, 微弱的蓝光像是一抹幽幽鬼火,宣判毁灭停滞。


    时间如同被定格,一帧一帧跳动不知疲倦。


    唐暮秋不知道周期已经过去了多久, 他浑身乏力,眼眸的光亮缓慢恢复。


    后颈腺体被刺破吸收能量的痛苦早已在他无意识时停止, 他昏迷的太久,视线又模糊不清,不知如今是白昼还是黑夜。


    “……成功了吗, 古钟…停止了吗。”唐暮秋喉咙嘶哑,如同破败残萧,清冷之意荡然无存:“……我……为什么还活着?”


    唐暮秋说完这句话后喘息片刻, 在脑中努力思索。如果古钟的毁灭停止了, 为什么他的性命没有被收走。


    古钟想要停止毁灭就要把让它感到畏惧的人一并杀死, 唐暮秋带着祁则安的信息素和血液而来,同时他也展现过自己的能力。古钟如果真的被蒙骗,那么他就应该死亡,只有这样古钟才会认为“唐暮秋”和“祁则安”一起死了,对它不会再产生威胁。


    可现如今他为什么活下来了。


    “你还活着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你失败了呀!”一道带着讥讽调笑的轻佻嗓音出现在唐暮秋身前打断他的思考,而那话语之中的轻蔑意浓烈。


    唐暮秋趴在地面上的身躯一震, 他强行支撑躯体昂首,奋力去看来者。


    先坠入唐暮秋昏暗视线内的,是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眸。那双眼睛泛着荧光, 被身旁的古钟光波映照,显得更加明亮。


    这个人唐暮秋曾见过的,就在祁则安被尹匿中伤当天,这个人曾与自己搭过话。


    “呵…”顾渊轻笑一声,他注视着趴在地上浑身狼藉的唐暮秋,三两步走到他身前,俯下身轻声道:“上次走的太过匆忙,真是很抱歉,唐暮秋。现在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了,我是顾渊。当然,你能不能记住对我来说也不是很重要。”


    “你说…失败…是什么意思…”唐暮秋气息不稳,他嗓音嘶哑:“古钟怎么样了…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做了什么…”


    顾渊:“你的疑问真多呢。”


    顾渊没有理会唐暮秋的疑问,他那双晶蓝色的瞳孔在镜片后灵巧转动,最终在唐暮秋身旁不远处找到了那把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环首刀。


    顾渊拿起纯黑色的环首刀,借着古钟幽光去看刀刃:“哎呀,还真是把好刀呢。不愧是沈惜送你的刀。他的好东西怎么全部都给了你,一点也没给我留,真是气人呢。”


    听见“沈惜”的名字,唐暮秋心中急切更甚,如今如果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失败,那这个顾渊在这个时机出现一定有原因。


    不仅如此,若是自己的计划当真失败,那自己这两年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你到底、你到底咳咳…是谁。顾渊,你究竟是什么人,你……”


    唐暮秋话还未问完,顾渊已经脸色一变,顾渊面色冷冽厌恶,他毫不留情地将环首刀的尖刃刺进唐暮秋的肩膀里。


    “——啊啊!!”唐暮秋顿时痛呼出声,嗓音沙哑气息混乱,如同苟延残喘的败军。他刚恢复些许的视线因疼痛再度发黑,目光昏暗,大脑只剩刺痛。他张了张口,喉咙里却无法再二次发声。


    顾渊镜片下那双晶蓝色的瞳孔薄情又无意,扎起的黑色马尾辫正随着他的动作在背后晃荡。他高高在上地俯视唐暮秋,而后抬脚用鞋底踏上环首刀的柄,脚下不断使力,让那刀刃一寸寸加深。


    “不愧是和古钟同源同生的刀,”顾渊的笑意冷冷:“它刺出来的口子,恐怕你再怎么回溯也治不好吧。毕竟…这该死的破钟将时间与空间连成一条线了,你身为时间的一员无法对抗这把刀,双利刃呢。”


    唐暮秋被环首刀刺着钉在地面,他眼眶泛红仿若泣血,纵使视线一片昏暗,他也不屈昂首怒视顾渊:“你连…我的回溯都知晓,你是谁派来的。如果你只是个部下,那你背后的那个主人不过是个懦夫,只会躲在身后坐享其福。”


    “真可悲啊,唐暮秋。”顾渊语气惋惜:“连看都要看不见了,还在说这种大话。这么可怜,我大发慈悲,把眼睛借给你用一下吧。”


    唐暮秋愕然出声:“什么?”


