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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蟑螂


    体育馆西侧有颗巨大的银杏树, 金色叶片铺了满地,因为银杏果的味道臭臭的,所以这里罕有人至。


    “有消息了吗?”沙沙的脚步声后,周遭一片宁静, 沈序清倚着墙壁问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林时稔就停在一步远的地方, 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次, 缺的只是一场暴雨和他手里的黑色雨伞。


    风从身后吹过来, 她的长发在风中缠绕,沉默了两三秒之后, 林时稔还是没有开口, 远处有进球的欢呼声, 沈序清吸一口气:“你实话实说吧, 我能承受。”


    低垂的睫毛动了动, 林时稔抬头:“是一种抗癌药。”


    长久的担心和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沈序清合上眼,嗓口仿佛堵了砂砾,连呼吸都是痛的。


    再开口的时候, 他的声音有些哑:“是什么癌?生存率有多少?”


    林时稔摇了摇头:“我妈妈说是乳腺癌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是具体到哪个阶段,单凭这一片药是无法判断的, 可能是早期, 也可能是针对其他阶段化疗不敏感的情况……”


    场面又进入很长久的沉默。


    她缓一口气, 声音低低柔柔的, 带着安抚的力量:“现在癌症已经不是医学界无法攻克的难题了,好多人甚至可以终身跟癌症共存,我见过你妈妈,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只要你们全家不放弃,她一定会没事的。”


    沈序清很想信她的话,可脑子实在太乱了,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攥着拳头难受地说:“如果我妈妈真的得了很重的病,而我作为儿子却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林时稔急了:“你先别自己吓自己,情况不一定那么糟,如果只是乳腺癌早期的话,她可能只需要吃几年的药,连手术都不用做……”


    这一次,沈序清听进去了。


    他眼内慢慢有了反应,苦涩地咽了咽嗓:“你明天,有时间吗?”


    ……


    篮球场上,宋辞再次直观地感受到周凛心情不佳了。他每次不爽,就喜欢在球场上虐人,上次因为三明治的事,自己也被虐得很惨。


    周凛后背已经满汗,脚步凌厉地带球过人,又跃高扣篮拿下得分后,另一队气喘吁吁地喊了暂停。


    所有男生都不顾形象地瘫坐在休憩区,拭汗喝水,只有他站在树荫下,劲瘦的手臂拎着瓶水,胸口轻微起伏。


    间隙,视线往远处一挪,看见林时稔从体育馆西侧拐出来。


    她一路走走停停,身影慢慢踱到一棵大树下,左顾右盼了几秒后,捏着鼻子用湿巾擦鞋底,脸上还露出嫌弃的表情。


    是踩到狗屎了吗?


    周凛的唇角不自觉上翘,慢悠悠地仰头喝水,喉结滚动,水珠滑过下颌。


    她原地擦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过于直接的注视,终于引来了宋辞的注意,他慢慢走过来,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眯了眯眼:“她怎么了?”


    周凛收视线,单手插进运动裤口袋,又喝了一口水:“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笑?”


    宋辞盯着他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我就说你栽了,你还不承认?”


    或许是性格使然,情情爱爱方面,周凛并不通透。他小的时候,父母在家的时间很少,为了减少负罪感,他们送了他一只猫。


    可以说,周凛的童年,都是薛定谔陪他度过的。


    这几年周父周母事业达到顶峰,开始关心儿子的学业,才发现亲子关系已经到了薄如蝉翼的程度。周凛参加竞赛、保送Q大,包括给华尔街的企业兼职,甚至赚了七位数的收入,都是自己做的决定。


    每次听父母在亲戚朋友面前夸他,周凛都觉得麻木。


    要不是宋辞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搬到同小区,惹了祸总喜欢躲到他家去,他甚至觉得自己也不需要朋友。


    只是每每回忆起来,总觉得自己的童年乏善可陈。


    宋辞却像打开了话匣子:“还记得我家刚搬到你们小区的时候吗?唐诗为了讨好薛定谔,买了各种各样的猫条和玩具,一放学就往你家跑,那阵子薛定谔跟她可亲了。后来过了一个暑假,唐诗从爷爷奶奶家回来再去找薛定谔的时候,它见她就躲,唐诗回家哭得可伤心了。”


    周凛像是也想起来了,嘴角噙笑:“你当时挺开心的,说终于有人替你报仇了。”


    宋辞笑嘻嘻的,露出一排白牙:“也不知道你使了什么诡计,反正薛定谔后来只认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太阳被大片白云挡住,篮球场瞬间就凉快了,沈序清也从刚刚的小路拐出来,路过林时稔的时候,脚步微微放缓,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着递给他一张湿巾。


    周凛即使在几十米之外,也感受到了两人的熟稔,而宋辞也同样看见了。


    他皱了皱眉:“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周凛没说话,一直盯着两人看,直到宋辞再次说话:“你现在的表情,就跟当年看唐诗和薛定谔玩的表情一模一样……”


    另一头,林时稔什么都不知道,她快要被鞋底的味道臭晕了。


    银杏果的臭味,湿巾根本就擦不掉,她找个根备用牙刷,在卫生间的盥洗台前刷鞋底。


    不多时,卫生间的门被人推开,许意峤进来了。


    她平时很少落单,总是被几个闺蜜簇拥着,看人时带着若有似无的傲娇,所有两人虽是同班,但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林时稔对她的情绪一直挺复杂的。


    她是沈序清的白月光,漂亮,成绩好,性格落落大方,家庭也美满,好像只要她开口,所有的愿望都能被满足。


    大抵还是羡慕吧!


    天之骄女的世界里,唯一的变量就是周凛,明明她的喜欢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但周凛还是无动于衷。不过林时稔认为,许意峤拿下他也只是早晚得事情而已,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如此优秀的女生呢?


    水龙头传出哗啦啦的水流声,她匆忙冲掉泡沫,穿上鞋准备走人。


    “林时稔。”许意峤喊她。


    步子被迫暂停,林时稔像个被点名的小朋友,侧头看她:“嗯?”


    许意峤慢条斯理地捋了捋长发,唇角微翘:“你运动会那天有安排吗?”


    “有什么事吗?”


    “我们班运动会的啦啦队缺一个人,你有没有兴趣?”许意峤从小到大都被人捧着,她很少迂回,所以问得直接。


    但林时稔跟她不一样,想到一举一动要在全校那么多双眼睛的瞩目下,肩膀都开始发紧了,她露出一抹为难的笑:“算了吧,好像不太适合我。”


    可能是拒绝得比较直接,场面突然有些冷,许意峤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之前没叫你,是怕你跟我们不熟太尴尬,但这次真的没办法了,阮雅脚崴了,挺严重的,我们是真的缺一个人。”


    理科重点班女生少,颜值和身材能拿得出手的,更是凤毛麟角,况且林时稔还是周凛的同桌,许意峤还是很想跟她打好关系的。


    许意峤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给她看淘宝上的卖家秀:“队服我们已经买完了,你跟阮雅的身材也接近,不用换尺码了。”


    红白蓝三色的运动套装,并不暴露,但腰间那截白花花的皮肤,晃得她头晕。


    林时稔招架不住这么汹涌的邀约了,因为i人的属性就是这样,拒绝别人自己反而内耗,她露出一个苦巴巴的表情:“我肢体真的挺不协调的……”


    许意峤郑重地打消她的担忧:“就是气氛组,很简单的,到时候我帮你化妆。”


    “……”


    现在报名参加女子八百米还来得及吗?


    重新回教室的时候,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拖着,满身满脸都是哀怨的。


    偏偏后座男生把桌子推得过于靠前,林时稔试了两三次,都没坐进椅子上,男生充耳不闻地继续看书,完全无视她的困境。


    不是林时稔敏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蔡师琛对她的恶意了,从她换座过来的那天起,他就很少跟她讲话,路上遇到也会迅速移开视线。


    书上说,如果你能感觉到一个人对你有微妙的恶意时,那他心中对你的恶意已经溢出来了,而你感受到的是溢出来的那部分,还有很大一部分恶意都被他藏起来了。


    她礼貌疏离地敲了敲他的桌子:“麻烦往后挪一点,我进不去了。”


    蔡师琛的脸色立马不好了,骂骂咧咧地往后挪了几公分,桌脚在地面上摩擦的噪音很大,弄醒了不少午睡的人,前排有人皱着眉头回头看。


    林时稔不再理他,正准备拉开椅子,后门突然走进几个高挑的身影,他们应该是刚刚打完球,满身运动气息。


    一只油光锃亮的大蟑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了,六条带倒刺的腿在地面上刮着,宋辞喝到一半的水喷了出来,暴躁一句:“我靠,蟑螂!”


    周遭的人正在忿忿不平地抱怨午休分贝的噪音问题,被他这么一喊,又惊魂未定地捂住了胸口,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闪电般地跳上她的椅子。


    林时稔被他吓了一跳。


    下意识就抬脚朝黑色爬行物踩过去,然后就听到了甲壳生物肢体碎裂的“咔嚓”声,触电的感觉瞬间从脚底板迅速传到头顶。


    空气彻底安静,周遭的人全都愣住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她的眼珠动了动,顺着椅子往上看,一直移到那人的脸上,以观赏大熊猫的眼神地看向周凛。


    这个身高一米九的庞然大物,竟然怕一只小小的蟑螂?——


    作者有话说:国庆节快乐,100个红包~


    第22章 修罗


    周凛怕蟑螂, 还跳到了同桌椅子上的事儿,其实没几个人亲眼看到,偏偏一阵风似地传开了,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校园论坛上讨论沸腾的程度比他保送Q大的新闻更甚。


    有人听风就是雨:“没想到大学霸的胆子这么小, 一班的同学说, 当时他胆子都吓破了, 脸色煞白, 跟三生三世没见过太阳的艳鬼似的。”


    还有人不信:“不可能吧, 去年研学的时候,跟他一起爬过山, 山上虫子那么多, 也没看出来他害怕呀?”


    有人解答疑问:“蟑螂和虫子是一个量级吗?而且据说踩死蟑螂的是他同桌, 林时稔我认识, 印象中弱不禁风的, 你们确定是她一脚丫把蟑螂踩死的吗?”


    还有人在冗繁的信息中抓住重点:“只有我关注教室里为什么会有蟑螂吗?听说当肉眼看眼一只蟑螂的时候, 看不见的地方已经至少有一百只了!!!”


    喜欢八卦的把歪掉的留言扶正:“同学,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周凛竟然怕蟑螂,还被同桌英雄救美了。”


    有人最后总结陈词:“温馨提醒, 这种事帅的可以, 丑的不许学。”


    副驾上,宋辞中断了对论坛留言的实时播报, 因为手机被周凛夺走了, 他眼皮懒戾垂着, 看起来心情不佳, 但这也没拦住宋辞的嘲笑:“小周周,你不是没什么弱点吗?今天简直弱爆了哈哈哈哈!”


    唐诗边开车,边笑得浑身发抖, 她在看人笑话这事儿上有执念,尤其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周凛,想看他出糗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晚自习收到宋辞的消息后,她一脚油就杀来了。


    “林时稔呢?你们走的时候不喊上她?”


    她在后视镜里窥探周凛的动静,脸上掩盖不住的“搞事”表情:“我还想采访一下英勇无畏的女英雄呢。”


    女英雄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鞋子扔进垃圾桶,辛晓梅在客厅听见动静,往她那眯一眼:“鞋子怎么不要了?”


