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繁华的市中心人声嘈杂, 一辆黑色宾利在大道中央行驶,内坐着三位身穿高中校服的学生。
三个人的面色都不算好,坐在后方右侧的夏玲眼底泛着红, 眼皮已经哭肿了, 但此刻强忍着情绪, 没有继续掉眼泪。
夏恩双手紧握方向盘,视线扫过中央后视镜看了眼夏玲的表情,沉声安慰:“会没事的, 玲玲。你和小祁,小彭, 你们三个一起去那边避避风头。保密计划持续的这一年,铭晖会帮你照顾好一切的。”
夏玲努力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谢谢舅舅,我会的。”
副驾驶上的祁则安靠着椅背, 单手撑着下颌。他深棕色眼眸内闪过些许零碎的无趣与烦闷,最终化为星星点点的不耐,爬上紧皱的眉头。
祁则安眼皮微微垂着, 视线扫过周围的街道。中心区繁华的高楼大厦已经被宾利甩在身后, 逐渐没了影, 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房屋群,以及逐渐变窄脏乱的道路。
片刻后,祁则安的眼眸闪过一丝暗光,嘴角讽刺地勾起一个弧度,声音宛若呢喃般自语:“保密计划…为期一年,把我们藏起来?敌人连乌鲁鲁这种东西都能造出来, 还会找不到我们几个小孩?对他们来说,弄死我们和碾死几只蚂蚁一样毫不费力。”
夏恩沉默片刻,轻叹道:“别这样说, 小祁。再怎么说…你是我们国家的珠玉,保护好你是首要的。你们要相信上面的决定。”
“哈。”祁则安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了一声嘲讽笑意,他一字一句碾磨:“‘珠玉’?这种无凭无据的迷信你们到底还要坚持多久?”
夏恩顿时收了声。
沉默许久的未开口的彭子成嗓音暗哑,他缓缓道:“夏恩叔,我妈是不是没了。”
夏恩没有接话,片刻后,他道:“…小彭,医疗部正在全力救治韩女士。有任何消息我都会通知你,你们仨好好在学校呆着,把这一年熬过去,好吗。”
车辆缓缓行驶,低矮的商铺与老旧的居民楼不断入侵眼帘,人声逐渐多了起来。比起城中心的繁华嘈杂,此地的嘈杂更多类似“吵闹叫嚷”。
祁则安的视线透过车窗外,能看见小道上许多人带着打量目光窥视着自己乘坐的这辆宾利。那些人的眼神之中带着不掩藏的欲望。仅一眼,祁则安便收回目光。
午间休息的教室内,三个Alpha围困住一个文弱少年,将他堵在教室的后墙,毫不介意地用手直接伸进他的衣服内上下摩挲。
被摸身体的男生强忍着眼泪,不敢有任何反抗举动。
李文博的面上露出嬉笑,他的手卡在那男生的裤子边缘,隐隐打算往下扯。
一声“哐当”音打破了李文博的兴致。
唐暮秋正低垂着头,抬着一张课桌从后门进入教室,他的双手缠着些许绷带,绷带边缘隐隐有些脱落。他瞧见这副场景,目光垂下看着桌面,只淡淡开口:“麻烦让一下。”
李文博周围的几个人没有让位,故意卡在这个位置开口道:“哎,唐班,你搬桌子来教室干嘛?”
唐暮秋并不着急,他面色平静淡然道:“要来转校生,三名,都在我们班,需要放新的课桌。”
见这几个人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唐暮秋便又重复一次:“麻烦让一下。”
其中一人露出邪笑:“班长,你喊下我名字呀,你不喊我,我怎么知道你是让我让开,还是让其他人让开呀?”
一语道出,教室内的所有人都捧腹大笑起来。
李文博故意散发出Alpha的信息素压迫唐暮秋,他道:“就是啊班长,你说清楚啊。不然我兄弟们都不知道你喊的是谁,万一…你喊的是他呢?”
李文博指着他们刚才欺负的那个男生,那男生早已因为信息素站不稳身体,浑身潮红。
唐暮秋面上神色不变,一双黑曜石的眼瞳直视眼前的几人:“最近Omega的保护法案下来了,很快AO平权法案也要通过了。你们这样闹大了不好收场。”
“切,我们有那么蠢吗?班长你仔细看看,这是个Beta啊Beta——你懂吗?就是那种怎么欺负怎么玩他就算把他□□了也不会出任何问题的Beta!”
唐暮秋没有开口,他放在桌侧的手无意识地捏紧,随后慢慢垂下眼眸。
片刻后,唐暮秋先行开口,似是妥协:“肖嘉辉,李文博,吴彬,请让开。”
闻言这几人才嬉笑着让开道路,肖嘉辉盯着唐暮秋搬桌子的背影看了两眼,笑得十分猖狂:“班长要是个Beta或者Omega就好了,这样的肯定是极品!你瞧这皮肤,这么白,感觉嫩得能掐出水呢。”
李文博勾起唇角:“皮肤都是后话,你看这双腿,啧啧~”
唐暮秋早已习惯了这些下流调侃,他迅速将三张桌子搬进教室,随后发现自己漏拿了一个板凳,便又走回仓库。
拿板凳回来的路上,唐暮秋迎面碰上几个人,其中一个女生正在同校长说话,剩下两个男生则是被一个男人叮嘱着什么。
唐暮秋走得匆忙,只听清两句“玲玲的父母都不在了”、“你们在学校也好好照顾她”之类的话。
午间休息时间结束得很快,班内趴在桌上打盹的人悠悠转醒。下午课程到来前,班主任提前进班,站在讲台上,介绍了三名转校生的身份。
“这三位是今日从中心区转学来的祁则安、彭子成、夏玲,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班主任说完简短的介绍,便让他们自行选择座位,随后开始讲起没几个人聆听的英语课。
唐暮秋抬起眸子,新来的三位转校生一看就是城里的大少爷和小姐。两位男士个子很高,为首的那个身体强壮,跟在身后的女孩走路姿态十分优雅。
中心区的人都是这样吗?唐暮秋心下想着,又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开始做英语笔记。
祁则安坐在了唐暮秋身后的座位,他话很少,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而彭子成则和夏玲坐了同桌,就在祁则安旁边一组。
英语课结束,班主任离开后,教室内的氛围也没有想象中青春快活,大家三五抱团,似乎早已分成小团体。
祁则安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他心头本就烦闷压抑。他掀起眼皮,随意用眼神扫过整个班级,将班级内的人摸得清清楚楚,他一边看,一边在心底下定义:可怜弱小的Omega,被欺负的Beta,一帮以性别为荣的施暴者Alpha。
真是经典得让人没话说。——祁则安这么想着。
他视线不断掠过这些人,收回目光时才觉察到坐在他身前的唐暮秋。他没有和任何人为伍,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
祁则安垂眸,心道:嗯,还有个被孤立的可怜蛋。
正这么想着,面前的人突然转过身,一张清秀又略带冷感的漂亮脸蛋出现在祁则安眼前。
祁则安最先注意到的,甚至是他脖颈右侧两颗纵向排列的小痣。
“同学,我是唐暮秋。是这个班的班长。你有什么想了解的都可以问我。”唐暮秋开口,嗓音和他的脸蛋一样冷,可祁则安却从中品出一丝笨拙的示好。
祁则安盯着他的脸愣神两秒,启唇,又闭上,最后侧首:“彭子成。”
彭子成:“嗯?哦哦哦,有,有的班长。那个我想问问咱们学校的课业这块儿严不严格…”
唐暮秋认真解答:“哦,这个的话其实不算严格,只要能顺利毕业就好了。听老师说你们是中心区的,这里的教育水平比不上市中心,你们来亏了。”
彭子成打哈哈:“哪儿有什么亏不亏的,哎呀我们来也是事出有因…总之我们会在这里读完高中的!”
唐暮秋轻轻点头,又抬首看看他们三个,最后将目光落在夏玲身上,他和夏玲对视几秒,目光落在女孩泛红的眼眶上,随后道:“好好休息。”
夏玲心尖一暖,微笑着道了声:“谢谢班长。”
“哎呀,我们唐班就是不一样呐——”肖嘉辉拖长音调,他道:“这么快就和有钱人的少爷小姐们勾搭上了,长得漂亮就是好呀,嘻嘻~”
唐暮秋转回去,轻声辩解:“只是走正常流程。”
教室内几十双眼睛盯着唐暮秋,其中不乏沾染下流欲望的肮脏眼神,祁则安默不作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祁则安突然明白为什么唐暮秋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因为他太漂亮了。
他虽然不知道唐暮秋的第二性别是什么,但无论是哪种,他都不会好过。
如果唐暮秋是Omega,他拥有的这张脸是令人哪怕涉嫌犯罪也会想要得到的类型。
如果唐暮秋是Beta,在如今这个追寻AO平权,Beta遭殃的社会更是不敢想。
如果唐暮秋是Alpha……祁则安心想,Alpha就Alpha吧,Alpha的话……
Alpha什么来着?祁则安盯着唐暮秋的后颈有些走神了。
李文博几个人在教室一角议论,但他们的声音并没有收敛,那些琐碎的议论声毫不留情地钻入祁则安他们的耳朵里,将祁则安的思绪拉回。
李文博冷笑:“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听说早上坐着宾利来的呢,哎哟这个车名,只能在电视上见到啊。”
吴彬扯着嗓子:“就是说啊,正常人谁会在这种时候转学啊?高二的这学期还有两个多月就结束了,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再开学都高二下了,从城里跑来我们这种偏僻小地方不是纯有病么?”
肖嘉辉摊手:“谁说不是呢,嘻嘻,一看就是要么做坏事,市里的学校不要他们了,要么就是他们的爹妈抛弃他们啦——!”
提到“爹妈”一词,夏玲本能的轻垂眼眸。就在这一刹那,整间教室的氛围骤然发生变化。巨大的压迫感迸发出激进杀意,裹挟攻击波浪强行压迫在整间教室内,是祁则安和彭子成的信息素压制。
两个军区出生的S级Alpha,天生压迫力就能远超同龄人,此刻二人同时释放攻击信息素,将李文博等人顿时压得只能弯腰跪地喘息。
教室内的其他人也纷纷抱头痛苦呻吟,有几个Omega受不住这种痛苦甚至尖叫出声,Beta相对来说受到的影响小一些,但也浑身冒冷汗僵硬着身躯不敢动。
唐暮秋在教室安静下来才察觉到有些异样,他察觉到身后似乎有股无形的强悍波浪在不断进行压迫震撼,他立刻意识到这股压迫的来源。
唐暮秋转过身,他开口提醒:“祁同学,彭同学,教室里还有Omega和Beta。”
那股巨大的威压顿时消散。
祁则安:“嗯。收了。”
彭子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班长,哈哈,我就是见不得人瞎议论。”
唐暮秋点点头:“没事的,谢谢配合。”
随后他便又转过身,继续翻看下节课的政治哲学课本。
李文博几人得以喘息之后,各个脸红脖子粗,肖嘉辉低声暗骂一句,随后道:“李哥,我们得弄他。”
李文博喘着粗气,视线不落在祁则安身上,反而落在唐暮秋身上,他恼羞成怒道:“唐暮秋!”
唐暮秋被突然喊了名字愣了一下:“什么事?”
李文博指着他怒道:“我们才是同班同学,他们只不过是新来的,你凭什么帮他们?”
唐暮秋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开口,最后才小声道:“因为你们先议论他们了。”
“好、好,哈哈哈好得很!唐暮秋你装什么清高!装清高只会害了你自己!”李文博踹了一下身旁人的桌子,最后扭头走出教室。
吴彬和肖嘉辉也很快跟了出去。
祁则安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唐暮秋身上,他发现唐暮秋这人还真是人如其名,像是暮秋时节一样,淡淡的、冷冷的,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先前的骚动没能让他起一丝波澜,祁则安甚至完全察觉不到唐暮秋的信息素波动。
第62章 高中时期·2 “什么病,什么诅咒。”……
下午的课程很快结束, 放学时,天边晚霞照耀整片苍穹,橙红与苍蓝交织成一片, 柔和之意洒向整片大地。
祁则安一行人的住处早已被安排好, 夏恩在学校附近找了一栋公寓, 他们每人租了一间,三个人住的是楼上楼下,彼此生活串门很是方便。
出校门时, 祁则安站在一侧墙下,低头看着手环终端上方显示的公寓定位。
略微侧首, 刚巧看见从校园大门走出的唐暮秋。
唐暮秋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风一吹,那外套就如同薄薄纸张似的, 掀起又慢慢落下。他背上背着一个破旧的黑色书包,外侧边缘已经开了胶,他的掌心攥紧书包肩带, 正迈开步伐, 朝着与祁则安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唐暮秋的掌心淹没在外套袖子内, 让祁则安没能看清内部,但他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是纱布吗?还是绷带?祁则安轻缓地收回目光。
收回目光的那一刹那,祁则安对上两双略微夹杂揶揄意味的眼。
彭子成和夏玲正挑着眉看他。
祁则安:“…走左边。”
夏玲:“嗯嗯,好的。”
彭子成:“祁哥,你想和人家交朋友的话, 首先得先学会跟人打招呼…不能总跟我们这样似的,那班长才不会理你呢。”
“我没有…”祁则安张口,又闭上:“算了。”
迈开步伐朝着公寓方向前进第一步, 祁则安三人的路便被人挡住。他平静地抬头,对上李文博几人的脸。
“我劝你们这些新来的别打唐暮秋的主意,出于好心,我才劝一下你们。别想着和他做朋友,也别起那种想和他亲近的心。”李文博开口,颐指气使。
祁则安忽视他,向侧边挪步,却又被吴彬挡住,他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彭子成嗤笑道:“怎么,班长想和谁交朋友还要被你们拦着?万一我们就是要和他亲近起来呢?”
肖嘉辉做出一副关切模样:“哎呀,你们才来,你们不知道。唐暮秋那家伙有病呀!不仅有病,他身上还有诅咒呢!”
祁则安的眉头微不可闻地抽动一下。
彭子成刚想开口,被祁则安的声音打断:“什么病,什么诅咒。”
彭子成:“祁哥…?”
夏玲侧首看向祁则安,祁则安平静眉目阴影下投射着的情绪,是极力忍耐的不悦。
李文博指着脑袋示意,添油加醋道:“他这里,脑子有病的,这就是诅咒带来的。他就是因为诅咒导致腺体有病,所以感受不到别人的信息素,就是因为这样,连带着脑子也坏掉了,无论你对他多好,他都感觉不到的,别废那种力气了。不如你们跟我们一起玩,怎么样?哥们有好东西都带着你们一起分享。”
“呵。”祁则安嗤笑一声。
站在另一侧的吴彬还想接着补充什么,只听祁则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走了。”
“好嘞祁哥。”彭子成连忙跟上。
夏玲也跟随二人步伐离开,三人直直越过李文博三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李文博他们。
“…妈的,操!”李文博怒道。
秋风吹过,唐暮秋额前碎发被吹得有些杂乱。他站在家门前,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后才拧开家门。
听见铁门咔哒落锁的声音,屋内传来一道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声,声音温和儒雅,如同青竹般莹润。
“小秋,回来了?”