    顾渊一脚使力将环首刀再度下压,身躯却在同时俯着躬下,他将额头触碰到唐暮秋的轻触,而后撤回起身。


    唐暮秋想要后撤却来不及,他苍白浅薄的唇微微张着,瞳孔在刹那间化为晶蓝,他只觉瞳孔一瞬刺痛,随后视线顿时清明起来,他完全看清了眼前之人。


    眼前的顾渊鼻梁上架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轻佻细眉下那双晶蓝色的瞳孔泛着荧光,身上的西装裁剪得体,若是忽视他如今的疯狂举动,一眼扫去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精英人员。


    “对,没错…就这样看着我,唐暮秋。”顾渊将脚从环首刀处撤下,转而踩在唐暮秋的脸上:“让沈惜百般照顾的人俯身在我脚下原来是这种感觉,真不错。也不枉我为那老东西卖命这么久,以至于累得半死不活还要来这里搅你的浑水。”


    唐暮秋如今失了力道,肩膀的刺痛几乎要让他昏厥,他全凭一口气吊着,听见顾渊的话语,唐暮秋乌墨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不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失败吗?哈哈,很简单啊。是因为我啊。”顾渊轻笑一声,当着唐暮秋的面,缓慢而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哒”。


    顾渊身旁形成了一个亚空间,虽然狭小,但那熟悉的蓝白令唐暮秋浑身颤抖,错不了,这是属于祁则安的空间系异能。


    “…你夺走了祁则安的能力?”唐暮秋愕然之间从喉咙中艰难挤出这句话。


    顾渊摇摇头,做派轻佻意味十足:“可惜可惜,猜错了哦。这哪里是夺走的能力…这本身就是我的,不过我就不给你解释了,没这个必要。总之…你偷走了祁则安的信息素和血液注入进自己的身体,希望古钟把你认作祁则安,然后杀了你,用以保全祁则安性命。刚开始你的确成功做到了,华国上方的天空从乌泱泱一片化为安详宁和,只要撑过这个周期你就赢了。可惜的是两天前我来了。你猜我做了什么?呵呵,我把自己的血和信息素也丢给古钟了。而好巧不巧,哎呀,我的信息素里竟然也有祁则安的一部分,将祁则安的信息素除开,剩下的两股…属于你和我的信息素在钟内交织争斗…你说,古钟能不能意识到,你是个狡猾的骗子呢?”


    唐暮秋的呼吸急促起来,巨大的绝望充斥心头,无力与悲愤交织,他不顾环首刀刺穿身躯,昂首狠狠攥住顾渊的脚踝,他眸光泣血狠戾,只能吐出二字:“顾渊!”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顾渊拖着长音,他一脚踢开唐暮秋的手,随后姿态优雅地捡起不远处遗落在地面的那本黑色密码本,慢悠悠地晃了两下:“唐暮秋,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不过我想问问你。倘若有一日你发现周围的所有人都在欺骗你,尤其是你最信任的、最依赖的、甚至是曾经从心底认定和你一个阵营的,当你发现真相的那一天,你会如何?是会情绪崩溃地大声控诉,还是依旧像个哑巴一样不声不响?”


    “我没空和你玩这种无聊的问答游戏!”唐暮秋见顾渊把玩黑色密码本,呼吸急促起来:“别碰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好笑。”顾渊轻巧地打开密码本,随手翻开一页:“这不是沈惜的本子么?”