    林时稔去卫生间洗了手,拿起餐桌上的苹果咬一口:“踩了脏东西。”


    扔掉的那双小白鞋,她平时很喜欢穿,就是刷起来麻烦,辛晓梅总说她喜欢自讨苦吃。可有些苦,不讨也会送上门来,银杏果还勉强算她自己送上门去,大蟑螂就真的是飞来横祸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周凛一秒跳上她椅子的场景,他直挺挺地站着,头顶快要碰到天花板,表情凝重得不啻于外星人攻占了地球。


    想到此,林时稔抿唇笑了笑,原来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嘛。


    辛晓梅把电视关了,纳闷地问:“什么脏东西,至于让你把鞋都扔了?”


    “蟑螂。”


    “什么?”


    辛晓梅从沙发上弹起来,火气很大地冲到垃圾桶,连着垃圾袋一起拎出来:“说了多少次了,蟑螂不能踩,不能踩,它肚子里全是卵鞘,会生出来无数只小蟑螂,你还敢给鞋穿回来?”


    林时稔任她再怎么念都没有吭声,自己又不是故意的,人怎么控制本能之下做出的反应。


    辛晓梅下楼丢垃圾了,手机这时候来了消息,她撂一眼屏幕,吃苹果的动作变得缓慢。


    沈序清:「我找到了几张化验单,明天带到学校去」


    沈序清:「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


    后面的这句话里多了点答谢的客气,她感受到了,但能帮到他,还可以跟他独处,也就不太想去探究更多的了,于是指尖轻盈地敲了几个字。


    「好的(*▽*)」


    让林时稔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课间,周凛竟然送了她一双新鞋。


    之前两个人之间的人情往来,无非是他请她吃过火锅,她给他带过早餐,而且在林时稔的认知里,送鞋是一件很亲密的行为,她盯着鞋盒上面的LOGO,惊讶的表情直接写在脸上。


    周凛特别自然地开口:“鞋子是唐诗选的,你看看大小合适吗?款式和配色不喜欢的话,还可以去商场换。”


    现在是这个问题吗?


    林时稔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有一种不管做什么都很理所当然的邪门气质,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你为什么要送我鞋?”


    周凛对蟑螂的话题避而不谈,除了今天初见时的尴尬之外,已经重新恢复了高冷人设:“赔给你的,你昨天那双鞋不能穿了吧?”


    是不能穿了,但是……


    林时稔认得这个牌子的小白鞋,随便一双都要好几千,她眉头蹙成一团:“不用赔的,我那双鞋已经穿了好久了,而且我昨天不小心踩到了银杏果,本来就打算丢掉的。”


    换而言之就是,这双鞋虽然寿终正寝了,但真的不需要他负责。


    周凛手臂搭在书桌上,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冷白腕骨:“买都买了,也不能退。”


    林时稔为难地盯着他:“可是……”


    董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看到鞋盒后脱口而出:“Alexander McQueen?”


    教室里不算吵闹,她的动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林时稔慌乱地把鞋盒塞到座位下面,低声说:“小点声。”


    董蕊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暧昧地眨了眨眼:“你们两个是在私相授受?””没有。”林时稔否认得很急。


    许意峤从后门进来,敏感地捕捉到他们片区奇怪的磁场,用探究的目光看过来,董蕊这才改口:“你赔给稔稔一双鞋?”


    周凛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练习册上,不太走心地应着:“嗯。”


    “我觉得吧,赔偿一双鞋是应该的,但是这个牌子也太贵了……”


    林时稔朝她使眼色,意思是会说就多说点儿,偏偏董蕊的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是稔稔受到的精神伤害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所以一双Alexander McQueen也不算什么,周凛,没想到你的品味这么好,知道女生最喜欢的小白鞋就是这个牌子的。”


    她明明刚来的时候还一副震惊的“O”型嘴表情,经过短暂的心理暗示之后,已经配得感很强地开始说服林时稔了。


    周凛对于她的说法不置可否,随后上课铃打响,董蕊回自己位置了,林时稔用眼尾偷偷打量许意峤,她看过来好几次。


    一瞬间想起他在微博上对周凛主动示好那么多次,桌下的鞋盒突然像被烧红的烙铁,一碰就烫脚,负罪感也突然冒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班级里的理书声一层一层传过来,林时稔刚给手机开机,就收到沈序清的微信:「陈老师让我去办公室一趟,你在校门口的便利店等我」


    她没回消息,给手机锁屏,刚好看见周凛斜着脑袋用眼睛看她,他的额发剪到了眉上,人也比过去锋利,林时稔不自觉地感到心虚,她咽了咽嗓:“怎么了?”


    赤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鞋子别忘拿了?”


    小心思被人一秒戳破,她强辩道:“我一会还要出去吃饭,拿着鞋子不方便。”


    难为她还记得要请自己吃大餐,周凛薄唇泛起淡淡的弧度:“没事儿,我帮你拿。”


    果然,在神经大条的男生眼里,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避嫌,林时稔动作麻利地背书包起身:“不用了,我自己拿。”


    因为急于跟他撇清关系,所以头也不回地出教室。


    机械的电子音“欢迎光临”后,便利店的自动门在身后缓缓闭合。


    几个女生成群结伴地在货架前选面包,店员正在给人打包关东煮,林时稔付完酸奶的钱,就坐在休憩区的木椅上给沈序清回微信:「我已经到便利店了」


    沈序清:「往外走了,等我三分钟」


    正是放学高峰期,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那时候还透过玻璃窗盯着行人看,肩膀突然被人轻轻点了一下,林时稔回头。


    周凛弯低身,帮她拎起地上的鞋盒,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她:“想好吃什么了吗?”


    她没反应过来:“啊?”


    他好笑地挑眉:“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请他吃饭?完蛋了!


    这件事被她彻底忘到脑后了。


    林时稔微屏了下呼吸,顿了两秒:“我今天有事,可以改天吗?”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凛收上身,把鞋盒重新放回远处,棱角分明的深邃脸庞上,带回点淡淡的自嘲:“你不是在等我。”


    尾调下曳,是肯定句,带着被人轻怠的不悦。


    他或许觉得自己是故意放他鸽子的,林时稔愧疚万分,声音里都带着歉意:“对不起,我今天是真的有事儿,下周我一定请客……”


    周凛截断她的话:“你不用勉强。”


    空气陷入安静又微妙的氛围,便利店内的感应门再次开合,有明显的脚步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沈序清的声音响起:“林时稔?”——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


    第23章 原谅


    车窗外, 汇文两侧的香樟树飞快后退,林时稔透过后车窗,看见周凛还站在便利店的门口,纤长的睫毛眨了眨, 心头微恙。


    车子拐上大路后, 很快丢了视野, 沈序清坐在副驾上, 顺着她的视线回望, 面带狐疑:“周凛找你有事?”


    她收回视线,温和地笑笑:“没事, 碰巧遇到了。”


    话虽如此, 可内心却不如面上平静, 因为于情于理都是自己的错, 愧疚感从四肢百骸涌出来, 快要把她淹没了。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时稔心不在焉地应:“我不挑食, 都可以。”


    车子平稳地开,她给周凛发了条微信,直到下车, 他都没有回复。


    柏乐汇是今年新开的商场, 周末碰巧有明星路演活动,一楼的中央舞台被粉丝们堵得水泄不通, 林时稔不追星, 也就没去凑热闹, 两人乘直梯上四楼。


    这家西餐厅是喧嚣中难得的清净地, 沈序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想想,找你帮忙问我妈妈病情的事儿,真挺冒昧的。”


    知道妈妈吃的药是瑞波西利后, 他查了不少资料,也渐渐冷静下来。


    林是稔不慎在意地摇了摇头:“这是应该的,你之前也帮过我。”


    话一出口,她就开始后悔,好像出手帮忙是在还当年暴雨夜的恩情一样,她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但沈序清已经听见了,他微怔:“我帮过你吗?”


    林时稔攥着手机的掌心有些出汗,硬着头皮替他解惑:“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下了一场暴雨,我忘记带伞了,你借了我一把,还让你爸爸把我送回家。”


    她刚把话说完,沈序清就回忆起来了,那会儿他是班长,全校停课后,他帮老师检查电源走得晚,出来就看见一个女生站在便利店门口避雨,身上已经半湿。从借伞到送她回家的过程中,女生全程都没有跟他对视,所以他并没看清林时稔的长相,只当自己做了件不留名好事而已。


    林时稔听他应声,终于鼓起勇气继续说:“你借给我的伞还在我家呢,那天被风吹坏了,后面我拿去修好了,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还你,明天我带给你。”


    沈序清笑笑说:“那把伞,其实不是我的。”


    林时稔一愣:“不是你的?”


    他解释道:“伞是周凛的,不过他那天去外地参加竞赛了,我走的时候顺手拿了。”


    她嗫喏开口:“那我把伞还他?”


    沈序清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补充道:“应该不用,我第二天还了把伞放他座位那,都是黑色的,他好像没发现,你现在去还,反而要解释好多。”


    思绪,乱了几秒。


    她保存了两年的伞,竟然是周凛的?


    服务生上菜,打断了雨伞的话题,后面沈序清言归正传,把他翻到的资料告全都拿了出来。


    “我妈妈改了手机密码,我在车里就找到这些,你看看……”


    人命关天的事情,林时稔听得很认真。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甜点上得晚,是酸橙派,两人又聊了点学校的八卦,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沈序清的情绪好了不少。


    出租车停在南岗街的路口,沈序清在降下的车窗里对她摆手:“又得麻烦你妈妈了。”


    林时稔露出客气的八齿笑:“没事儿,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车尾灯消失在视线里,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林时远的名字,她往小区入口走,同时按下接通键:“喂,爸爸。”


    “俏俏,中秋节放假吗?”


    林时稔做不到撒谎,老实回答:“放一天假。”


    林志远:“那去奶奶家吃饭吧,爷爷奶奶好久没看见你了,很想你。”


    她知道这份念想里多少掺了她爸的一厢情愿,不过早就习惯了看破不说破,加上不想让辛晓梅在中秋节那天落单,于是很自然地婉拒:“爸爸,最近作业很多,好不容易放假一天,我想好好睡一觉。”


    走进单元门,熊孩子的哭声响彻天际,小区里又是一个被作业逼疯的家长:“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是不看题,给你讲了多少遍了?”


    书被撕得粉碎,洋洋洒洒飘下来,林时稔接过一片,上面写着:慈母情深。


    还真是讽刺。


    邻居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对着楼上家长的行为各种指点评价,扭头回家揍自己的孩子时,又是同样的面孔。


    林志远没再勉强,告诉她这个月的抚养费已经打到辛晓梅的银行卡上了。


    “谢谢,爸爸。”


    林时稔上楼前,眼尾扫到香樟树下停了辆黑色的车,心里纳闷,这车怎么进来的?


    车玻璃上有防窥膜,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周凛坐在后座上,瞬也不瞬地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


    空调口低频运作,冷气迎面灌入鼻腔,却吹不灭那股躁郁,冷白的手指有节奏地按在锁屏键上,屏幕暗了亮,亮了又暗。


    司机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又从后视镜里观察周凛的表情,还是满脑子问号。


    不是约了同学吃午饭吗?


    人在哪?


    他们还在要这儿等多久?


    司机叫李瑞,平时主要负责周和裕的出行,周凛很少用车,所以他接到电话时还挺意外的。周凛说约了同学吃饭,麻烦他接送一下,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饭没吃成,反倒来这个老破小当起了门童。


    他试探开口:“小凛,要不要给你同学打个电话?”


    少年眉骨冷硬,淡声嗤笑:“不用了,她应该已经吃过了。”


    “啊!是没约好吗?”


    周凛没应,反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李叔,你什么情况会忘记和别人约好的饭局?”