唐暮秋在门口换了鞋,他走进屋内,看见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读报纸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面上有着些许细微皱纹,他两鬓有些灰白色。一双浅色瞳孔温润如玉,唇角轻轻扬起。他身穿一件白色T恤,似乎是被水洗过许多遍,布料显得有些透亮。下身穿着一条黑色休闲裤,脚踩一双绿色拖鞋。周身气场如沐春风,儒雅随和。
“西叔,我回来了。”唐暮秋轻轻点头示意。
“好,先去写会儿作业,饭还要过一会儿才好。”西叔笑眯眯道。
唐暮秋点头:“好的。”
唐暮秋乖顺地抱着书包走进卧室,认认真真开始写作业。
被西叔领养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一年。唐暮秋从六岁长成十七岁,如今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
刚被西叔领养时,唐暮秋曾以为西叔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和西叔一起回家后才发现,倒也不是那么回事。
西叔是个普通人,住着普通的屋子,每天做着普通的事。看看报,喝喝茶,偶尔看看新闻了解一下军政情况。
这十一年来,西叔为了让唐暮秋过上正常的生活,除了初见那次外,再也没有提起任何关于“诅咒”的事情。仿佛所谓的“诅咒”只是梦中浮现的幻境。
唐暮秋后来旁敲侧击、直来直往地问过很多次,但西叔都摇摇头,不再提。他只说“还没到时候”。
就连西叔当初和自己说的“算到未来”这件事,也被他说成是类似“占卜”的东西。
有时唐暮秋会想,那时年幼,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西叔对自己说的话,那些“诅咒”和“死亡”都是错觉,当年的那短对话其实根本没有发生。只是因为当年自己年纪太小,压力太大,所以记错了西叔的话。
可每当这么想的时候,唐暮秋又会意识到,自己的能力的确被西叔教着学会操控,而体能锻炼也没有落下。这些都在提醒他,当年的事情并不是错觉。
唐暮秋垂着脑袋,正认真写着作业。他的字迹清秀迤逦,在写下“平安”一词后,唐暮秋短暂地愣了一下。
新同学好像是叫祁则安。
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很不错。
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远离对方比较好。免得自己身上的“诅咒”又让对方遭遇不幸。
写作业写了片刻,唐暮秋便听见卧室外传来的炒菜声音,锅铲碰撞,金属音作响,饭菜的香气便钻入鼻腔。
唐暮秋轻轻眨了两下眼,他掌心贴上肚子,轻轻揉了下。
确实有点饿了。
揉肚子时,手腕处传来些许刺痛,唐暮秋微微蹙眉,在沉默中将手腕处的绷带缠紧了些。
“小秋——吃晚餐咯。”
西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唐暮秋合上写完的语文作业,走到餐厅。
西叔果然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其中还有唐暮秋最喜欢的糖醋排骨。他莹润的黑瞳闪过一道光,面上神情虽没有变化,周身氛围却变得雀跃起来。
“洗过手了?”
“嗯。”
“快吃,补补身体。是不是快要期末考试了,最近复习的怎么样?”西叔给唐暮秋碗中夹了许多块排骨。
唐暮秋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嚼嚼,他咽下去,才道:“复习的还不错,考试应该没问题。”
“哦。”西叔的目光落在唐暮秋手腕上的绷带,又迅速移开。
唐暮秋垂眸,动作小幅度地用袖子盖住手腕处的绷带。
两人谁也没提这个绷带的由来。
“对了,今天在镇上听说,学校新来了转学生?我看你今天回来的时候,身上染了很多信息素,新同学是你们班的吗?”
唐暮秋点头:“是的西叔。信息素…应该是不小心沾上的。”
“哦,那要多注意。好在现在的学校都是性别保密制,只有学生自己愿意的情况下可以暴露性别。切记,出门在外一定要装作Alpha行事,不然总是要吃亏的,和新同学们也要打好关系…”
西叔的唠叨滔滔不绝,唐暮秋认认真真嚼着排骨,耳朵内把西叔的这些话同样牢牢记下,直到米饭一粒不剩,唐暮秋才放下碗筷,用纸巾擦擦嘴。
“哎呀,一不小心又聊了这么多话…真是老了,老了。”西叔摆摆手:“去写作业吧。”
“好的。”唐暮秋站起身,又道:“西叔,今天是周五。”
西叔一拍脑门:“差点忘记了。好,你先去写吧,写完喊我就是。”
“好的。”
唐暮秋回到自己的卧室内,认认真真开始写作业。他解题的速度很快,基本上没有犹豫,都是直接下笔。
仅仅一个小时,全科作业便被写完了。
唐暮秋再抬眼时,眸中染上些许期待。他立即走出卧室,看着坐在沙发上看军事新闻的西叔:“写完了。”
“这么快?”西叔有些惊讶,他道:“不再休息会儿了?”
“不休息了。”
“呵呵,好吧。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西叔喃喃着起身。
老旧的电视机被关闭,西叔随手套了件外套,他打开家门走出去,唐暮秋迅速跟上。
两人一同下楼,朝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老旧的独栋居民楼,住在这栋公寓的人寥寥无几,几个空着的地下室使用权被西叔早几年买了下来,底部打通改造成一间小型训练室。
西叔走进训练室内,灯是拉绳的,“咔哒”声过后隔了几秒,微弱灯光闪烁,最终明亮起来。
唐暮秋主动将垫子铺好,随后站了上去。
西叔站在对面,早已做出防御姿态,指尖勾了两下:“来。”
唐暮秋便身躯奋起攻击,拳头落在西叔身上,身子敏捷躲避、变换招式、甚至偷袭,但这些全部被西叔轻松化解,简直就像提前知道唐暮秋会如何攻击似的。
窗外的晚霞逐渐落下,地下室内能够望见夜晚星空。唐暮秋打出一身汗来,他喘着气,呼吸节奏有些混乱,最终在拳头被西叔掌心包裹的刹那停止。
“…我,好像没什么进步。”唐暮秋小幅度喘息,用毛巾擦拭身上的汗。
“怎么会?小秋,进步很明显啊。”西叔眼眸微微睁大,一副很惊讶的模样:“怎么会觉得自己没进步呢?”
“我的招式,西叔似乎都能轻易化解。格斗术这么久,一直都是这样…”唐暮秋的话语中染上几分失落。
“那个啊…不是这样的。”西叔摆摆手,不多解释,但面上却挂着微笑:“不过小秋,你或许很适合用匕首或者刀这样的武器。”
“匕首或刀吗?”
“是,格斗专用的匕首,或者是中长尺寸的刀。嗯…过几天我去看看能不能搞到一把给你,你可以练习看看,应该很适合你。”西叔笑眯眯道。
唐暮秋眸中重新燃起光:“好的,西叔。”
两人结束训练,西叔便穿着外套跑去外面遛弯,恰逢周五晚上也没什么事,唐暮秋便跟着一起去了。
西叔乐呵呵道:“我很欣慰呀,我们小秋现在这么厉害了。西叔也放心了。”
“西叔,我一直很想问您…为什么要让我从小学习格斗术呢?除了格斗术,还有很多其他的体术训练…标准都是按照军部来的。可我是Beta,不能入学的。况且…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可以使用能力。”
“不行,小秋。西叔和你说过的,能力绝对不能随便展露给一般人看。”西叔说完后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他思索片刻眨眨眼道:“至于格斗术…当然不是为了让你当兵才教你这些,主要是因为现在的世道对Beta很不友好,毕竟你学会这些可以防身呀。而且,学会这些还能锻炼身体,对身体的好处很多的。”
唐暮秋闻言轻轻点头,的确如此,西叔说的没错。虽然自己是Beta,但多亏西叔从小教导,自己比起其他Beta而言,很少生病,而且身体也更强壮,被不少人认为是Alpha。
至于能力,西叔似乎一直都告诉自己不能随便使用,西叔曾说过,因为这样会加快诅咒惩罚的爆发。
但唐暮秋问“爆发的结果是什么”时,西叔却又不肯回答了。
唐暮秋曾经推测过,诅咒惩罚爆发的结果会不会就是西叔口中曾经提到的“世界毁灭”之类的内容。
但有时唐暮秋依旧觉得这不现实,世界的存亡竟然和他使用能力有关,着实有些荒谬。
北秋夜晚的风稍凉,寒意便吻过每一寸肌肤。暮秋时节的金叶随风而落,落地时的沙沙声响听得人耳朵发痒。
公园街道的地面砖块被人来人往踩了许多遍,漆的颜色开始脱落。
不远处,急切的脚步声似乎朝着某处奔去,唐暮秋抬起头,却没发现有人的踪迹。
“哎呀,是班长?”
女孩的声音彬彬有礼,唐暮秋听住步伐,略微侧首,对上夏玲与彭子成的视线。
彭子成眼眸弯弯露出个微笑:“真的是班长呀,晚上好呀!”
唐暮秋礼貌点头:“你们晚上好。在散步吗?”
“是呀,”夏玲道:“我们刚转学过来,还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刚好今天周五,明后天都休息,就打算到处转转熟悉一下地形。”
“这位是…?”彭子成看着站在唐暮秋身边的中年男人:“班长,你的父亲吗?好帅哦!”
唐暮秋这才意识到,西叔被他忽略了。他轻轻颔首,随后给彭子成与夏玲介绍:“是的,你们可以喊他西叔。”
“您好您好!”彭子成连忙伸出手,和西叔打招呼。
西叔却没立刻回握住这只手。
唐暮秋察觉到西叔的迟钝,侧首看去,只见西叔那双温柔眼眸正直直地注视着彭子成与夏玲。
“西叔?”唐暮秋小声提醒。
“哦、哦,不好意思…”西叔这才回过神,和彭子成握手,他道:“哎呀,小秋,你的这两个同学长得真是又俊又美,镇上好久没出现这么标志的小帅哥和小美女了。”
“嘿嘿…谢谢夸奖。”彭子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道:“不过我祁哥更俊,他这会儿去追人了。估计等会儿就回来了。”
“追人?”唐暮秋道。
夏玲抬起胳膊,露出个有些为难的笑:“我的包被抢走了…祁哥去追抢包的人了。”
唐暮秋想起刚才听到的脚步声,他看向西叔,道:“西叔。我刚刚听见脚步声,是往‘暗流’那边去的。”
西叔的微笑收敛,他道:“小秋,去吧。”
唐暮秋便点点头,转身朝着某处奔去了。
第63章 高中时期·3 分明只是不太擅长表达自……
狭小的巷子内, 一个头戴面罩的男人手中攥着一个粉色皮包,正头也不回地往拐角处钻。他的身后,一个少年步伐加速, 即将就要碰到他的瞬间, 他的身影骤然消失。
祁则安眉头拧起, 他注视着眼前狭小巷内的光景。窄小的巷子内仅能容纳一人通过,周遭其他蹲在地上嗑瓜子的居民、摆小摊的居民,很明显不会配合告知小偷去了哪里。
他的眸光如凶兽般充满压迫, 脑中闪过想法是犹豫是否要用信息素压迫去询问,但最终这个念头被打消。
他目光扫视间, 和一个扫地的男人对上视线。刹那间,那扫地男人拔腿就跑,祁则安紧随其后跟上。
扫地男把祁则安引到一个偏僻死胡同, 几个人团团围住祁则安,为首的那个赫然是偷包贼,他端着粉色皮包, 面上神情阴毒:“妈的, 这小子追老子三条街, 累死老子了。”
祁则安呼吸放缓,他信息素溢出的瞬间,几个男人却抬起手中的录像设备对准祁则安。
这种老旧的录像设备,祁则安曾在教科书上看到过。自从进入全息时代后,大家都用终端存放影响,而手中的金属设备是很多年前淘汰的版本。
“你要是敢用信息素压制我们, 第二天你就会上新闻,我保证。城里来的大少爷肯定有隐情吧?不想暴露身份就乖乖离开这里。”偷包贼冷嗤,露出嘲讽的笑。
祁则安的目光轻轻落在几个人手中的设备上, 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知道了,我这就离开。给我让个位置。”
“算你小子识相。”偷包贼抬起下巴,扫地男便侧开身。
祁则安挪着步伐朝外走去,视线紧盯着他们手中的录像机。他小臂微微蓄力,正要侧身夺走那些机器时,一道清瘦的身影从天而降。
那道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弧度,手起“刀”落,过肩摔、上勾拳、侧踢腿,没几下,眼前这些人便都昏迷倒下。
而那个粉色皮包被那道身影牢牢捏在手中,他站在巷子中,身形瘦削,面色淡然。他微微侧首,眼珠转动看向祁则安,随后伸出手将包递过去,嗓音冷淡:“夏玲的包。”
是唐暮秋。
祁则安目光落在唐暮秋清瘦的躯体上,他抬起手接下包,指尖与唐暮秋的手指短暂相碰。唐暮秋的手指冰凉,在触碰到自己的瞬间便迅速抽回手。
祁则安抬眼,目光落在唐暮秋脖颈的小痣上看了两眼,才道:“班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遇见了彭子成和夏玲。而且之前听见了脚步声…这片区域叫‘暗流’,很乱。如果不是本地人,进来了很容易被欺负。总之先跟我走…出口是这边,跟上。”唐暮秋背过身,已经朝着某处走去了。
祁则安面色怔愣,他望着唐暮秋的背影,难得面上流露出几分呆滞。掌心中的皮包被无意识地攥紧,他眸光回神,随后在心下觉得莫名有些好笑。
因为在路上碰见了夏玲和彭子成,偶然又意识到自己奔去的方向,于是干脆直接就来了,还替自己解决了这些麻烦?
祁则安甚至没去细想唐暮秋的武力值,反倒是在心底起了好奇,觉得唐暮秋此人着实有趣。
这哪里是和诅咒沾边的冷淡和“脑子有病”,分明只是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木讷性子罢了。
祁则安立刻跟上唐暮秋的步伐,像是开启一键跟随一般,晃出了“暗流”巷。
回归大道,唐暮秋轻轻从鼻腔中呼出一口叹息,他面上神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却微微侧首,对祁则安认真道:“要多多注意。下次不要这样莽撞了。”
祁则安眉尾轻抬:“行。”
不多时,唐暮秋带着祁则安回到公园处。
祁则安隔着一段距离看见彭子成与夏玲,他们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谈话,看表情,像是聊得十分愉悦。
“啊,祁哥,班长。这里这里——”彭子成招手。
祁则安便走过去,将夺回的包递给夏玲:“是班长帮你拿回来的。”
夏玲弯腰道谢,唐暮秋摆摆手没多说。
祁则安面上端着那副沉稳神色,他深棕色瞳孔静如寒潭,再一抬眼,只见一道温润视线朝这边袭来。
是那个中年男人的视线。
“祁哥,这是班长的父亲。”彭子成戳戳祁则安,提醒道。
祁则安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走到中年男人身边的唐暮秋。他目光迅速扫过这两人,心下暗自有些疑惑:分明长得一点也不像。
那男人已经朝祁则安伸出手:“你好,小祁同学。我家小秋在学校承蒙你多照顾。”
“没有,是班长多照顾我们才是。”祁则安与男人握手,他隐约觉得男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一双眼眸中温情脉脉,像是能滴出水来。
“西叔,该回了。”唐暮秋嗓音淡淡。
“哦、哦,好。”西叔似乎有些不舍地抽回手,又深深看了眼祁则安,最后背过身去,朝着唐暮秋的方向走去。
唐暮秋轻轻点头,回头对三人道:“再见。”
“再见班长!周一学校见!”彭子成乐呵呵地开口道。
唐暮秋和西叔的身影逐渐远离。
彭子成:“祁哥,那我们也走吧。”
祁则安却没动。他的目光依旧落在两人离开的小道。
彭子成:“祁哥?”
