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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探病


    事情虽然算和平解决了, 但周凛的行为非常不可取,就算是见义勇为替人出头,也不能采用这么极端的手段。


    那两家离开后,陈默不由得多说一句:“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虽然已经保送了, 但也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千万别再干出这样的事儿了。”


    周凛点头。


    周和裕脑子清醒得很:“今天时间场合都不方便, 改天, 我们全家一定得谢谢陈老师。”


    陈默摆了摆手,拍拍周凛的肩:“我高二接的你们班, 第一节物理课想在全班搞个摸底测试, 故意弄了套竞赛的卷子, 所有人都在叫苦连天, 就你撑着脑袋坐在那, 原子笔在手上转几下, 就写个答案。当时那你高一的物理老师也刚好在,说你什么都好,就是答题不爱写步骤, 我说天才都是在脑子里计算的。我教过这么多届学生, 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我希望将来能再国家高精尖的项目上看见你的名字。”


    这样寄予厚望的话, 别说是周凛, 就连周和裕都与有荣焉。


    “陈老师, 我不会这么冲动了。”他这次是真的受教了。


    从办公室出来, 周和裕终于松一口气,路过走廊,看见林时稔和她妈妈站在楼梯口, 架势像是母亲训女儿,他抬了下眼皮:“你丈母娘,看起来不好搞定。”


    周凛被呛得咳嗽,他想过他爸的各种反应,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周和裕勾了勾唇角:“不过小姑娘挺护着你的,你把姓蔡那小子揍成那样,万一那家人反悔要报警,还得靠你丈母娘收拾他们。”


    周凛耳根微微泛红,欲盖弥彰地以拳抵唇:“爸,你别看那边,人家女孩脸皮儿薄。”


    这个时间各个班级都在上课,他们从走廊另一侧下楼梯,周和裕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辛晓梅礼貌点头。周凛跟在他身后,脚步一点儿没放缓,额发逆着风向飘,高高的个子特别醒目,目光由始至终都不看过来。


    两道人影刚刚消失,身前传来辛晓梅酝酿已久的声音:“你跟刚刚那男生谈恋爱了?”


    当然没有!


    林时稔立马摇头,急得声音都有点结巴:“妈,你乱说什么?”


    她目光短促且快速地打量四周,就怕这话被谁听了去,辛晓梅双手环臂自顾自地说:“要是他的话,妈妈不反对,你难得眼光好,他是你们学校保送Q大那个吧?成绩好,长得也好,比你爸强一万倍。”


    林时稔捏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要拿周凛和林志远比,太阳穴突突突直跳:“我们就是普通的同桌关系。”


    辛晓梅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突然用手指点她额头:“你天天就是在学校这么挨欺负的?”


    不提还好,一提她突然就觉得委屈。


    从辛晓梅和林志远离婚后,林时稔就习惯了自甘渺小,从小学开始就独立往返,为了不被老师找家长,她遇事能忍就忍,不管遇到什么突然情况,她都把情绪藏在心里,甚至习惯了饭桌上的批斗大会。在今天之前,她甚至没有把握辛晓梅会丢下工作来学校。越是回忆越是止不住眼泪,像是独自面对久了,突然一双大掌稳稳地接住了。


    这双手一只是辛晓梅的,另一只是周凛的。


    林时稔一阵鼻酸,眼泪夺眶而出,刚刚面对蔡师琛一家时强撑的坚强。一股脑地崩塌,她大声哭出来。


    辛晓梅气得不轻,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音量不自觉拔高:“我没来的时候,他们家还说你什么了?林时稔我告诉,面对这种垃圾,你不抽他们几个耳光,他们就浑身难受……。”


    她性子急,没说完就拿起电话翻通讯录,找了个电话拨出去:“子阳,听说你加入帮派了,晚上放学帮你表妹修理个人……”


    林时稔睫毛哭成一簇一簇的,她麻木的时间太久,也不并不知道怎样回应辛晓梅突如其来的关心,只能生涩地跟她抢手机:“妈,你上次还说表哥不学好。”


    辛晓梅甩开她,表情都滞住了:“什么?你爸送你去学厨师了!”


    那口气还堵着,她说话时狠狠皱眉:“怎么早不学晚不学,现在放下屠刀拿起菜刀了。”


    林时稔噗呲一下笑出来,眼周那圈还是红的,手背也是湿的,但眼睛却是亮灿灿的:“妈,别麻烦表哥了。我得回教室上课,你也快点回医院吧。”


    辛晓梅对着电话清了清嗓子:“那行,子阳,你在学校好好学,别跟狐朋狗友鬼混了。”


    医院的电话也来了,她临走前用手指狠点林时稔:“给我支棱点,再有人欺负你,直接扇回去,听见没有!”


    林时稔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一处荒芜的角落被温泉滋养,渐渐枯草逢春。


    她过去就是太乖,太听话,太压抑情绪,才把自己困在不被爱的枷锁里。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关心她,妈妈,陈老师,还有周凛……


    那道坎儿,好像突然就迈过去了。


    这件事陈默处理及时,几个当事人三缄其口,所以在学校里并没有发酵出什么话题,只有蔡师琛请了一周的假。


    宋辞是知情人,课间的时候,他紧张兮兮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跟她说悄悄话:“到底怎么处理的?我都急死了。”


    林时稔把办公室里的事情说了。


    宋辞听完,拳头往墙上砸一记:“蔡伦这个傻X,怪不得周凛下这么重的手,之前偷拍你、在网上恶意发帖的人也是他,等他请假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林时稔心里一阵恶寒,可她还是不懂:“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难道就因为我考进重点班?”


    宋辞斜唇冷笑:“他喜欢的于雪卉降到平行班去了,他总觉得你抢了她的名额,于是就恨上你了。”


    林时稔听完这些视线才逐渐清明,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平庸、没有天份、碌碌无为,于是你的优秀、你的天赋、你的善良,全都成了原罪。①


    宋辞叹一口气,凄凄地看着她:“周凛可就惨了,本来伤就没好,脸又挂彩了……”


    周凛不来学校的原因,他多少能猜到点,所以一听说林时稔跟人起了冲突,就立刻把八卦讲给他听。


    只是有一点让人震惊,这仇都没隔夜就被报了。不知道蔡师琛是怎么解释的,反正周凛直接揍了上去,下手还挺重。


    为了林时稔,他是真的差点搭上前途。


    林时稔心里也揣着这事儿,她咬了咬唇:“周凛怎么知道的?”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周凛的伤重不重?他为什么要揍蔡师琛?他是因为那个意外的吻而补偿吗?无数问号快要把脑子绕成一团乱麻了。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这种没用的小细节?”


    宋辞揉了揉眉毛,表情浮夸地说:“也不知道我兄弟毁没毁容,万一将来破相留了疤,影响终身大事怎么办?”


    林时稔突然忆起周凛脸上的擦伤,不由得担心起来:“他会去医院处理伤口吧?”


    宋辞啧一声:“他最烦去医院,上次胳膊的伤就感染了,还是他妈妈押着他去的医院,这两天他妈妈也出差了……”


    他的脸上就差写着“都是因为你,我兄弟才这么惨”几个大字。


    林时稔暗暗攥紧手指:“你们,是住在一个小区吗?”


    “你要去看他?”


    鱼儿终于上钩,宋辞在暗处比了个“耶”,然后装模做样地说:“我把地址发你。”


    上课铃打响,对话就断在这里。


    月考成绩晚自习的时候就出来了,林时稔综合排名全校四十六名,又回到之前的平均水平,这还是物理考试受蔡师琛影响的情况,她粗略的算了一下,要是按照正常水平发挥,应该再多拿七分。


    当晚没留作业,她很早就躺下了,可脑子里循环往复的都是宋辞那段话,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天是周日,下午放半天假,林时稔抱着一束花,站在御景苑小区门口,看着硕大的榕树被风吹得抖动,偶尔有树叶扑簌而落。


    一片,两片……四十六片……她在做心理建设。


    就这么贸贸然地来看他,会不会太多管闲事了?


    不过周凛替她教训了蔡师琛,她还没当面谢谢他呢,其实在微信上谢谢,也是一样的,而且他们小区的物业很严格,进去还得登记身份证……


    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最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家。


    入秋后的第二个月,凉凉的秋意让林时稔在连帽衫外加了件棒球外套,她刚刚转身,就听到铁艺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帽子就被人从后面揪住了。


    “林时稔。”


    宋辞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视线移到她抱着的花,看了眼,随即晃了晃手里的门禁卡:“来看周凛?我带你进去。”


    “……”谢谢你啊,天打雷劈的好心人。


    御景苑是新中式风格的低密洋房,错落有致的绿植移步易景,虽然比不上别墅,倒也是淮市有名的豪宅,也是辛晓梅的Dream House。


    怕她找不到,宋辞好心地在前面带路,甚至还帮她刷了电梯卡。


    四层一户的户型,电梯门在顶层打开。


    林时稔屏一口气,抱着花的手臂微微收紧,按下门铃。


    门口传来轻微的走动声,随着“咔嚓”的解锁声,401的大门终于打开。


    室内的光线不动声色地漏了出来。


    周凛逆光站在门口,灰色运动裤,上身一件薄薄的短袖,胸腹的薄肌线条隐约可见,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坠了汗,像是刚刚运动完。


    哪有宋辞口中的虚弱样子?分明健康得可以打死一头牛。


    周凛的声音很轻,微微带喘,好似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来了?”


    “宋辞说你伤得很重,我来看看你。”


    “哦。”


    两人门里门外地站着,好像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话题,林时稔脸色涨红,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直接把鲜花塞他怀里:“鲜花可以缓解病人情绪,增加空间里生机,对病人的身心恢复特别有好处。你要是没什么大碍的话,我就先走了……”


    周凛嘴角颤了颤:“原来病人就是这么看的,门都不进,只在门外看看。”


    林时稔没打算进去的。


    只想当面道个谢,再道个歉,毕竟运动会那天,两人是不欢而散的。


    哪知道他竟然直接开口:“正好我背上的伤处理不到,你帮我上药吧。”——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


    ①《东野圭吾恶意》


    第32章 禽兽


    书房是暖色调的, 光线肆无忌惮地穿过落地窗,书桌和窗台上有几株打理得宜的绿植,彰显了主人的品味。


    两人近在咫尺,一站一坐, 影子叠在一起。


    林时稔低着头, 小心而谨慎地用蘸了碘伏的棉签擦过他的下巴, 长发随着动作从耳侧漏出, 空气里一阵香气, 有几缕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臂,周凛喉结上下滚动。


    伤口痒, 嗓子痒, 心也痒, 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抓, 被她轻轻拍落:“别摸, 我刚消完毒。”


    周凛的手僵在原地, 身体像被按了暂定键,视线落在粉扑扑的脸颊上,几乎移不开目光。


    她声音很软, 动作很娴熟, 蹙起眉心继续数落:“你就是总沾水,伤口才一直不好, 这两天也先别做运动了, 等结痂之后再说。”


    周凛自认为自制力不错, 但她这种撩人而不自知的贤惠模样, 真是让人邪念丛生,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就有点哑。


    “不能洗澡了吗?”


    林时稔带有批判性地侧目, 握着他的小臂缠纱布:“不洗澡顶多有点臭,又不会死,伤口感染不是小事,破伤风的死亡率跟狂犬病差不多。”


    她的指尖冰冰凉凉的,酥麻的电流从接触到的那小块皮肤蔓延,周凛脑子里闪过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呼吸忽然就重了一拍。


    林时稔倏地放轻力道:“我弄疼你了吗?”


    周凛眸底攒动着难以言说的暗瘾,掩饰般地转成为幽怨的语调:“嗯,疼。”


    身子骨酥了半边,林时稔小口滞成微张的圆形,惊讶得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那么高个子一人,打架时逞凶斗狠,上个药就秒变娇气包了?


    纤长的睫毛短促地眨了眨,她抿唇憋笑:“哦,那你忍一忍。”


    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很自然地让林时稔脑补出他跟蔡师琛打架的画面,他的手很好看,中指上带着薄薄的茧,不该用来打架。


    林时稔用剪刀把纱布一分为二,最后在劲瘦的小臂上系上一个蝴蝶结,总算把所有伤口都处理完了。整理药箱的时候,她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你下次不要打架了。”


    周凛抬眼,话息很轻地问:“林时稔,你在管我吗?”