    这话李锐不敢随便答,斟酌了一会:“是不是因为有了其他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


    周凛望着窗外,天空被防窥膜滤了色,灰蒙蒙的,他垂了垂眼睑,落在和林时稔的最新那条消息上。


    林时稔:「∑」


    ……


    林时稔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忍不住再次点开了和周凛的对话框,下午发出的求和消息,依然还是石沉大海。


    怎么这么小气?下周吃能死吗?


    好吧,她放人鸽子是不对,但周凛也不用表现得这么咄咄逼人吧。


    看在那把伞的分上,林时稔决定哄哄他,她踌躇了几分钟,才在键盘上打下:「你看今晚的月亮了吗?真的是又圆又亮」


    点完发送键就开始等,可对话框的顶端始终没有“正在输入”的字样,秀眉泛起淡淡的涟漪。


    难道他已经睡了?


    这个梗没人接可真是太尴尬了,她硬着头皮继续打字。


    「又圆又亮,又亮又圆」


    「圆亮,原谅~」


    打完最后两个字,林时稔羞耻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满脑子都是周凛犀利又锐冷的眼神。


    不行!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趴在床尾撤回消息,可第一条的发送时间已经超时,无法挽回了,对话框里还剩下两条「你撤回了一条消息」,整个组合看起来更奇怪了。


    正当她脚趾抠床的时候,周凛的消息终于姗姗来迟:「撤回两条“圆亮”是什么意思?」


    盯着那直突突的两个字,林时稔隔着屏幕都能脑补出他此刻的表情,眼睛似笑非笑,唇角的弧度完全压不下来,根本就是看笑话的做派,她敲键盘的动作都带着气。


    「我的道歉也是有时效性的,你一直不接受,我只好撤回了」


    周凛:「你可真是节约用嘴小标兵」


    这人还是这么毒舌!


    眼看事情有了转机,林时稔忍住暴揍他的冲动,忍辱负重地把刚刚撤回的两条消息又重新发送了一遍。


    周凛没回她原不原谅,反而话题一个打转:「请沈序清吃饭比请我重要吗」


    他向来心无旁骛,在情情爱爱的泥沼中半点不沾身,所以这份意有所指的试探,到底藏了多少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时稔盯着屏幕上的这行字,有点意外。


    这就是男生之间幼稚胜负欲吗?


    一顿饭而已,怎么就上升到谁更重要了。


    她从刚刚的玩笑里缓过劲儿,又退回乖乖女的姿态,老实地回:「不是他更重要,是他找我的事情更紧急」


    林时稔不想泄露沈序清的隐私,但也不让周凛有心结。


    几秒后,周凛盯着屏幕上出现的四个字,倏地笑了。要不是了解她纯情青涩的样子,他都要怀疑这是什么没见过的高招了。


    林时稔回:「你很重要」


    ……


    大约是震惊于那把伞的主人竟然另有其人,她晚上梦到了周凛。


    校门口的便利店,倾盆大雨磅礴而至,她的裙摆和鞋子都已经湿透,透过雨帘看空荡荡的街道。


    少年撑着伞从教学楼里出来,伞面遮住了他的脸,表情看不分明。


    他朝她伸手,漆黑的目光攫住她:“林时稔,我送你回家。”


    林时稔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心里有股委屈发泄不出来,两人在雨幕中无声对峙。


    云层中酝酿出蛇形闪电,雷声远在天际炸响,梦里的她不再犹豫,伸出手搭进他的掌心。


    少年的手指修长却有遒劲有力,稳稳地握着她的手,低缓的男声再次响起:“你又欠我一顿饭。”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长发凌乱地黏在枕头上,她在睁开眼的第一秒就看见手机屏幕上有未读消息,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惊讶还是错愕。


    周凛:「我要吃金枪鱼三明治、溏心蛋和香蕉牛奶」


    噩梦成真了?!


    这行字让她大脑空白了三分钟之久,然后目光扫到这条消息的发送时间——3:32分。


    所以他一宿不睡,想到的整她法子就是这个?


    弱爆了——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


    稔稔一个冷笑话就把凛哥哄成小胚胎了


    换了个封面,喜欢嘛


    第24章 歌单


    连续买了三天早餐后, 和周凛梁子总算解开了,他虽然没有再闹情绪,但浑身上下总是散发着“被人放了鸽子”的气质,林时稔吃够了亏欠别人的苦, 急着请客还债, 偏偏十一前的周日调休不放假, 欠债的日子只能无限延后。


    不过也有好消息, 根据沈序清提供的报告单, 辛晓梅找了院里的专家来看,基本能确定他妈妈目前处于乳腺癌的早期阶段, 不管是手术还是保守治疗生存率都很高,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和沈序清的关系也因此变得熟稔起来。


    两人在学校的互动明显变多, 但林时稔并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意, 高三学习的压力本来就大, 沈序清还忧虑妈妈的病, 现在确实不是合适的时间点。


    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从得知那把伞的主人是周凛开始的,睹物思人了两年的伞竟然是他的……她几次开口想把伞还给他,最后又都咽了下去。


    周凛不知道她的心思, 拿到保送通知书后, 照常到学校上课,甚至连早晚自习都没有错过, 像个一心沉浸在知识中的专注少年, 俗尘无扰。


    直到林时稔的书迟迟没有翻页, 他才慢悠悠地扫她一眼。


    她桌上摊着一本数学书, 像是被什么难题困住了,周凛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超过三秒,见她始终没什么反应, 突然开口:“英语课上看数学,你胆子可真大。”


    “啊?”


    林时稔很快抬头,视线跟周凛对上,遥遥几米外,英语老师也看向这儿,心脏“咯噔”一下,她若无其事地抽出英文书,撑着额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讲课声继续响起,周凛转笔的动作停下,朝她斜了斜身子:“想什么呢?”


    林时稔没很快回答,正襟危坐地偷看了眼英语老师的方向,在草稿纸上写:「没什么」


    周凛配合她,也把悄悄话改成传纸条:「你脸上写着心不在焉四个大字」


    「没有」


    他慢悠悠地把“没”字划掉。


    「你什么时候还会看面相了?」


    「眼神不好可以去医院看看」


    留完这句之后,林时稔迅速收回草稿纸,不给他继续写字的机会,欲盖弥彰的意味不要太明显,周凛勾了勾唇角。


    下午体育课,体育老师带着队伍做完拉伸运动后就原地解散了,有女生喊她去器材室试啦啦队服装,林时稔没做耽搁,跟董蕊打了个招呼就去了。


    器材室的门关着,里面传出细微的嬉笑声,她敲了敲门,几秒后门锁咔嚓一声响,许意峤从内把门打开,垂着的另一只手里拎着彩色拉环,身姿挺拔地站在那。


    她的队服已经换好了,修身的短款上衣露出白皙纤细的腰肢,重点是胸前明显的凹凸,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媚眼如丝再配上如瀑的长发,极具风情。


    怪不得能成为全校男生的心中女神,连林时稔都移不开视线。


    脑子瞬间有点麻。


    不是说不暴露吗?衣服是不是买小了?现在还可以退出吗?几个问题电光火石地在脑袋里冲撞的结果就是舌头打结,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好,许意峤笑着回了句你好。


    “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这么客套?”


    阮雅在四五个女生中间坐着,朝她招了招手:“林时稔,快来试衣服。”


    林时稔脚下如坠千金,心不甘情不愿地挪过去,还不忘先关心她的脚伤:“你的脚好点了吗?”


    阮雅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拐杖,苦着一张脸:“不太好,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现在只祈祷春节的时候能好就行,别让我拄着拐杖去收压岁钱。”


    有人插话:“那不是正好可以打苦情牌,说不定压岁钱直接翻倍。”


    “那我得是缺钱成什么样了,才会拄着拐杖到处走亲戚……”


    希望破灭,林时稔把长发扎成马尾,默默找了个角落换衣服,阮雅很热心,一会儿问她尺码合不合适?一会儿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的话很少,头从领口中穿过,稀碎发丝黏在后颈上。


    回头,女生们集体露出惊艳的表情。


    林时稔平时总是穿着宽松,没想到身材比例这么好,和许意峤的浓颜长相不同,她的五官非常耐看,尤其是那双眼,总是湿漉漉地蒙着水光,让人不忍对她说重话。


    阮雅高调地起哄:“哇塞,你腰这么细呀!”


    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扫了许意峤一眼,表情浮夸地补充:“跟我们荞荞的腰有一拼。”


    许意峤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抱着臂睨她:“都是女生,别搞雌竞那一套。”


    林时稔感觉全世界的目光都在她身上,耳尖微微泛红,不自在地低头含胸拉了拉上衣下摆:“尺码好像有点小……”


    许意峤绕过排球架走过来,旁边的人立刻给她让出一条通道来,她手掌搭上林时稔的肩:“尺码没问题,你看,肩膀这里是正好的。”


    空气中存留着她头发的香气,林时稔抬眼:“上衣会不会太短了?”


    “本来就是短款的。”


    许意峤拨了拨长发,手腕上的彩条顺着她的动作垂下来,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曲线本来就是女孩子特有魅力,而且你这么漂亮,怎么还有body shame呢。”


    或许是被这种超乎寻常自信鼓舞到,林时稔吸一口气,背脊挺直:“那我们开始练动作吧。”


    啦啦队是气氛组,重在加油打气,所以设计的动作并不难,练了没几分钟,窗外突然发出稀碎的响声,阮雅反应很快地指了一下:“谁在外面?”


    一声爆嗓使器材室里的所有人都愕然看过去,外面人落荒而逃的动静更大了,踉踉跄跄中还差点撞到墙,很是狼狈,女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


    “谁呀?”


    “没看清脸。”


    “不会是变态吧!”


    “要不要找保卫处?”


    女生们排练的时候没带手机,自然不知道偷窥者很快就自曝了。


    高三一班的微信群里,厉鹏飞发布了一组啦啦队排练的照片,并附言:「别怕输在起跑线,我们班的美女啦啦队就在终点线」


    照片一共有七八张,五名拉拉队员穿着统一服装,动作整齐而富有朝气,他还用修图软件调了个色,构图非常像青春偶像剧。


    而里面最出人意料的,就是林时稔。


    特别清纯,特别激发雄性荷尔蒙,大概还是害羞,她做动作的时候,习惯性地脸红,宋辞反馈特别好,球也不打了,坐在地上啧啧称赞:“以前怎么没发现,组长这么漂亮?”


    周凛没搭理他,看着有点累,一边盯着篮筐,一边仰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微滚动。


    “你看见她那个wink的动作了吗?像个自带BGM的小仙女,这要是在路上遇到了,我高低也得去要个联系方式”,宋辞越说越来劲儿:“小周周,我发现你的眼光挺毒呀,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态度很不一样,该不会那时候就心怀不轨了吧?”


    周凛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拧上,又垂着视线顺了口气,随口敷衍:“你以为我是你,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


    宋辞不满:“别把我说得像个渣男似的。”


    “你不是吗?”


    “我只是平等地喜欢每位老师而已……”


    周凛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以后不准看林时稔。”


    宋辞愣住了,用几秒钟消化了一下他的话,表情难以自信:“凭什么?”


    下课铃打响,周凛抬手把篮球远投出去,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因为你眼睛脏。”


    “靠!”


    宋辞这人多少带着点反骨,周凛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偏要顶风作案。


    林时稔换了衣服从器材室回来,就看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脸上还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吓得她赶紧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把自己的着装检查了遍儿。


    啦啦队的服装已经换掉了,牙齿上没有菜叶,内衣也没外穿……他到底在看什么?