祁则安突然开口:“他为什么喊他父亲‘西叔’?”
彭子成:“啊…我都没发现!这么一说也是诶?父子间的昵称?”
祁则安收回目光,道:“不像。长得也不像。最主要是…”
“嗯?”
“那个男人,我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祁则安喃喃,随后道:“回去吧。”
唐暮秋与西叔回到家,西叔便换了鞋进屋,他桌面摆放着一个老旧的曲奇饼干铁盒,里面摆放着一个小笔记本与一支钢笔。
唐暮秋知道西叔有写日记的习惯,也不过多打扰,便自己回到卧室休息了。
周一清晨,唐暮秋摘下手腕处的绷带,内里淤青乌紫已经消退,他这才背上书包走出卧室。
西叔做好早餐留在桌上,人已经出去遛弯了。
唐暮秋拿着小塑料袋装好面包鸡蛋便出了门,在去往学校的路上一边吃一边走。
秋天的清晨很凉,被风吹两下脑袋就变得清醒不少。他吃完面包鸡蛋,顺手丢进垃圾箱内,还没擦掉唇角的面包屑,就被人突然摁在墙边。
背部有书包遮挡,索性不会太痛。唐暮秋抬眼,是几个高年级的学长。
“宝贝呀,上次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哥几个肯定好好疼你。就算你是Alpha,我们也对你好。”
“不考虑。”唐暮秋淡淡道。
和唐暮秋搭话的几个高年级学长似乎被下了面子,他们扑向唐暮秋,又被唐暮秋三两下挣脱开。
唐暮秋皱起眉头,他心道麻烦,那些格斗术不能对着学生用,稍不留神就真的会让他们丢了小命。
唐暮秋的思考神情在这些学长们看来就是挑衅,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们,似乎就像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似的。
“摁住他的胳膊。”一个男的开口,其余人便立刻找准机会扑了上来。
唐暮秋手腕处的淤青刚好没多久,重重磕在地上后又被石子硌得破了皮,他被摁在地上,额头同样擦破了血,他不断在心底思考要用什么动作才能在不拧断身上人脖子的情况下挣脱。
“妈的,不过就是个有情感缺陷的小子,除了脸一无是处,还有什么地方能讨人喜欢?别给脸不要脸了,老老实实跟着我们,又不会吃亏。”
唐暮秋听见“情感缺陷”四个字时神色顿了一瞬,随后又轻轻皱起眉:“…放开我。”
“呵呵…”那男人说着,便释放出强烈的信息素。
不过这种程度的信息素对唐暮秋没有任何作用,他只是被扑倒在地,平静地看着几个男人。
“就是这种眼神…真带劲啊妈的,也不知道操起来会是什么表情…”
下流的眼神如同恶心的潮湿阴影,粘在身上难以甩掉。
“啊!操…!是谁!”
身上的力道突然松懈,唐暮秋睁大眼眸,他也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压。这种压迫感,他从出生以来只感受到过一次,就在昨天。
于是唐暮秋缓慢起身,看见路对面一脸不悦的祁则安。
祁则安抬脚朝这边走来,他手中捏着一杯豆浆,深棕色眼眸注视着地面几人时,宛若琥珀石封存昆虫一般,将几人禁锢在原地。
祁则安开口,声线冷如寒霜:“滚。”
被信息素压制的几个人连忙逃离,甚至有个人还在地上摔了一跤。
唐暮秋有些怔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被人救下。他扶着墙壁站起身,看着祁则安道:“谢谢你。”
祁则安没吭声,唐暮秋有些疑惑。他只见对面的祁则安离自己更近几步,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条手帕,直直摁上自己的额角。
疼痛让唐暮秋回过神,眉头猝不及防皱起,连带着鼻子都变得皱巴巴。唇瓣紧抿着,睫毛在祁则安眼中不断颤抖。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额角还在往外冒血。疼痛总是后知后觉加重,唐暮秋连忙再次道谢:“…谢谢,祁同学。”
不知为何,唐暮秋总觉得祁则安的不开心加重了。
“拿好。”祁则安阴沉着脸道。
唐暮秋便立刻摁住手帕,祁则安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唐暮秋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额角,又将手腕破皮的地方擦干净。他有些木木地背上书包,在进入教室前先去了水房,将伤口冲洗干净后缠上绷带。
校服口袋中祁则安的手帕被自己的血弄脏了,他思索着晚些洗干净手帕后,要给祁则安说声对不起。
第64章 高中时期·4 “班长,你不是怪物。”……
祁则安刚进教室坐下, 课桌右侧便被彭子成屈指敲击两下。
彭子成道:“祁哥,铭晖传来了消息。”
祁则安:“讲。”
“这里不太方便。”彭子成道:“天台?”
祁则安起身:“行。”
祁则安带着彭子成去天台时,唐暮秋刚巧从拐角处上楼。
唐暮秋抬眼时看见祁则安校服的衣角, 他掌心中捏着的手帕被无意识地攥紧。在沉默片刻后, 鬼使神差地, 他抬步跟了上去。
夏玲已经在天台候着了,她目光略微泛红,似乎是又哭过一场。
祁则安一路上的神情都是阴沉着, 低压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生物撕碎。
“联盟总部在研究那些异种…目前名字还没定下来。总部目前的结论是,那些异种感知不到疼痛, 只会凭着本能作乱。但同时,它们具有目的性地杀害联盟内部人员,根据目前现世的少量异种下手的目标来看……它们的目标的确是你。祁哥。”彭子成抬目。
祁则安眉尾压着, 没开口。
“目前唯一能够有效杀死异种的方法,是…天赋能力。所以现在只有联盟高层能解决这些东西。”彭子成继续道。
祁则安依旧保持沉默。
“…华女士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目前仍在昏睡中。”彭子成补充:“祁叔…元帅这几日寸步不离地守在华女士身边。祁哥, 你别太担心了…”
“韩阿姨呢。”祁则安打断彭子成的话, 他喉咙发紧:“韩阿姨她…”
“我妈没了。”彭子成平静道。
祁则安的双拳在口袋内握紧, 目光低垂着,没有抬头与彭子成对视。
夏玲的呼吸加重了。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没有开口。
彭子成率先打破僵局,他开了嗓:“祁哥。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是敌人的错。”
祁则安后槽牙咬紧,身躯有些发颤。
彭子成依旧平静道:“你是我们华国的珠玉,你关乎着华国的未来。你的成人礼生日宴, 我们的长辈自然要去。路上出意外这件事,不是你我可控制的,你……”
“够了!”祁则安突然爆发, 他目光蒙上一层压迫到极致的水雾,红着眼眶一拳锤在墙上:“什么狗屁珠玉,这样无聊的预言你们还要信多久!如果我真是珠玉,真的运气好,怎么会让周围人遭遇不幸!彭子成,你为什么不冲我发火,就因为那什么狗屁预言吗!”
彭子成神色一怔,随后移开目光。
“预言也好、诅咒也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最让人恶心!轻飘飘三言两语就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凭什么?可恶至极!”祁则安怒吼。
霎时间,天台只剩秋风掠过。
通往天台的门在一瞬间吱呀作响,随后归为平静。
祁则安喘息两声,随后抬手道:“抱歉。”
“没事的,祁哥。”彭子成开口。
祁则安隐忍着情绪,转身先行离开了。
夏玲看着祁则安离开的背影,她侧目看向彭子成:“你不怨他吗。”
“你怨吗?”彭子成平静道:“夏玲,你的父母都没了。”
夏玲沉默片刻:“我不怨祁哥。”
“我也一样。”彭子成道:“心中的悲痛难免无法遏制,可让我怨恨他,我做不到。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要自责和痛苦。可联盟里的人,除了用‘他是珠玉’这样的话安慰他之外,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夏玲:“……是啊。从祁哥出生开始,周围的长辈们都说,祁哥身上背负着华国的未来,他是我们国家的‘珠玉’。他们将他高高捧起,说他是九星连珠星象下降生的气运之子,说他是华国的英雄,一定会一生顺遂。所以……他如今才会这么恨。恨预言,恨‘珠玉’,恨迷信的一切。”
彭子成低垂眼眸:“祁哥是S级Alpha,距离他的成年礼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月。铭晖还有消息转达,元帅秘密下令让我们紧盯着祁哥,我想,这是让我们提前预防。他或许要觉醒天赋了。”
夏玲叹息:“嗯,知道了。”-
对于祁则安几人而言,转学插班而来的时间确实不算好,还有两个月,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班级内的氛围与市里的学校差别很大,高二上学期即将结束,班内的学生都有些蠢蠢欲动,课间疯的那股劲比之前更厉害。
在这种期末当头的环境下,体育课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班内人各自组成小团体,彼此三两交谈,偶尔绕着操场走圈。
祁则安靠在一颗树下乘凉,这棵树的叶子已经完全黄了,风一吹,就掉落在地。
祁则安沉默着抬眼,身边彭子成和夏玲正聊着日常,三人彼此默契地闭口,谁都没继续聊天台上的话题。
祁则安看向远处,有个可怜蛋正顶着秋风呼啸,锲而不舍地在满操场捡球。
唐暮秋面色被冻得有些发红,走路时,呼啸的秋风从他衣袖钻进去,把他单薄的外套吹起漂浮。他面色依旧冷冷淡淡,似乎感觉不到冷似的,脚下步伐平稳。
不知为何,祁则安总觉得自己看到唐暮秋时,心底的烦躁郁闷会减少许多。
唐暮秋此刻正走到李文博的小团体身边捡球,那些排球被分散在几个人脚下。唐暮秋蹲下身,认认真真捡着排球,扔回自己的箱子里。
“有时候还挺佩服班长的。”彭子成看着唐暮秋单薄的身影开口:“在这种班级里还这么尽心尽责啊。”
夏玲轻瞥了眼祁则安,随后露出一个微笑:“嗯,班长看上去冷冷的,但其实是个热心肠啊。祁哥,你说呢?”
祁则安的眼眸深邃,他微微皱起眉,目光锁定在唐暮秋身上,半晌后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嗯”。
唐暮秋捡完排球,便拖着一箱子排球往器材室的方向走去。
下课铃随之打响。
祁则安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漫不经心朝教学楼走去时,耳内传来几声嬉笑。
他侧眸,只见李文博几人似乎心情大好。
吴彬搂着肖嘉辉的背,正和李文博说着些什么。三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笑意。
祁则安将视线收回。
回到教室歇下,几分钟后,上课铃声响起。眼前的座位依旧空缺一块,唐暮秋还没回到教室。
祁则安看着眼前的空缺位置,脑中回想起方才几人的嬉笑,他单手掌心托着脸颊,轻垂眼眸,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地轻叹。
黑暗、潮湿、阴冷,器材室内的温度似乎比外界还要低几分。
唐暮秋正缩在体育课使用的垫子上,眯着眼睛小憩。
他搬排球回来时,没想过会被反锁在器材室内。器材室的窗户并不算太高,门锁想要弄坏也不难。但还没到放学时间,擅自翻出去或者被其他学生看见自己弄坏门锁会很麻烦,干脆等到放学后再离开吧。
最主要的是,器材室里很安静。虽然有些冷,却不碍事,让人舒服得简直快要睡着。——唐暮秋迷迷糊糊地想。
眼皮略微有些发沉,光线昏暗的环境内,几缕金阳正顺着窗户透进,将室内的光线调和得正合适。
在这样能够“催眠”的环境里,唐暮秋的意识逐渐消散。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声音从头顶之上传来。
“…班长,你…吗?”
唐暮秋眉头轻蹙,随后缓慢睁开眼睛。
“班长,你在里面吗?”
这一次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就从头顶正上方传来。
——是祁则安的声音。
唐暮秋的意识刚刚转醒,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一道人影已经从窗外钻了进来。
祁则安双脚平稳落地,就站在唐暮秋半步开外,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愣了一下。
祁则安:“在里面怎么不说话?”
唐暮秋抬着头看着祁则安,声音带着些许刚睡醒的哑:“哦…我睡着了,刚被你喊醒,还没来得及回话。你怎么进来了?”
祁则安目光落在唐暮秋额角的伤口处,那里的血已经止住了,他道:“嗯,怕你被人弄昏了发不出声音,没想到是自己把自己弄昏了。在这里还能睡着,班长,你还蛮心大的。”
唐暮秋察觉到一丝莫名的“揶揄”意味,于是他闷着声没作答。
祁则安见唐暮秋没有动作,他道:“你不出去?”
唐暮秋点头:“再等一会儿。我不想被其他学生看见。你刚刚来的时候路上没有其他人吗?”
祁则安思索一瞬:“还好,人不算多,我来得快。”
“嗯,那我再等等。”唐暮秋又眯起眼缩了回去。
器材室内安静片刻后,唐暮秋察觉到脚步声靠近,随着细微凉爽气流划过,身侧的位置多了一个祁则安。
唐暮秋睁开双眼:“…你怎么…”
“夏玲今天是值日生。”祁则安道。
唐暮秋点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沉默着坐在一起,彼此之间谁都没有先开口打破静谧,仿佛一种默契的心照不宣。
片刻后,祁则安开口:“经常会有这样的事吗?”
唐暮秋的手捏着校服下摆,无意间露出手腕上缠绕的绷带:“嗯。但还好,因为我能应对。那些应对不了的人比较惨。”
祁则安瞥见唐暮秋手腕上的绷带,淡淡道:“什么原因呢?”
“谁知道呢。他们欺负人通常不太需要特定的理由。”唐暮秋回道。
“也是。”
片刻后,唐暮秋开口打破寂静:“你不该来的。”
祁则安瞥了眼唐暮秋:“为什么。”
唐暮秋抬起的目光似乎很空,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他望着器材室上方的小窗户,木讷道:“…没有为什么,你不该来的。”
祁则安背靠着墙:“劝人总需要理由。”
唐暮秋的唇瓣张了张,随后嗓音淡然:“你应该听说过我的事情了吧。李文博他们肯定会告诉你们的。我身上带着诅咒,我不正常,和我接触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你绕着我走,或者欺负我…才是对的。”
祁则安如今根本听不得“诅咒”之类迷信的词,他心中那团怒火“噌”得冒了出来。
“诅咒?”祁则安嗤笑:“谁告诉你你有诅咒的?”
唐暮秋知道解释不清,便不做解释,只是固执道:“我就是有的。而且我还有情感缺陷。我感觉不到喜恶,就连疼痛也感觉不到,是个怪物。所以离我远点吧。你这样…擅自和我靠近,也会被他们欺负的。”
祁则安深呼吸一口气,随后吐出。他转过身,认真直视唐暮秋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
祁则安:“伸手。”
唐暮秋:“…嗯?”