    脚边的垃圾桶里,几个带血的棉球显眼刺目。


    林时稔看着他此刻的模样,觉得这个人也没有想象中聪明,要不然怎么会赌上前途去打架呢?有那么一刹那是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可又怕答案会把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那句话像一块碎玻璃,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口。


    她最后艰难地吞咽了两下,硬邦邦地说:“我又不是你妈,哪能管你。我是怕万一你被警察抓起来,然后供出我是幕后主使,最后跟你一起坐大牢。”


    周凛不动声色地将她脸上所有细小表情尽收眼底,清亮的瞳仁有些笑意:“放心吧,我嘴严,就算言行逼供,也不把你供出去。”


    说完这句,他起身,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就变得更近,近到呼吸都缠绕在一起,林时稔下意识后撤半步,腿部直抵桌腿,退无可退,手掌反撑在桌面上胡乱一抓,抓起了一张纸,她间隙瞥一眼。


    只一眼,脑子轰一声就炸了。


    她的认罪书!!!


    周凛高她一个头,气势自上而下地压迫下来:“正好,咱们来算算别的账。”


    林时稔耳根一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能顾左右而言它:“太晚了,我妈让我回家吃饭……这封信可以还我吗?”


    “想都别想!”


    他把信纸从她指尖抽出来,重新放回书桌上,再垂眼看她:“我有点事情想不通,你给我解释解释。”


    林时稔心虚得不敢跟他对视,两人的距离很近,呼吸都缠在一起,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向上是精致的下颌线,向下是翁动的喉结,搞得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陡然生出一股恼意。


    “哎呀,你一个大男生,怎么这么喜欢刨根问底!”


    周凛眸子微微一眯:“所以你当初假装暗恋我,只是因为在网上黑了我,怕我追究你的责任?”


    该死!


    这么聪明干什么?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心路历程摊开来,显得她好像很坏的样子,这件事明明是有前情提要的,他买了杰士邦和她被一瓶RIO放倒……好吧,不管怎么说,都是她骗人了。


    林时稔经历了百转千回的心思后,最后决定坦白从宽,她睫毛轻轻一颤,点了点头。


    “你真行。”偏冷的嗓音既没有情绪,也没有温度。


    长达半分钟的静默后,她的下颌上传来一道滚烫的热度,稍一用力,两人的视线就无声对上。


    “你要干嘛?”林时稔想要挣开他的手,但是又碍于他手臂上有伤,不敢使力。


    周遭漂浮着暧昧的药水味,心跳越来越快,身体和大脑快要不能链接了。


    林时稔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距离这么近,他不会是想要打她吧?


    快要窒息的时刻,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周凛下意识朝声源看,林时稔则趁机从他胳膊下面钻了出去,大步折到门口,蹲身摸猫咪的头:“你好,薛定谔。”


    周凛有些意外:“你知道它?”


    林时稔语塞,她总不能说出自己拿小号视奸过他吧?只能假装没听见这个问题,从包包里摸出几袋猫条,夹着嗓子说:“小猫咪,姐姐给你带了好吃的,让我抱抱吧!”


    周凛挑眉,探病还自备猫条?他开始怀疑她的动机了……


    蓝金渐层真的是长在林时稔的审美点上的小猫,圆滚滚的,超级可爱,她平时刷到照片都要看好久,更何况有一只活的就在眼前。


    所以进门之后设计的剧本是,先给周凛处理伤口,再跟猫咪玩一会儿,最后功成身退。


    谁知道剧情就卡在猫咪这里。


    薛定谔很高冷,对热情的林时稔以及她带来的猫条不屑一顾,安静的房间里充斥着恳求的女声。


    “薛定谔,你为什么总用屁股对着我?”


    “猫条好香呀,你真的不吃吗?”


    “让我抱抱吧,求求你了。”


    “这个带尾巴的是小老鼠吗?快来追呀。”


    可惜薛定谔始终不为所动,林时稔只能求助周凛:“拜托,你跟它说一下,我就抱一下就行。”


    周凛似乎笑了一下,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汤姆和杰瑞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薛定谔跃上沙发,找了舒服的位置坐好。


    林时稔:……


    不管怎么样,终于如愿以偿抱到了它。


    中央空调打出一个很舒适的温度,跟小猫你追我逃了一会儿,她有些累了,扣着额头打了个哈欠,眼尾蔫蔫带着水光,看起来有点困。


    林时稔托起薛定谔的下巴,一会儿揉它的的耳朵,一会捋天灵盖的毛,偷瞄一眼在厨房忙活的周凛,然后小声嘟囔:“跟阴晴不定的主人生活在一起,肯定很辛苦吧,你要学会反抗,趁他睡觉的时候偷袭他,或者在他的被窝里尿尿,记住了吗?”


    电视里还播放着猫和老鼠的动画片,薛定谔舒服得鬼迷日眼的,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空气里氤氲出咖啡的香气,周凛端着现磨咖啡绕过中岛,往前一看,脚步微微滞住。


    林时稔竟然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周凛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把咖啡放在茶几上,半垂着视线看了她一会儿。


    她的睡姿看起来不太舒服,身子靠在扶手上,脖子扭向相反的方向,手里攥着个突突球,长长的睫毛覆下来,眼下乌青明显。


    高三生就没有不缺觉的,可这姑娘也太没有防备心了吧,他就这么让人放心吗?


    犹豫半晌,周凛伸手,食指屈着,轻轻戳了下林时稔的脸,她眉心皱了皱,没有醒来。


    和男生的皮肤完全不一样,她的皮肤白皙柔软,带着细细一层绒毛,唇瓣带着自然的红润,他想起那个一触即分的吻,喉结滚动了一下。


    如果现在亲上去,她会醒吗?是吓得梨花带雨,还是给他一巴掌?


    不知道看了多久,周凛直起身子,回卧室拿了条毯子,把人严严实实地盖起来,只露出一张莹白小脸在外。


    时间在秒针的滴答中悄然而过,鼎盛的日光渐渐衰败,咖啡也已经凉透。


    门铃响,坐在沙发另一头的周凛条件反射地看向林时稔,见她仍呼吸均匀,他放下手里的书,提膝去开门。


    刚开一道缝,宋辞的大嗓门就窜出来:“开个门这么慢?”


    周凛手臂撑着门沿,谢绝来访的意思很明显,话里的危险意味极重:“说话小点声。”


    宋辞早就习惯了他的态度,秋刀鱼似地溜进门:“林时稔来过了吧?累死我了,刚刚走得急,忘带电梯卡了,我爬楼梯上来的。”


    他轻车熟路地往客厅走:“今天聊得着那么样?你俩要是成了,必须给我这个媒人包个大红……”


    “包”字还没说完,沙发上的睡美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视线。


    宋辞嘴巴惊得大大的,骂了句以C开头的脏话,眼神瞬间变得暧昧:“你们俩干什么了?怎么大白天睡觉?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周凛冷冷地剜他一眼:“快点滚。”


    宋辞没听到正面回答后,更激动了,用手指着他:“禽兽啊!人家好心上门探病,你怎么就把持不住自己呀?”


    周凛脸上仍没什么情绪,拎着他的领子就往门口扯,宋辞被他拖着走,强盗似的从茶几上顺了个橘子。


    “你过河拆桥!”


    大门当着他的面合上,世界总算安静了。


    林时稔好久没有睡过这么沉了,醒来时竟然还记得梦的内容。


    在梦里,周凛被她包成了木乃伊,他躺在棺材里,只有眼珠子能动,嘴巴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时稔,你过河拆桥!”


    然后纱布内流出鲜红的血,她被吓醒了。


    拥着毯子坐起来,林时稔眼眸蒙上一层薄薄水雾,有种不知身处何处的茫然。


    “醒了?”


    磁沉悦耳的男声,带着笑意传来,像远在天边,又像近在咫尺,撞进耳膜里,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天啊!


    怎么会在别人家睡着了?


    林时稔把长发从汗湿的颈子里拉出,双颊泛红,不知是热的还是害羞:“不好意思,我最近都没睡好。”


    周凛给她倒了杯温水,眼皮掀起浅浅一层:“到男生家里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是该夸你胆子大吗?”


    林时稔脑里也闪过很多社会新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强装镇定道:“就算你是变态杀人狂,我也不怕,我带辣椒水了。”


    周凛都被气笑了,来他家带了猫条,带了辣椒水,这算哪门子探病?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误打误撞的吻,林时稔看他的时候,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唇上,她强迫自己看向别处,转移话题:“你真的不回学校了吗?”


    “回去干嘛”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周凛缓和了一下口气:“你不是想要找陈老师换座吗?我回不回又有什么关系?”


    换座是那天情绪上头时的想法,现在想想,挺不理智的。对沈序清,她也不想继续一头热了。


    林时稔长睫眨了眨:“你就因为这个不去学校的吗?”


    “毕竟你已经有的新的同桌人选,我不想碍你的眼。”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种怨妇的话竟然出自他的口,只能硬着头皮说:“没有,跟你同桌挺好的。”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所言非虚,林时稔给他看月考成绩,眼睛亮晶晶的:“你看,我成绩进步这么多。”


    “所以我只是一个讲题工具人?”周凛的语气阴恻恻的。


    “?”天啊,饶了她吧!


    他仍盯着她的眼睛,索性直接挑明:“你很想让我回学校吗?


    抛掉冲动和情绪,两人断联至今的话题终于被摊到台面,那个电光石火的意外之吻,那些蛰伏而隐僻的心机,终于在此刻原形毕露。


    林时稔仍是那副单纯的样子,双手在胸前合十,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带着点傻劲儿的动作,偏偏小钩子似的叫他移不开视线。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夕阳的余晖,她的眼睛像被清水洗过,澄澈而明亮。


    周凛听到了期待已久的答案,终于满意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既然你这么想跟我同桌,那我只能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更得早,快夸我!月末了,营养液还有存货的宝宝们,砸过来吧


    50个红包


    第33章 忌口


    一场秋雨过后, 落叶凋零满地,淮城气温已经将到十度以下,空气湿湿冷冷的。


    林时稔最讨厌这个季节,出门时走得急, 忘记带围巾了, 长发被风扬起, 凉气脖子里钻, 那句话也往脑子里钻。


    ——既然你这么想跟我同桌, 那我只能回去了。


    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想, 也太暧昧了, 一股热意升腾至耳根。


    学生门一波波往校门口走, 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林时稔没有回头。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她全神贯注地往前走,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董蕊第二次喊她,嗓门提高了七八度, 林时稔这才顿住脚步。


    别过头就看见董蕊拎着个装书的袋子小跑过来, 到她跟前开口:“想什么呢,喊你都没听见。”


    林时稔等她气喘匀了, 才挽着她的手臂继续走:“太困了, 没反应过来。”


    “你这次月考考得不错呀。”


    “还行, 题的难度比较适合我。”


    董蕊苦着一张脸:“我就惨了, 物理又没考好,估计老陈今天得找我谈话。”


    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蔡伦怎么请假了?”


    林时稔是个能藏事儿的人, 要是说出蔡师琛因为被打得太重不能来上课,必然会牵扯到周凛,于是避重就轻地说:“不知道,不过陈老师找他家长了。”


    董蕊看起来还余怒未消,撇撇嘴:“只是停课在家反省,真是便宜他了。”


    从低温的室外拐进教学楼,两人又聊了会儿学校里的八卦,路过过廊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一班教室里传出密集的喧哗,董蕊在她前面进教室,随着一声咦,步子戛然而止。


    林时稔没有任何防备地撞了上去,董蕊的胳膊肘怼过来,拼命给她使眼色,她往后退了半步,原本被挡住的视线重见天日,然后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此时此刻,正坐在位置上看书的周凛。


    他身姿笔挺,眼眸低垂,修长的指间频率均匀地转着只笔,偶尔徐徐地写上两笔,从容又专注。


    果然是祖传的学习机器。


    林时稔过去一直知道周凛颜值高,这会儿突然就ge到了,他就那么心如旁骛地坐在那儿,周遭就蓬荜生辉般地亮了一个度,让人移不开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莫名好起来,她下意识就越过董蕊往自己的座位走,似乎忘了两人间的绯闻,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吃早饭了吗?”


    “没。”周凛目光徐徐落她身上。


    林时稔从书包里掏出个三明治放他桌上:“给你,正好我今天多买了一个。”


    周凛合上书,有条不紊地接过来:“谢谢。”


    后座的邵夏萱把一切尽收眼底,明明两人的对话特别自然,也没有任何亲密举止,但就是有种排山到海的暧昧感。


    她偷偷摸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周凛和林时稔好像真的谈了」


    对面的人立刻回:「怎么说?」


    邵夏萱:「周凛都快一个月没来学校了,林时稔早上看见他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还问他吃没吃早餐」


    朋友:「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邵夏萱:「我亲眼所见,周凛早上是明明吃了东西的,却告诉林时稔他没吃,然后林时稔说多买了一个三明治,周凛就又吃了」


    朋友:「会不会是周凛食量大……」


    邵夏萱:「美女无语.jpg」


    邵夏萱:「平时你的哥哥们眨眨眼你就磕疯了,现在这么明显你还磕不懂,我真是服了。你去看耽美吧,BG不适合你」


    早自习的铃还没打响,所有人都抓紧时间补作业,邵夏萱还不死心,继续给闺蜜汇报他俩“奸情”的证据:「周凛开始给林时稔讲月考卷了,我的天啊,那个眼神,爆宠!!!」


    朋友:「无图无真相.jpg」


    邵夏萱:「不行,我怕被发现……」


    林时稔倒是没有什么爆宠的感觉,她拧着眉看周凛写解题步骤,沉默了几秒后,指尖在试卷上点了点:“这步到这步,是怎么想到的?”