    林时稔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凝着眉,直白地问周凛:“宋辞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周凛似乎心情不错:“他呀,刚刚确诊了帕金森,晚期。”


    林时稔梗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有人从过道经过,她的眼神飘过去,沈序清自然地开口:“没想到你参加了啦啦队。”


    她还是不懂:“你怎么知道?”


    沈序清见她是真的不在状况,伫在原地给她看微信群里的消息,两人的脑袋挨在一起,距离不超过十公分,林时稔看到照片的刹那,脸颊瞬间烧起来,也就没留心身边人的低气压。


    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开机,99+的消息弹出来,林时稔还没有做好被这么多人评头论足的心理准备,看到一半就扔下手机去卫生间洗脸去了。


    宋辞欠欠地又来了,坐在林时稔的空位上,继续用言语刺激周凛:“我刚刚看了组长,你能拿我怎么样?”


    周凛朝后仰了仰身子。


    宋辞拿起她看了一半的手机继续往下滑,表情像刚刚一样轻松:“群里也没说什么,她怎么害羞成这样?”


    周凛也很想知道,林时稔到底是因为群消息害羞的,还是因为沈序清害羞的?


    明天就是运动会了,晚自习比平时都散漫,层层叠叠的交谈声中,宋辞不小心点开了她的网易云,他突然“咦”了一声,再看向周凛时,眼神里带着难言之隐:“小周周,你可能没机会了……”


    周凛同时看林时稔的手机屏幕,揉着眉心的右手顿在原地,瞳仁微微凝滞,抿着的嘴角慢慢抻平。


    她最近听过的歌单名字赫然写着:「沈序清的听歌排行」——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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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亲了


    明天就是运动会, 林时稔当晚果然不负众望地失眠了,她挺早就爬上床酝酿睡意了,但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夜晚总会撕下人类脆弱的伪装,一想到要穿着拉拉队服出现在操场上, 尴尬就像雨天集体出逃的蚂蚁, 拦都拦不住。


    手机在枕下震动, 林时稔滑开屏幕就看见陈默@全体成员的群消息, 发了注意事项, 还有明天各个项目的时间表,最后提醒大家不要迟到, 整齐的「收到」中, 夹了厉鹏飞非常中二的热血表情包。


    校长为什么今年破例让高三参加运动会?


    被外星人绑架了, 他就眨眨眼。


    没事儿, 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大不了先去投胎而已。


    脑子里的自我催眠是这样的, 可身体却很诚实,属羊数到了三千多只,才稀里糊涂地睡了。


    结果第二天闹钟响都没听见, 睁眼就差点迟到, 她一骨碌爬起来,洗漱之后连早饭都来不及吃, 匆匆去了学校。


    天空如洗, 蓝色的幕布上白云是主角, 偶尔几只飞鸟掠过绿树, 校园广播里放着好听的音乐,学生们的脸上都带着笑,那瞬间有种春青真好的感慨。


    林荫道上挂满了给运动会加油的条幅, 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走,逆流的人群中,突然窜出阮雅的一声质问:“林时稔,你怎么没化妆?”


    有人循着声音看过来,林时稔遮了遮脸,以稍快的脚步赶过去,气息微微带喘:“不好意思呀,我不会化妆。”


    阮雅扶着她的手臂,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真是服了你了。”


    最终还是被拉去化妆了。


    阮雅是真热心,也是真有强迫症,来来往往进卫生间的人不少,而她在各种打量下若无其事地给林时稔化妆,这份游刃有余,一般人可做不到。


    “别动,你的黑眼圈有点重,我给你遮遮。”


    “会不会太白了?”林时稔还是有些尴尬的,从她游离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是你本来的肤色白,我的粉饼不是你的色号,只能用遮瑕和隔离了,不过你的肤质好,脸上没有斑斑点点,毛孔也小……”


    阮雅通过这几次接触还挺喜欢林时稔,好相处、不矫情,她从化妆包里抽出眼线笔:“闭眼。”


    林时稔乖乖照做,阮雅按照她的眼型,拉长了眼尾。


    “你的皮肤也好。”她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客套话。


    “我全靠面膜续命。”阮雅的妈妈是开美容院的,她从小就美商在线,还是个颜控,要不然也不能跟许意峤做朋友。


    她给林时稔涂完睫毛膏,最后喷上一层定妆喷雾,提醒道:“今晚回家一定要卸妆,要不然容易涨闭口,马上进入秋冬了,你记得多补水。”


    “好,我记住了。”


    一堂干货满满的美容小课堂后,林时稔从卫生间的盥洗镜前看自己的脸,怎么看都觉得有点陌生,秀眉微微蹙起:“妆会不会太浓了?”


    “哪浓啊!”


    “我感觉像要开演唱会一样。”


    阮雅眼睛一亮:“那就对味了。”


    “……”


    看台上已经按班级分好位置,他们重新回去时候,距离集合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厉鹏飞眼睛尖,立刻献宝似地鬼吼鬼叫:“我们啦啦队的大美女来了。”


    沈序清看过去,许意峤看过去,周凛也侧头看过去,目光轰轰烈烈落到她身上的时候,校园广播碰巧切换成一首抒情歌,林时稔捋过碎发的手放下,模样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早上走得急,连外套也忘了穿,只着修身的拉拉队服,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五官精致又立体,直愣愣地看脚下的路,局促和尴尬全都写在脸上。


    有男生看直眼了:“照片和真人还是有壁,本人看起来更好看,果然是校服封印了颜值。”


    另一人说:“靠,早知道我也报名项目了。”


    “你们可真现实,没有啦啦队就不能为班级争光了?”


    有人急着反驳:“身体都是熬夜熬坏的,这也算是职业病了吧。”


    有人跃跃欲试:“谁带笔了?现在写情书还来得急吗?”


    “来不及了!”


    厉鹏飞终于把怨气吼出来,塑料喇叭发出的声音刺耳:“所有人都坐好!”


    男生们也不恼,一个接一个地收视线,继续嬉笑怒骂。


    周凛也在看林时稔。


    但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时不时地偷瞄,而是明目张胆地看,不偏不倚地看,特别有压迫感,不少人都察觉了,许意峤凝着眉,目光在两人之间辗转,林时稔没来由地感觉到了心慌,她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


    周凛什么毛病?


    不知道为什么,林时稔突然脑补出一个妒夫,捏着她的脖子控诉:“你不是暗恋我吗?为什么不敢看我,还偷偷跟沈序清勾结在一起,骗子!”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故意把头扭过去,留一个后脑勺给他。


    周凛跟她同桌这么久,也有了点觉悟,这是心虚的表现。


    呵。


    一边说着暗恋他,一边又存着沈序清名字的歌单,他感觉自己被玩弄了。


    但他表现得出奇的淡定,特别好说话,搬水搬锣鼓挂条幅,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为组委会写了两篇报道稿。


    宋辞没心情为班级做贡献,他在看台前踱来踱去,等高一高二的方队集合完毕,周凛归位了,才拿着坐垫凑过来。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周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急什么?”


    “组长啊!”


    宋辞:“我昨晚问唐诗了,歌单虽然敏感,但也只能代表某女生某个时期的心情,她就算以前对那个人有好感,或许是在认识你之前呢?”


    周凛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双肘搭在膝盖上,继续刷手机:“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辞就知道,这个家没他得散,于是摆出苦口婆心口气来:“你就别嘴硬了,到时候成了别人老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话听着格外刺耳,但周凛的眸底静如潭底,和操场上激昂的音乐形成鲜明对比,宋辞仍讳莫如深地看着他。


    半晌他说:“你有什么想法?”


    “你和沈序清不是都报了一千五百米吗?”


    宋辞终于将自己的主意说出来:“就看比赛的时候,她给你俩谁加油……”


    凉的风,热的汗,空气中集满青春的荷尔蒙。


    一个个项目在发令枪的循环中有条不紊地进行,林时稔跟一班的拉拉队员们站在终点线,队形和动作全忘了,终点线前,只剩下激昂的加油声。


    “春风吹、战鼓擂,我们一班怕过谁!”


    “加油!加油!”


    林时稔考进一班两个月了,一直没什么归属感,昨天练习的时候,还觉得这口号有点精神小妹,难以启齿,没想到运动场上喊着喊着,集体荣誉感倒是彻底被激发出来了。


    运动场上,田赛和径赛同时进行,一班雷声大雨点小,整个上午的最好成绩是女子铅球第四,短跑项目更是次次垫底,厉鹏飞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最后连啦啦队们都蔫了。


    一声长哨,上午的比赛全都结束了,林时稔穿过红色跑道回到一班区域,嗓子渴得要冒烟。


    看台上一堆喝了半瓶的水,分不清哪瓶是自己的,她贴着台阶的边缘走,目的地是班里放后勤物资的地方,不小心踢到个可乐罐,咕噜噜滚到周凛脚下,未喝尽的可乐溅到他的白鞋上,弄脏了一大块。


    他寸步不动,像是脏的是别人的鞋,只淡淡瞥了眼,抬头。


    要是今天之前的周凛,林时稔还有把握靠卖乖把这事儿翻过去,但他今天早上的眼神浸满冷意,让人不自觉发怵。


    他平时也不爱笑,接人待物时清清冷冷的,但因为五官过分出色,不少人还是飞蛾扑水地拥上来,偶尔发自内心笑的时候,带着属于少年的轻狂和柔软。


    太阳正当头,汗珠顺着纤细的后背滑坠,林时稔看着自己凝着汗的纤长睫毛,诚心道歉:“对不起呀,给你鞋弄脏了。”


    周凛看起来并不打算放过她,上身前倾,俊容在她眼前慢慢放大:“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他身上有股很干净的味道,不是香水,倒像是洗发水或者是沐浴液的味道,混着点男性气息,密密砸砸地将她包裹。两人平时当同桌的距离,比现在近多了,但现在是在光天下日之下,她总觉得有种被调戏了的错觉,双颊开始发烫。


    林时稔啊林时稔,你喜欢的是沈序清,怎么能朝三暮四呢?当时欺骗周凛暗恋他是迫不得已,你该不会时戏演多了,连自己都骗了吧!


    她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反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别那么小气嘛。”


    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林时稔循声看去,沈序清拿着瓶水朝她晃了晃:“找水吗?这里有没开封的。”


    还没来得及回应,掌心就被人塞了半瓶水,她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周凛耷拉着眼皮,看起来不太开心:“你知道只有1%的淡水可以给人类使用吗?你知道全世界还有二十亿人口无法获得安全的饮用水吗?”


    “所以呢?”


    没有一点点防备,知识以奇怪的方式进入大脑。


    还是说这是一场知识问答奇袭战?答对了可以抵消弄脏他鞋子的事儿吗?


    林时稔用力在大脑中搜索答案:“是要考我世界水日是哪一天吗?”


    周凛安静了几秒,最后被气笑了:“所以拿好你的半瓶水,别浪费水资源。”


    “……”


    林时稔端起手里的半瓶水,面带狐疑:“不是,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水?该不是故意整我,让我喝你剩下的吧?”


    “你是说我设计我们间接接……”


    “吻”字还没出口,她猛地捂住他的嘴巴,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你乱说什么?”