    唐暮秋心尖一颤,无形的恐慌弥漫整个胸腔,顾渊为什么知道这个密码本的来历。


    “你现在虽然恨我,觉得我阻碍了你的计划,但你却没有过分急躁。因为你觉得失败一次还可以重来,反正距离你那位心上人死去还有一年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来,不着急。因为预言本上写着,‘秋纪元756年9月23日,秋分日。继明的孩子性命垂危,即将死亡’。”顾渊慢悠悠地讲完这些话,居高临下地注视唐暮秋。


    唐暮秋大脑因疼痛思考变得缓慢,他浑身冒出冷汗,却不得不赞同顾渊口中的那些话。


    因为唐暮秋的确是这么想的。


    唐暮秋之所以选择提早来到此处解决古钟未来爆发的问题,就是因为祁则安受了伤。他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需要尽快改变预言中关于祁则安的死亡预告,这样至少他未来不会再担惊受怕,不会再担心祁则安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突然死掉。


    沈惜的笔记本上说,祁则安的死亡时间是秋纪元756年的秋分日,唐暮秋的试错成本很高,他有足够的时间想办法。


    顾渊缓慢地走回唐暮秋身前,而后蹲下身子,一手挑起唐暮秋的下颌,一手则是拿着笔记本上端,将预言页面展开给唐暮秋看。


    “用我送给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上面的文字。上面写的是什么?”顾渊轻笑:“文字的内容,从我搞乱你的计划开始,就完全不同了哦。”


    唐暮秋呼吸一滞,他自然知道未来如果改变预言也会变动,可看见那行文字的瞬间,仿若无数只蚂蚁同时啃食他的躯体,不可控的绝望轰然出现。


    【秋纪元755年9月23日,秋分日。祁则安,死亡。】


    唐暮秋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凝固冰凉,一股寒气直直钻入心脏,他嗓音颤动:“这、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明明应该是明年才对,怎么会这样……”


    “会这样的原因很简单呀,因为这本来才是真正的预言。沈惜骗了你呀,唐暮秋。”顾渊的话语轻飘飘地,每说一个字都让绝望继续蔓延:“沈惜那家伙看起来很纯良很温柔吧,但他一直都在骗你啊。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756年的预言,祁则安会死在今年的秋分日。也就是……七天之后哦。”


    唐暮秋已经完全怔愣在原地,他甚至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灵魂已经被顾渊的这段话撕碎了。他嘴唇冰凉发抖,从喉咙中挤出一声:“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顾渊晃了一下本子。


    “你用什么证明西叔骗了我,”唐暮秋嗓音发抖:“这行字如果是你用了什么能力故意让我看见的呢。是眼睛,你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


    “唐暮秋小朋友,你好像真的很不愿意相信沈惜不是什么好人啊。”顾渊苦恼地叹息,他耸了下肩:“对他执迷不悟倒也没问题,不过,如果沈惜什么都没做,那我为什么知道这个本子的密码,又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你呢?你别忘记了,沈惜能看到未来啊。至于你说的眼睛…我只是把视线借给你用用,你应该心怀感激才是啊?”


    唐暮秋的指尖微动,他掌心在地面蜷缩,眼眶发热,呼吸困难起来。


    “不可能……”唐暮秋喘息道:“西叔不会骗我。你的眼睛,你收回去,我不要了。”


    “哈哈,我送出去的礼物哪儿还有退回来的道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我这双眼睛吗,这可是很珍贵的东西,感恩戴德地收下吧,总比瞎了好。”顾渊轻笑,话语听不出其他含义,似乎只是在认真感慨。


    唐暮秋根本不信任顾渊说的任何话,他咬着牙移开视线不去看顾渊。


    “真的不打算再看看这上面的内容了?”顾渊嗓音里带这些讥讽笑意:“来到这里找你之前,我稍微对你的心上人动了点手脚。本子没准会给你些小惊喜也说不定呢?”


    唐暮秋拧着眉闭目,可听见关于祁则安的话语时还是睁开双眸。


    只见唐暮秋睁开眼眸的刹那,笔记本上那行宣判祁则安死亡的字开始闪烁、跳动,如同古老世纪的电视机雪花屏,那些混沌的字符晕染、变幻,在几秒钟后又化为一行简短的句子:


    【祁则安,今日已死亡。】


    第80章 原本的计划。 他死了吗?