    她的智商不低,学习能力也不差,就是解题思路偏保守,面对拔高题难免畏首畏尾,或许应该针对她的情况,设计一套系统的成绩提升方案了。


    周凛把草稿纸翻页:“那我们换一种方法试试。”


    ……


    周凛返校的消息,一阵风似地传遍了学校,两人的绯闻也隐隐有了冒头的迹象。


    林时稔现在对流言的看法就是,让他们随便说吧,反正清者自清,而且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张嘴。


    到了中午,她一进食堂就被不少人盯着看,她目不斜视地去窗口点了份米线,端着餐盘找位置的时候,正好跟擦桌子的许意荞对上目光,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移开视线,彼此没有产生任何对话。


    许意峤的对面,坐着阮雅和沈序清,他们最近走得很近,不过林时稔已经不再关注了,就连微博小号,她都好久没有登录了。


    “林时稔。”


    宋辞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走速很快地过来,他手里的餐盘还冒着热气,林时稔都怕洒她身上。


    他用下巴指了指,“我们占好位置了,一起吧。”


    视线从宋辞脸上移到他指的方向,靠窗的位置,周凛坐在那儿,个子那么高,挺显眼的。


    “行。”零零散散的目光都短促地打量过来,林时稔吸一口气,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宋辞自然地挨着周凛坐下,她坐两人对面,中途,找不到位置的厉鹏飞也端着餐盘过来了。


    四个人一起吃饭,宋辞话很多,他一直调侃周凛是“周贵妃回宫”,厉鹏飞也配合着往下演,餐桌氛围很热络。


    林时稔微微松了口气,不用社交,只埋头干饭就好。


    一勺热乎乎的汤下肚,整个身体都舒服了。


    周凛语气自然地开口:“你吃的什么?看起来不错。”


    “西红柿牛肉米线。”


    林时稔这才注意到他的餐盘,是一份葱爆羊肉的盖饭,她急忙抓住他的手:“哎呀,你怎么能吃羊肉的呢?”


    宋辞刚刚提起筷子,这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倾一些过来,表情暧昧:“周凛为什么不能吃羊肉?”


    他怀疑跟肾有关,难道他兄弟昨天表现不好?


    厉鹏飞脸颊徐徐地动,像个复读机:“对呀,为什么不能吃羊肉?”


    林时稔的秀眉蹙在一起,像在看三个幼稚园的小朋友:“这不是常识吗?受伤的人不能吃发物,海鲜、羊肉、辣椒……都不行。”


    周凛被她这副小管家婆的样子可爱到,眼波好似化了似的,顺着她的话说:“需要这么严格吗?”


    宋辞憋着笑:“他那点小伤,不至于吧,是不是还有点别的原因?”


    林时稔眼里有着不容忽视的认真:“我妈妈诊室里有个病人,做了手术后已经快要好了,她家里是内蒙的,就因为过年吃了一块羊肉,人就没了……”


    只有厉鹏飞还在状况外,下巴快要惊掉了:“吃块羊肉就死了?!”


    三双眼睛一起看向她,场面突然变得安静,身边陆陆续续有人经过,而她的手顿在空中,这时候才发现,掌心里握着男生的腕骨。


    仿佛触电般,林时稔倏地松开手,双颊立刻泛红,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算哪根葱!


    为什么要管周凛吃什么?


    林时稔尴尬地调整了坐姿,又拨了下头发,避开他们的视线:“反正我提醒你了,听不听随你。”


    周凛指节缓慢地在桌上敲了两下,像是终于做了决定:“我怕死,要不我们两个把饭换一下吧?正好我还没动筷子。”


    林时稔“啊”了一声。


    她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饭没动,可她的已经动了呀。


    在西红柿牛肉熬成的红汤米线旁,那盘子颜色寡淡的葱爆羊肉,看起来真让人没有食欲。


    林时稔不情不愿地开口:“可是我已经吃了……”


    “我不嫌弃你。”周凛截断她的话,然后老老实实地端起盘子递给她,像个谨遵医嘱的好病患。


    可是我嫌弃你的饭……


    看在他的伤跟她有关的份上,林时稔最后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米线进了他的肚子。


    周凛也学她的动作,先是喝一口汤,再提起筷子慢慢吃米线,然后看着她的表情慢慢措辞:“伤好之前,你每天中午陪我一起吃饭吧,免得我粗心大意,吃错了东西。”


    开学这么久,每次在食堂看见她,小姑娘都是独来独往,怪可怜的。别的桌都热热闹闹地聊天,就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像被人遗弃了似的。


    “没那么复杂,别吃发物就行。”


    “我记性不好。”


    简直是危言耸听!


    林时稔在暗处偷偷翻了个白眼,年级第一说自己记性不好?还来不及发表意见,就听他接着说:“作为回报,我给你制定一套提高分数的学习方案。”


    “……”


    这是什么回报?——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


    第34章 护花


    淮城已经进入供暖期, 教室里温度偏高,林时稔披着外套午睡,铃声打响的时候,后背捂出一层薄汗。


    她慢慢睁开眼睛, 窗外的白光让她微微眯眼, 几秒的恍惚后, 视界重现变得清晰, 她看见一截线条硬朗的腕骨, 冷白的手背上青色血管明显。


    周凛好像是那种精力很旺盛的人,旁人熬了夜没有午睡看起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一整个能量很低的样子, 他却不是, 林时稔回忆了一下, 自己好像没来没见过他疲态狼狈的样子。


    周凛手里的笔还在写字, 笔尖擦在纸上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他眸色静然地看向她:“醒了?”


    无遮无拦的目光让林时稔有点口干,她偏着头起身,假装整理桌面:“你怎么没午休?”


    “看看这个。”


    “啪”一声响, 一张A4纸拍在眼前, 上面密密麻麻的内容惊到她了。


    他的字很好看,看不出是什么体, 但是大开大合自成一派, 落笔处微微上扬, 带着莫名的洒脱感。


    “这是什么?”林时稔盯着上面的内容, 秀眉拧成一团,无比希望自己猜错了。


    周凛把笔盖盖上,唇角很轻微地上浮了一下:“你的学习方案。”


    他在学业上的风格向来是风驰电掣型的, 高三的时间本来就是分秒必争,他既然决定了要给林时稔制定提分计划,自然片刻也耽误不得,具体就是针对她薄弱的模型做高强度的训练,各个击破。先是物理,然后扩展到数学和化学。


    周凛看得比较远,既然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两人最好能上同一所大学,就算不能,也得在同一座城市才好。


    当然,这些事不需要让她知道。


    林时稔揉了揉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正咬着下唇不知作何反应,就听见带着笑意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细软的刘海儿滑下来,她不信此刻还有什么好消息,眸光清软地看着他:“什么好消息?”


    “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写作业了,每天完成我给你的训练题就行。”


    林时稔这回才认真看了看学习方案上的明细,再抬头的时候,眼里有担心:“陈老师能同意吗?”


    周凛挑眉:“你不用管,我去说。”


    林时稔攥了攥手指,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胸口回溯,估计在陈默那里,她和周凛的关系肯定被打上不清不楚的标签了。


    挺无力的。


    下午的体育课因为天气较冷的原因,改在室内体育馆上,体育老师带着大家做了热身后,就解散队伍自由活动了。


    男生们很快组了篮球对决赛,女生们一半去打羽毛球,一半坐在软垫上聊天。


    林时稔体力不好,正准备在栏杆上压压腿,就被董蕊叫住,她神秘兮兮地扯着她到了个无人关注的角落,再从校服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本子。


    “给你看个东西。”


    董蕊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林时稔倒吸一口气,鬼鬼祟祟地往四周打量下,压低音量:“不会是小黄文吧?”


    董蕊噗呲一笑:“你想看那个?我晚上发给你,我手里这个可跟你有关……”


    按照对八卦的敏感度,林时稔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接过本子翻开,第一行就看见了自己名字,还有周凛的。


    手写字娟秀工整,一看就出自女生的手笔:「周凛紧紧地搂着林时稔,仿佛要把她嵌进身体里,周遭响起各种起哄声,他们的唇还黏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吻着……」


    脑子嗡一声响,她瞪大眼睛,又气又羞。


    ——这是一本以她和周凛为主角的小说。


    故事以运动会那天发生的事情做楔子,后面完全是杜撰,她和周凛是重组家庭的兄妹,两人视对方为死敌偏偏又被对方吸引,更匪夷所思的是时间跨度已经从高中写到了职场,周凛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霸总,最后又落入俗套地变成了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剧情。


    不仅如此,里面的插画更加精彩,看起来像是作者兴之所至的作品,有周凛壁咚她的,有掐脖吻的,甚至还有他在花洒下洗澡的,水珠流淌在沟壑分明的腹肌上……不得不说,作者的美术功底绝对超过文学素养,尤其是周凛那双似笑非笑的脸,特别传神。


    一目十行地看到最后一页,良久,林时稔才从巨大的羞耻感中缓过劲儿来,眯着眼问:“谁写的?”


    谁写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到底有多少人看过?


    董蕊热心地帮她解答:“肖鑫写的,她是我高一闺蜜,纯粹写着玩,没人看过。”


    林时稔抬眼看她,满脸不信的样子。


    没人看过?


    你不是人吗?


    董蕊挪步过来,无声无息地把本子从她手里抽出,再塞进自己怀里:“真没骗你,肖鑫的梦想是当作家,平时都是写一些明星的同人文,这是她第一次创作有原型的小说,我保证这本小说只有我们三个看过。”


    林时稔实难接话,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鼓励肖鑫为了梦想创继续作还是早日弃文从理备战高考……


    远处球场上,男生们发出拼命的吼叫,所有人的视线朝场中看。


    周凛正在篮下罚球,他下巴滴汗,一记凌厉而沉稳的投篮后,球进了,场上有人吹低哨,他回身和宋辞碰了下肩,偏头看过来。


    林时稔倚在栏杆上,碰巧撞上他的目光,隔着半个场馆的喧嚣,两人完成了一次半秒的对视。


    半秒之后,她移开视线,耳根渐渐发烫,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小说里插画的某些剧情,尴尬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抠完三室一厅,再继续抠城堡。


    董蕊的视线从场上移到看台,突然“咦”了一声,“你发没发现,许意峤好像换风格了?”


    还是坐在姐妹团里,高瘦挺拔,白得发光,带着只可远观的倨傲感。


    如果硬要说跟以往有什么不同?


    大概就是发型吧。


    许意峤拥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栗棕色,发尾带着自然曲度,过去总是披散着,有种说不出的韵味。现如今,长发扎了个低马尾,碎发用刘海夹别在耳上,就很像……


    董蕊瞥了林时稔一眼,好像更加笃定,于是用胳膊肘怼她:“你不觉得她最近的风格跟你很像吗?”


    林时稔还沉浸在刚刚的心虚里,哪敢碰瓷许意峤,万一被扣个东施效颦的大帽子,场面可就难看了,她僵硬地笑了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风格。”


    “可是……”


    “别可是了”,林时稔打断她,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旋转一百八十度,两人用后背对着球场的方向,“你那本小说,能让肖鑫以后别带到学校吗?”


    “行,我跟她说一下。”


    而董蕊的关注点已经转移,又打开本子津津有味地回味:“我最爱看伪骨科文了,就是你的人设不太对劲儿,我想象不出来你穿着酒红色深V晚礼服的样子。”


    “……”


    董蕊不知道看到哪里,兴奋地摇着她的手发癫,声音大到软垫方向的女生们集体看过来,惊得林时稔伸手捂她的嘴:“小点声。”


    这个小插曲过后,林时稔就有点无法直视周凛,他的表情、他的动作,总跟插画里的人物重合,给人一种分不清二次元和现实的错觉。


    放学的时候,她和周凛、宋辞一起回家,轮到她下车的时候,周凛也跟着下了。


    从地铁站出来,夜风撩动长发,两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始终保持着一人远的距离。


    林时稔攥着书包带,颇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其实你不用送我回家的。”


    “蔡师琛虽然这周停课了,但保不准晚上会出来,他之前就跟踪过你,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万一报复你呢?”周凛说得风轻云淡。


    林时稔之前没想到这一层,脸色稍微点白:“那怎么办?要报警吗?”


    周凛叹一口气:“有证据吗?”