    整个看台满是喧嚣,林时稔就站在他身前半米不到的距离,周凛的嘴唇接触到她柔嫩的掌心,身体突然麻了一下,同时发现她只有跟自己对话时,才会时不时露出肆无忌惮的真实感,这个发现让他心情愉悦。


    他囫囵说:“是你的水,我帮你收起来了。”


    班主任陈默在看台前宣布午休,许意峤把一切尽收眼底,直到董蕊高喊一声“稔稔,我们去吃饭”,林时稔才把手掌从周凛嘴巴放下来,清了清嗓子:“好吧,就信你一次。”


    而周凛在人头攒动中看着她翩然的背影,勾了勾唇角。


    许意峤有点后悔找林时稔加入啦啦队了。


    林时稔没来重点班之前,周凛对女生礼貌而周到,但多少带了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而这种气质不但没有劝退她,反而对她更有吸引力了。


    不只是男生有征服欲,女生也有。


    都说原生家庭好的女生,骨子里带着天然的傲气,许意峤本来就是天之骄女,要不是为了周凛,根本不屑于搞什么劳什子的啦啦队。


    她看了不少人格独立的女权书籍,以为自己拥有稳定内核,才不会搞那种低级的雌竞,但到底还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看了周凛和林时稔互动的一分钟里,像是熬过整个冬季。


    但是再怎么心里泛酸,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只是把“不爽”写在脸上。


    许意峤从便利店的冰柜里拿了罐碳酸饮料,又给阮雅买了三明治、饭团和关东煮,付完账,就单手拉开易拉罐的拉环,落座时发出“咚”一声响。


    阮雅要是这时候还没发现她心情不好,闺蜜就算是当假的了:“怎么了?”


    “没事。”


    许意峤虽然不想多言,但还是补充:“累的。”


    阮雅表示理解,剥开饭团的包装袋:“别说你了,我在看台上坐着,都累够呛。”


    空调口打出令人舒服的冷气,她脸颊徐徐地动:“下午就有周凛的比赛了,你可以期待一下!”


    下午的比赛,林时稔也挺期待的。


    沈序清擅长长跑,初中的时候就有省队教练来挖人,最后以他不想走职业而不了了之,所以汇文高中连续两年一千五百米的记录,都是他创下的。


    林时稔是在比赛开始前十分钟,就去跑道边占据有利地形的。


    宋辞一早就盯着她呢,给周凛使了个眼色,这人中午还特意回家换了双鞋,以为他总算有点危机意识要孔雀开屏了,谁知道他紧接着用口型回了四个字:又要赢了。


    宋辞差点破口大骂。


    没见过这么凡尔赛的,活该他单身一辈子。


    激昂的呐喊声中,发令枪撕裂空气,跑道上的人箭矢一般地冲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们的身影移动,林时稔听见血管里翻涌的声音。


    周凛是场上最显眼的。


    不是说沈序清不优秀,而是周凛从来没有参加过长跑项目,更出人意料。


    个子高,五官帅,穿着白色的运动套装,护膝和发带都是全套的,肌肉冷白且线条明显,林时稔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有点不敢看他了。


    他起跑后就排在第二的位置,紧跟在沈序清身后,表情平静而寡淡,锋利的喉结随着呼吸微微瓮动,全校大部分女生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周凛好帅啊!”


    “他看起来运动细胞很发达的样子,以前怎么不参加项目?”


    “周凛,加油!”


    “哎,你哪班的?怎么给的班的男生加油~”


    这些密集的碎语渐渐飘到林时稔的耳朵里,她眯着眼往一班方向打量,看见许意峤在看台上刷手机,丝毫不被比赛所吸引,其他几个拉拉队员围坐在她身边。


    周遭人都在兴奋地尖叫,宋辞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和她站在一起:“你给谁加油呢。”


    林时稔纳闷地看他一眼:“沈序清和周凛呀。”


    完了。


    沈序清排序在小周周前面了。


    宋辞立马换上一副忧心的面孔:“周凛没跑过长跑,这次也是被厉鹏飞硬拱上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你还是多给他加油吧。”


    林时稔挥了挥彩条,不慎在意地道:“你看他缺加油的人吗?”


    事实确实如此,跑道两侧集满了各班的拉拉队,其中以周凛的迷妹最多,宋辞侧头,小声嘟囔:“这能一样吗?”


    与此同时,赛场上,周凛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疲态,他会在转弯空隙偶尔朝他们的方向撂一眼,额角淌汗,胸口剧烈起伏。


    沈序清的状态并不比他好多少,大概是没想到身后的人会跟这么紧,他回头了瞥了一眼,这个动作让他乱了呼吸节奏。呼吸一乱,脚下就有些踉跄,周凛借机反超了他,看台上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指缘陷进掌心,林时稔毫无察觉,两道身影经过的时候,她双手扩在嘴边:“加油,加油!”


    她没有喊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那瞬间竟分不清,到底想让谁赢。


    最后一圈,裁判员摇铃提醒,周凛和沈序清开始加速,队尾的几个已经被套圈,林时稔屏息看着他们冲刺。


    宋辞扯着嗓子提醒她:“不好,小周周快没体力了,我们去终点线。”


    “?”


    他哪只眼睛看见周凛没体力的?他明明体力就很好,精神也很好……她还来不得反驳,手腕突然一紧。


    短短一百米的路程,林时稔几乎是宋辞拖着往前跑的,她胸口大力起伏,鼻尖冒汗,呼吸不匀:“不行了,我真的…跑不动了…”


    还没说完这句话,迎面有道劲风袭来,吓了一跳,突然就腿软,几乎瞬间就要摔倒,眼前跌宕的时候,她被人拉一把。


    是周凛。


    但他刚冲过终点线,冲刺的力道还来不及收,整个人直接往后栽,手肘和后背前后磕地,“铿”的一声,听的人都疼。


    林时稔的情况就好多了,摔到的瞬间下意识地抓住颗救命稻草,不痛,但是耳畔嗡嗡作响,唇瓣撞到一块柔软的皮肤,湿湿凉凉的,时间很短,但足以听清周围的抽气声。


    她和周凛在众目睽睽下……


    亲了?!——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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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摊牌


    声音无法进入林时稔的耳朵了, 周遭的人也幻化成虚影,她被这场意外刺激得大脑空白,胳膊立刻从周凛身上撑起来,再狼狈地站起来。


    有陌生同学问她受没受伤,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跑道上, 周凛还坐在原地, 手肘擦伤了一大片, 林时稔看过去的时候, 他的视线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久,她眼尾下一秒就红透。


    许意峤目不斜视地从看台方向奔过来, 胳膊擦过她的, 拧开矿泉水帮他洗伤口:“伤到骨头了吗?还能不能走?去医务室吧。”


    林时稔线不受控朝沈序清的方向看过去, 他也站在终点线不远的地方, 双手撑着膝,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表情没有因为这里的动静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风很大,吹得人眼眶发酸。


    看热闹的人迟迟不散,视线轰轰烈烈地落在她身上, 惊讶的, 揣测的,八卦的, 恶意的, 认识的, 不认识的……


    林时稔的心态再也承受不住, 她拨开人群,往人少的地方跑。


    场面一度混乱,有人不明所以, 跟看见全过程的人交换消息后瞪大眼睛,最后还是教导主任出面驱离:“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全都回自己班级去。”


    “你们也先回去吧。”


    宋辞的反应也很快,立马搀着周凛的胳膊,帮他扶起来:“咱班一会儿还有比赛呢,我陪着他去医务室就行。”


    话是对大家说的,眼睛却是看向许意峤的,现在关系太复杂了,不能再给这件事增加新的曲折了。


    医务室在教学楼的北侧,路上经过低年级,学弟学妹们也围在一起八卦刚才的事儿,隐约传出“摔到”“亲了”的字样。


    周凛听到了,耳根微微泛红。


    那是一个薄如蝉翼的吻。


    像被蝴蝶翅膀扫过,轻轻的,软软的,时间很短,短到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感受就一触即分,身体深处钻出一种无法消弭的痒。


    周凛从来没设想过自己初吻诞生的场景,不外乎是夕阳西下的海边、景观道的绿荫下,再不济是送她回家的楼道前也行,但唯独没想到会是刚刚的情况,他频频失神。


    可男神就是男神,明明摔得一身脏,胳膊上还带着血迹,走路仪态还是保持着贯有的风光霁月,被女生们一路目送去医务室。


    宋辞架着他,努力压住上翘的唇角:“小周周,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亏兄弟我还替你着急,你果然是不打没把握的仗,不过这个角度挺刁钻,我要是带着林时稔早到或者是晚到一秒,你俩都可能撞不到一起。”


    先是苦肉计瞒天过海,再反客为主无中生有,要不是熟读三十六计,都想不出这样的高招!


    周凛甩开他的胳膊,俊朗眉眼冷淡一挑:“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故意的?”


    “你不是吗?”


    “我有那么卑鄙吗?”


    宋辞在心理疯狂说有,因为你报名运动会一千五百米,动机就不单纯,过去只是对爱情不开窍,如今恋爱脑发芽了,长成参天大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周凛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宋辞想起一件事,目光带着探究:“关键是林时稔是怎么想,我刚才看她眼圈都红了,这会儿该不会去哭了吧……”


    周凛脚步停驻,长出一口浊气后,转头看宋辞:“我不去医务室了,老师问起,就说我回家了。”


    “那你要去哪?”


    “找人。”


    体育馆西侧的银杏树下,安静得像一场默剧,只有叶片凋零的窸窣声。


    不知不觉又跑到了这里。


    林时稔躲在大树背后,盯着被踩碎的银杏叶,眼眶里蓄满泪水,她努力平复心绪,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稍一阖眼,刚刚的画面就反复折磨她的神经,在暗恋对象面前,跟别人接吻,这种狗血剧里才会有的桥段,竟然真真实实地发生在她身上。


    虽然亲眼所见的人并不多,但校园八卦的传播哪次少得了添油加醋,最后会变成什么版本,她简直不敢想象。“林时稔”这三个字会在他们的唇齿间、手机里反复咀嚼,“周凛”也会成为她身上永远的烙印。


    不管过去多少年,同学聚会也好,忆往昔也罢,总会有人用这个话题当谈资。


    洗不掉,也漂不白。


    如果早一点跟沈序清表白就好了,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他加油,不会因为顾忌流言而跟着宋辞瞎跑,更不会在终点线撞到周凛。


    可她总是拧巴,总是犹豫,总是顾虑重重,就像年少时期对着辛晓梅和林志远一样,欲言又止的时间久了,别人就只会把你当哑巴,所以最后什么都抓不住。


    “啪嗒”一声眼泪落地,林时稔快速且用力地擦掉,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她根本就没哭过一样。


    地面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周凛离老远就看见她了,裸在外的细白手臂中埋着一颗脑袋,两边的肩膀塌陷,一抖一抖的,秋风轻拂,颊边的碎发晃动,露出小巧红润的耳朵。


    真正的弱者从不抱怨环境,哪里都可以哭,臭臭的银杏果也挡不住她的眼泪。


    “林时稔。”他的声线很轻,就像怕惊扰了她一样。


    林时稔抬头,长睫湿润的黏在一起,看见来人是他,脸上失望的表情一闪而过,但周凛捕捉到了。


    她的暗恋根本就是骗人的。


    还是那副眼眶泛红的小可怜模样,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会对别人造成怎样的影响。


    周凛攥紧拳头,指节有点泛白,冷眼看她:“你哭什么?”


    林时稔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她把头扭到一旁,眼底情绪复杂:“我现在不想讲话,你走吧。”


    气氛陷入安静又尴尬的对峙,几秒后,周凛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成半步,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是不想讲话,还是不想跟我讲话?”


    话题一个打转,又回到了原点。


    林时稔被他噎得莫名其妙,大家都是受害者,为什么要说这么阴阳怪气的话?