    这行字让唐暮秋彻底僵在原地, 他甚至连如何呼吸都忘记了。


    被古钟吸食数日的身体没有力气,只能感受到疲惫。可在这一瞬间,唐暮秋却觉得身体像是被千斤重挤压, 浓烈的钝痛仿佛直直降临。


    唐暮秋呼吸急促起来, 他看见这行字拼命用手撑地, 却又迅速摔落在地。


    他顾不得身躯疼痛,平时清冷淡然的神情在此刻如同枯木般悲怆,他盯着那行字喃喃开口, 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什么?”


    “嗯?”顾渊低头跟着看了一眼预言内容,顿时眉眼舒展露出微笑:“哎?还真死啦?哈哈哈哈, 比预言上的时间还要早呢。看来纵使是S级Alpha,也没办法抵御炸弹嘛。归根到底还是肉体凡胎。”


    “……你说什么?”唐暮秋艰难开口,神色僵硬, 眼眸内满是绝望:“你炸了什么?”


    “你的那位心上人先生,在两天前说什么也要去联盟的数据库查资料。他查就算了,还专挑沈惜的资料查。这可不行啊, 万一真被他查到点什么, 我可就麻烦了。”顾渊话语顿了顿, 随后带着纯良笑意,一字一句道:“所以,我把他连着联盟总数据库一起炸了。一个连腺体都废了的S级Alpha,只不过是个空有Alpha名头的废人。我猜本子上现在突然说他死了,应该是联盟那边抢救两天后抢救无效了吧。”


    唐暮秋的心彻底死了,顾渊的话语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却什么都听不见。


    顾渊的话语太模糊,不断重叠,回声阵阵。


    唐暮秋觉得天旋地转, 好像身体就要被什么力量直直撕碎,灵魂也要灰飞烟灭。


    平稳了二十年的精神识海在此刻震荡,翻滚,内里精神识海的丝线绷直,最终“啪”地一声断开了。


    唐暮秋沉默着,他如同死湖般寂静,他清冷淡然的眉眼此刻染满死寂。


    片刻后,他挣扎着直起身子,将环首刀从自己右肩处拔出,鲜血顿时喷涌。他呼吸起伏剧烈,仿若一条在濒死前挣扎的鱼,他拼尽全力挥刀,却又被顾渊轻飘飘踩在脚底。


    环首刀被顾渊踩到地面发出金属鸣音的瞬间,大地在此刻同时震荡轰鸣。古钟再度发出铮铮鸣音,淡蓝色光辉与顾渊那双令人痛恨的眼睛交相辉映,最终浓稠地化在唐暮秋眼底。


    唐暮秋心底的恨意达到顶峰,他浑身爆发出激烈的金色光辉,仿若奉献性命般将身体内已经枯竭的能量不断透支,他疯狂回溯躯体的伤口,可古钟造成的伤他无法用能力回溯,他孤注一掷地吼叫出声,站起身一刀刀刺向顾渊。吼声中充斥着悲哀与绝望,痛恨夹杂其中,如同一个被压迫到极致的灵魂最后的悲鸣碎音。


    顾渊迅速闪避,他镜片后方那双晶蓝色的瞳孔无机质地看着眼前的唐暮秋,他在闪避中喘息开口,话语讥讽:“真恐怖,你还是人吗。浑身血淋淋地爬起身砍我,简直像个人形乌鲁鲁。”


    唐暮秋充耳不闻,只一刀又一刀快准狠地刺向顾渊,他右肩因环首刀刺穿伤的疼痛导致用刀时不够灵活,他咬咬牙,挥手轻甩,用左手抓住环首刀刺去。


    右肩不断失血让唐暮秋面色苍白,他的唇肉毫无血色,仿佛做好与顾渊同归于尽的准备。


    在这霎时间,一道极具威严的男音从龙脉入口处传来:“——重组!”


    唐暮秋被这低沉吼声惹得心头一震,他迅速扭头向后看去,只见祁继明带着大波人马来临。被祁继明操控重组的泥土与墙形成尖刺模样飞速追逐顾渊。


    顾渊接连退败,躲避中咋舌一声,毫不掩盖厌恶之情地开口:“哪儿都有你的破事,祁继明!”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没死,顾渊。”祁继明道,他话语沉沉。


    “你都没先去死,我凭什么?”顾渊冷笑:“你们这群懦夫,该死的背叛者。”


    祁继明不和顾渊多费口舌,他的神情平静无波,只在目光转向唐暮秋看见他浑身是血的躯体时变了脸色,他迅速向后方部下发号施令:“去追顾渊,一旦追到立刻扣回联盟!”