    林时稔摇头。


    她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从幼稚园到高中,不管哪个老师给她的评价,都是聪明乖巧,从不惹事。


    周凛没费力气地扯了扯她的书包,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伸手。”


    “什么?”林时稔微怔,但还是乖乖地掌心朝上,摊在他面前。


    一秒后,一个黑色电击棒落在她手里,他唇角上翘:“以后用这个防身,把你那些劣质辣椒水扔掉吧。”


    林时稔被他调侃得有点脸热,强辩道:“谁知道你的电击棒是不是劣质的?”


    周凛轻轻撩起眼皮:“要不电我一次试试?”


    “万一你倒下了,我还得给你做心脏复苏和……”


    “和什么?”


    “人工呼吸”四个字硬生生卡在嗓口,林时稔支支吾吾地噤声了。


    周凛看她结巴的样子,忍住笑意,悟了似地补充:“看来你急救知识学得一点都不扎实。”


    林时稔觉得他就是故意跟她作对,不满地嘟囔:“反正你又不能天天送我,你管我用的是辣椒水还是电击棒……”


    话脱口的一瞬,她突然有些后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说出这么不知好歹的话。


    可周凛却没有生气。


    他漆黑的目光凝着她,好似能包容她所有拧巴的小心思:“放心吧,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一直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月末了,求营养液啦


    第35章 表白


    终于到了周日, 放学铃打响后,林时稔偷偷瞥一眼周凛,把笔塞进笔袋里,见他没什么反应, 又默默把练习册塞进书包里。


    按照提分计划进行了几天, 什么带电粒子在复合场中的运动, 什么圆轨道反冲运动……


    总之, 她现在很想死。


    大概是感受到她动作的鬼祟, 周凛侧头,突然开口:“你下午没什么事吧?”


    书包拉链拉到一半, 林时稔的手一顿, 抿了抿唇:“那个……”


    她下午的计划是这样的:昏天暗地睡三个小时, 晚饭点个鸡架拌面, 她都馋了好久了, 吃完后再去小区里喂喂流浪猫。但这个安排听起来似乎不太体面, 于是她换了种说法:“我想在家看书。”


    周凛看上去很平静,跟她同速收拾书包:“那我找个自习室。”


    林时稔怀疑他耳朵不好,一双杏眼眨了眨:“我想在家看书的言外之意就是——我有事!”


    周凛挑眉:“你在哪儿看书不是看, 我还能随时帮你解答。”


    “可是我最近真的很累”, 她支支吾吾半天,终于说出重点:“我还想跟流浪猫玩会呢……”


    周凛啧了一声, 拎起书包起身:“行, 劳逸结合, 我给你找个有猫的自习室。”


    林时稔:“……”


    他是魔鬼吗?


    放学时间, 校门口人挤人,马路开始堵车,车鸣声、人声、风声在耳边嗡嗡响, 一辆白色捷豹压着车速,从涌动的人潮中斜插过来。


    车窗摇下来,唐诗朝他们招手:“上车。”


    宋辞抢先一步霸占副驾,给周凛使了个眼色,那是只有他俩才懂得心机暗示,还装模作样地说:“我跟我姐聊聊天,你们坐后面吧。”


    不能再假了。


    周凛全程没看他,径直拉开车门,朝林时稔抬了抬下巴,她撅了撅嘴,不情不愿地上车。


    宋辞系上安全带:“姐,车载蓝牙是哪个?”


    唐诗打掉他伸过来的爪子,像是被吵烦了:“滚,我不想听你鬼哭狼嚎的歌单。”


    宋辞没再坚持,他转头对林时稔发出邀约:“组长,下午有时间打游戏吗?”


    周凛他是带不动了,现在只能开发新队员,还是个漂亮妹子,说出去都有面儿。


    “我挺菜的。” 林时稔有点不好意思,她一打游戏五指功能会间歇性失控。


    “不怕你菜,就怕你不来……”


    话音未落,宋辞的脑袋就被唐诗强行扭过去:“你皮痒了,自己堕落就算了,还敢带坏稔稔!”


    “什么带坏?玩游戏也是解压的一种,要不然我早就抑郁了。”


    “你可拉倒吧,小学三年级你被封为全班金话筒,后面老师给你安排个语言残疾的同学当同桌,结果你用三个月的时间,愣是学会了手语!就你这样的,能抑郁?”


    林时稔噗呲一声笑了,完全不内耗的人是无法独处的,她其实很欣赏宋辞这种心态,没心没肺到极致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境界。


    宋辞被人揭了老底儿,嘟哝了声没劲儿,像是跟她怄气一样,不说话了。


    车内重新恢复安静,车载香水的味道在空调口打出的暖气中愈发清晰,林时稔撑着腮看窗外,又开始犯困。


    街景渐渐变得模糊,时间在车轮滚动中行走,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目的地的也不知道,没有人叫醒她,唐诗停好车后,很识趣儿地拉着宋辞走了,连钥匙都留给了周凛。


    地下车库氛围安静,林时稔的睡息声很均匀,她的刘海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座位上,水晶材质组成的星星闪着光,周凛捡起来放进上衣口袋。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又脱下外套给她盖上,做完这一切,他在晦涩的光线中盯着她的睡颜。


    这是林时稔第二次在他面前毫不设防地睡着了,他在她眼里就没有性别吗?


    周凛叹一口气。


    之后就一直坐在车上等着,等了接近一小时,隔壁车位有车灯扫过,然后是高跟鞋清脆的踩地声和谈话声,这才把人吵醒。


    林时稔醒来的第一秒就觉得手臂发麻,针扎的感觉逐渐蔓延到小腿,她缓了一分钟之久,才后知后觉地把注意力放到周凛身上。


    她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这是哪?”


    “停车场。”


    那一刻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林时稔把书包抱在胸前,是防备的姿态,瞳孔清凌凌地瞪大:“你带我到停车场干嘛?”


    她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其实更招人欺负,周凛身子靠过去,恶意满满地逼视她:“月黑风高,孤男寡女,你说我想干嘛?”


    白守着这姑娘睡了这么久,醒来就误会他,他不介意把误会做实。


    俊容在眼前放大,林时稔僵着身子往后挪了挪,面皮充血似地红了:“你离我太近了,请保持正常社交距离。”


    周凛眼里的笑意加深。


    “正常社交距离是几厘米?”


    她越是往后躲,他就越要往前凑,手掌直接捏住她的后颈,表情促狭:“你脸这么红,不会是想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林时稔脑子里立刻浮现运动会上两人吻上的画面,她躲躲闪闪地捂住嘴,此地无银地辩驳道:“你别乱说,我什么都没想到。”


    “有人就是不诚实。”


    “你要是再过来,我就用电击棒了。”


    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较着劲儿,黑暗中,不知道谁的手肘按下车玻璃的按键,潮湿的空气带着腐朽味扑进来。


    林时稔像被吹醒了似的,发现自己手腕竟然还搭在他肩上,她面红耳赤地把手掌缩成拳,整个人像被被施了定身咒,


    她偏头害羞的眉眼特别勾人,周凛没再逗她,只在她耳边说:“下不下车?”


    林时稔看了看四周:“这是哪?”


    “我家地下停车场。”


    她的眉心拧起来:“不是要去自习室吗?”


    周凛把她的脸一掰,轻笑:“又想看书,又想喂猫,我家正合适。”


    林时稔:“?”


    时隔一周,再次踏进周凛的家,她少了之前的局促感,有了打量整座房子的心情。


    房子是南北通透的户型,看起来面积很大,现代风格的装修,配上错落有致的绿植,看起来很有生活品味。薛定谔听见动静,从阳台方向跑过来,在周凛脚边转了转,就跑到沙发前的地毯上抻懒腰。


    林时稔把书包放在地上,拖鞋也不穿,直接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追着小猫玩。


    她抱着薛定谔爱不释手,根本不想做题,周凛也由着她,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什么都让人心情愉快。


    周凛去厨房洗了水果,刚放到茶几上,就看到她手机屏幕亮起,他没想偷看别人隐私,无奈视力太好,只一眼,就把微信内容看全了。


    微信是沈序清发来的:「你今天下午在家吗?我爸爸从云南买了一些松茸,让我给你送去。」


    他们两家的关系已经这么密切了?


    周凛冷淡地收回视线,看着还跟小猫玩得忘乎所以的人,想到那个以沈序清命名的歌单,突然心情很不爽:“你有微信。”


    “哦,我等会儿看。”


    林时稔没留心他的情绪,薛定谔好不容易吃她的猫条了,她趴在地上膝行在后面追着。


    或许是她迟迟没回消息,亦或是对方有些着急,几分钟后,手机响,周凛“好心”地把电话给她送过来。


    “来电话了。”


    只不过还来不及细品他阴阳怪气的语气,注意力就被屏幕上沈序清的名字占据,顶着一道灼热的目光,她硬着头皮划开屏幕。


    沈序清的第一句话就是:“林时稔,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林时稔一边接电话一边看周凛阴沉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底气不足:“我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儿吗?”


    “这个季节正好是吃松茸的季节,我爸爸托人从云南买了点,给你和你妈妈补补身体。”


    “举手之劳,不用这么破费。”


    “别这么说,东西不贵,是我和家里人的一点心意,礼轻情意重,你一定要收下。”


    林时稔不想在周凛面前聊太多细节,摁着额头说:“那行,等我回家了,再给你发消息。”


    “好。”


    电话挂断,场面突然陷入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之中。


    周凛当时特别安静,两人亲切自如地对话,分分钟都在鞭笞他的神经,一股心火在胸腔里窜来窜去。


    林时稔也感到周遭气压变低,薛定谔“喵”一声跑开,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晃一眼时间后,故作自然地说:“那个,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坐在沙发上的周凛笑了,声音低低冷冷的:“这么急着回家吗?”


    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是因为一直跟猫玩没把他的提分计划当回事?亦或是是她没学习就要回家态度属实不端正?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人,却感觉到一股迫人的气势。


    林时稔半懂不懂:“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今天也真的有点学不进去……”


    这根本不是学习的问题,是她一听见沈序清等在楼下,就想撇下他的行为。


    周凛闭上眼冷静片刻,再睁眼时,话息变得极轻:“沈序清为什么要给你送东西?”


    林时稔眨了眨眼,企图用眼神提醒他,这是她的私事,凭什么像审问犯人似地审问她?


    周凛的神情没有一丝缓和,语气淡依然淡的:“你们两个好像有很多秘密?”


    他的思路,林时稔完全跟不上,只觉得口干舌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艰难地吞咽了下:“不是,他家里人生了病,找我妈妈帮了忙……”


    “上次不是已经请你吃饭了吗?他到底要谢你几次?”


    很好,这种无中生有的问题,成功把林时稔尬住了。


    她暗暗攥了攥手指:“那他可能就是比较有礼貌……”


    没错,反讽的就是你!


    按理说,周凛那么聪明一人,肯定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了,他应该为自己的越界道歉,然后让这个话题彻底翻篇。


    但他偏偏说:“我也帮过你很多次,怎么没见你这么有礼貌呢?”


    说完还掀了掀眼皮,一副挟恩图报静待下文的样子。


    林时稔一愣。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勉强的笑:“你想吃什么?我请客。你喜欢什么礼物?我给你买。”


    “林时稔。”


    周凛低声喊了她的名字,安静的空气中,字字铿锵。


    他慢慢起身,眸光深邃地朝她走了一步,黑色恤裹着劲瘦的皮囊,额前的碎发微微颤动,五官轮廓带着柔光。


    “是我不够明显吗?”


    他没用一点力就把林时稔拽到身前,盯着她的脸,磁沉的嗓音携着情绪,惊得她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都在战栗。


    “是我喜欢你这件事,还不够明显吗?”——


    作者有话说:(#^.^#)嘻嘻


    50个红包


    第36章 春梦


    这场景, 这对白,怎么看都像是愚人节的压轴节目。


    林时稔笔直地僵硬了,连手机从掌心脱落都没发现,视线直愣愣地挪到周凛的脸上, 试图找出他恶作剧的证据。


    但是没有。


    周凛是认真的吗?他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又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脑袋里的问号缠成一团乱线, 她张了张嘴, 但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久久没等到回应, 周凛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掌按住她的肩头,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林时稔挣了挣, 可惜他没收力, 只能被迫仰头看他, 声音都迷茫了:“是因为运动上的那个吻吗?”


    周凛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掩去情绪, 答得很快:“可能是吧。”


    林时稔搞不懂“可能”和“是吧”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只觉得头疼:“那个吻是意外,你不要被它影响。”


    周凛脸上情绪深沉:“难道那个吻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吗?”