    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视线下移到他的手肘,流血的地方因为没有处理而变得红肿,愧疚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妥协般地站起来:“你的伤口怎么还没处理?不怕感染吗?”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还带着鼻音,周凛不自觉绷紧手臂,伤口处隐隐渗出新的血丝。


    林时稔急了:“你别使劲呀。”


    他俯身看只到胸口的小脑袋,最后别扭一句:“我的伤好歹也跟你有关,难道你不应该陪我去吗?”


    林时稔瞳仁轻微放大,却还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你还是自己去医务室吧,我们两个最近还是保持距离的好,虽然清者自清,但是外面肯定传得很难听。”


    “清者自清?”


    一大段话,周凛只重复了这四个字,他觉得住在嗓口的那座火山已经濒临喷发了,压着浓浓火气,尽量以平和的语气说:“你还记得给我写过道歉信吗?”


    怎么突然扯到了那封信?


    林时稔在他的视线里怔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周凛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心虚和慌乱快要藏不住了。


    周凛不等她回答,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个多月前,你在我书桌里留下一封信,信上说你是因为暗恋我,才会诋毁我的……?”


    林时稔底气不足,讷讷地说:“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他索性直接挑明:“因为如果你真的暗恋我,现在就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空气像被抽成真空了,撕扯不出半分的喘息空间,那封信引起的连锁反应,终于在今天发作了,林时稔试图从杂乱的事件中找出合理的理由:“全校那么多女生暗恋你,你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而且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你知道流言对女生会有多大的恶意吗?你保送Q大了,明天就可以拍拍屁股离开这里,那我呢,我还要在汇文两百八十天……”


    最后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她吸了吸鼻子:“十一之后,我会找陈老师换座位的。”


    不知道是不是男女脑回路的不同,林时稔怎么觉得,她说完这个提议,周凛的气势好像有些更迫人了。


    他目光笼着她,眉眼中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你觉得换了座位,大家就不会乱说了吗?”


    林时稔盯着某个虚无的点:“我不知道……”


    同桌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反正将来上大学也是天南海北,现在只是把说再见的时间提前了一点,仅此而已,她刻意忽略藏在心底的不舍。


    怎么会全然没有情绪呢?周凛真的帮了她很多……


    期间两人的电话都响过,可他们谁都没有接,近在咫尺的空间里,那道视线无遮无拦地落在她身上。


    林时稔调整了一下呼吸,故作镇定地绕开他,想从体育馆楼后的小道穿过去,突然手腕一紧,周凛突然开口:“你想跟谁同桌?”


    “是沈序清吗?”——


    作者有话说:男女主今天的对手戏,我改了七八遍,才终于满意了,大家久等,5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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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避嫌


    绯闻已经止不住了。


    当时终点线碰巧有人在录视频, 加上运动会老师对手机管得不严,林时稔和周凛接吻的片段很快就在论坛上传开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关于两人的图集还不止于此, 有人上传了多组他们放学同行的照片, 其中周凛在单元门前给林时稔书包的照片被重点标注, 直指两人是恋爱关系。


    后面的跟帖者无数, 有祝福的, 有八卦的,阴阳怪气的也不少。


    「妈呀, 原来两个人早就暗度陈仓了, 林时稔不是刚考进重点班吗, 一个月就把年级第一拿下, 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有个顶着一串字母的ID, 造谣张口就来:「一直以为她清清纯纯的, 没想到这么主动!」


    「楼上应该是周凛的迷妹吧,说话这么酸,今天的事儿明显是意外」


    「别扯阴谋论, 本人性别男, 看看其他照片再说话吧」


    「没看见周凛主动给林时稔拿书包吗?说不定他才是追求者。」


    「呵呵,杠就是你赢」


    后面的评论渐渐就歪了:「怪不得周凛保送了Q大也不去呢, 这不就找到原因了吗」


    「跟周凛谈过不亏, 哪怕最后没成, 这么牛逼的补课老师我就问还有谁?」


    「之前听说成绩特别牛的学霸可以跟学校谈条件, 还有机会把女朋友弄到同一所学校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也要谈个Q大苗子」


    ……


    林时稔是在地铁上看完这些留言的。


    她跟陈默请了假,陈默痛快地同意了, 并告诉她自己正在联系管理官删帖,让她不要被流言蜚语影响。


    “嗯。”


    嘴里这么说,那些恶意的揣测却争先恐后地往耳朵里钻,手机已经响过很多次,她按下接听键,董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到底是谁这么变态,怎么还跟踪你?周凛送你回家,应该是我们学习小组活动那次吧?”


    林时稔没吭声。


    那张精准狙击二人关系的照片应该发生在被庞子怡跟踪那天,周凛穿着印有汇文LOGO的校服,站在她家楼下的单元门前,昏黄的路灯照在他的脸上,微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很温柔。


    当时只顾着和庞子怡打游击战,没注意他帮她背了一路的书包,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银杏树下周凛的表情,他问她是想跟沈序清同桌吗?


    “算是吧。”林时稔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真的回答他了。


    电话里,董蕊还在喋喋不休低替她打抱不平,最后提醒道:“细思极恐啊,我觉得一定得把这个偷拍者揪出来。”


    “我知道是谁跟踪我。”


    林时稔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把庞子怡曾经跟踪过她的事情说出来,这下轮到董蕊惊讶了:“啊?她有病吧!欠钱还有理了?我看在贴子里带头造谣的肯定是她,干脆找老师吧。”


    地铁门开启,林时稔的睫毛颤了颤:“算了,我现在只想让舆论快点降温。”


    肇事者独断,好事者围观,而她不想让事件随着新的线索继续发酵了,哪怕灰头土脸地退场也无妨。


    国庆连上中秋,学校给高三放三天假。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一场捕风捉影的绯闻降温,也能把一个情绪崩溃的人从悬崖边缘拉回来一点,至少,林时稔脸上已经看不出痕迹。


    阳台上的风刮得呼呼响,天已经黑成大片。


    辛晓梅中秋节提早下班,风风火火去了趟海鲜市场,拧开门锁的时候,网兜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八只螃蟹张牙舞爪地从里面跑出来,在客厅里四面八方地乱窜。


    林时稔穿着家居服从浴室里出来,湿答答的头发披在肩头,刚迈出浴室就吓了一跳。


    辛晓梅嘴里急急喊着:“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帮我抓呀!”她把包甩到地上,拖鞋都来不及换,直奔客厅而去。


    林时稔放下手里的吹风机,去厨房拿了个烧烤用的夹子,出手快准狠,一会的功夫,就把八只螃蟹收拾得妥妥帖帖。


    辛晓梅喘着气缓了一会,再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新奇:“你说多新鲜,某个人平时闷不吭声的,让她跟人打个招呼就像要她老命一样,怎么抓起螃蟹来,胆子这么大?”


    胆子大或者胆子小,总归是要被她奚落的,林时稔开始后悔,螃蟹抓那么快做什么,应该留着消耗辛晓梅的战斗力。


    她躲到厨房去,给装螃蟹的锅添水,又打开燃气灶后,才折身回来:“怎么买了这么多?”


    辛晓梅不抠门,但也绝对不大方,心心念念的梦想就是攒钱换个大房子,从这户住了快二十年的婚房里搬出去,所以过得一直很节俭。


    辛晓梅嘴角一扬:“过节了,咱们也奢侈一把,等会儿你就拍照发到你们老林家的「欢乐大家庭」里。”


    林时稔有些莫名奇怪:“发群里干嘛?”


    “让你奶奶好好看看。”


    “好好”两个字,辛晓梅咬得很重,林时稔明白了,这肯定是又受刺激了。


    林奶奶自从她爸妈离婚后,就没少在街坊面前说辛晓梅闲话,说她好高骛远,说她嫌贫爱富……


    总之,没一句好话。


    林时稔实在不能理解,都已经离婚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能相忘于江湖呢,她露出一个微僵的笑容:“上次林时瑞出生,奶奶在群里发照片,你不是拿着我的手机退群了吗?”


    辛晓梅哪还记得这茬儿,叉着腰看她:“那你就单独发给她!”


    林时稔脸上挂着为难,声音也软:“妈妈,今天过节,咱们就别找茬儿了,而且奶奶的眼睛……”


    她还没说完,就被辛晓梅犀利的眼神刹停,痛心疾首地说:“你到底是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就你这个性子,将来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


    吃完团圆饭,林时稔手腕上多了一条红绳,上面点缀三段桃木材质的小竹节,一看就是有寓意的,


    “我去南山寺给你求的,专门管学业的。”


    她以前在道观求过两条红绳,还偷偷许愿辛晓梅和林志远可以复合,可惜没过多久就被辛晓梅弄丢了,她为此哭了好久,辛晓梅当时还骂她“封建迷信”来着。


    林时稔抬头,很认真地对她说:“妈妈,我会努力的。”


    辛晓梅又恢复粗声粗气的态度:“你学习我帮不上忙,我的工作你也助不上力,咱们母女俩都有要打的仗,自己管好自己。”


    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早自习,她特意早到了。


    尽管已经在家里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屏息迈进教室的那刻,心脏还是脆弱得差点碎了。


    班级里的人不多,几个男生闹哄哄地打着游戏,见林时稔进来,分精力抬了抬头,又移开视线继续战得火热。


    “?”


    自己寝不安眠食不下咽了好几天的事儿,好像根本无人在意,心里这么想,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锁定周凛的位置。


    空的,他还没来。


    两人这几天零交流,林时稔端起手机好几次想问问他受伤的事儿,最后还是放弃了。


    差不多过了七八分钟,陈默从后门突袭,火眼金睛地没收了几个手机,并让他们把皮绷紧一点,转身轻轻叩了叩她的桌面:“来我办公室一趟。”


    陈默最近有点烦恼。


    一班终于摘掉了运动会倒第一的帽子,但这个喜讯却无人在意,全校人都在讨论周凛和林时稔的绯闻,最后连外班的班主任都来过问了。


    十七八岁的年级,懵懵懂懂的青春,谁的荷尔蒙没有萌动过呢。


    陈默原本并不在意,也不打算管,可有女老师提醒他,不管绯闻是真是假,他都应该重视起来,因为周凛保送Q大已经铁板钉钉,别因为这件事耽误人家女生的学业,那可就罪过大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班主任,他假期三天研究了不少高中生谈恋爱影响成绩的案例,还在家里背了万能的话术,打算给两人来场一对一谈话。


    林时稔坐下后,陈默背手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声音不紧不慢:“这次月考有信心吗?”


    林时稔垂着眼,有些心虚地回:“还行。”


    这个问题让她接下来的话变得难以开口,当初陈默正是因为自己成绩下降才选了周凛给她当同桌,于情于理,这都是一份好意。


    “周凛讲题讲得怎么样?”对方毕竟是女孩,脸皮博,陈默准备循序渐进……


    林时稔却突然截断他,目光坦荡地看过来:“陈老师,我想换同桌。”


    多好的孩子呀,陈默缓出一口气,他有些欣慰,也有点担心:“为什么换同桌呢?”


    她不自然地牵了牵唇角,声音透露些许疲态:“大家传得太难听了,会影响到我。”


    “你们是谈恋爱了吗?”


    “没有。”


    陈默还想说什么,手机却突然在掌心上震动,他的思路被打断,于是撩一眼屏幕上的消息。


    只一眼,紧锁的眉头就松开了。


    “不用换座了。”


    林时稔抬头看他。


    陈默说:“周凛说他暂时不来学校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跟人吵了一架,但因为没发挥好,写文的时候总在复盘,一直找不到状态,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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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卖惨


    林时稔从陈默办公室出来, 就看见从走廊另一侧气势汹汹而来的庞子怡,她的脸色很不好,嘴唇咬得快要流血,林时稔经过时, 她的怨气破胸而出:“你跟老师告状了?”