祁则安:“我说,伸手。”
唐暮秋有些懵懂,但还是乖乖照做,伸出一只手。
祁则安将唐暮秋的手掌翻面,手心向上。
唐暮秋有些疑惑:这是要干什么。
祁则安却伸出一根手指,指腹抵着唐暮秋掌心轻蹭,他嗓音无意识地放得很轻:“什么感觉?”
唐暮秋的掌心皮肤被人轻柔蹭动,就像是有人用轻羽撩拨心底浅潭,撩拨出些许水波。唐暮秋喉咙有些发痒,他呼吸乱了一瞬:“…没什么感觉。”
“是吗?”祁则安尾音上挑,随后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下唐暮秋的掌心皮肤:“这样呢?”
唐暮秋依旧有些闷着声:“没什么感……”
就在唐暮秋要把“感觉”一词说出来的瞬间,祁则安突然手上使了点力道,愣是掐了一下唐暮秋的手心。
唐暮秋在刹那间轻哼一下,没继续说完刚才的那句话。
祁则安松了手:“什么感觉?”
唐暮秋闷着声不说话。
祁则安却突然笑了一声:“班长。刚才这种感觉,就叫做‘疼痛’。”
唐暮秋眼眸亮了一瞬。
祁则安:“班长,你不是怪物。你没什么不同,他们都在说谎。”
唐暮秋看向祁则安,对方深棕色的瞳孔内含揶揄笑意。
祁则安:“现在懂了吗?那些迷信,你一句都不要听,一句都不要信。”
唐暮秋的心脏砰砰跳,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软了下来,心脏不知为何源源不断地发烫,喉咙却哽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祁则安收回手,靠回墙上没再开口。
唐暮秋愣愣地收回手,过了好一会儿,唐暮秋看向祁则安,突然道:“你最近几天有好一些吗?”
祁则安有些莫名,他眸中略带疑惑:“什么?”
祁则安只见唐暮秋那双漂亮的乌黑眼眸闪烁着波光,唇瓣轻启,话语淡淡却十分认真:“你不是一直都心情很差吗,最近几天有好一些吗?”
一句话惹得祁则安猝不及防,那双漂亮的黑曜石眼眸是毫不保留的认真关切,这双眼睛的主人分明和“冷淡”二字一点都不沾边。
唐暮秋见祁则安半晌不回复,有些疑惑,他轻轻歪着头:“嗯?”
祁则安只觉浑身血液奔腾翻涌,心脏被一个眼神击中,自己压抑许久的情绪居然被眼前人肆意看穿,他喉间发涩,干渴感不断涌出。
突然间,石榴果实成熟之后的香甜气息控制不住地不断溢出,祁则安皱起眉,强行将自己的信息素压下。在这个过程中,他鼻尖突然嗅到一股很淡、很轻的石榴花香。
这股香气与石榴果实的浓郁香气完全不同,淡淡的、像是很快就会消散一样的气味。
这不是祁则安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祁则安有些错愕地望着唐暮秋,他视线内满是不可思议。而眼中的对方似乎有些不适,唐暮秋用掌心扣住后颈的皮肤,轻轻摩挲两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反应。
心脏加速跳动的生理反应让祁则安清楚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他齿关紧咬,克制着心下冲动,花了大力气才维持住面上表情。
“啊…对了。”唐暮秋有些不自在地开口:“今早,谢谢你。还有,对不起…你的手帕被我弄脏了。我洗干净后还给你可以吗?”
祁则安面色顿时冷了下来,他视线落在唐暮秋身上,最终缓缓闭上眼睛。
“…班长。”祁则安声音很哑。
唐暮秋:“嗯?”
祁则安站起身,只说:“该走了。”
唐暮秋见时间差不多,便点点头:“确实。走吧。”
两人借着器材室内的柜子跃上窗户,身姿轻盈地从器材室内翻了出去。
刚巧帮夏玲倒垃圾经过器材室的彭子成:……
彭子成:“…不是,祁哥,班长,你们俩…”
祁则安:“话收回去。”
彭子成:“…哦。”
唐暮秋对祁则安轻轻点头,便提前往教学楼走去。
祁则安站在原地,额角青筋崩起,面色极度难看。
“…祁哥,你收收味儿。”彭子成捏着鼻子,站得离祁则安隔了“十万八千里”:“你的信息素要冲死我了。”
祁则安咬着牙:“等会儿。我现在也控制不住。”
一听这话,彭子成顿时来了兴趣,也不管信息素的冲击了,他眉飞色舞道:“什么情况啊?密闭空间,二人独处,孤男寡男,你到底是不是看上人家了?班长长得那——么好看,人也好,难得呀祁哥!”
彭子成在耳边聒噪的声音令祁则安更加心浮气躁,他心里有一百个小人用了一百种方法掐死彭子成,但理智让他忍下来了。
最终他只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唐暮秋回教室收拾书包时,夏玲正巧在擦黑板。她够不到上方的黑板,于是干脆踩了板凳去擦。
唐暮秋顺手帮了忙,把上方的黑板擦得反光。
夏玲连连道谢:“谢谢班长。”
“不客气,应该的。”唐暮秋背着书包,又道:“下次可以找我帮忙,不要这样踩板凳了,很危险的。”
夏玲轻轻眨了两下眼,她道:“好的班长。”
唐暮秋便离开了。
唐暮秋走后,夏玲面上维持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她连忙打开才关闭的窗户通风,有些无奈地开口:“…祁哥的信息素真是…咳咳…受不了了…今天回去我要洗三次澡…”
唐暮秋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染了什么味道,走在路上时,周围人纷纷避让。但这对他来说和平时没有太大区别。
快要走到家门口时,一股突如其来的视线让唐暮秋步伐顿了顿。他停下脚步,朝着某处望去。
那里空无一人。
唐暮秋垂下头,乖乖回了家。
他回家时,西叔的视线在他身上不断打量,直到这个眼神让他感到纳闷。
“…西叔,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哦、哦…没有,呵呵…没有…”西叔摆手。
“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唐暮秋道。
西叔喝口茶,斟酌着开嗓:“你…小秋,你呀,你现在没有在学校早恋吧?”
“没。”
“哦、哦…我就说嘛,也不该是这个时候…”西叔小声嘀咕两句,随后起身:“嗯,没什么,你今晚得去洗洗澡了。”
唐暮秋眸中闪过疑惑,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等洗完澡出来,唐暮秋才道:“西叔,我今天又感觉到那股视线了。”
第65章 高中时期·5 “要来我家过年吗?”……
西叔此时刚从卧室走出来, 听见唐暮秋的话,温润的目光沉了沉,走到沙发处坐下。
唐暮秋:“十多年了。这道视线究竟是什么呢, 西叔。我记得您之前说, 让我不要在意这道视线。可总归有点不舒服。虽然最近出现的频率很低了, 但我总觉得自己是被监视着……很不自由。”
“小秋。你应该知道,所谓的‘真实’是建立在绝对客观的角度上。”西叔开口。
唐暮秋愣了一下,道:“当然。如果带有主观意识, 那么任何事件都不能称为客观真实。但,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西叔默了两秒:“就好比有的国家, 在战争中打了败仗,但却和后人说自己曾经有过一番光功伟绩。又或者是曾经身为侵略者的国家,在战争后抹消侵略痕迹, 假装自己是纯良的。在这样的教育后,一代又一代,新人会认为扭曲的真相是真正的真相。”
西叔继续道:“而你感受到的那股视线, 是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
唐暮秋愣了一下:“……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就是说……相当于在修正一切错误的历史?”
“是。小秋, 你的能力是回溯过往, 窥视过去。这样和时间沾边的能力,已经是突破自然法则,更是突破常理极限。我之前说过,你的能力非常重要,你可能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西叔顿了顿,他道:“只要你想, 在一定程度上,你甚至可以修改过去。当然,这件事在通常情况下是做不到的。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你只是还没意识到…还没完全掌握自己的能力。”
“这股视线是在记录。充当一个…客观的、真实的、绝对公正的摄影机形象。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潜在的记录机器。”西叔道:“它不会伤害你。”
唐暮秋眼睫垂下, 眨了一下眼睛:“好的。”
“别太担心,小秋。”西叔温和道:“我也会有这种感觉的。是正常的。”
唐暮秋沉默着没开口,片刻后才突然道:“可如果这股视线记录下的所有事情是绝对真实,那么倘若它想要修改一件事……岂不是易如反掌吗?”
西叔愣了一下,随后突然舒展眉眼,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西叔笑道:“或许是吧。”
唐暮秋神色淡然地回到浴室吹头发。
祁则安的手帕被唐暮秋搓了好几遍,总算是看不见血痕了。他把这条手帕挂在衣架上,等着第二天干了后还给祁则安。
第二日,唐暮秋到学校时,祁则安还没来。他便乖顺地坐在座位上等待。
直到夏玲与彭子成都来到学校,唐暮秋才意识到祁则安似乎是请假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那个…祁则安为什么没来?”唐暮秋看向夏玲道。
“祁哥他…”夏玲开口,话语似乎转了个弯:“祁哥生病了。他烧的很厉害。在家休养中呢。”
“听起来很严重……好吧。”唐暮秋道。
彭子成开口:“班长,你找祁哥有什么事吗?”
唐暮秋拿出手帕:“这是祁则安的。我想还给他。但他没来。”
彭子成与夏玲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到闪烁着的微光。
于是彭子成立刻道:“班长,放学后和我们一起回家吧。祁哥病得超级厉害,你要不去看看他?还能顺便还手帕呢。”
夏玲连忙道:“是呀是呀,一起回去吧。”
思索着放学后的时间,唐暮秋考虑许久,最后点头答应了。
毕竟祁则安帮了自己好几次,他生了病,自己作为班长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熬到放学后,唐暮秋跟着彭子成夏玲一起回到他们的住处。
他们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独栋公寓,上下三层楼刚好被他们三个包圆。祁则安住在最上层,此刻大门紧闭,看上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唐暮秋抬手轻轻敲门,夏玲先一步回了自己房间,彭子成则是远远躲在一边。
总觉得这个氛围有些奇怪。唐暮秋心道,又敲敲门。
“谁?”智能门铃里传来一道低哑男声,声音哑的吓人,唐暮秋愣了两秒才确定这是祁则安的声音。
“是我,唐暮秋。”唐暮秋道。
片刻后,屋子内传来脚步声,大门被祁则安猛地打开。他面上泛着潮粉,平日里极富威压的深棕色眼眸边缘泛红,他正凝眸望来,视线比平时稍显呆滞。
祁则安额角青筋爆起,又被压下,似乎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班长,你怎么来了?”
唐暮秋扭头,刚想说是和彭子成他们一起来的,却发现先前站在一侧的彭子成早已没了踪影。他唇瓣微微抿起,从口袋中拿出手帕,递进祁则安手里。
祁则安的掌心很烫,烫得唐暮秋指尖瑟缩一瞬。唐暮秋不知为何,下意识移开了看向祁则安的眼:“…我,给你送手帕。洗过了的。听说你生病,刚好看看你。”
祁则安抱着双臂倚在门上,掌心攥着丝滑手帕,上方传来的洗衣液香气与唐暮秋身上传来的一致。唐暮秋似乎是昨天才洗过澡,乌黑浓密的发丝看着蓬松柔软,随着他脑袋转移而晃动,叫人看得心中发痒。
那双深棕色眼眸在此刻宛若虎豹一般,目光紧紧咬住猎物的脖颈,雪白肌肤上方的两颗纵向小痣勾人又可爱,齿尖在这一刻开始发痒,S级Alpha难以扼制的本能几乎就要爆发。
祁则安目光发暗,一动不动地盯着唐暮秋:真想咬上这脖颈,然后舔过这两颗痣。让这雪白肌肤的主人闷哼着掉眼泪,求着自己说不要了。
祁则安阴沉着脸,气势汹汹,唐暮秋被祁则安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回去了。你没什么事就好…如果有学校的问题,可以喊我帮忙的。”唐暮秋低着头道。
“好。”祁则安开口时嗓音沙哑。
唐暮秋听得心下一紧,他连忙掌心贴上祁则安的胸膛,把他往屋内推:“不要着凉了,快十二月了,好好休息。我走了,再见。”
说着,唐暮秋飞快替祁则安关上房门,随后一溜烟地跑了。
屋内,祁则安压抑许久的信息素顿时爆发,石榴果实的香甜气息满溢而出,整间屋子都变成了石榴果实的容纳器。这股属于S级Alpha爆发时的信息素如同人形兵器,足矣让其他Alpha纷纷跪地求饶。
胸口处传来的冰凉感还没有消散,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膛,祁则安耳根滚烫,他攥着手帕捏紧,半晌才从口中难得骂了句脏话:“……操。”
祁则安捏着手帕,放到鼻尖前轻轻嗅了一下。是唐暮秋身上的洗衣液气味,还夹杂着几缕淡淡的石榴花香气。这股气味几乎让他立刻兴奋起来,他忍着躁动回到卧室。
不多时,低吟伴随闷哼从屋内溢出,其中夹杂着些许“唐暮秋”三个字的零碎发音。
唐暮秋回到家时有些恍惚,他神色略微迟钝,祁则安的那双眼睛看着他时,他总觉得呼吸似乎有些困难。
而且,不知为何,他好像能感受到祁则安信息素的味道。有一股石榴的气味。
但是,为什么呢?
自己明明是Beta才对,明明那么多年,其他人的信息素他都感知不到,为什么偏偏能闻到祁则安的味道呢?
唐暮秋的薄唇被抿成一条线,他胡乱地洗了两把脸,又从镜子中仔仔细细看着自己,把那些胡思乱想的疑惑全部甩到九霄云外,又开始日常的学习。
翌日,祁则安依旧没来学校,但彭子成像是和谁打了一架似的,脑袋上鼓了个包来了学校。
又过了三天,祁则安才重新出现在教室内。
唐暮秋莫名有些不太敢看祁则安,于是他若无其事般挪开视线,用笔尖戳着纸张形成一排小点。
两个月的时间飞速流转,学习、交流、偶尔被人找茬,这些千篇一律的枯燥日常没有任何变化,唯独变了的,似乎是人际交往。
自从那次唐暮秋去看过祁则安之后,祁则安回到学校时便会主动和唐暮秋聊天。久而久之,唐暮秋和祁则安几人的关系变得亲近起来。偶尔课间,唐暮秋也能主动和祁则安他们聊聊天。
窗外的金叶枝丫化为光秃枝干,萧瑟秋风逐渐刺骨,寒冷入侵躯壳。
“快要下雪了。”唐暮秋看着窗外道。
“雪啊,北方总是这样呢。”夏玲戴着毛绒的兔耳套,她身上裹着棉袄:“马上就要寒假了。”
“等放假,有空我们一起堆雪人呀班长。”彭子成笑眯眯道:“我跟你说,我可擅长堆雪人了~”
祁则安没吱声,他微微偏头,看着唐暮秋身上的校服外套,内里搭了件黑色毛衣。他伸出手,指节贴着唐暮秋后脖颈轻轻捞了一下,手指短暂接触到唐暮秋脖颈后的皮肤,有些凉。
“该换外套了,班长。要穿棉衣、羽绒服了。这样穿会很冷。”祁则安冷不丁开口。
唐暮秋回复彭子成的话语卡在喉咙里,莫名有些梗,他呼吸似乎慢了一瞬,随后面色如常地点头:“好的。”
期末考试的到来是必然,成绩出的那一天,唐暮秋看见自己的名字与祁则安并列在一起。
祁则安和自己同时考了第一名,就连分数都一模一样。唐暮秋无意识地盯着上方的分数栏看了片刻,才匆匆收回视线。
…奇怪了。为什么看见祁则安和自己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心脏会加速跳动呢。
唐暮秋没见到祁则安几人,便四处寻找,目光搜寻间似乎在走廊拐角处看见祁则安的胳膊。他朝着那处走去,只听见几声朦胧对话。
“过年的话…算了吧。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祁则安道。
“可…”夏玲想要继续开口,终究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好吧。祁哥,我和子成到时候先走,我们会尽快回来。”
“嗯,路上注意安全。”
唐暮秋停下步伐,随后看向窗外。
雪已经开始飘落了,初雪是绵绵柔和,不像后来的雪,总是冰冷中带着硬茬。第一场雪总是像鹅毛似的,吻过所有人的眉眼,最终落在睫毛上,又被人用指尖融化。
祁则安从拐角处走出,与正在走廊看雪的唐暮秋四目相对,片刻后,他垂下眼:“不回家吗?”