    小姑娘的长发有点凌乱,一双杏眼带着薄薄水光, 站在地毯上, 身高只到他胸口,但周凛知道, 此时此刻, 他才是占下风的那个。


    因为林时稔拒绝得不带一丝犹豫:“嗯。”


    她眼神纯粹地说:“贴面和拥抱在都是国际上很常见的礼仪, 在土耳其和俄罗斯, 人们还会用接吻的方式来打招呼呢。”


    陷入内耗的那个晚上,林时稔在网上查了好多资料,这会儿全用来宽慰周凛了。


    她顺着自己的话想象了一下画面, 虽然内心抗拒,但还是昧着良心说:“我们就当是在俄罗斯见面,然后打了个招呼,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她把两个人的初吻轻描淡写地定义成两个俄罗斯人打招呼?


    周凛冷着脸和她对视,喉咙里像卡了血,最后别具讽刺意味地笑了声:“看不出来,你还挺国际化。”


    地毯上,手机又响。


    屏幕上弹出的是辛晓梅的名字,林时稔松一口气,她缩了缩肩膀,挣开他的手掌,蹲身把手机捡起来:“我先回家了。”


    周凛这次没拦她,带着情绪看她接通电话,看着她在玄关穿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的门后。


    他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水流缓缓划过脸颊的时候,脑袋里突然掠过少女面庞净软的样子,躁意也窜起了几寸。


    小乌龟需要点时间慢慢想,逼得太紧,会缩进乌龟壳里。


    镜中人双手撑在台面上,发梢微微滴水,眯了下眼:“周凛,第一次表白就被人拒绝了,滋味不好受吧。”


    空气很安静,只有流水的哗哗声,他企图去复盘林时稔的表情以及她说过的话。


    半晌,周凛神色带着少年的愠气,揉了揉脸:“你真是被气糊涂了。”


    作为一名狩猎者,他的任务导向非常明确,要不是因为沈序清的电话,怎么会突然表白?


    跟他同样心乱的,还有林时稔。


    林时稔并没有像在周凛面前那么笃定,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她隔着玻璃看窗外。


    天空雾蒙蒙的,好像要下雨。


    但是一瞬间也想起那个夜风泛凉的夜晚,周凛送被庞子怡跟踪的她回家,还有他打蔡师琛造成的伤,负罪感突然就冒出来。


    周凛好像一直对她都很好,怎么就从来都没有细想过这种好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或许不是没想过,只是那时候一心扑在沈序清身上,对他的好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林时稔啊林时稔,你什么时候学会吊着别人了


    御景苑距离水星园并不远,十分钟不到,出租车就在巷口停下,林时稔付了钱,从后座下车。


    寒风一阵阵吹过来,吹来了她的名字“林时稔”,起初以为是幻听,但后面又重复了一声,她这才循着声源方向看过去,便利店的门口,沈序清单臂大幅度地对她招手,目光下移,他的脚边放着个硕大的泡沫箱。


    林时稔没想到他还等在这里。


    沈序清自上次在文具店后,跟她的交流并不多,怕被阮雅调侃,也怕被自己的女神误会。他最近跟许意峤走得很近,学校里已经隐隐在传他们的绯闻了。


    若在过去,让他等这么久,林时稔一定会愧疚,但是现在……


    她淡定地走过去:“你一直等在外面吗?”


    沈序清眉梢带着笑,直入主题地说:“没,我在便利店里面坐着的,看你下车才出来,箱子有点大,就没再往家折腾,幸好你回来得还挺快。”


    林时稔抿了抿唇:“真不用,这太客气了。”


    短短几分钟,她的皮肤被风吹得冰凉,皮下青筋清晰可见。


    沈序清把箱子提起来,不容拒绝地说:“挺重的,我帮你拿回家。”


    两人一路无话,沈序清时不时地打量她,林时稔平时也安静,但今天却带着种恍惚的失神感,大概有零点几秒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受欢迎,于是硬着头皮找话题:“你这次月考考得挺好的。”


    林时稔双手插在上衣口袋,视线始终在脚下:“还行吧,起起落落的,不是太稳定。”


    “想好去哪个大学了吗?”


    林时稔老实地回:“S大吧,不过按照现在的分数,还是有难度的。”


    沈序清有点意外,他换手提箱子:“我也想去S大,说不定将来可以做校友。”


    ……


    水星小区没有电梯,沈序清上到三楼就呼吸沉重,他把泡沫箱放地上,扶着栏杆喘粗气。松茸不好保存,箱子里塞了满满的冰袋,很重。


    林时稔走在他前面,回头说:“我帮你拿吧。”


    沈序清朝她摆摆手:“不用。”


    原本就是同学之间互帮互助的情谊,被他用“请客送礼”的方式,很懂人情世故地还上了。既然他不想欠她的,林时稔也不好拦着,就在原地等他休息好。


    终于到了四楼,她掏出钥匙插锁芯,大门“咔哒”一声从内打开,辛晓梅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怎么才回来?”


    随后就看见林时稔身后的男生,眉头又皱出一个新高度,还好沈序清反应快,在辛晓梅开口之前,率先自我介绍:“阿姨,之前麻烦您查过我妈妈的药,我今天是特意来感谢您的。我爸爸最近托人从云南运了箱松茸过来,拿给您煲汤。”


    “哎呀,不用这么客气。”


    辛晓梅说完就用手指点了点林时稔:“一点小事儿,怎么还能收同学的礼呢。”


    沈序清连忙替她解释:“阿姨,林时稔拒绝了好几次,是我非要送过来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您就收下吧。”


    几人在门口拉拉扯扯好几轮,一箱松茸总算是搬进了门。


    门才阖上,辛晓梅啧啧两声:“你下午去哪了?跟这个男生一起出去的?”


    这个问话太暧昧了。


    林时稔神经都绷紧了,手脚不知道往那儿放,嘴里急急解释:“才不是呢,我在巷口遇到他的。”


    辛晓梅显然是不信,软瞪她一眼:“你出息了,已经开始玩弄感情了是吧?上次有个替你打架的,这次又是送礼送到家的,你到底想干嘛?”


    她并不是多开明的家长,而是听了太多父母管孩子谈恋爱,最后适得其反的案例,被迫接受罢了。


    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在说:“哎呦,谈恋爱算什么,是异性恋就行。”


    “别说异性恋了,同性恋我也能接受了,现在的孩子们都不结婚,不生孩子,等我们这一代人死了,他们可怎么办呀?”


    辛晓梅可以接受她早恋,但是不能接受她多角恋。


    林时稔捏着自己的手指,太阳穴突突直跳:“妈,你想多了,像我这样长相和性格的人,没人会被我玩弄的。”


    她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乏善可陈,长相普通,成绩普通,万事能忍则忍,哪有玩弄别人的本钱?


    带有自贬的话脱口而出,像块巨石压在胸口,母女俩一时间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一阵微妙的沉默之后,辛晓梅冷冷地睨她一眼:“林时稔,我告诉你,你一点都不差,考上汇文,还考进了重点班,你要是还普通,别人就可以去死了。再说长相,不是我这个当妈的自夸,就你的脸蛋儿,去当个明星也没问题的,但是娱乐圈据说挺乱的,咱不稀得去。”


    这是在夸她吗?


    第一次,辛晓梅如此直白地肯定她。


    林时稔看着她,不声响,无动作,整个人像被封印了一样。


    辛晓梅没察觉她的异样,用脚把泡沫箱推到冰箱前面,叉着腰继续数落:“最差的就是你爸,烂人一个,当初那么多人追我,怎么就瞎眼选了他,要不是他拖这个家的后腿,我们至于到现在还住在这个破小区吗?”


    ……


    火没什么意外地,还是烧到林志远身上。


    松茸在晚饭时间端上餐桌,辛晓梅没什么煲汤的耐心,直接洗了五六根切片用黄油煎,味道挺不错的,可林时稔心理藏着事儿,吃什么都没滋没味的,辛晓梅以为她还因为下午的重话情绪不好,就督促她写完作业早点睡。


    天花板是昏黄的,透过窗帘劈进一道明亮的月光。


    房间里彻底陷入静默,但林时稔还是睡不着。


    黑暗里,她解锁手机,登录了学校的论坛,周凛的表白贴还挂在那儿。指腹缓缓往下翻,里面还有关于她的讨论,楼主阴阳怪气地说这是她的帖子,要碰瓷请自开新帖,评论区跟没看见似的,还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屏幕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就这么看了会儿评论,然后胡思乱想地睡着了。


    大概是白天的事情刺激得太大,林时稔做了个一言难尽的梦。


    她在给周凛上药,他半裸着上身,背上伤痕累累,声音像隔着一层隔音板,闷闷的:“你不负责吗?”


    梦里的她被吓了一跳,消毒棉签都掉了。


    周凛回身,让她看清自己胸口上的痕迹:“我身上的伤,都是你抓伤的。”


    朦胧的视野中,入目的是宽阔的肩膀,上面有几道猫挠似的抓痕,往下腹肌线条明显,宽松的运动挂在腰口。


    按照林时稔的性格,她一定会捂住眼睛,可这是在梦里,逻辑严谨的她立刻反驳:“这不是你跟蔡师琛打架弄的吗?”


    周凛冷笑一声,贴近她耳侧:“你喜欢我。”


    林时稔皱着脸推他:“你胡说,我不喜欢你。”


    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腹肌上:“喜欢我很正常的,你为什么那么抗拒?”


    男女体力差距大,林时稔根本挣脱不开,她的脑袋一阵眩晕,大喊了一声,然后就从梦里惊醒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一层汗,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想起这是自己的卧室。回忆起周凛梦中做的事儿,耳根一阵发烫。


    太可怕了。


    竟然做了跟周凛有关的春梦——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


    宝宝们,抱歉呀,连续几天心脏不太舒服,夜里疼醒了,是那种喘气就会疼的感觉,所以这几天不敢熬夜了。本来还写了半章,但是看这个时间,我也得赶紧去睡了,争取明天发出来


    第37章 名分


    周一早晨, 四楼走廊。


    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但一想到要跟周凛面对面,还是在昨天那样的情形之后,林时稔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路上想得挺简单的, 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们还是普通的同桌关系, 可实际要面对的时候才知道, 实在是太难了。


    林时稔做足了心理准备, 刚迈进教室,就听见宋辞的声音:“你看的是什么玩意?”


    周凛语气闲闲的:“世界上最长的火车之旅。”


    “看这干嘛?”


    “毕业旅行我想去俄罗斯, 不行吗?”


    林时稔差点原地崴脚, 为什么要提俄罗斯?她怀疑周凛在反讽, 但是没有证据。


    宋辞见她顿在原地, 扬声喊她的名字:“林时稔, 英语作业写了吗?借我抄抄。”


    林时稔梦游似地坐进位置, 从书包里抽出卷子给他,宋辞没回自己的座位,就坐她前面开始奋笔疾书, 边写边和她搭话:“你昨天几点回家的?我姐还想请你吃晚饭呢, 我怕影响你们二人世界,就没同意。”


    宋辞那副语气, 像是知道她和周凛昨天独处了, 故意问出来打趣。


    林时稔不想接话, 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化学作业要吗?”


    “要!”


    宋辞头也不抬, 继续吹彩虹屁:“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周凛现在也不写作业了,害我抄都没处抄, 被老陈批了好几次,还是组长大人好,救我于水火。”


    他虽然话多,但是正好可以缓解尴尬,林时稔希望他可以一直坐在这里。可惜事与愿违,陈默今天来得早,宋辞在他的怒视下夹着尾巴回自己的护法位了。


    余光扫过去,周凛一直在安静地看书,看见她连招呼都没打,这让林时稔有些不安。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周凛明白,长大之后跟自己喜欢的人亲,那样才算初吻,而他们并不喜欢对方,也不该被一个意外的吻左右,当纯洁的同桌关系不好吗?


    脑子里越想越乱的时候,周凛已经翻了好几页,林时稔视线不设防地地一转头,正好看见冷白的腕骨一翻,从笔袋里摸出个亮闪闪的东西,夹在《世界上最长的火车之旅》的某一页。


    她那点怔住的情绪,突然就忍不了了:“这不是我的发夹吗?”


    周凛对答如流:“哦。”


    哦什么哦?


    林时稔伸手,掌心摊在他前面:“还给我。”


    周凛利落地把书一阖,好似这一眼才刚见她,笑得礼貌疏离:“我在家里地上捡到的,正好当书签。”


    这是什么人狗条约?掉在地上就归他所有?!


    林时稔就没见过哪个男生用发夹当书签,况且……她吸一口气,低声奚落:“用发夹当书签,你不觉得很娘吗?”