    林时稔不理她, 目不斜视地继续走。


    庞子怡一个箭步拦住她, 整个人都有点燥:“不管你信不信, 网上那些照片不是我拍的。”


    林时稔脚步被刹停, 终于正眼看她:“你心虚什么?”


    失眠三天,她眼底乌青明显, 实在没有以和为贵的心情, 她还有作业要写, 单词要背, 没有精力搭理无关紧要的人。


    庞子怡被她的指控气到, 气急败坏地说:“谁心虚了, 你一大早来陈老师办公室,不就是明摆着告我状吗?”


    林时稔冷下脸:“我做什么,没必要跟你汇报。”


    庞子怡庞子怡笃定她这种态度是给自己定了罪, 眼睛更用力地反瞪回去:“你电话和微信都给我拉黑了, 我用家里人的手机给你打你也不接,我那天晚上是跟着你了, 也只是想吓吓你而已, 况且在你家楼下的时候, 周凛就已经发现我了, 我是疯了才会偷拍你……”


    “周凛?”


    林时稔皱着眉打断她:“你们说什么了?”


    庞子怡回忆起那晚的细枝末节,周凛带来的压迫感如芒在背,她故作镇定地说:“还能说什么, 不让我再跟着你呗,反正我那天就知道你们谈恋爱了。”


    “我们没谈。”偏软的女声突兀地抢白,巴掌大的小脸有些涨红,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


    原来并不是庞子怡改邪归正了,而是周凛悄无声息地帮她解决了难题,林时稔长睫低垂,掩去眸底情绪。


    庞子怡目光敏锐地观察她的表情,缓了几秒,补充道:“不管你们谈没谈,喜欢周凛的女生那么多,讨厌你的也就多,能偷拍的大把人在,你可千万别冤枉了我这个好人。”


    林时稔不明白她算哪门子好人,但也不想再多说下去了,语气还是冷:“我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是不是你偷拍的?我保持追究的权利。”


    一场对峙过后,庞子怡走了,而林时稔挺直的背脊微微塌陷了,浑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


    周凛不来学校上课的消息,很快就流传开来。


    或许因为另一位绯闻当事人是女生,课间来找宋辞打探消息的人何止一个两个,大多数都是八卦周凛跟林时稔到底谈没谈的,以及他为什么不来学校了?其中属厉鹏飞最为积极。


    “周凛怎么回事?真跟林时稔谈了吗?”


    要是真谈上就好了,也不至于在家里染上“读品”,明明是已经保送Q大的人,国庆三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快要无可救药了。


    不知怎地,明明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学霸腔调,宋辞愣是从他不来学校的行为里嗅出点逃避和疗伤的苗头。


    他猛地摇摇头,把荒唐的想法甩出去,周凛和林时稔认识不过两个月……


    不至于,不至于。


    厉鹏飞还在纳闷:“谈就谈了呗,咱们学校谈恋爱的还少吗?且不说暗度陈仓的有多少,就是明面上喊老公老婆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怎么还不来学校了!咱们中午打球本来就挺难凑人的,这下更没戏了。”


    周围人的耳朵都竖着,宋辞嫌他聒噪了:“瞎传什么?周凛不来上学,是因为他家的猫病得很严重,跟无中生有的绯闻有什么关系?”


    这个关口,“薛定谔”可不能出事儿,周凛情场失意,一起长大的猫再香消玉殒了……宋辞是真的有点担心。


    这些话,林时稔都听进耳里。


    放学的时候降温了。


    刚出教学楼,就被一颗硕大的雨点砸中鼻梁,学生们走速变快,林时稔一言不发地走在队伍里,风卷树叶的声音很大,她从口袋里拿出嗡嗡震动的手机,瞟一眼,回了两个字:「好的」


    校外便利店里的人比任何时候都多。


    公交站往前一百米的文具店,反倒是冷冷清清。


    门口叮咚一声“欢迎光临”,林时稔拿了几只墨囊,就绕过货架往本子的区域走,沈序清正在角落里站在,注意力全在手机屏幕上,直到脚步声近了,他才抬额。


    “耽误你回家时间了。”


    “没事儿,我坐地铁正好顺路。”


    林时稔边说边打开书包,抽出一份A4纸打印的材料递给他:“这个你拿着,给不给你妈妈,你来决定。”


    沈序清视线下瞥,落到文字上:“这是什么?”


    林时稔一直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目光不敢跟他对视,软声道:“我妈妈说,乳腺癌早期的治疗方案很多,对身体伤害最小的还是中医,她整理了几个口碑很好的中医大夫,材料里是治愈率报告,但这几个老中医都不在本市,如果你们家想试试的话,我妈妈可以联系她当地的同学,帮你们提前挂号。”


    换言之,这份资料包含着辛晓梅的人脉关系,算是莫大的人情,不管去不去,沈序清都心存感激。


    他的眸子里熠着光:“太感谢了,我回去就交给我爸爸。”


    林时稔点头说行,倏地又想起什么,随即蹙起眉心:“可你不是要装假自己不知道吗?”


    “露馅了。”


    沈序清叹气:“平时上学还好,没那么多时间想东想西,这几天放假,天天跟我妈大眼瞪小眼,实在是忍不住,我就直接问了。”


    林时稔看着他:“这样也好,互相瞒着都很累。”


    “对,我现在的难题是,怎么才能说服我妈去外地治疗……”


    文具店的门又响,窸窸窣窣的闲聊声由远及近,林时稔和沈序清同时看过去,突然有女生脱口而出:“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不会是在约会吧?”


    阮雅说完就捂住自己的嘴,用胳膊肘怼了怼许意峤,蠢蠢欲动地用眼神传递八卦。


    林时稔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把刚刚那句话的解释权交给沈序清,而他的目光折过她,落到许意峤的身上。


    四人之间一时没产生任何对话,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最后还是阮雅表情晦涩地找话题:“外面下了小雨,你们带伞了吗?”


    沈序清:“没带,你们怎么回家?”


    “打车,看导航还得十几分钟才能到。”


    气氛总算是圆了回来,许意峤给了阮雅一个“快走”的拐子后,阮雅心领神会,她说:“你们慢慢聊,我们就先走了。”


    沈序清把手里的A4纸对折,再对折,许意峤迈开步子要走的时候,他伸手扯了扯她的书包:“你们就在这等吧,你没穿外套,外面冷。”


    少年的心事是藏不住的。


    林时稔只字不语地站在原地,她能感觉到沈序清的不自然,想要解释又觉得无所适从,单箭头的喜欢袒露在余光里。


    许意峤视线在两人之间辗转:“别呀,影响你们多不好……”


    沈序清的眼睛跟着她,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开口:“你们可别乱传绯闻,大家都是普通同学,没什么影响的。”


    深陷七情六欲的人急起来,是不会细究那话里的避嫌情绪会可以刺伤他人的。


    林时稔攥紧书包带,睫毛有过几次频率很快的震动后,她倏地抬眼,唇角翘起一抹很淡的社交弧度:“我先走了。”


    从文具店冲出去,迎面的冷风吹得她眼睛发酸,濛濛细雨落下来,空气湿湿冷冷的。身后没人跟出来,手机也毫无动静。再看来一眼黑沉沉的天,乌云密布,连月亮都躲了起来,


    没什么,本来就没得到过什么,又何来失去呢?


    ……


    最后被宋辞捡上了车。


    宋辞的妈妈是空军少校,最近出任务,吩咐唐诗照顾好弟弟,唐诗立刻遵母命换了个贤惠的人设,林时稔从上车到现在,险些认不出她了。


    “你晚上吃什么,我给你做。”


    “还是外卖吧,我怕被毒死。”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今晚高低要露一手,”


    宋辞坐在副驾上,整个人像被封印了,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朝林时稔招了招手,有秘密似地把手机掏出来:“给你看点好东西……?”


    他的语气太暧昧了,林时稔很怕看到的是周凛的照片,连忙闭上眼睛,满脸拒绝:“我不看,我不看。”


    唐诗视线全在道路上,以为他拿出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一个暴嗓:“你要是敢给稔稔看黄色废料,看我晚上不收拾你!”


    宋辞嘟哝了声没劲儿,直接把手机掷到后座上:“我真服了,你们想什么呢!是周凛用论坛上的ID追踪到了发照片的人,你就不想知道谁在背后煽风点火吗?”


    屏幕还亮着,林时稔手指僵了僵,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不想追究下去了,知道a是谁,只会让我更加内耗……不管a是谁,都不值得。”


    “我同意。”


    唐诗从后视镜里跟她对视:“而且周凛不是没事吗?这种人交给他收拾不就行了。”


    宋辞马上接上话茬:“唉,主要是周凛最近也很惨。”


    话题引得够心机的,明显到连林时稔都听出来了,她吸一口气,轻声问:“他怎么了?”


    宋辞没看她,继续对着窗外唉声叹气:“他爸出差了,他妈工作也忙,他又伤到了胳膊,我这几天给他送饭,好好一个人,现在连筷子都拿不了,虽然他当时是为了救你,但男生保护女生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不过你要是真心过意不去的话,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也行……”


    长长的一大串话,林时稔就抓住了一个重点:都怪你。


    可周凛那天明明只是擦伤而已,并没有伤到骨头,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呢?难道他压根就没有处理伤口,导致感染了?


    林时稔越想脸色越白,整个人也快要被愧疚感席卷了,摸出手机滑开屏幕,找到他的对话框,发消息过去:「你的伤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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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冲突


    那天的擦伤, 周凛没怎么重视,第二天洗澡的时候发现伤口周围有些发炎,红肿的面积扩大了一圈,最后还是周母看不下去, 押着他去医院上药包扎处理。


    三天的时间, 足以让伤口结痂, 也足以让他想清楚一些事儿……


    明明是林时稔先说暗恋他的, 现在想要换座位保持距离?


    不可能。


    收到宋辞消息的时候, 周凛正在给猫粮里面加辅酶Q10。


    薛定谔年纪大了,心脏不好, 肠胃也不好, 白天会花很多时间坐在窗台上看窗外的风景。


    做出不去学校的决定, 它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周父周母知道他做事有分寸, 对此没什么微词。


    周凛划开屏幕, 林时稔的身影直击眼底,她正仰着头跟人说话,眼睛带着笑意, 弯弯的, 像夜空里皎洁的上炫月。


    还是那股默不作声的气质,但又跟他平日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带着点若有似无得羞涩, 这就非常刺眼了。


    他不去学校, 她的心情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


    而且还注意到了照片的另一个人, 男生穿着校服,只留个背影,是沈序清。


    因为薛定谔吃饭吃得香而产出的愉悦感瞬间消失, 还来不及细细咀嚼那股酸酸的情绪,手机就响了,宋辞像是算计好了他看完照片的时间,电话掐着点地打进来。


    雨还在下,窗外一片水雾蒙蒙。


    周凛皱着眉按下接通键,宋辞急三火四的声音立马就冲出来:“兄弟,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呀?你让人偷家了……”


    他冷冷打断:“你跟踪着她干嘛?”


    “跟踪?我有那么闲嘛!”


    宋辞也冤枉,照片是阮雅发给他的,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发给周凛,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但他相信林时稔没有脚踏两条船的手腕,与其让照片辗转到周凛手上生出一堆口舌,还不如直截了当地捅破:“照片是许意峤发过来了,她是谁的好闺蜜,不用我提醒了吧?”