    龙脉底部的所有土地被祁继明用异能操作,他即刻上前接住唐暮秋摇摇欲坠的躯体,唐暮秋肩膀渗出的血顺着胳膊流到手腕,最后滴落在土地上。


    祁继明只看了一眼唐暮秋的伤口便了解一切:“古钟造成的伤和刀伤,你无法用能力回溯恢复?”


    唐暮秋体力不支,面色苍白地靠在祁继明手臂一侧,他不答,只是喘息。


    “我知道了,我带你去装甲车上。我来处理这些伤,可能会有些疼,孩子,你需要忍耐一下。”祁继明嗓音低沉富有威严,只是短短几个字便让人听着安心。


    “……祁则安死了吗?”唐暮秋喘息间开了口。


    祁继明刚迈开步伐走了两步,便被这句疑问钉在原地,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唐暮秋见祁继明的反应心头一空,他嗓音颤抖,手中的环首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金属撞击音如同宣判的鼓声,他气息不稳地追问:“……他死了吗?”


    “则安他……”祁继明嗓音似是哽咽了一下,他的话语欲言又止,最终道:“嗯。”


    唐暮秋眸中闪烁着的光在此刻彻底熄灭,如同烧尽的炭火,被厚重的落雪覆盖,心中悲痛一时之间盖过一切,紧随其后如同藤蔓弥漫心头的,是迷茫。


    如果祁则安死去了,那自己当初离开的那两年算什么?


    自己当初坚持着、日复一日靠着念想煎熬苦撑的日子算什么?


    自己存活至今的意义又算什么?


    迷茫、无助、困惑、不解。这些情绪与悲哀交织,最终化为颤抖的喘息。


    “……西叔说的对。”唐暮秋嗓音颤抖,话语自言自语却带着些自嘲与偏执:“我不该活。早在他寻到我的那天,我就该去死。”


    唐暮秋深呼吸,有些哽咽:“我不知道原来我活下来的代价会这么重。该去死的人本就是我。”


    祁继明背对着唐暮秋,那高大威猛总是充满威严身躯如今却有些佝偻,祁继明两侧的鬓角花白染上些许沧桑,在这一个瞬间,祁继明的背影不再是全华国人民心中的定心针元帅,而只是一个单纯的、痛失爱子的父亲的身影。


    “……不要这么说,孩子。”祁继明在原地沉声,随后他转身走到唐暮秋身边,捡起唐暮秋掉落在地的环首刀塞进对方手中,严肃郑重:“听话,先去治疗。你伤成这样,则安会难过。”


    唐暮秋闻言心脏猛得一酸。


    在杀戮乌鲁鲁的战场上果敢勇猛、击退敌人时迅捷强悍的战神,就连平时身受重伤也不会落一滴眼泪的唐暮秋,终于在听见他人以爱人的口吻安慰自己时潸然泪下。


    “……先回车上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和你同步。”祁继明扶着唐暮秋道。


    唐暮秋朝联盟的武装车走去,快要上车时,唐暮秋平静询问:“您不难过吗。”


    祁继明沉默很久才开口:“我是华国联盟的元帅。如今形势严峻,我如果也倒下了,国家该怎么办呢。我如今也只能拼命地让自己暂时不去想则安的事。”


    唐暮秋不再开口,只是低垂着泛红的眼眸上了武装车。


    联盟的武装车停在龙脉入口,唐暮秋上了车后朝窗外看,依旧是在地底处,看不清外面的模样。


    祁继明坐在唐暮秋对面,他伸出手:“我的能力是重组。你的血肉会重新生长一次,这种苦楚可能会让你撑不下去,如果你有任何……”


    “开始吧。”唐暮秋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需要疼痛证明我还活着。”