    周凛侧头看她,修长颈项的喉结微微滚动,意味不明地说:“我觉得挺好。”


    林时稔深感无语,他的行为让她没有一丝头绪,正要组织好话术鞭笞他,陈默从前门进来了。


    身后还跟着停课一周的蔡师琛。


    教室里开了灯,但光线依然清冷,周遭集满写字的沙沙声,林时稔手里的笔因为失神而落在地上,周凛淡淡地往前面瞥了瞥,眼睛里一股少年阴沉。


    陈默抱着臂,视线一扫:“厉鹏飞,你跟蔡师琛换一下座位。”


    被点名的厉鹏飞完全没有准备,茫然地“啊”了一声。


    陈默:“啊什么啊,快点收拾,别耽误第一节课。”


    为了让换座行为看起来自然,他一口气换了七八组人马,一时间桌椅的碰撞声和理书声此起彼伏。


    喧闹中,蔡师琛走回原座位收拾东西,他的伤已经彻底好了,但精神却被摧毁了,整个人意志消沉,每个动作都带着怯。周凛的目光轰轰烈烈地跟着他,签字笔在指尖慢悠悠地转着,蔡师琛不跟他对视,始终眉眼低垂,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小点声儿,影响我看书了。”


    周凛的语气挺刻薄的,明摆着就是之前的事儿没完,但周围人不知道,都挺意外他的态度的。好歹也是一周没见的病号,没有嘘寒问暖不说,上来就是这么不客气的一句,一瞬间各种脑补全在蠢蠢欲动的眼神里。


    周凛在汇文没打过架,但小时候打架的事情可没少干,和宋辞就是那时候结下的孽缘。


    那时候年纪小,每天冷着脸,在楼下抓昆虫的时候没少被调皮的男孩子捣乱,他们觉得他不合群,会故意找茬……


    打架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都是年级差不多的小孩,拼的不是体力,而是胆量。


    周凛的打法是动过脑子的,一群人来挑衅,他会挑选一个最弱的对手往死里打,其他小孩见他那股疯劲儿,根本不敢来拉架。下次见到后,不由分说继续打同一个人,打几次之后,他们就怕了。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加,他渐渐收起满身棱角,因为跟低认知的人打架没什么意思。


    就像你高高在上地毁坏一窝蚂蚁,会有什么成就感吗?


    不会。


    再后来,周凛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竞赛上,这让他产生了很大的成就感。要不是蔡师琛不长眼地欺负了林时稔,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一面。


    厉鹏飞抱着书包过来,刚好听见这句,他给新同桌使了个眼色,邵夏萱摇了摇头,她低头疯狂给闺蜜分享八卦。


    更让人意外的是,蔡师琛没有反驳,反而是加快了收拾的速度,然后逃也似地去了新座位。


    上课铃打响,擤鼻涕的声音仿佛已经隔得很远,林时稔摆脱了后背被毒蛇盯梢的阴冷感,终于放松下来,她默默拾起地上的笔。


    上午过得很平静,很快到了午饭时间,


    林时稔本来想要自己吃的,但端着餐盘找位置的时候,被眼尖的宋辞看见了,他朝她招手:“这儿,位置已经占好了。”


    林时稔立刻条件反射地看他对面,周凛正在拆筷子,他有洁癖,从不用消毒筷子。在她迟疑的几秒里,他还好心地拉开了身边的位置,动作自然,表情也没有丝毫心虚,看她的眼神就跟看普通同学一样。


    要不是星星发夹被他霸占,她都要怀疑昨天是一场梦了?


    林时稔没坐他旁边,而是端着餐盘拐到对面,看着宋辞:“我们换个位置吧,我想坐在有太阳的地方,暖和。”


    换座位?


    宋辞的眼神下意识往周凛那瞟了一下,立马察觉了两人之间的别扭的磁场,破局似地来一句:“行啊,正好你看看今天小周周的饭菜合格吗?”


    林时稔目光移到他的餐盘里:土豆牛肉、清炒芥蓝,西红柿鸡蛋。


    “挺健康的。”


    她一言带过后,补充道:“他的伤早就好了,不用忌口了。”


    周凛听见她的话,表情没什么变化,慢条斯理地夹菜,脸颊徐徐地动。


    “哦,好了呀。”


    宋辞从头到脚地打量周凛,抬了抬眉毛:“我怎么感觉是更严重了呢。”


    随后一时无言,宋辞中途开了好几个话题,周凛和林时稔都不接话,搞得他像个小丑似的,最后也就噤声了。


    这顿饭的气氛特别诡异。


    林时稔咀嚼的速度很快,像是被什么事情催着似的,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撂筷子:“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马尾一甩,端着餐盘走了。


    宋辞晦涩不明地盯着她的背影,八卦欲直起:“她怎么了?”


    进入十一月,淮城已经开始供暖,食堂内煎炒烹炸热火朝天,周凛心头的那股燥欲更盛了。但是他外表看起来特别自然,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筷子,泛白的指节泄露了情绪。


    宋辞散漫地拖了拖长音:“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周凛尽量音调平和地说:“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普通朋友?”


    宋辞吃饭的动作和表情同步黏住,问出的话却是直击灵魂:“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你不是都已经献身了吗?难道是因为……”


    视线明目张胆地往他两腿间打量。


    周凛更烦了,他把餐盘往前一推,眉头蹙得更深了:“你要是真这么闲,帮我想想给女孩家里送礼送什么合适?”


    送礼?宋辞不懂。


    周凛把沈序清给林时稔家里送松茸的事情说了,宋辞差点笑疯:“人家送礼是为了酬谢,你送礼是为了啥?聘礼吗?林时稔的胆子那么小,你要把她吓死吗?”


    周凛抻平嘴角:“你不是号称恋爱专家吗?怎么跟个白痴一样。”


    宋辞摸了摸鼻子,硬声劝导:“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别跟沈序清比,跌份儿。”


    送礼的事情就这么戛然而止地搁置了。


    之后,周凛就察觉到了林时稔的冷落,虽然她看似跟过去一样,吃饭正常、补课正常、对话也正常,好似什么都没变,但她不跟他独处了,放学也不让他送。


    放学铃打响的时候,林时稔扬了扬拳头,硬邦邦地说:“放心吧,我最近跟着拳王的视频学了几招,要是蔡师琛还敢跟着我,我就要他好看。”


    周凛:“?”


    他想说,就她那个小身板,别人一拳,她含笑九泉吗?


    但周凛还是忍住了,在心里斟酌片刻,最后瞥她一眼,轻轻地说:“行。”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


    周五晚自习的课间,林时稔犯困,去楼下买咖啡提神。


    这个时间的便利店熙熙攘攘,咖啡货架上已经空了,她在冷藏柜选了半天,最后选了盒酸奶去结账。


    推开便利店的门往教学楼走,在学校西门听见几个女生在聊天,声音忽大忽小,时不时还夹着娇俏的笑声,好像在聊什么八卦。


    “荞荞,咱俩点重了。”


    “不是说自己点自己的吗?”


    女生的声音虽然轻,但是林时稔分辨得出,说话的人是许意峤。


    她们应该是在这儿等外卖的。


    汇文没有外卖存放点,学生们晚自习点餐就挂在西门上的栅栏上,保安大爷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一句话漏进林时稔耳朵。


    “我点错了,现在多一杯,要不给周凛吧?”


    有人插嘴:“行啊,谁去?”


    “你们什么时候看见周凛吃过别人的东西?”


    林时稔:……


    天天吃她三明治的那个人是猪吗?


    天已经黑成大片,风很凉,咖啡的香气飘在寒寒的空气中。女生们说说笑笑走出来,阮雅挽着许意峤的手,看见她时眼睛一亮:“林时稔。”


    林时稔停下来,别头看过去。


    咫尺三米之外,阮雅对着她笑了一下:“麻烦你帮忙把这杯咖啡带给周凛呗。”——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


    明天、后天都会更新滴


    第38章 亲了


    “行。”


    户外的风有点凉, 林时稔的长发被风吹起,穿着黑色的外套,衬得面色更白了,远处球场有喧闹的进球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她。


    “如果周凛问起, 我说是谁给的呢?”


    许意荞站在阮雅身后, 听见她这么一句明知故问后, 抱着臂走到前面来:“没人给他, 这杯咖啡,我请你喝。”


    真心还是假意, 林时稔还是分得清的, 她笑了笑:“谢谢, 我晚上喝不了咖啡, 容易失眠。”


    这话说出来, 阮雅就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了, 她把手里的两杯咖啡拆成一手一杯,慢慢走过来,重新说:“咖啡我们买多了, 你要是想喝就喝, 不想喝就给周凛。荞荞不好意思该给他,你就当帮个忙。”


    说到许意荞名字的时候, 她还刻意压低了音量, 给足自己闺蜜面子。


    众目睽睽之下, 林时稔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从阮雅手里接过咖啡,长睫低垂:“嗯,那我帮你们转交给他。”


    上楼梯的时候, 有人从身后拍了她左肩一下,林时稔立刻回头。


    沈序清则是笑着绕到另一边,跟她开了个男生惯用的恶作剧。


    视线跟他对上的那一刻,心里条件反射地想要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已经不期待遇见他了,甚至有点排斥。


    沈序清步子大,两步就跟她并排,目光移到她的手上,很快认出跟自己手里的是同款咖啡,他勾了勾唇角:“好巧,你也订了这家外卖。”


    林时稔不想解释咖啡是他的女神送给他的情敌的,就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


    “松茸吃了吗?”


    话题换得恰到好处。


    “吃了”,她接话:“我妈妈用黄油煎的,味道很好。”


    沈序清:“其实云南最好吃的蘑菇是见手青,只不过处理不好有剧毒。”


    林时稔突然想起来了:“听说在云南,如果你在饭店吃饭,发现一只蜥蜴从后厨跑出来了,千万别害怕,果断拨打120。”


    沈序清勾唇:“对,去了医院,发现给您打针的大夫是青蛙也不用慌……”


    两人拎着同款咖啡,迈步速度也一致,又都是笑吟吟的,所以走在一起特别显眼。


    五米之外,人头攒动的楼梯上,宋辞夹着篮球拐上来了,周凛走在他身后,两人刚刚打完球,额角带汗,喘息不匀,连步伐都带着懒意。


    宋辞喊她:“林时稔。”


    但走廊的嘈杂声很大,林时稔没有回头,她说话时嗓音偏低,沈序清朝她的方向降低身子,几人在楼梯转角擦肩而过的时候,周凛看见她眼角的笑意。


    两人聊得很专注,四层楼,擦肩而过三次,林时稔始终没发现她。


    到了四楼,宋辞敏感地察觉到,周凛的走速突然变快了,经过前面两个人时,没有任何停留,而是莫名其妙地从中间硬插过去,好像只是经过了两根路障一样。


    沈序清没有防备,咖啡差点被撞洒,他不解地啧了一声,但是没得到任何道歉。


    “你没事吧?”他问。


    林时稔盯着周凛的背影看了两秒,摇头:“没事。”


    ……


    过一会儿,林时稔回座位了,她把咖啡放周凛桌上。


    周凛没看她,目光只停留在那杯咖啡上,声线清冷:“什么意思?”


    跟沈序清一起喝的咖啡吗?怎么送给他了?周凛有些糊涂,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面对才好。


    一团气在林时稔胸口冲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反正语气挺差的:“许意荞给你买的咖啡。”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无声的对峙在咫尺间蔓延。


    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只有这里气压偏低,宋辞的注意力一直在他俩身上,打着讲题的借口过来,周凛边讲边往旁边瞥,看起来心不在焉,也确实是心不在焉,一道题讲得飞快,宋辞听不懂。


    不过他也没心思听,急得都要冒烟了,压低音量提醒:“注意你的态度,女生是要哄的,不然真跟沈序清跑了。”


    宋辞走了,林时稔面前的书还是没翻页,她撑着脑袋长久地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凛终于看她:“咖啡我不喝,你帮我还给她。”


    林时稔心口轻微起伏:“要还你自己还,我又不是跑腿的。”


    “你为什么要帮她这个忙?”


    林时稔不答,而是反问:“我为什么不帮她这个忙呢?”


    “你希望我收下这杯咖啡吗?”


    “那是你的事。”


    周遭那般喧嚣,周凛长久地凝视她:“你知不知道她对我什么心思?”