唐暮秋看着祁则安,对方浓眉锋利,眼眸冷冽,面上拒人千里之外,却能让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温柔。
沉默两秒后,鬼使神差地,唐暮秋开了口:“…要来我家过年吗?”
像是生怕祁则安会拒绝似的,唐暮秋继续道:“虽然我家很小,只有我和西叔两个人。但来我家过年,你就可以…你就可以和我们两个一起过年了。”
说了像没说似的,有够笨拙。连最基本的邀请人都说的磕磕绊绊,看来以前真的没有朋友。祁则安沉默地想着。
唐暮秋第一次体会到“紧张”这种情绪,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心脏也砰砰跳动,喉咙莫名有些梗塞,不能吞咽口水。
祁则安的目光落在唐暮秋的鼻尖上,正微微冒汗,他道:“好啊。”
一语道出时,唐暮秋便能正常喘息了。同时,那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瞳孔内,染上些许喜色。
唐暮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唇角小幅度勾起一个弧度,眉眼微微舒展放松,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好,我会提前去找你的。”唐暮秋点点头,便离开了。
祁则安站在原地,脑海中方才唐暮秋轻笑的表情久久挥之不去,那张清冷的脸蛋原来也能露出这样的微笑啊。
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了。
真麻烦。祁则安心道。
寒假开始后没几天,就到了除夕。
除夕那天,祁则安醒的很早。他一大早就收拾好自己,甚至给头发做了造型,便老老实实在屋内等唐暮秋来敲门。
可等啊等,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唐暮秋都没来。
祁则安中途看了好几次表,最终收回视线,眼皮半垂着。
窗外的天色就要暗下来了,唐暮秋再不来,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不是说好要带自己一起过年的吗?骗…
“骗人精”三个字还没从心头冒完,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祁则安故意坐在沙发上等了会儿,直到敲门声又响起,这才慢腾腾挪着步子去开门。
打开门的瞬间,祁则安瞳孔骤然收缩。
唐暮秋一个人,捧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礼包、拜年礼盒、以及红红火火的毛衣围巾,艰难地站在门外。
第66章 高中时期·6 “今晚留下吧。”
见门开了, 唐暮秋眼前一亮,他连忙把这些东西都递给祁则安,一边递过去, 一边道:“对不起, 我来晚了。我不知道你和彭子成还有夏玲喜欢什么, 就都买了一些。这些东西太多,不好拿,我找了个小推车运这些礼物, 运过来后又去还车,耽误了……”
祁则安看着唐暮秋冻红的鼻尖, 只觉得心软成一滩水。方才心中的那点儿埋怨,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找不到一丝影了。甚至还在心底谴责自己, 刚才怎么能那么坏心的故意慢吞吞去开门。唐暮秋肯定在外面冻坏了。
祁则安把手中的礼盒放进屋内,捞了一条红色围巾给唐暮秋戴上:“怎么自己露着脖子灌风,也不知道给自己戴个围巾?”
“…这是送你们的礼物, 是新的, 不能拆开的。”唐暮秋被这条围巾蒙住鼻子与嘴唇, 声音闷闷的,他用手捞了下围巾,露出脸蛋。
“嗯。”祁则安目光落在唐暮秋白皙的脸蛋上,随口应着:“走吗?”
“走。西叔已经在家里做饭了,我带你过去。”唐暮秋点点头,从公寓往楼下走, 祁则安便跟在他身后。
除夕当天,又落雪。屋外的天色已经从橙黄转暗,墨色即将渲染整片大地, 路灯亮起,细碎的雪花点点落下。
唐暮秋身上的外套看起来还是很薄,究竟是衣服真的薄,还是他太瘦弱?祁则安不清楚。
两人一同走在路上,却没有谁先打破寂静。
祁则安跟在唐暮秋身后,看着两人在地面上被灯光拉长的影子。他慢悠悠地往另一侧挪了些位置,影子看上去就像是在并肩而行。
顺着影子向上看去,唐暮秋的手背冻得发红。祁则安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开始躁动,他注视着唐暮秋的背影,看了许久,他停下步伐。
“班长。”
唐暮秋被这一声喊得步伐停顿,他转过身:“嗯?”
祁则安走上前,他在唐暮秋面前摊开手:“我冷。”
唐暮秋愣了一下,随后开始解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这个动作被祁则安迅速制止。
祁则安:“…不是这个意思。”
唐暮秋看着祁则安的眼神,似乎是落在自己手上。他犹豫片刻,踌躇着抬手,把手掌放进祁则安的掌心内。
祁则安骗人。他的手一点也不冷,比自己的都要暖和。
唐暮秋还没开口,他的手便被祁则安的掌心包裹,一同塞进了祁则安的棉衣口袋。
柔软、温热、又霸道。唐暮秋身子一僵,一时之间忘了怎么走路。
“你…”
“我好冷。”祁则安又道:“这样会暖和一点。谢谢班长,你人真好。”
唐暮秋不说话了。
一路上,唐暮秋似乎都闷着似的,把露出来的嘴唇与鼻子又塞进围巾里,直到回到家门前。
祁则安见到达目的地,这才松开唐暮秋的手,低头时,见唐暮秋的耳朵通红。不知是被冻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西叔打开门,瞧见祁则安时,眼眸弯弯:“请进。”
祁则安道谢,随后进入唐暮秋的家。
他站在玄关处,打量着这间屋子。很小,两室一厅,玄关处的柜子隔绝客厅,分成两部分,一边用来吃饭,一边用来休息。
屋子不大,但却很温馨,客厅的窗台上养着几株花,客厅茶几下摆着每日的华国报纸,这样老旧的阅读方式,的确是中老年喜爱的。除此之外,鞋柜里的拖鞋除了给客人用的新拖鞋之外,剩下的夏天拖鞋与冬天棉拖鞋都是两双,唐暮秋和他父亲一人一双,由此可见家里的生活气息非常浓厚。
祁则安踩着棉拖鞋走进屋内,他看着唐暮秋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唐暮秋摇摇头:“休息就好。”
西叔一个人当主厨,隔着厨房的透明推拉门,掂锅引出的火焰闪着橙光,十分耀眼。
唐暮秋一人在餐桌上铺好报纸,祁则安便跟在他身后当大尾巴。
“第一次见真的有人铺报纸。”祁则安道。
唐暮秋:“你们家不会这样吗?”
“不会。我家有专门的人收拾这些。”祁则安道。
唐暮秋思考一瞬,祁则安毕竟像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平时的确不像会自己动手的样子。他便轻轻点头,不再多说。
铺完报纸后,唐暮秋抓起一把糖果送进祁则安怀里,又把人推去沙发休息。
祁则安怔愣地看着手中的水果糖,是他没见过的牌子,果味透过包装袋钻入鼻腔。
“是很便宜的糖,你可能吃不惯。但我家每年都吃这种糖,你可以尝尝,如果不喜欢就吐掉。”唐暮秋说着,拆开一颗橘子味的糖果塞进口中。
祁则安也照做了。
橘子味好甜,好冲,感觉加了糖浆或者香精,酸涩感让口腔又分泌出口水。祁则安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落在唐暮秋脸上,对方正乖巧地坐在他身侧,看着电视上的春晚预热频道。
看了两眼,唐暮秋又回过神:“能吃惯吗?”
祁则安盯着唐暮秋的唇,继而看向他脖颈处的小痣:“可以。”
“那就好。”唐暮秋淡淡道。
西叔做好年夜饭,便招呼着二人来吃。祁则安迅速起身,帮着西叔进厨房拿碗筷。
“哈哈,小祁同学很主动嘛。”西叔嗓音温润,话语带着几分调侃。
祁则安拿筷子的动作一顿,他面色冷静道:“毕竟来做客,还是要留个好印象。”
“今晚干脆住下吧?和我们小秋住一起怎么样?”西叔眉尾一抬,继续道。
祁则安端着碗筷,轻咳两声,便迅速出了厨房的门。
留在后面的西叔大笑两声。
一顿年夜饭,三人吃得很慢,吃饭间要看着春晚,更多的是在彼此聊天,说着些家常话。
“小祁为什么转学来这边呀?”西叔道。
祁则安低头:“嗯,家里有点状况。”
唐暮秋看了眼身边的祁则安,收回目光,夹了块排骨给祁则安:“吃吧,西叔手艺很好的。”
“哎呀,我们小秋还是第一次给人夹菜呢。连我都没这个待遇。而且第一次就给人家自己最喜欢的排骨吃,看来我们小秋很中意你啊小祁。”西叔调侃道。
祁则安的心脏像是在坐过山车似的,没两下就被西叔的话推上最高点,但紧接着,唐暮秋的声音又淡淡响起。
“…西叔,你也吃。”唐暮秋嗓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又夹着排骨塞给西叔。
祁则安心中的过山车又立刻从最高点冲下去了。
片刻后,祁则安缓过神:“那个…为什么唐暮秋也喊您‘西叔’?”
唐暮秋和西叔同时愣住,随后西叔笑出声:“哎呀,什么啊小秋,你没和他们说清楚啊。”
“我忘记了…”唐暮秋小声道。
西叔笑了两声后才停下,他指着唐暮秋道:“这的确是我儿子,不过是我的养子。”
唐暮秋连连点头:“嗯,西叔是我的养父。我小时候在孤儿院,西叔领养了我。”
祁则安本想脱口而出说声抱歉,但看见家里的氛围很和谐,又觉得不该说抱歉,便从嗓中道了声:“原来如此。”
“啊…我就说春晚就该这么演嘛!你看看,战斗机齐飞,在空中画华国结,多漂亮!”西叔喝了点酒,指着电视道:“哼哼,联盟的人早该这样秀一把技术了!不过这最新款的战斗机还是差点意思……”
西叔激动的模样让祁则安怔住,唐暮秋很小声地凑到祁则安耳边:“西叔很喜欢军事。”
声音故意放低,又是在耳朵跟前,痒痒的。祁则安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三人便这样一直在聊天谈笑中吃完了年夜饭。
唐暮秋看着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又看着地面落雪,他直接下命令。
“今晚留下吧。”
祁则安的心脏又开始砰砰剧烈跳动。理智在最底层挣扎着,叫嚣着“不行、绝对不行”,但紧接着,情感便一脚踹飞理智,大声喊着“行,怎么不行”。
祁则安的掌心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好。”
唐暮秋给祁则安准备的睡衣,是西叔年轻时的衣服,他拿着灰色的睡衣睡裤道:“对不起,我的衣服你穿着会有点小。西叔的给你穿。”
“没关系,谢谢。”
“还有…我刚刚是不是应该再问问你,不该替你直接决定住在这里的?抱歉,我第一次邀请人来家里,我不太会…”唐暮秋低下头,面上没什么表情,祁则安却察觉到他的失落。
“没有,我觉得特别好。”祁则安道:“有你帮我决定,我就不用一直犹豫了。我喜欢这样。”
唐暮秋眼眸又亮起来:“真的吗?那就好。”
祁则安看唐暮秋眼眸发光的模样,心下忍着笑,便去洗漱。洗漱用品也是唐暮秋准备的,祁则安拿着手中幼儿使用的小猫牙刷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笑。
就连刷牙时看见牙刷柄上的小猫形象,也会突然笑出声来。
祁则安刷好牙,洗了脸,又乖乖听西叔的话泡了脚,这才终于走完流程能进入唐暮秋的卧室。
门缝中透出的一道光宛若神圣的代表,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看见漂亮的心动对象躺在床上等自己。祁则安盯着地面上透露出的一缕光看了许久,最终抬手敲响了门。
“进来就好。”唐暮秋嗓音依旧淡淡的。
第67章 高中时期·7 “他昨晚在我这里过夜了……
祁则安推开门, 只见唐暮秋正认认真真地铺床单。床单是新换上的,大红色,上面还绣了鸳鸯。
“本来…应该换另一个的。但是那个单子被西叔提前拿去洗了, 还没干…”唐暮秋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想着你来, 要用新床单, 结果只剩下这个了…”
祁则安盯着这床大红单子,喉间发涩,他在脑中警告自己的身体不要胡乱为非作歹。
“…没事班长, 谢谢。”祁则安艰难道。
唐暮秋总算铺好床单,又抱着自己刚刚换好被单的被子铺下, 同样是大红色。他坐在床边,看着祁则安有些疑惑。
“不过来吗?”
四个字,几乎把祁则安的身躯钉在原地。他的灵魂早已飞出身躯之外, 花了大力气才让自己回神。
祁则安顺手关上灯,一步一步走到唐暮秋身边坐下。
“这张床是一米五的,可能你会觉得有点窄。如果晚上睡得难受就往我这边来, 或者叫醒我, 我去沙发睡。”唐暮秋道。
祁则安哑声:“不会, 这样刚好。”
“嗯…那就躺下吧。一直坐在这里很奇怪。”唐暮秋说着,便钻到里侧。
祁则安同样躺在床上,被子下的胳膊能够碰到唐暮秋的,石榴果实的味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
“你的信息素,是石榴味道的吗?”唐暮秋冷不丁开口。
祁则安心下一惊,装作若无其事:“…嗯。”
“果然。”唐暮秋道:“上次在器材室也闻到了。很好闻。”
祁则安的心脏砰砰跳动, 唐暮秋的话语简直就像是在和他调/情。
祁则安嗓音略哑:“抱歉,我的信息素又溢出来了。”
“没关系,听说你们S级Alpha是这样的, 信息素等级很高,会很辛苦。溢出来也没关系,我不觉得难受。”唐暮秋淡然道。
祁则安闻言小幅度深呼吸,随后痛苦地闭上双眼,他在心中无数次后悔今日留下的这个决定。
唐暮秋的鼻尖嗅着一股淡淡的石榴气息,困意袭来,他小声道:“谢谢你,祁则安。”
祁则安道:“谢什么?”