    祁继明看向唐暮秋,随后从鼻腔中叹出一口气。


    祁继明对着唐暮秋的右肩发动能力,那已经被刺穿的血淋淋刀口内,神经与血肉翻涌,它们拉扯着重新缠绕在一起,唐暮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那时离开后,我的确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祁继明开口时嗓音沉沉:“可你走后的半个月里,华国上下发生了太多事。”


    唐暮秋嗓音低冷发哑:“我走之前唯一的嘱咐是让你照看好祁则安。”


    祁继明哑了声。


    “……抱歉,”祁继明闭了闭眼:“我们的人没有发现顾渊混进来了。应该是因为他同伙的能力,那个叫尹匿的孩子帮了他。”


    唐暮秋眼眸中的光微微颤动一瞬,随后他轻缓地合起眼眸。


    一个月前,唐暮秋从联盟总部逃逸当天,审讯室内。


    唐暮秋与祁继明面对面坐着进行审判问答,在唐暮秋爆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后,祁继明开了口。


    祁继明:“我已经让人把屋内的所有监控监听设备都关闭了,在这里说的话,不会有除我们以外的第三个人知晓。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你那天带人去英雄纪念馆是为什么。”唐暮秋突然开口。


    “什么?”祁继明愣了一下:“哪天?”


    “我刚入学没多久时,我和朋友们去了一趟英雄纪念馆。但去了没多久就被你带着人拦回去了,我不认为那是巧合。”唐暮秋道。


    祁继明笑了一声:“怎么,这个问题很重要?”


    唐暮秋:“很重要。”


    祁继明:“为什么?”


    唐暮秋:“我要确定,你是不是我阵营的人。”


    祁继明的笑意敛起:“你什么意思。你又是谁的人,站在谁的立场和我说话?”


    “沈惜。”唐暮秋道:“那天你们来的太过巧合。沈惜从联盟叛逃前,是不是给你留了什么话。”


    祁继明的目光审视唐暮秋,数秒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日记本。这个日记本显然与唐暮秋的密码本不同,它不带密码,只是个普通的本子,外面的封面破破烂烂有些掉渣,还是被祁继明包上了封皮。


    祁继明用手指将日记本推到桌面中央,随后翻开。


    只见上方写着:【万物生】、【神悯人】、【知者亡】。


    唐暮秋目光微凝,这是沈惜当年的日记本。他没记错的话,这几个词他曾经是见过的。


    “沈惜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祁继明下了结论:“他和我曾经都认为未来无法改变,因为未来是一定会发生的、将来式的既定事实。可在某一天,沈惜偶然间发现未来可以被现在,也就是所谓的‘过去’改变。”


    “所以他告诉我,在未来某一天,英雄纪念馆的检测灯会再度亮起。亮起时,就是我去寻东西的时候。”


    “我只是照做了,仅此而已。在那个纪念馆的二楼阶梯处,那枚造型怪异的小鸟雕塑,扭动打开后里面是一扇暗门。桌面上摆着这个笔记本。”


    唐暮秋沉默许久,他不言语。片刻后,他问:“知道这些词的含义吗?”


    祁继明眼眸闪过一丝光:“尚未。”


    “我和沈惜同样背负诅咒。我是‘过去’。”唐暮秋开口道:“龙脉下的古钟会吞噬时空。代表时间的我和沈惜是被选中的人,因为我们窥见天命。而另一个被选中的人,是代表空间的祁则安。”


    祁继明闭上双眼,深呼吸一口:“古钟不论是加速还是倒退,都会将我们整个国家,甚至是整个星球毁掉。龙脉下的古钟操控着我们的异能来源,它可以吸收掉我们所有能力。同时,龙脉会开启保护模式。如果…古钟感受到巨大的威胁,那么它会将时间倒退,一直倒退到它认为安全的时候为止。如果古钟的要求是让你们三个去死,这样才能保证安全的话,那……”


    “我不想让祁则安死。”唐暮秋打断祁继明的话语:“所以你要配合我,去帮我。我需要他的信息素和血。”


    “你想做什么?”祁继明面色顿时冷冽。


    唐暮秋坦然:“替他。”


    “胡闹!”祁继明拍桌:“你凭什么替他去送死?我救子心切是真,但不希望有人无辜牺牲也是真!”