    林时稔不想搭理他了,她撕开吸管的塑料薄膜,“噗”一声扎进酸奶封口,动作带着浓浓的情绪。


    就在气氛僵硬的时刻,上课铃打响了。


    整个晚自习,他们没说一句话,那杯咖啡就放在两人桌面的中线处,分毫不差,连后座的邵夏萱都敏感地嗅到了冷战的味道。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林时稔没着急回家,她负气般地开始理书,之前因为周凛不用参加高考,桌面和书桌都是空的,她把不常用的书和练习册都放在他那儿,现在一股脑全搬回自己桌面上。


    周凛就这么看着她面前的书山越叠越高,有种老婆生气收拾行李回娘家的即视感,唇角不自觉上翘。


    眼看最上面那本要滑落,他伸手去扶,被林时稔一把打掉,语带嫌弃地说:“别碰我的书。”


    胆小的女生就好惹吗?看来未必。


    林时稔性格软,但主意正,当初还心怀正义地把他这个“渣男”挂上校园论坛上,现在生气了只是摔摔打打,已经很客气了。


    比起小姑娘发脾气,他更怕她没情绪,那才是真的没戏了呢。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连宋辞都很会看眼色地先走了,周凛手肘搭在桌边,偶尔观察她,偶尔笑一记,林时稔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全程没给他好脸色。


    终于收拾完了,她背上书包出教室,周凛没事人似地跟在后面。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八卦已经悄然传开了。


    第一手消息当然是邵夏萱的:「我愿称之为一杯咖啡引发的血案」


    好友1:「谁的咖啡?引发了什么血案?别卖关子,速速交出细节」


    邵夏萱:「林时稔拿回来的咖啡,不知道是不符合周凛的口味还是怎么回事,最后两个人谁都没喝,好像还冷战了」


    好友1:「肯定不是美式,喝了美式的人不会没事找事」


    好友2:「恋爱可以慢慢谈,咖啡必须马上喝,他们都不要可以给我」


    邵夏萱:「你们能不能关注一下重点,他们到底为什么冷战?」


    好友1:「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冷战还能有什么,无外乎就是吃醋闹脾气呗」


    好友2:「就是不知道是周凛吃醋还是林时稔吃醋……」


    淮城昼夜温差大,晚上气温已经接近零度,两人走得晚,学校里已经空无一人。


    林时稔裹紧围巾,路过林荫道的路灯,两道影子浸在夜色,她顿下脚步:“你跟着我干嘛?”


    虽然主动开口,却还是一张冰山脸,周凛挨近她,抿唇的弧度带着点魅惑的味道:“出校门就这么一条路,我不跟着你,还能怎么走?”


    林时稔呵笑一声,把两人间的距离拉远一步:“行,那你先走。”


    周凛笑得眼睛闪亮:“不行,身后跟着人,我害怕。”


    笑什么笑,就你牙齿白吗?


    林时稔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手都是抖的:“你到底要怎么样?”


    周凛盯着她的眼睛:“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林时稔的肩膀抖了一下,移开视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手掌握住她的后颈,逼她跟自己对视:“如果你对我没感觉,今天为什么要生气?”


    两人的距离很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林时稔的思绪乱了,双瞳蒙上一层水雾:“我没有……”


    她的尾音未落,已经被人吞进了唇齿之间,带有男生荷尔蒙的气息覆了上来。


    天气很冷,他的唇却是温热的,从嘴角到唇珠,细细密密地包裹她,呼吸和心跳碎得乱七八糟,林时稔想要推开她,却发现骨头好像化了似的,没有一点力气。


    怕她受不了,周凛只是浅尝辄止,唇瓣分离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


    跟那次意外的吻不同,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吻。


    林时稔眼睛发红,克制着情绪哽咽,可眼泪还是“啪嗒”一声掉地上,周凛却不容她退却,弯身把她的额头抵向自己,嗓子哑得像在烟酒里浸过。


    “你要是真的讨厌我,现在就给我一耳光。”——


    作者有话说:哎呀呀呀,甜得心脏病都要好了,还不给我砸营养液嘛


    50个红包~


    第39章 探病


    起床闹钟循环响起三次了, 林时稔的房间还是静悄悄的。


    辛晓梅在厨房做早饭,喊了她一声,没人应,她皱了皱眉, 放下锅铲去敲门, 起先还控制了力道地“扣扣扣”, 三秒后转为大力地旋开门锁, 推开门就大声嚷嚷:“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不怕迟到了?”


    床上,林时稔的眼睛还是阖上的, 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 露在外面的另外半张带着明显不正常的潮红。


    辛晓梅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儿, 手背往她额头一探, 嗓门都拔高了:“哎呀, 你发烧了, 怎么回事,昨天冻着了吗?”


    林时稔幽幽睁开眼睛,有一刹那的茫然:“几点了?”


    “别管几点了, 今天请假吧。”


    辛晓梅帮她把被子捂好, 给陈默发了请假消息后,就去药箱里找温度计, 边找边念叨:“这两天降温, 你是不是又穿少了?每次到了换季就容易病, 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你也不注意点。”


    林时稔的意识不太清醒, 但也知道这不是换季的事儿,她是被周凛吓病的。


    夜色里,他的目光十分烫人, 林时稔觉得自己好像赤裸地暴露在他的视野里,她慌死了,想要退,想要逃,可少年带着强势的侵略感闯入她的领地,强硬地逼她表态。


    “你要是真的讨厌我,现在就给我一耳光。”


    说了什么不知道,怎么回家的不记得,只有周凛的这句话悬在脑中久久不落,跟那晚喝了RIO的状态很像,呼吸发紧,身体的热度极具攀升,林时稔起初以为是被他影响的,后来才知道是真的发烧了。


    好丢人呀,被一个告白吓到发烧。


    早知道可以今天请假不去学校,她昨晚就打下去了。


    林时稔好几年没有病过了,这次发烧来势汹汹,人看起来格外虚弱,辛晓梅给她喂了退烧药,又唠叨了一会儿才去上班。


    林时稔什么都没听进耳朵,就被天旋地转的困意绑架了。


    临近下午的时候被连续震动得到电话吵醒,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睡衣被汗浸透了,黏在身上特别不舒服,林时稔从枕下摸出手机,按下接通键。


    辛晓梅问她烧退了吗?她说退了。


    辛晓梅又提醒:“厨房里有粥,你热一下再喝,要是下午再烧起来就给我打电话。”


    “嗯。”她嘶哑着应了。


    “嗯什么嗯,一定要记住,到时候烧成肺炎有你好受的。”


    林时稔被她的大嗓门吵得现在就不好受,气若游丝地说:“妈妈,别说了,我要去吃饭了。”


    辛晓梅终于把电话挂了,她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上一身干爽的睡衣,才感觉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了。


    彼时厨房的粥已经沸腾,林时稔裹着干发帽盛了一碗出来,坐在餐桌上小口喝着,另一手划开手机屏幕看消息。


    未读消息很多,有辛晓梅的,有董蕊的,剩下十几条都是周凛的。


    周凛:「你请假了?」


    周凛:「是病了,还是不想见我?」


    ……


    周凛:「回个消息好吗?我很担心你」


    昨夜的吻历历在目,林时稔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但冷暴力一个关心她的人,她又做不到……


    把勺子放回碗里,指腹敲击键盘,她回:「我没事」


    几乎是同时,电话响,屏幕上弹出周凛的名字。


    林时稔有些无措,手机突然变成了烫手山芋,她的手指蜷缩在一起,内心在交战,可铃声就这么一直响着,像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她终于按下接通键:“喂。”


    嗓音一听就带着病态,轻轻柔柔的。


    周凛在短暂的停顿后,低沉开口:“你是被我气病了吗?”


    “不是。”


    林时稔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她撂一眼时间,问他:“现在不是在上课吗?”


    周凛不说话。


    听筒里传来呼呼的风声,她心口猛然一滞,开始猜测:“你不在学校。”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得让她陌生,周凛一贯从从容容游刃有余,何曾有过这样寡言的时刻,像是在忍。


    林时稔下意识地追问一句:“你在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在你家楼下。”


    她握着电话走到阳台,枯枝摇曳的香樟树下,站着个身形高挺的少年,单凭一个朦胧的轮廓,林时稔就认出他了。


    岁末暮秋,叶落霜至,灰蒙蒙的天光里,她无法分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什么,但一定有什么在缓慢滋生,因为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乱了节奏,在胸腔里不停震荡。


    像是有所感应,周凛突然仰头看过来,林时稔立刻别过身子,躲在墙壁后面。


    她鼻音糯糯地问:“你等多久了?”


    “从你早上请假之后。”


    辛晓梅是早上七点给她请的假,现在已经下午一点了,整整六个小时,他就这样傻傻等着吗?


    林时稔快把下唇咬出血了,她说:“我没事,你回去吧。”


    对话停在这里,气氛僵得能把人逼风,周凛暗哑着嗓子直接挑明:“我想看看你。”


    ……


    几分钟后,楼道的风吹得林时稔打了寒颤,周凛没任何犹豫地迈进来。


    她还没来得及跟他约法三章,就被他猝不及防地抱住了,第一反应就是他的身上可真凉,接着想到这是他等了六个小时的寒意,心倏地就软了。


    给了他几秒钟的温暖后,脑袋开始发晕,面颊又要烧起来了,林时稔用力推开他,声音软到结巴:“你要是,再占我便宜,我……就把你赶出去。”


    小姑娘还病着,苍白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瞳孔都因为发烧而颜色偏浅,睡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看起来特别可怜。


    周凛看了她一会儿,声线克制地说:“我给你带了汤和药,你吃完睡下了,我就走。”


    家里没有男士拖鞋,林志远的早就被辛晓梅扔了,林时稔就没让他换鞋。


    周凛去厨房拿出汤碗,把外卖盒里的雪梨金桔水倒出来,端到她面前:“这个生津化痰,还能补充维C,你趁热喝。”


    林时稔盯着碗里的汤汤水水,小声嘟囔:“我没有痰,就只是发烧,你这个对不对症呀?”


    周凛把她嫌弃的表情看在眼里,难得滞言,他确实没照顾过人,目光落在她纤细的颈项上,一小缕碎发垂在那,小钩子似地黏住他的眼睛,他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说:“发烧会出很多汗,补水总是对的。”


    大概是房间太密闭、太安静的缘故,空气中无端生出一股暧昧。


    林时稔不想再跟他独处了,三口两口就把汤喝完,然后站起来送客:“我喝完了,你快走吧。”


    周凛点头。


    两人正往门口走,门外突然传来钥匙入锁的声音,一瞬间,魂魄都要吓出来了,林时稔立马对他比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


    周凛还来不及反应,手腕上就传来一道柔韧的力,眼前一阵跌宕后,卧室门在他身后合上。


    这是他第一次进女孩子的卧室。


    床品是粉色的,床头摆满了娃娃,很温馨,也很香,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外面有换鞋的窸窣声,林时稔猛拍他胳膊:“快点躲起来。”


    周凛环顾四周,一米二的床、单人的衣柜、小巧的书桌,哪里都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他摊摊手,给她一个无能为力表情。


    林时稔快要急死了,原地徘徊了几步,目光锁定在衣柜上,用唇语说:“藏进柜子里。”


    周凛比了比身高差,满脸都是拒绝。


    把一米八的男生塞进一米六的柜子里,确实是委屈他了,但林时稔无暇顾忌其他,因为她已经听见辛晓梅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了。


    于是杏眼圆睁地瞪他:“你是不是还想把我气病?”


    周凛:“……”


    辛晓梅是从医院请了一小时事假回来的,刚推开房门,就看见林时稔在衣柜里翻腾,眉头一挑:“你干嘛呢?”


    林时稔把柜门合上,局促地站在原地:“没事儿,衣服乱了,我收拾收拾。”


    辛晓梅甩了甩水银温度计,面露疑问:“生病了不好好休息,收拾衣柜干什么?”


    林时稔心虚得要命,赶快接过温度计夹上,底气不足地转移话题:“妈,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呗。”


    辛晓梅顺手帮她把被子叠了,从这个角度,她突然瞥见餐桌上的外卖袋,狠狠剜她一眼:“怎么又点外卖?不是跟你说过发烧要清淡饮食吗?大鱼大肉就是给病毒补营养,你是怕它打不过你的免疫细胞吗?”


    林时稔现在每个细胞都是逃兵,她心惊肉跳地解释:“我点的是雪梨金桔水,这个生津化痰,还能补充维C。”


    她把周凛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辛晓梅努了努嘴,不再吱声,好不容易收拾完床铺,她越过林时稔去开衣柜的门:“你躺着去吧,衣柜我给你收拾。”


    林时稔心底警铃大作,脸色差得像吃坏了东西,她一把握住辛晓梅的手臂,闪烁其词:“妈,我浑身没劲儿,你看看我是不是又发烧了?”


    辛晓梅被她拽了个踉跄,调转步子扶她上床,又从她腋下拿起温度计,眯着眼看了会儿:“三十六度八,也不烧呀,怎么没劲儿呢?”


    林时稔把被子拉到下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妈,我还是想睡睡觉,你去上班吧,别打扰我了。”


    “行吧,那我回医院了。”


    辛晓梅走到门口叮嘱她:“好好睡觉,衣柜我晚上回来给你收拾。”


    她闭着眼嗯了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林时稔火速掀开被子下床,她先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确认辛晓梅真的走了,才拉开衣柜的门。


    狭窄柜子里,周凛藏的姿势并不舒服,长腿蜷在胸前,两侧的衣服堆在头上,整个人很是狼狈。尽管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双黝黑的眸子低垂,不发一言,高冷如斯。


    林时稔突然有点想笑,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出来吧。”


    周凛没动,只掀起眼皮看她:“我是正经人,光明正大来看你的,为什么让我藏起来?”