唐暮秋:“不知道。但谢谢。我第一次交到朋友,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正常人。就好像…我不是情感缺陷了。”
“正常人?”祁则安侧过身看着唐暮秋:“其实我一直想说,班长,你似乎对自己被评为‘情感缺陷’这件事很在意。甚至在乎的程度超过了之前你和我说的‘诅咒’。”
唐暮秋朦胧的意识又清醒几分,他睁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道:“因为…这个也是我从小就被这么说。情感缺陷……怎么说呢,我好像的确是不太会笑,也不怎么会哭。”
祁则安突然直起身,被子中灌了些风进去,显得有些凉。
祁则安认真道:“班长,你没有情感缺陷。这些话和诅咒一样,都是他们骗你的。”
唐暮秋有些惊讶,他道:“但我的确不太笑,也不怎么情绪外露。我……”
“那只能说明,班长你比其他人都要害羞一些。班长你对情绪的敏锐度比其他人还要高,况且,你又不是感觉不到快乐和悲伤。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总在笑吗?”
唐暮秋愣了下:“我…我总在笑吗?”
“是啊。我看见的就有整整一次呢。”祁则安话语染上些许笑意。
“什么啊,只有一次啊。”唐暮秋话语也带着几分淡然笑意开口道:“还以为很多次呢。”
“不要小看这一次。这不就证明,班长你也会笑吗?说明你也能感受到快乐、喜悦。不是情感缺陷。”祁则安在黑暗中注视着唐暮秋的双眼。
唐暮秋在黑暗中能感受到祁则安的注视,胸膛之下的心脏似乎开始有些不对劲,为什么会跳得这么厉害。耳朵也变奇怪了,为什么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鼻尖冒出薄薄的汗,面上莫名有些发热。唐暮秋背过身去不看祁则安,闷着声道:“嗯。”
祁则安这才躺回床上。
正要准备入睡时,那股熟悉的石榴花淡香又萦绕鼻尖。
祁则安猛地睁开双眼,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唐暮秋的后颈。
祁则安脑海之中一个荒唐的想法几乎喷薄欲出,理智却在此刻强行压下这个念头。
祁则安的大脑异常活跃:自己是S级Alpha,明明不应该因为旁人信息素就会情绪波动,可唐暮秋这股淡淡的石榴花信息素居然能将自己支配到这种地步。唐暮秋难道是自己的……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巧。
星夜漫长又短暂,日光将黑夜驱赶,最终替代。
唐暮秋的身躯有些发热,他眯着眼慢慢睁开,视线中是强有力的胸膛。而此刻,他的脖颈正枕在祁则安的臂膀上。
几乎是瞬间就变得清醒,唐暮秋慢慢坐起身,试图越过祁则安下床。就在唐暮秋刚俯下身朝外爬去时,祁则安一声“班长”激得唐暮秋手下一滑,身躯磕回祁则安身上。
“…哈哈,大早上的,这是在做什么呢?”祁则安忍俊不禁,他扶起唐暮秋道:“是大朋友了,不应该呀。”
唐暮秋头一次体会到面红耳赤的感觉,热度窜升,他头也没回,踩着棉拖鞋立刻跑出卧室了。
祁则安没忍住,又笑了两声。
早餐已经在桌上摆好,西叔早早出门遛弯了。
“这么冷也出门散步?”祁则安吃着煎蛋道
唐暮秋点头:“他一年四季都锻炼。”
“真厉害。”祁则安道。
吃着煎蛋,祁则安突然想起之前夏玲皮包被抢走的那次,唐暮秋展现出的打斗水平远超常人,看来或许和他养父也有关联。
吃过早餐,祁则安摘下腕上终端递给唐暮秋,随后便去厨房洗碗。
唐暮秋刚拿到终端没两下,祁则安的终端就开始响了,上方显示的名字是彭子成。
“彭子成的通讯。”
“哦,你接一下。”
“好的。”
唐暮秋点下“接通”按键,彭子成的声音便立刻传来。
“哎呀!祁哥,你怎么回事?接电话的速度这么慢不像你啊,话说新年快乐!今天正月初一!我和夏玲还有铭晖现在正在超级秘密的场所,我和夏玲中午就回去,你喊班长和我们下午一起堆雪人呀!”
唐暮秋看着祁则安,对方似乎没有搭话的打算,于是思考两秒后,唐暮秋道:“你好,彭子成。”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了。
“我操!?”彭子成没忍住,爆了粗口。
“我操啊!”彭子成继续道:“夏玲!!!”
夏玲:“我听见了!是班长?”
“我操,是啊!”彭子成又道:“现在几点?”
“早上八点半。”一道男声传入唐暮秋的耳内,这大概就是彭子成说的“铭晖”。
“班、班长,我祁哥这么早就去你家拜年了啊?哈哈。”彭子成声音有些颤抖。
“没,他昨晚在我家过夜了。”唐暮秋道。
彭子成在那边倒吸一口冷气,最后道:“…我操啊…”
祁则安此刻洗完碗,擦着手走了过来:“彭子成,你要是不会正常说话就挂了。”
“别别别,别啊祁哥,我错了。不是,那下午咱们一起堆雪人呀,嘿嘿…”
“知道了,挂了。”祁则安挂断通讯。
唐暮秋愣神一瞬:“这样挂电话他不会生气吗?”
“不会。”祁则安道:“打来除了拜年之外其他的都是废话。”
唐暮秋:“哦…”
“以及,班长。”祁则安补充:“如果关系好的话,像刚才那样挂电话也是没关系的。”
唐暮秋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祁则安又紧急补充:“但是如果未来和我打电话,不许这样。”
唐暮秋疑惑:“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关系还不够好吗?”
祁则安半晌没开口,只道:“总之不许。”
“…哦。”
祁则安听出唐暮秋话语里的失落,但他这次不打算哄。
唐暮秋不许这样挂他电话。
彭子成说中午回来便真的中午赶到地方,唐暮秋早上跟着祁则安回了他的住所,正在祁则安家的客厅里吃橘子,彭子成的敲门声便响起。
彭子成和夏玲进入祁则安的住所,与正在吃橘子的唐暮秋对上视线。
“早呀班长!”彭子成笑嘻嘻道。
唐暮秋看着墙壁上钟表的时间,纠结自己到底该不该回复一句“早”。
“不用管他。”祁则安说着,又剥开橘子递给唐暮秋。
“呜呜,我伤心了…”彭子成道:“等我们休息一下,就下楼堆雪人吧!我很强的!”
唐暮秋:“好。”
昨夜除夕落雪,地面被雪花铺上一条雪被,彭子成蹲在院子里滚雪球,没几圈,雪球就变得和路边石墩一样大。
“瞧瞧,又大又圆!”彭子成扬眉轻笑。
唐暮秋面无表情地给彭子成鼓掌,又把对方哄得笑了半天。
夏玲在门口缩着捏兔子,她掌心里的雪团被她捏紧,随后照着自己的耳罩捏造型。
唐暮秋从没堆过雪人,对这件事很生疏,他找个角落蹲下身,双手捧起雪,努力捏紧,让雪球变得牢固。
他抬首时,下意识地寻找祁则安的身影,对方却正好朝着这边走来,唐暮秋又低下头,挪开目光。
不知为何,一见到祁则安,他心里就怪怪的。
祁则安个子高挑,身躯比同龄人强壮,他面无表情蹲下身,视线落在唐暮秋的指尖。
唐暮秋指尖冻得通红,他把雪团放在地上,轻轻戳弄。
祁则安也不出声打扰,安安静静看了半天,最终开口:“小猪?”
“…”唐暮秋闷着声:“差不多。”
祁则安挑眉:“是什么?”
唐暮秋不说话了。
“不要不开心,我错了。班长,这是什么?”祁则安轻笑。
嗓音沉沉,略带些沙哑,鼻腔中哼出来似的。
唐暮秋用手戳着雪团的“耳朵”,道:“狼。”
祁则安低下眼,去看那一团软趴趴的“狼”,肩膀小幅度地颤抖。半晌,没忍住心下笑意,一不留神笑出了声。
唐暮秋在地上又戳了下雪团的“鼻子”,他站起身,立刻就要离开,却被祁则安眼疾手快攥住衣角。
祁则安:“不许走。”
唐暮秋:“…松开。”
祁则安:“不要。除非你转过来。”
僵持片刻,唐暮秋又觉得太幼稚,于是板着脸转过身。祁则安却早已站起来看着他了。
视线相交的刹那,唐暮秋立刻低下头,面上表情明明没有发生变化,可心下却总是按耐不住加速跳动。
祁则安伸出手,掌心摊在唐暮秋眼前。
“班长,我好冷。”
第68章 高中时期·8 “那种所谓的‘契合度’……
唐暮秋的身体似乎有暖意窜过,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大脑有些眩晕。
眼前祁则安的掌心摊开正乖顺等待,唐暮秋抿着唇, 缓缓抬起双手, 搭进祁则安的掌心里。
祁则安眸光微暗, 扣住唐暮秋掌心顺势一捞,唐暮秋便向前一步,鼻尖堪堪撞上他的胸膛。
“班长, 暖和了吗?”
明明是他自己说冷,现在却问这种话。果然, 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帮自己暖手。唐暮秋睫毛轻轻颤动,如同黑夜路灯下摇曳的影。
“…暖了。”唐暮秋道。
祁则安的手很烫,之前一直揣在口袋里保暖。自己掌心贴上去的瞬间, 第一个感受居然是有些刺痛,因为祁则安的手太暖和了。
冰凉到麻木的指尖被人轻轻捏了几下,祁则安指尖蹭过唐暮秋的腕骨, 温意略显麻痒。唐暮秋的指尖瑟缩一瞬, 乌亮的眸子静静地望着祁则安。
祁则安眼皮微微垂着, 深棕色的瞳孔将琥珀糖浆般粘稠的视线落在唐暮秋的唇上。
唐暮秋的唇瓣很薄,颜色很浅。从中吐出的话语总是声音冷冷,但却笨拙又可爱。叫人想亲很多下,直到他说不出话来。
祁则安再一抬眼,唐暮秋正有些出神地看着他。他心下漏了一拍,强装镇定, 眉尾轻抬便露出一个微笑:“看什么呢?”
被抓包的唐暮秋眸光一颤,连忙移开视线,不再回话。
“班长, ”祁则安道:“你今天被我惹得生闷气了。”
唐暮秋微微愣住:“什么?”
祁则安继续道:“但我把你哄好了。”
唐暮秋眨眨眼。
祁则安的笑容张扬又明媚:“所以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祁则安的话语仿佛有魔力一般,这无形魔力化为箭矢,直直朝着唐暮秋的心脏穿刺而过。那些不堪的回忆与多年中伤,连同自己都怀疑自己的念头与刻意的漠视,全部都被这箭矢击碎,只剩余温回荡。
唐暮秋半晌没有说出话。
祁则安并不着急,他只给唐暮秋暖了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暖手宝塞给唐暮秋。
唐暮秋指尖摩挲着暖手宝。
“班长——祁哥——你们看——”彭子成拖着长音喊着:“超级巨无霸铠甲侠!”
唐暮秋被彭子成吸引注意力,心下那些莫名的旖旎在顷刻间消散,他轻咳一声,转过身去看彭子成。
彭子成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真的做出一个膝盖高的铠甲侠,铠甲侠手中还拿着一款战斗机,看上去惟妙惟肖,面容都做得十分立体。
唐暮秋有些惊讶,他围着铠甲侠看了半天,最终反复道着:“很厉害,真的很厉害。”
夏玲也在旁边凑热闹,将自己捏好的兔子放在铠甲侠头上。彭子成也不生气,反倒乐呵呵说这是猛男嗅蔷薇。
察觉到祁则安在远处观望,夏玲很自然地走到祁则安身边,她莞尔道:“祁哥,不过去吗?”
“不了。这会儿再过去,班长就要跑了。”祁则安轻笑。
夏玲眼眸弯弯:“进展好像很不错。”
“他看上去根本没开窍。但…算了。”祁则安无奈道:“时间还长。”
夏玲看着彭子成与唐暮秋,远远就能听见彭子成介绍铠甲侠的光辉事迹,正有些忍俊不禁时,祁则安突然开口。
“夏玲,你和铭晖是从小定下的婚约,两个人彼此也互相喜欢,但你们当初定下婚约的原因是什么,你应该还记得吧。”
夏玲愣了一下,眼眸轻眨,迅速道:“是信息素契合度。”
祁则安目不转睛地望着唐暮秋的背影,开口道:“是。信息素契合度。对我们S级Alpha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信息素的契合度,这取决于我们能不能找到老一辈口中所说的‘灵魂伴侣’。”
夏玲轻轻点头:“是这样的没错。怎么了,祁哥?”
“我突然在想一件事,夏玲,”祁则安垂下头,那双深棕色眼眸内含着些许笑意,目光落在唐暮秋的“狼”身上:“那种所谓的‘契合度’,如果是按照两个人信息素的融合程度高低来决定数值的话,那么……”
“如果我能将另一半身上全部染上我一个人的味道,那么他在这种融合程度的意义上,也算是我的‘灵魂伴侣’没错吧?”
“因为我们的信息素完全融为一体了。”
夏玲被这番话惊得有些愣神,她卷卷的睫毛被风吹过,回神后,她莞尔道:“是的,祁哥。”
几人没玩到太晚,冬日雪天终归还是寒冷,傍晚几人便回到屋内暖和身子。
“班长,晚上吃过晚餐再走吧?”夏玲道。
唐暮秋轻轻摇头:“我回去陪西叔。”
“啊,那好吧。有空的话班长可以随时来哦,我们平时没什么事的话不怎么出门的。”夏玲弯眸轻笑。
唐暮秋点头:“好的。”
临出发时,唐暮秋被祁则安拽住手腕,随后脖颈上便被对方围了一条毛茸茸的围巾。一股甜甜的石榴气息,毛茸茸蹭得脖颈有些痒。唐暮秋本能地伸出手去压围巾。
“不许乱动。怎么总是敞着脖子灌风?真的不怕生病?”祁则安道。
唐暮秋连连摇头。
“嗯,好了。回去路上小心。”祁则安道。
唐暮秋捏着围巾,推开门走了。
门被关上后,彭子成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开口:“祁哥…你…你居然不送送班长…我看错你了,你这个渣男…才睡了人家就这种态度…!”