    “我无辜吗?我不知道。但是祁则安的不幸是因为我。”唐暮秋目光平静:“倘若龙脉下的古钟从一开始就选中了我,那么乌鲁鲁现世后袭击你的夫人,也是因为我。因为背后造出乌鲁鲁的那个人,目的一定是龙脉和古钟,他造出这等规模的乌鲁鲁,除了加速古钟毁灭外我想不出其他原因。而古钟至今没有被毁灭,是因为我当年不肯去死。古钟最早选中的人,只有我和沈惜。因为祁则安那时候根本就没觉醒异能,他觉醒能力是在高三那年。除此之外,祁则安会觉醒空间系异能也是因为遇到了我。换言之,他的所有不幸都是我带给他的。”


    “胡说八道,强词夺理!你凭什么说我儿子的空间异能就是你带给他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从出生起就已经获得了这个能力?你又从哪里得到证据说我夫人被乌鲁鲁袭击出车祸是因为你?”祁继明怒斥着唐暮秋反驳。


    “你知道异能觉醒前,所有人都拥有一段很长时间的潜伏期。祁则安在那段时间里最喜欢做的、也最常做的事情是,去各个地方找我。有时候甚至我都没和他交流,但他就是知道我在哪里。我一开始以为他运气好,记路能力强,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他觉醒的前兆。加上后来…我离开后没多久,他就彻底觉醒了。”唐暮秋轻笑一声:“还有您夫人因乌鲁鲁突袭遭遇车祸这件事。两年前沈惜从我身边消失的那天,我们的屋子里到处是乌鲁鲁留下的痕迹。乌鲁鲁的确是奔着我和沈惜来的。你们那场车祸或许是巧合,但那是为了测试乌鲁鲁的攻击性。”


    祁继明冷眉蹙起,却依旧沉声:“不行,我坚决不同意。暂且不说你这些歪门邪理的逻辑,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你真的要替祁则安付出性命,我儿子也不会答应的。你想让祁则安守着痛苦一生到死吗?”


    “那就让他到死都不知道。”唐暮秋眸光在这一瞬间化为冷冽寒霜,他直勾勾盯着祁继明,身上爆发出来的压迫感盖过了祁继明的威压,他认真开口:“谁都别说出去。我活着那就是运气好,我死了那就是我身为背叛者罪该万死。你如果敢让祁则安知道半个字,不用那个破钟自己战战兢兢,我会亲自砍了它,让所有人明天一起死。”


    “你、你……”祁继明被唐暮秋目光中的决绝冷冽震撼,他心底内升腾出一股寒意,眼前的青年竟然能将自己压迫到这种地步,祁继明知道唐暮秋是认真的,唐暮秋是真的打算拉着所有人一起玩完。


    祁继明后背冒出冷汗,他面色依旧冷冽肃穆,他最后低声妥协道:“你这……疯小子。唉……”


    唐暮秋从审讯椅上起身,他目光冷冷瞥向祁继明:“我唯一的要求是,照看好祁则安,别让他出事。”


    ……


    回忆戛然而止,唐暮秋睁开双眼。他沉默许久,胸腔中那颗心脏却只是沉闷震荡,胸口的堵塞感让他喘不过气。


    唐暮秋俯下身,将脑袋压得很低,腰背弯曲佝偻着,左手掌心顺着脸颊向上五指插进发丝,随后他狠狠搓了一把头发。


    他在悲痛苦涩中抬眼,空洞腐烂如枯木的眼眸透过武装车厚重的玻璃看向外面,仅仅一眼,他呼吸停滞。


    窗外的天,是黑色的。乌泱泱的、密密麻麻的一片。


    天空之上的乌鲁鲁密布,如同虫卵般彼此推搡挤压蠕动,叫人看得头皮发麻。那些黑点在高空将湛蓝彻底覆盖,红色的瞳仁连成一片,在此刻如同腐朽罪恶的血色星点。


    唐暮秋挣脱祁继明的重组异能,整个人几乎贴在窗户玻璃上,他看向高空:“这些是什么……”


    祁继明的目光平静,他低沉富有威严的嗓音在此刻显得些许疲惫无力:“……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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