    言语间的委屈,昭然若揭。


    可还能为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看都不清白。


    林时稔轻咽了下嗓,试图跟他讲道理:“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不上课跑到我家来,你觉得能说得清吗?”


    “你可以跟你妈妈说我已经保送了,是来家里给你补课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几乎写满了不痛快。


    好吧,这个理由确实挺正大光明的,可是她刚刚没想到。


    林时稔朝他走近一步,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太紧张了。”


    “你不是紧张,是心虚。”


    周凛的目光探究地看着她:“你也觉得我们之间不清白,对不对?”


    阅读理解不是这样做的,林时稔说不过他,只能用批判的眼神睨他:“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害我生病的?”


    杀手锏一出,周凛收嘴了。


    无声的对峙起码持续了一分钟,久到林时稔的眼睛都要抽筋,他才慢悠悠地把腿伸出来,双手扶着柜子两侧起身。


    不知道是他的动作太大,还是身高太高,总之,挂好的衣服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这下真要重新收拾衣柜了。


    正想着,一小件衣服碰巧飘落到眼前,周凛条件反射地接住了。


    只一眼,林时稔就恼羞得不行,整个人像被火炉烤着,恨不得立刻戳瞎他的双眼,她克制不住地伸手去抢:“还给我。”


    死周凛。


    还有他的死手。


    周凛视线下移,两人手里拉扯的是一件胸衣。


    香芋粉色。


    肩带上有字母。


    又纯又欲。


    看着她脸上急出的艳色,他突然觉得有了谈判的资本:“给你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周凛不收力,林时稔就扯不动,她脑子嗡嗡响:“什么事?”


    周凛眯着眼看她:“答应我,认真思考一下我们的关系,别躲着我,也别急着找陈默换座位,不管我们能不能在一起,给你的提分计划都不变,你不要有负担。”


    不得不说,周凛把她的后路全都堵死了。


    林时稔昨晚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轮转了很多画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序清的脸渐渐被周凛取代,他讲题时转笔的样子,他吃饭时拆筷子的动作,还有他吻下来时的生涩反应,无时无刻不在鞭笞她的神经。


    可他们的人生注定也是不同的。


    林时稔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抱负,目标大学是S大,一份体面的工作,可以糊口的薪资,再好好地体验人生就行了。而周凛已经保送Q大,去年就开始参与硅谷上市公司的Ai编程,唐诗说已经有国内的知名的科技公司在跟他接触,前途定然是光明一片。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也会因为性格和异地问题而分开的。


    林时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么远,明明当初暗恋沈序清,也没想过这么多。


    但是看向那双坦荡眼眸里的偏执,林时稔忍住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好。”——


    作者有话说:今天也比较早吧,快夸我~


    凛子是真腹黑啊,确定心意就不放过任何时间跟老婆贴贴


    50个红包~


    第40章 请客


    周凛离开之后, 林时稔有点懊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一直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强吻她的是他,登堂入室的是他, 怎么还跟跟她讲条件?


    她敲了敲自己的头, 扪心自问, 林时稔啊林时稔, 你到底是被威胁了, 还是被男色迷惑了?


    把被子蒙过头顶,心跳声在安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好像给了她答案。


    不知道是心里有事还是睡得太多, 林时稔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用小号登录微博, 刚点开就看见周凛在三分钟前更新的新动态。


    那是一张枯树的LIVE图, 她放大细节, 认出背景就是楼下的香樟树。


    他的微博向来是不少吃瓜群众的打卡地,之前总是发薛定谔的照片,这会儿突然换了风格, 评论区很热闹, 都在问拍的是哪?


    就不能低调一点,林时稔心里又把他咒骂了一百八十遍。


    周凛打了个喷嚏。


    他往出租车上一座, 周身回了暖, 才给她发微信:「外套落你衣柜了, 不想被你妈妈发现的话, 记得带给我」


    林时稔:「鸡哔你.JPG」


    他很享受她那些可可爱爱的骂人表情包,嘴角抿起淡淡的弧度,指腹长久地按上去, 点击保存。


    手机上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宋辞半小时前发过来的:「林时稔请病假,你就不来学校,会不会太明显?」


    明显吗?


    他不觉得。


    折腾这么久已经是下午两点,周凛直接回家了。秦雅见他进门有些意外:“怎么今天就这么早就回来了?”


    周凛没接秦雅的话,边换鞋边问:“妈,发烧的话,应该吃点什么?”


    秦雅从沙发上站起来,皱着眉问:“你发烧了?”


    “不是我,是我同桌。”


    他只穿一件校服,汇文秋冬季的校服是深蓝色的,他头肩比例好,撑得起,一双腿走起来挺有时尚感。


    秦雅看他一眼,语气是淡淡的调侃:“呦,都替人家打架了,还只是同桌?”


    她出差回来就知道周凛被找了家长,有点懵,后来听周和裕讲完来龙去脉,才知道是为了个女生。


    周凛没承认也没否认,难得露出少年脾气:“不问你了,我上网查。”


    夜里,他第一次想入非非。


    脑子里掠过那张白净纯软的脸,指尖还残留着少女胸衣的香气,周凛的呼吸突然就重了,察觉到身下的异样,他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后,叹气。


    他真是个禽兽。


    ……


    周五早上,班里气氛嘈杂,林时稔正在奋笔疾书补落下的试卷,她睡了两天精神还算充沛,发烧没再反复之后就销假回来上课了,毕竟高三时间紧迫。


    周凛还没到,他这两天没什么动静,但这并没有让林时稔松一口气,甚至有种诡异的,觉得他在憋大招的感觉。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就是如此的薄如蝉翼。


    宋辞破天荒地没在补作业,而是坐在她旁边跟厉鹏飞开黑,林时稔和周凛双双缺课两天,这个位置他都坐顺脚了。


    校长每周一会给高三班主任开会,他们一点都不担心陈默会突然袭击,嘴巴里打打杀杀的。


    从蔡师琛换走了之后,林时稔觉得前后桌是前所未有的和谐,邵夏萱给她讲昨天的八卦:“语文老师把哈姆雷特说成了哈利波特,厉鹏飞问她是不是骑扫把那个,我们都要笑死了。”


    林时稔抽空回她一个笑。


    她对邵夏萱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小本子上,之前有人传阅过,上面记满了班里的糗事,对象不光是是同学,还有老师。


    很有当狗仔的潜质。


    十分钟后,吵闹声随着铃响渐渐散去,周凛就是在这个时候迈进教室的,手里拎着个餐盒,以稳稳迟到的步伐走着。


    几十双眼睛看着他往自己的座位走,而林时稔却注意到了他手里的东西,全班鸦雀无声的时刻,身边投下一道阴影,少年的气息悄无声息地笼过来。


    周凛把餐盒放她桌上,心情挺好地跟她打招呼:“早啊,这个给你。”


    空气突然稀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某种毫不遮掩的暗示,林时稔突然觉得浑身发烫,就像身体里长了刺一样,摸不着又拔不掉。舌尖顶着下颚,她故作淡然地问:“这是什么?”


    “水果。”


    我嘞个老天爷呀,她知道这是水果,重点是为什么要给她带水果,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可惜周凛没听到她的心声,他放下书包,慢条斯理地坐下:“多吃维C可以提高免疫力。”


    林时稔手指抠着桌角,连看一眼餐盒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想搭理他。


    周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侧头看她:“你吃芒果不过敏吧?”


    林时稔:……


    你能不能闭嘴呀!


    不得喘息的时刻,宋辞突然跳起来,指着讲台另一侧的右护法:“孔涵,作为同桌,你对我是不是太薄情了,就这么说定了,中午你请我喝咖啡。”


    孔涵:“?”


    冲天的议论声突然就压不住了——


    “你就没什么好吃的给我吗?”


    “豆浆行吗,不过我已经喝了一半了。”


    “滚!”


    “这个日历我在拼夕夕上买的,四块二,你看了半个学期,怎么算?”


    “我的修正带你还也用了……”


    “按厘米收费!”


    同桌之间都互相开着聒噪的玩笑,教室里前所未有的沸腾。


    林时稔徐徐地写着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尤其在周遭的浮躁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周凛终于察觉到了——她不高兴。


    他叹了一口气:“今早切水果还把手给切了。”


    林时稔瞥过去,很快眉心蹙起,周凛食指骨节的地方,有一道半厘米的伤口,周围又红又肿。她脸上的表情就跟一块没醒好的面团似的,气也不是,骂也不是,最后别扭成一句:“你干脆去住院吧。”


    等来等去等来这么句话,周凛噗嗤一声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点这么低,她说什么都想笑。


    到底还是心软,见不得那么好看的手留下瑕疵,林时稔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卡通创可贴,递过去的时候,颇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的意思:“把这个贴上。”


    少年即使坐着也依然高大,他倾身,把手伸过来,用伤口对着她:“你帮我贴,我单手不好操作。”


    他简直可以去领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了。


    “你……”林时稔脸红得快要滴血,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


    周凛晃一眼时间,催促道:“快点吧,陈老师要散会了。”


    “……”


    那天之后,林时稔跟他约法三章,周凛收敛了那些昭然若揭的追求手段,两人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中亲密了很多。


    她发现,周凛身边总有一种让人安定的气场,不止在学习上,好像生活上遇到的各种困扰,只要说给他听,总能得到解决方案。


    “你确定吗?”


    周凛眼皮掀起浅浅一层:“我从不怀疑自己。”


    林时稔:……


    不内耗的人真好呀,她每天都在怀疑自己。


    进入十一月中旬,期中考试临近,班里的氛围越来越压抑,每个人都像一部低速运转的机器,林时稔也被感染得神经紧绷,把睡眠时间一压再压。


    晚自修的课间,周凛撩一眼她眼底的乌青:“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的本意是让她吹吹风,提提神,但林时稔已经困到懒得开口,撑着脸摇了摇头。


    周凛的动作带着点无奈,打开外卖软件:“喝什么咖啡?”说着,把手机递过去。


    林时稔看一眼菜单,突然良心发现,支起身子说:“我请你吧。”


    周凛扬了扬眉:“请我?”


    “对呀,你给我补课那么久,我都没有表示,说出去,别人会觉得我没有良心。”


    周凛如遇知音。


    他往课桌上斜斜一倚,含蓄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没良心是你的人设呢。”


    林时稔把草纸攒成团砸他:“你到底喝不喝!”


    “喝。”


    为了弥补内心受到的伤害,周凛点了上次两人吵架的那家店,就在学校附近,林时稔自告奋勇出去拿。


    天已经黑成大片,刚迈出大门,凛冽的寒气争先恐后往毛孔里涌,人瞬间就精神了。


    从教学到到西门的距离不算远,但她上周才病过,出来的时候捂得严严实实的,就连围巾也没落下。App上显示外卖小哥还有两分钟抵达,林时稔双手插兜,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等。


    栅栏下还有人等在那儿,从动作上看应该是对情侣,男生用外套把女生拥着怀里,女主笑着往他嘴里塞了瓣橘子,然后两人突然开始接吻。


    不是,哪来的氛围啊?


    一个大活人就在三米之内站着,他们怎么就亲上了?


    林时稔似被雷劈,欲言又止地钉在原地,大气儿都不敢喘,她太紧张了,以至于没发现从她出来就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人。


    她看那对情侣亲了多久,周凛就观察了她多久,然后觉得新鲜又好笑。


    她喜欢看这个?是嫌弃上次他亲的不好吗?


    周凛开始反思,他确实没有经验,不过他学习能力很强……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堆黄色废料。


    外卖小哥送餐的动静惊醒了黏在一起的人,那对情侣终于分开了,临走前,女生还睨了林时稔一眼。


    “你好奇这个?”周凛双眼盯着她,扬一分调子。


    林时稔闻声一抖,这就是偷看别人接吻的报应吗?


    她没回头也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她视死如归地把咖啡从铁栅上拿下来,深吸一口气:“给,你的咖啡。”


    幸好夜色够浓,可以遮住她脸上的温度。


    周凛从她手里接过咖啡,两人的指尖一触即分,那种细微的痒又开始蔓延,调制了一种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心火,他心随意动地抓住她的手腕:“你要是好奇的话,我可以陪你练。”


    想到周凛上次强吻她,也是在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林时稔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该不是一到晚上就变狼人吧?


    “我不练!”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扭头就跑。


    周凛没拽住她,看着那道踉踉跄跄的背影,他笑着提醒:“看路。”——


    作者有话说:周凛:作为一名学霸,我不允许自己的吻技不是金牌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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