祁则安照着彭子成膝窝踹了一脚,笑骂一声“滚”。
屋内的终端新闻正在加速播报一起最新事件,主持人身穿正装,面色严肃,播音腔不断从他口中溢出。
【据最新报道,华国今日下午16点32分,于中心三区西南街道发现不明生物袭击居民,造成两人伤亡。】
【此事引起联盟重视,联盟军区士兵迅速赶到现场,目前不明生物已被逮捕。】
随着播报落下,终端影响传来当时事件附近的居民偷拍,短暂的视频仅仅十四秒,画面中的重要场景经过模糊处理。
从画面中可以看出,一只有成年男子高的白兔瞪大双眼,它面颊之上的两双眼球通红,兔牙如同利刃一般刺向民众,那居民没能躲开,肩膀顿时迸出鲜血,此处画面经过模糊处理。
屋内的三人同时面色沉下,夏玲眉头蹙起,不忍地别开脸。彭子成则是站起身,他一拳砸在墙壁上。
“操了,他们疯了!这是普通居民!是老百姓啊!他们居然对一般民众动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彭子成怒吼。
祁则安周身氛围即刻冷下,他紧盯着影像中的画面,锋利眉尾下压,唇瓣不悦抿起。
窗外依旧在落雪,冬日雪愈发凌冽。
落在皮肤上,刺得唐暮秋面颊生疼。
他又将头低下,埋进祁则安给的围巾内,将冻红的鼻尖一同遮盖。
站到家门前,唐暮秋拍掉身上落雪,他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扭了两下打开了门。
一进屋内,鼻尖最先嗅到一股酒的气味。唐暮秋换鞋的动作一怔,他立刻摘下围巾,进到客厅内。
西叔靠在沙发上,面前的低矮茶几摆着一瓶白酒,小瓷杯内的酒液填满,他正撑着头,去看老旧电视中的新闻报道。
西叔的面色因醉意微微泛红,他温润如玉的瞳孔在醉酒后显得有些直,竟能生出些许压迫感。此刻,他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新闻画面。
唐暮秋看着新闻,上方内容早已变成城市娱乐统计,看不出什么重要内容。
“西叔。”唐暮秋脱了外套走到茶几处:“不要喝了,您一喝酒就头疼。”
西叔的眼眸愣愣,他缓过来后微笑着,他看着唐暮秋,眼神中充斥着满溢的复杂情感。
唐暮秋一时之间没能读懂这双眼睛中的含义。
“小秋啊…”西叔嗓音带着醉意,他温柔道:“我们小秋是很乖、很体贴、很优秀的孩子。西叔能遇到你,是西叔的幸运。”
唐暮秋心下一紧,他坐在西叔身边,眉头无意识地蹙起:“…西叔,发生什么了吗?”
西叔摇摇头,又用掌心拍着唐暮秋的背:“你小时候很乖,总是不哭也不闹。但后来,发现你连笑也很少见的时候,西叔才意识到,原来你只是什么事总闷在心里。”
唐暮秋的身子微微僵硬,他耳边同时响起祁则安的那句“这不是好好的吗”。
西叔又笑着道:“所以后来,每当你不开心,或者是受了委屈,西叔总是会这样拍拍你的背。后来你长大了,西叔这些事就做得不够好了。西叔要和小秋说声对不起,是西叔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唐暮秋的瞳孔闪过光,他唇瓣微微张着,上半身也直起,似乎想要迫切地说些什么。
“但我们小秋也长大了,如果以后西叔不在,也能照顾好自己。”
“西叔…”唐暮秋声音有些闷,心脏生出几分空落感。
西叔站起身,他走路时,偶尔有些不稳。唐暮秋要去扶他,却被抬手回绝。
“是西叔今天喝多了酒,一不小心就话多了。唉,老毛病了…以后不能这样喝了。晚餐在冰箱里备好了,小秋你热热再吃。”
唐暮秋看着西叔一个人朝着卧室走去的背影,他站在原地许久没能回神。
第69章 高中时期·9 “因为这听起来像在调情……
寒假期间, 唐暮秋和祁则安几人经常待在一起,比起上学期的两个月,关系更加亲密一些。据彭子成所说, 夏玲的对象甚至有些吃唐暮秋的醋。
唐暮秋本人则是感到疑惑:“为什么。”
彭子成看看夏玲, 夏玲又看看祁则安, 最后三个人都选择暂时先不解释了。
除了和祁则安几人关系变好之外,还有一件事引起了唐暮秋的注意。
是关于西叔的。
那日西叔醉酒后,最近总是会离开家门外出, 但却不告知自己他去做了什么。
虽说早午餐都是备好的,但有好几次唐暮秋晚上回家, 西叔却还没回来。
不知为何,唐暮秋一想起西叔那天醉酒的神情,心下总是有些紧张。就像是担心西叔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危险的事一样。
开学前一天。
唐暮秋起床时, 西叔也一样不在屋内,应该是早早离开了。
他在客厅站了一会儿,随后看向日历。今天是赶集的日子。
明天就要开学了, 今天可以去集上看看。
唐暮秋思索一瞬便套上毛衣, 随手套了件外套, 奔着集市的方向出门了。
集市上人多,不像城中心,道路宽敞可以各走一方。集市里稍有不慎就是人挤人,偶尔擦到谁的肩膀,不小心碰到谁的胳膊,都是家常便饭。
唐暮秋走路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对面那人似乎也撞得不轻,正捂着鼻子看唐暮秋。
“哎哟,唐班?”
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唐暮秋抬眼,对上李文博那双带着嘲讽的眼:“怎么,今天你的那几位有钱人朋友没陪着你一起?呵呵,不过我真没想到啊,还真让你交到朋友了,你怎么这么喜欢巴结有钱人啊?像你这种被诅咒缠绕的家伙,怎么有脸在他们跟前晃悠?”
唐暮秋的面色沉静,周身氛围却降到极点,顿时寒如冰霜。他抿着唇,却没张嘴反驳。
李文博不以为然,他摊手,又拂过被唐暮秋撞到的地方:“晦气。”
唐暮秋垂下眼眸,准备朝另一侧走去,却又被李文博拦住步伐。
“哎,唐班。我们明天学校见啊,一个寒假没见了,明天陪我们好好玩玩。”
李文博说完便离开了。
唐暮秋站在原地默了片刻,他想起祁则安的那张面颊。
祁则安的目光似乎总是稳稳的,深棕色却具有压迫感。不说话时让人觉得冷冰冰,一开口,却又能立刻安慰到自己的情绪。
如果方才祁则安在这里,祁则安会说什么呢。
唐暮秋想,祁则安大概会告诉李文博:管好你自己。
唐暮秋想着,又摇摇头。他总觉得祁则安本人说话或许会更过分一些,他却想不出更过分的话了。
但不论如何,唐暮秋惊奇地发现,自己这次居然对李文博提起“诅咒”一词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了。
平日里被人说“诅咒之子”、“情感缺陷”之类的话,唐暮秋总是淡然着神情,但是心脏处总是会紧紧的,有时还会有些刺痛。
可是今天没有。
今天自己不开心的原因,只是因为李文博没事找事的挑衅,仅此而已。
唐暮秋乌黑的眼眸亮了一瞬,他的心柔软起来,他想,这些都是多亏了祁则安。
祁则安三言两语,就破除了自己身上的“诅咒”。
唐暮秋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事,认真逛集市。他目光四处搜寻着,在一刹那,他目光锁定在一个挂饰摊位。
唐暮秋走过去,微微俯下身,认真看向目光中那枚小巧的、栩栩如生的金叶挂坠。
金叶,应当是暮秋时节的礼物。在此刻薄春时节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唐暮秋将金叶挂坠拿起,放在自己掌心中认真观摩,他目光微动,最终选择了付款。
翌日清晨,唐暮秋刚踏进班内,便听见班级同学们的小声讨论。
“那应该是怪物吧?血盆大口!”
“外星人?终于要攻打这个即将完蛋的星球了吗?”
“我要阴谋论一下,会不会是什么实验品?没准就是联盟的人造出来的呢,哈哈哈…”
他将书包塞进桌洞,略微侧身,朝着彭子成与夏玲道:“这是在聊什么?”
彭子成轻轻挠头,夏玲面上的微笑僵了一瞬。
沉默片刻,唐暮秋主动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啊。”
“没有没有,没!不是的班长!”彭子成立刻摆手:“这个…就是,他们其实在聊新闻啦。”
“新闻?”
祁则安抢过话头,道:“前阵子的新闻。有怪物袭击路人,造成两名人员受伤。”
“啊,不过那天班长你刚从我们这里离开,应该是错过了没看见。”彭子成道。
唐暮秋喃喃:“这样啊…”
日常生活连轴转,一如既往的上课、学习、下课、休息,短暂的休息时间甚至无法弥补高强度用脑造成的疲惫。
唐暮秋桌上的书堆成小山高,他埋头苦学,一有时间就在刷题,这倒是让祁则安有些好奇。
在中心区之外的偏远地区,学习的确是孩子们最有效的唯一出路,但唐暮秋似乎对拿到优秀成绩有一种执念。
祁则安侧眸看了眼彭子成。
彭子成立刻道:“哎,班长。你学习也太用功了吧,现在才高二下学期诶。你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你大学想考哪里?”
唐暮秋刷题的笔尖顿了一下:“嗯…军校,我想当兵。”
这下倒是让三个军区出生的S级Alpha都愣住了。
夏玲眨眨眼:“想当兵呀?那是打算考武装学院吗?”
“嗯。”唐暮秋点点头。
大课间,教室前门处有几个人互相推搡打闹,不知是谁的身躯撞到前门上,发出碰撞声,扰得班内同学没法好好休息。
唐暮秋被那边吸引了注意,他直起身,准备出言提醒,只见班级前不知是哪个班的同学在前门喊到:
“唐暮秋,你们班唐暮秋,去趟德育处。”
唐暮秋心下疑惑,他对彭子成几人先点头示意,随后便乖乖起身,朝着德育处的方向走去。
彭子成见唐暮秋离开,还在小声道:“祁哥,这多方便?以班长的成绩考上武装学院简直就是洒洒水,他的身体素质应该也没问题,他看上去是顶级Alpha,就算不是S级也是A级Alpha。等班长考上武装学院,就能和我们分在同一个区域了。”
祁则安“嗯”了声,目光却落在教室前喊唐暮秋去德育处的学生身上,他只见在唐暮秋离开后,那学生的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怎么总是被盯上。”祁则安叹息着,他起身。
彭子成:“祁哥?”
祁则安:“我出去一趟。”
德育处位于学校一楼大厅右侧,门微微开着,唐暮秋敲门却没人应答,他便喊着“报告”推开了门。
大门被推开的刹那间,头顶之上大片水浪扑下,眼前赤红一片,是水桶扣在了脑袋上。
走廊内许多学生看见这一幕,便都哈哈大笑起来。唐暮秋摘掉头上的水桶,校内的人见是唐暮秋,便笑得更厉害了。
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也湿透了。
春三月,从教学楼大门处吹来的风有些刺骨。
唐暮秋轻轻蹭了下脸颊下的水,水不黑,味道也没那么难闻,好在不是拖把水,这已经很不错了。他转过身,朝着洗手间内走去。
祁则安来到德育处时,没瞧见唐暮秋。他推开门,德育处内空无一人,办公桌上摆着【正在开会】的字样。
脚下,一滩水打湿了鞋。祁则安皱起眉头,思考一瞬后立即朝着男洗手间走去。
推开门,唐暮秋站在窗边,懒散地望着窗外。他把校服外套脱掉挂在隔间门板上,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衣。他乌黑发尾正在往脖颈处滴水,顺着那两颗纵向排列的黑色小痣蜿蜒而下。
听到有人进门,唐暮秋也没回头,依旧朝外看去。
“…班长。”
唐暮秋的身子骤然一僵。他猛地回头,看见祁则安的身影。
这一瞬间,唐暮秋心底涌起一股名为“狼狈”的情感,他第一反应是想离开这里躲起来。他甚至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让祁则安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他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唐暮秋捞过隔板上的外套,连声招呼也没和祁则安打,便直直往外冲。
祁则安轻飘飘挪了一步,将唐暮秋的身躯挡了个结结实实。唐暮秋呼吸一滞。
祁则安半点犹豫的机会都没给唐暮秋,他关上门,反锁,随后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在唐暮秋身上。
“头发湿着还去吹风,想生病是不是。”
唐暮秋垂着眼,看着祁则安的鞋,没抬头。
“你好像对这些总是这样,没什么反应。”
唐暮秋攥着校服的手轻轻捏紧,祁则安总是这样贴心。祁则安没问他为什么想跑,也没有故意拦着他欺负他。
片刻后,唐暮秋半阖眼眸:“…因为我觉得,这些不算什么。”
“那要怎么样,才算什么呢。”
唐暮秋没答话。
祁则安叹气,他道:“不能告诉西叔吗?让他和老师们说说看?”
唐暮秋轻轻摇头:“西叔不会管的。”
祁则安面色一凝:“什么意思?你受欺负的事情西叔知道,但他没管?为什么?”
“有很多原因吧。其实这种事在我身上一直发生,从小时候就是。我不太想让西叔操心了,他现在年纪也大了。”唐暮秋拢紧身上的外套,似乎是不愿意继续提起这件事似的,笨拙地转移话题:“…冷。”
祁则安偏偏就吃这一套。
“…等我一会儿。”
说完,祁则安便转身出去。
唐暮秋捏着祁则安的校服,在洗手间内乖顺等着。
没多久,祁则安回来了,手中拿着吹风机。
“过来,把头发吹干,吹干后和我回家,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我和老师说过了。”
“哦…好的。”
唐暮秋走过去,打算拿吹风机,却发现祁则安根本就没有要把吹风机给自己的意思。他愣神一瞬:“你…你来?”
祁则安点头:“我来。”
于是吹风机的风声作响,热风将脑袋上湿漉漉的头发吹拂烘干,祁则安的指节不断摩挲唐暮秋的脑袋,酥麻痒意顺着发顶窜到心脏。
唐暮秋从镜子中去看祁则安,对方专注地给自己吹头发,没有半点分神。他轻轻收回目光。
像是在执行任务的警犬似的。唐暮秋想。
两人并肩从洗手间出来时,楼梯拐角处的李文博阴毒地盯着二人的背影。
“又是祁则安…妈的。”
祁则安带唐暮秋回到住处,给唐暮秋捞了毛巾就把人推进浴室,还不忘嘱咐:“再洗一次头,那个水也不知道脏不脏。”
“好。”
没隔几秒,冲水声便在浴室内响起。祁则安在外面看着唐暮秋的校服,湿漉漉的,肯定穿不了了。他便回到卧室寻找其他外套。
过了二十分钟,唐暮秋走出浴室,他身上穿着祁则安的长袖体恤,光着腿在屋内乱晃。
祁则安的血液几乎凝固一瞬,开口沙哑:“…找什么呢?”
“吹风机…”
“我拿给你。”祁则安道。
等吹风机到了自己手中,唐暮秋看着祁则安,唇瓣微张:“…这次是我自己吹?”
“嗯,年轻人要学会独立。”说着,祁则安关上浴室的门。
唐暮秋:“…”
直到一切洗漱保暖工作都结束,唐暮秋懒洋洋地坐在祁则安的沙发上,他垂眸看着自己身上这件长袖的袖口,注视片刻后道:“好闻的石榴味。”
“…”祁则安喉结上下滚动,眸中压抑着欲念:“班长,这种话不能随便对Alpha说。”
“为什么?我在夸你。”
“因为这听起来像是在调情。”祁则安认真道。
唐暮秋被这个答案惊到,他半晌没回话,片刻后,他抬起手,摸向有些发热的后颈。
石榴花的淡香萦绕鼻腔,与自己身上浓厚的石榴果实气味几乎融为一体。祁则安压抑着欲望,绷着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唐暮秋起身:“…我要回学校去了。”
祁则安:“嗯。你回。”
唐暮秋疑惑:“你不回?”
祁则安深呼吸:“…我请假。”
唐暮秋:“你身体不舒服吗?”
祁则安:“…”
唐暮秋略带疑惑的目光扫过祁则安的躯体,当他目光落在某处时,他面色一僵,随后耳根倏地热了。
唐暮秋:“我、我先走了…”
祁则安:“…嗯。”
第70章 高中时期·10 “咬我吧,我是Bet……
“你听懂了没?最迟这个学期结束前, 我要拿到东西。妈的,班上那傻逼真是叫人心烦。必须好好弄他一下。”
唐暮秋上楼时,听见拐角处李文博的声音, 像是在和人打电话。他直觉有些奇怪, 便停下步伐。
“是啊, 叫祁则安,好像是城里的少爷吧。算了,不管了, 总之他也是Alpha,用Alpha的药对付他总是有效果的。等级高?加大剂量不就好了, 废什么话。”
唐暮秋贴着墙壁的掌心微微拢起,他全神贯注地听着李文博的对话。但没聊几句,李文博就挂断电话离开了。
药?给Alpha用的药?会是什么。李文博说最迟学期结束前要拿到, 也就是说,未来三个月内,祁则安会遇到不测?
唐暮秋抿着唇, 朝着楼上走去, 迎面撞见下楼的夏玲。
夏玲眼眸弯弯:“哎呀, 班长你回来啦。”
“嗯。”
“那你回教室吧,我去楼下拿资料。”
“好。”
唐暮秋望着夏玲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刚刚楼道内的话语。他在原地站了两秒,转身回了教室。
北方的春秋两季似乎总是不如冬夏给人的印象漫长,春日总是转瞬即逝,三月料峭接替二月的寒, 还不够暖。四月中旬便微风拂面,还没好好感受春日风,五月便裹挟炎热而来, 替六月开了个好头。
三个月以来,唐暮秋总是时时刻刻注意着祁则安身边的人,想象中李文博要做的坏事还没有发生。
六月中旬,夏日。枝叶茂密,绿意盎然。体育课的树下阴影却还不够几人乘凉。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彭子成咬着一根冰棍,大老远望着远处在太阳底下暴晒捡球的唐暮秋。
彭子成叼着冰棍含糊不清道:“这个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待唐暮秋捡完球,又跑去小卖部给众人买水,被太阳晒红了脸却坚持不懈地给班级内的人分水。
分到李文博几人时,一个少年面带难为神色,挪步到唐暮秋身前。
“班、班长,可以让我帮你一起分水吗?”
唐暮秋瞥见他发抖的双腿,又从余光中看见李文博几人的邪笑。他心道来了,便轻轻点头。
“好。”
果不其然,这少年拿着几瓶水便往祁则安那处走去,唐暮秋紧随其后,打算提醒祁则安不要喝下。
“夏玲,彭子成。”祁则安看着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少年,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唐暮秋,头也没低便开口道:“等会儿看好时间。”
“没问题——”彭子成拖着长音。
夏玲微笑:“交给我吧。”
少年走到祁则安三人身前,双手颤抖,他将水递给面前的三人,嘴唇哆嗦。
祁则安接下水:“谢谢。”
那少年却没走,他浑身抖成筛子:“请、请您喝一口,求求您。”
祁则安目光看向远处的唐暮秋,他没有移开视线,只开口道:“水里放了什么东西对吗?你不要抬头,就这样小声回答我。”
少年牙关打颤:“是、是的…”
祁则安道:“很好,那里面放的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少年小幅度点头,快速道:“是、是引诱剂,能让Alpha快速进入易感期的引诱剂…他们说,他们说要让你这样的高级Alpha当场发情,然后,然后在你控制不住的时候举报你……把你毁了……”
“好,我知道了。”祁则安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他干脆利落拧开瓶盖,当着不远处唐暮秋的面,将里面的水喝了下去。
唐暮秋一顿,立刻加快步伐冲上去,他眉头拧在一起,清冷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名为急切的情绪。
祁则安却还没停,他将一整瓶水都喝得一干二净。
彭子成脸色一变,小声道:“S级也不能这么造啊……”
唐暮秋冲过来,看见祁则安手中的空瓶:“你就这么渴吗?”
祁则安面上显出些许错愕,他眨眨眼,道:“班长,这瓶水有什么问题吗?”
唐暮秋闷着声,不多回答:“去医务室。”
祁则安顺势将手中的水瓶递给彭子成,他道:“好吧班长,听你的。”
说着,祁则安轻轻点头,跟着唐暮秋背过身,头也不回地往身后的医务室走去。
“操,他怎么进楼了?我还想让祁则安在操场上发情呢,这样所有人都能看见他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牲。”李文博咋舌。
吴彬:“不对啊,唐暮秋也跟上去了,怎么回事?”
李文博盯着那处看了两眼,随后露出一个邪笑:“那更好了,你俩听我说…”
祁则安与唐暮秋离开后,彭子成挠了挠头:“…唉,你说祁哥不会有什么事吧…虽说我们S级Alpha可以压制住易感期,平时也能操控这段时间。但外因诱发的易感期可不太好说……”
夏玲瞥了眼医务室的方向,她道:“我倒是担心班长多一些。”
彭子成:“…也是。你说班长不会被祁哥那个禽兽直接标记吧?我老早就这么觉得了,祁哥是不是对班长有意思啊。”
夏玲轻轻勾唇,她回忆起堆雪人那天她和祁则安的对话。
耳边彭子成的声音还在嘀咕不断,夏玲起身伸了个懒腰:“没准呢,我倒是觉得班长也有点喜欢祁哥呢。”
引诱剂的诱发性不是开玩笑的,祁则安很快认识到这件事。即使是S级,刻意压制喷薄欲出的欲/望也有些难挨。
医务室内暂时没有校医,唐暮秋有些焦急地翻开日用药物的柜子,在里面找着关于Alpha的用药。
祁则安随意挑了一张床躺下,随后缓慢地将信息素一点点释放,直至整间医务室内都被石榴果实的气息满溢。他侧首,目光看向唐暮秋的身躯,如今唐暮秋已经被自己的信息素完全包裹了。
唐暮秋那张平日里冷淡的面上此刻带上急切,他转过身,又用掌心贴上祁则安的额头,被灼热温度烫得一惊,掌心都有些痛了。
唐暮秋低声道:“你这样是不是被迫进入易感期了?医生不在,你需要抑制剂…你怎么那么渴,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你,你就把一瓶都喝光了?”
唐暮秋的嗓音冷淡,祁则安却听得心头发热。
祁则安的眼神逐渐迷蒙,他牵住唐暮秋的手递到唇边,几乎是本能地用温热唇瓣不断蹭着唐暮秋的手背:“…什么…你知道里面下了药吗…班长。”
唐暮秋被祁则安的动作惹得浑身僵硬,心下阵阵发麻,被祁则安唇瓣蹭过的手背皮肤泛起灼热,像是有火烧过,却没挣脱。
“…是,我知道。”唐暮秋尽量稳着声线:“你先松开我,我去给你找抑制剂。”
“…抑制剂没用的,班长。我是S级Alpha。”祁则安嗓音沙哑,声音有些发抖,听得出在努力稳着声线,却已然到了克制的极限。
唐暮秋第一次接触到S级Alpha,学校里最高等级的Alpha也只是A。见祁则安又不说话,他连忙道:“S级有什么不一样?要怎么办?”
祁则安不断用唇吻过唐暮秋的手腕:“…S级,只能…靠标记…或者做.爱才行…但标记的话,这辈子就只能是他一个,他必须对我负责…所以不能随便找Omega…我们S级Alpha在这方面很脆弱…你能懂吗,班长?”
祁则安说完这些,闷哼一声,额头冒出细密的汗。他扣住唐暮秋手腕的掌心握紧,看上去十分难受。他的眉头拧在一起,浑身潮红燥热,看上去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医务室内很甜。甜到让人觉得有些腻。
唐暮秋的心脏突然跳得飞快。扑通、扑通,一头小鹿在心房内肆意跳跃,东奔西撞,将整颗心脏搅成一团乱麻,就连背脊都是酥的。
他盯着眼前祁则安痛苦的模样,后脖颈处那早已退化的腺体却开始阵阵发烫。
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唐暮秋已经解开自己的校服纽扣,露出自己雪白的脖颈,他俯身在祁则安身边,一字一句,认真道:
“咬我吧,我是Beta,不会有事的。”
祁则安的眼神一瞬间变了,深棕色眼眸内浪潮汹涌翻滚,他的理智几乎就要断开:“…班长,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唐暮秋掌心贴上祁则安的,将人直接推倒在床上,他跨坐在祁则安身上俯下身,将后颈皮肤凑到他的唇边:“我是Beta,你的味道不会在我身上留很久,所以没事的,咬我吧。”
祁则安脑内的弦彻底断开,他不再推拒,单臂环着唐暮秋的腰顶了下胯,指节勾着唐暮秋衣领将他扯进自己怀中,不由分说侧首狠狠咬上唐暮秋的腺体。
腺体被强行注入S级信息素的感觉算不上好,唐暮秋只觉得四肢开始酥麻,后腰阵阵发软,就连自己的身体也一并变得热了起来。
祁则安光注入信息素还不够,他唇齿并用,软舌贴着唐暮秋脖颈舔舐吮咬,又在白净皮肤上留下几个吻痕。
在唐暮秋以为结束了时,祁则安翻身将唐暮秋压在身下,又带着狠戾再次咬破唐暮秋的腺体,将信息素源源不断注入进去。
唐暮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医务室的床上轻扯,又松开,最终轻轻贴上祁则安的手背安抚。
缱绻、缠绕、暧昧得难舍难分。
整间医疗室内迸发出剧烈的石榴香气。石榴花的味道完全被石榴果实掩盖。
将横冲直撞的信息素尽数发泄出去,理智才逐渐回笼,祁则安看着唐暮秋后颈上的齿痕,又轻轻舔了一下后亲吻。
“…班长,唐暮秋。”祁则安喉咙沙哑:“你要对我负责的。你是我的标记对象,是我的伴侣了…知不知道…”
唐暮秋趴在床上,略微侧身,抬臂揽过祁则安的脖颈,掌心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他的背脊,冷淡的面色上却是泛红,他从喉咙中哼出一声沙哑的:“嗯。知道。”
“…会对我负责吗,班长?”祁则安吻过唐暮秋的耳尖。
唐暮秋嗓中粘腻,沾染些许欲意:“会负责。”
祁则安动作一顿,他道:“…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许反悔。”
“…不反悔。”唐暮秋嗓音沙哑。
在走廊外响起零碎脚步声时,唐暮秋视线一黑,他被祁则安扯着被子蒙住了脑袋。
唐暮秋:“…闷。”
祁则安:“忍忍。”
不多时,李文博三人带着几名老师赶到医务室,众人被S级信息素压迫得无法靠近。
祁则安控制着收回自己的信息素,唐暮秋也从被子里冒出脑袋。
李文博指着床上二人道:“老师,您看!我没说错吧!祁则安仗着他是Alpha就胡作非为!把我们班长欺负成什么样了!”
班主任皱着眉头,走进医务室内。
肖嘉辉添油加醋:“哎哟老师,真的,祁则安这种人就该让他退学!他连我们班长都不放过,他不知道私底下怎么对待其他Omega的。你看他信息素这么牛逼,威逼利诱肯定特别方便呀。”
班主任沉默了一瞬,他道:“唐暮秋,怎么回事。”
唐暮秋从被窝里走出,露出被咬过的腺体与充满吻痕的脖颈:“老师,我是自愿的。”
李文博:“唐暮秋你疯了吗!?别乱说话!”
唐暮秋冷冷看向李文博:“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紧接着他又收回视线,重复道:“老师,我是自愿的。”
班主任“嗯”了一声,随后背过身对着李文博几人:“你们先回去。”
李文博:“老师!”
班主任:“回去吧。”
李文博几人愤愤离开。
彭子成和夏玲在此刻从后门走进医务室,彭子成道:“老师您看,我们就说他们会这么找您吧。”
夏玲道:“老师您如果不放心的话,我这里还有李文博他们威胁那少年的录音,这件事您看看怎么处理比较好?”
“…唉。毕竟也快高三了…”班主任有些发愁:“这种事情闹大他们肯定是要吃处分了…”
彭子成道:“哦——那您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班主任没有接话。
“那这样吧,老师。”夏玲轻笑:“算了下时间,再过两天就要放暑假了,在放假的那天,让他们做个检讨,我们就不追究了,可以吗?”
班主任点头:“没问题。”
“嗯嗯,那好,就这样,麻烦您去和他们沟通。”夏玲道。
班主任道“行”,便先离开了。
等班主任离开后,彭子成咋舌一声:“他什么意思?”
夏玲面上的笑容消散,她道:“这里的人排外,仇富,没想到学校的老师也会这样。我们是外来者,他们难免会在这种事情上排挤我们。”
“…算了,唉我操,班长,你这么惨,祁哥你禽兽啊,你咬那么多下要干嘛!”
彭子成连忙走到唐暮秋身边,把揣在怀里备一路的酒精棉递给他。
唐暮秋接下那盒酒精棉,面上表情还有些怔愣,他有些不自在道:“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哎夏玲干嘛拉我,哦哦不好意思,我俩先出去哈哈…”彭子成和夏玲很快离开。
医务室内只剩下祁则安与唐暮秋。
祁则安起身,拿过唐暮秋手中的酒精棉,用镊子夹出一个。
“班长,低头。会有点刺痛,我咬破皮了。”
唐暮秋垂眸,指尖微微蜷缩:“…嗯。”
酒精棉贴上腺体皮肤时,唐暮秋瑟缩一瞬,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祁则安动作很轻,比起痛,后来感受到更多的是麻痒。
“…你身上的石榴味,真的很好闻,很甜。”唐暮秋道。
祁则安低下头消毒:“嗯。谢谢你夸我的信息素。”
唐暮秋垂下眼,开口时嗓音有些干巴巴:“…真奇怪,我应该是闻不到Alpha信息素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能闻见你的味道,这还是第一次能闻到信息素的气味。而且现在,味道好浓。”
祁则安手上动作顿住,他道:“你只闻到过我的味道吗?”
“是啊。”唐暮秋淡淡道。
祁则安的唇角轻轻勾起,他小声道“原来如此”,又随口扯谎:“可能是因为我刚刚标记了你,我的信息素在你的身体里,所以你现在闻到的比较浓。”
唐暮秋:“…这样啊。”
两人回归沉默,消毒结束后,祁则安放下镊子。窗外夏风阵阵钻进医务室内,将内部蓝白相间的窗帘吹得浮动。
“班长。”
祁则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温热气流,呼吸喷洒在后脖颈,唐暮秋觉得有些发痒,却没回头。
“我喜欢你。”
祁则安沉声道。
唐暮秋心尖猛地一颤,他想要回头,却被祁则安的掌心抵住后脑,不许他回头。
“我不急着要回答,所以班长,你不要有压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仅此而已。但别忘了,你说过要对我负责。”
祁则安说完这些便先一步离开了,第一次走得那么快,像是害怕听见唐暮秋的答案。
唐暮秋望着医务室的门看了许久,他耳根开始发热,掌心贴上刚刚擦过药的后脖颈,有些痛,但是不知为何,更多的是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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