    周凛低低应了声。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宋辞都要气笑了,又很无语:“林时稔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沈序清站一块,不管是颜值还是学问,瞎子也会选你。”


    可是偏偏就有人眼神不好。


    周凛从玻璃壁中看自己的影子,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是即使在路上也会被人多看一眼的那种,他从小到大都没有遭过冷遇,这辈子唯一的例外就在林时稔这儿了。


    宋辞还在碎碎念:“下雨天,伞也没带,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站在路边,还是我和唐诗送她回家的。”


    他企图用言语构建出让人心疼的画面,好刺激一下自己的好兄弟。一场轰轰烈烈的绯闻,女主角面无喜色,男主角干脆不来了,傻子也能看出点门道儿……宋辞暗戳戳地试探:“你真的不回学校了吗?”


    周凛安静了好几秒,下颌线紧了又松:“再说吧。”


    他做事有自己的时间进度,运动会上曝光绯闻只是第一步,现在是以退为进……


    那天淋了雨,林时稔有些感冒,晚上就收到了沈序清的消息,他说家里决定还是在淮市保守治疗,还说家里人要请她和她妈妈吃饭,林时稔婉拒了。


    这些天里,学校又出现了个大新闻,许意荞发了条社交媒体火了,吸引了好几拨外校的男男女女放学来堵人,最近大家都在讨论这事儿,据说还有网红的MCN找来了,她和周凛那点捕风捉影的绯闻已经无人在意了。


    午休时间,阳光透过窗帘留下斑驳的树影,教室里趴下一大片,林时稔单手撑着额,怔怔地望着身旁空落落的位置发呆。


    时间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她发给周凛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至今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不仅如此,他的朋友圈和微博,也全都处于停更的状态,就像真的从生活里消失了一样。其实说起来,周凛也是受害者,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无辜,不仅受伤了,还承受了她当天情绪失控的怒火。


    董蕊从卫生间回来,路过她时瞅一眼:“你感冒好了吗?”


    林时稔抿着唇,小声地回:“好了,就是每天都犯困。”


    董蕊在她前面的空位坐下,手肘撑在桌面上:“老陈怎么不给你安排新同桌,不会是还给周凛留座位吧?”


    林时稔捧着水杯喝了口水:“我也不知道。”


    “我那天问宋辞,他也说不知道,怎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抱着纳闷心态,声音有点大,后座的男生突然冒出一句抱怨:“要聊就滚出去聊,还让不让人午睡了。”


    本来是一句挺正常的提醒,但是对方的用词和语气特别不善,董蕊条件反射地看向声源处,嘴角抻平:“你有没有礼貌?”


    男生顶着油头爬起来,捞起桌上的眼镜戴上,不耐地撇撇嘴:“影响别人睡觉,你们还有理了?”


    他叫蔡师琛,因为有鼻炎,每天擤鼻涕的次数特别多,用纸量也大,班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蔡伦。


    林时稔不用回头也知道发脾气的人是他,她从换到蔡师琛前座的第一天起,就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有几次扫地之后椅子进不去,让蔡师琛挪桌子,他要么黑脸,要么视若无睹,一副瞧不上她的样子。


    林时稔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他,还曾经一度想要问问,后面听见他跟别的男生闲聊,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蔡师琛是汇文中学愤青的代表,认为学校把重点班的同学贬回平行班,实在是过于残忍,好几个降班的同学都抑郁了,每次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总是一身正气。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林时稔是认同他的观点的,但他不该时时刻刻对她摆脸色,好像这种局面是她造成的一样。


    董蕊当时就控制不了情绪,直接怼回去:“昨天中午男生们打球回来的声音大多了,怎么没见你跳脚,你就是欺软怕硬!”


    蔡师琛像被人戳中了痛处,眼睛瞪得很凶,刚要说话,后门传出另一声巨响,厉鹏飞的可乐砸在了地上,原本竖着耳朵听这里的人,也都集体往那看,厉鹏飞笑嘻嘻地道了个歉。


    董蕊嘴角勾起一抹轻嘲:“某些人怎么现在屁也不放了?刚刚脾气不是很大吗?”


    她骂完就扭头回了自己位置,没留心那道毒蛇似的视线,林时稔全程看得仔细,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高三的第二次月考。


    一连两天,学校都笼罩在考试的氛围里,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和考砸了叹气声此起彼伏。


    林时稔心情不错,她前面几科考得还挺顺利的,这会儿正步伐轻松地往五班走,考最后一科物理。


    走廊靠左第三间的教室里,监考官老师在拆试卷,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蔡师琛坐在那里,面前仍然摆着一大包纸巾。她在他前座找到了自己的考号,坐进去的时候,又听见抽纸擤鼻涕的声音。


    考试铃急促地打响,氛围一秒变得紧张,林时稔吸一口气,开始答卷。


    这次月考的难度降低了,她答得很顺,正在思考的时候,突然觉得头皮一痛,她捂住后脑住后看,蔡师琛无辜地跟她对视。


    林时稔克制地压低音量:“你拽我头发干嘛?”


    蔡师琛装模作样地摊了摊手,用口型说:“看你不爽。”


    监考老师还在过道里徘徊,没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林时稔不再理他,继续做题。


    过了几分钟,后背又被笔尖戳了一下,她压着情绪调坐姿,又往前挪了挪椅子。


    蔡师琛的意图林时稔大概猜得到,用这种幼稚的小手段来影响她的心态,一旦她考砸了,正好可以印证她不配进去重点班的说法。


    可能是在陌生的环境,周围又没有认识的人,他的胆子出奇的大,一场考试,她被扯了两次头发,被笔尖戳了三次,林时稔全都忍了下来。


    快交卷的时候,后背又遭遇到了袭击,这次不知道蔡师琛用了什么工具,还是林时稔运气不好,她听见内衣带子“咔哒”松开的声音。


    那一瞬真的又羞又气,眼泪差点飙出来。


    考场里是紧张而宁静的氛围,林时稔突然动静很大地回头:“你干什么?”


    周围人三三两两地看过来,就连监考老师都惊动了,他眯着眼睛看过来:“吵什么?考试呢。”


    林时稔不说话,只用一种文静却不示弱的眼神看着蔡师琛,直接质问:“你为什么用笔戳我?”


    监考老师过去了,蔡师琛怂了,脸上挂上虚伪的歉意:“我笔掉了,想让你帮我捡一下。”


    像故意刺激她似的,他的原子笔在指尖撞出轻微的“咔哒”声。


    “你撒谎。”


    “我没有。”


    林时稔抓起桌上的笔扔他脸上:“你是故意影响我考试的。”


    蔡师琛被砸中了,轰一声起身:“你是不是有病!”


    眼看这事儿时不能善了了,监考老师清了清嗓子,提醒那些看热闹的人:“答完了可以交卷,没答完继续答。”


    视线重新落在林时稔和蔡师琛身上时,他说:“你们两个是哪班的?”


    “一班。”


    “一班。”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监考老师微微松了口气:“行,都是一个班的,那就省事了,考完试你们不要走,我会把事情反映给陈默老师,你们先考试。”


    林时稔的眼睛很红很红,最终还是没有将羞耻的事情宣之于口,只是眼眶内蓄满泪水,情绪崩溃地继续答题——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


    什么?我老婆被人欺负了?火速回学校!


    降温了,宝宝们注意保暖


    第30章 打架


    事情并没有在当天得到解决。


    监考老师收卷后就把情况汇报给陈默, 陈默因为正在开物理教研组的会,实在抽不开身,就让他们明天早上去办公室找他,蔡师琛摔摔打打地走了。


    林时稔一整晚都没有睡。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考场上发生的事, 回想内衣扣子当众弹开时的羞耻, 回想蔡师琛看她时轻蔑的眼神, 她攥紧被角的手微微发抖, 心口堵着一口郁结难舒的气。


    第二天, 林时稔一早就到了学校,彻夜难眠的黑眼圈在脸上昭然若揭。


    距离早自习的铃响还有二十分钟, 教室里的人并不多, 男生们咬着早餐嬉笑打闹, 女生们半湿的长发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冷香, 她背着书包笔直前行, 直到到达四楼走廊的尽头, 停到陈默办公室门口。


    虚掩的门内,女人暴躁的声音传出来:“保送Q大了就可以打人吗?”


    林时稔敲门的手僵在空中,从她的角度看进去, 办公室正中央的位置坐了三个人, 男人坐姿斯文,女人嘴型呲着, 蔡师琛坐在他们后面, 满脸挂彩, 意志消沉, 眼神里带着怯,跟昨晚嚣张气焰时判若两人,视线半点都不敢往对面看。


    而让他害怕的人, 就泰然地站在陈默旁边,背对着门,正对着他们一家三口。


    陈默看过去:“蔡师琛妈妈,事情还没搞清楚,别这么早下结论。”


    校园里学生的摩擦事件层出不穷,他处理起来也算游刃有余,只是没想到,事件的主角会是他俩。


    张雅萍脾气急,刚要炸,被蔡涌一个眼神刹停了,他扶了扶眼镜,开门见山地说:“两个孩子打架了,肯定双方都有责任,但我们昨晚问了蔡师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打。而且打得实在太严重了,伤又全都在脸上,孩子自尊心强,今天说什么也不来上学,我们不得已才送他过来,想着跟您沟通一下。”


    一段话说得挺技术流的,不仅识大体,还轻轻松松地把加害者和受害者都说清楚了。


    陈默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打人,侧头问:“周凛,你说说怎么回事。”


    听见这个名字,林时稔心脏莫名停跳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紧张的喘息。


    周凛怎么在这里?他为什么要跟蔡师琛打架?她压下心里的疑问,无声地收回要敲门的手指。


    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穿了件黑色卫衣,袖口挽到小臂,结痂的伤口处又添新伤,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的。


    周凛的视线随着陈默的问话慢慢挪向对面,面容平静地说:“可能看错了吧。”


    几个字掷地有声地在空气里饶了一圈后,张雅萍腾一下站起来,五官因为气愤而扭曲:“什么叫看错人了?你把我儿子打得鼻青脸肿,用一句看错了就能蒙混过关吗?我告诉你,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事儿今天没完。”


    陈默也呵斥:“周凛,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张雅萍用手指着他:“陈老师,学校必须给他个处分。”


    蔡涌紧跟着逼问:“您看他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要不把他家长请过来吧?”


    当着众人的面,陈默也没法偏袒,只能以慈父教训逆子的语气说:“你现在解释还来得急,蔡师琛父母也是明事理的人,做错了事情就道歉,然后该这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周凛始终默不吭声,黝黑眸底一片清明坦荡,对他们的质问充耳不闻,不管是劈头盖脸骂他的,还是苦口婆心劝他的,如老僧入定了一般。


    这种态度彻底把张雅萍惹火,嗓门比刚刚更有劲儿了:“周凛,我过去一直让蔡师琛以你为目标,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你不就是仗着成绩好吗?要是Q大知道你道德品质败坏,无故殴打同班同学,还会给你保送资格吗?”


    “慎言。”


    陈默有些不满,他刚刚在电话里把情况跟周和裕说完,就听到这句近乎威胁的话,手机往桌面上重重一掷,动作带着浓浓情绪:“都是孩子,有矛盾就解决矛盾,怎么还能影响人家前途呢?”


    “陈老师,你看他的态度……”


    “周凛家长一会儿就到,你们当面说。”


    对峙趋于白热化的时刻,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林时稔从外面进来,瞬间成为五双眼睛的焦点。


    陈默往她那看一眼,收了收表情:“你先回教室,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晚点再来。”


    林时稔没有动。


    她看向办公室里被那家人群而攻之的周凛,他眼角和下巴上都有伤,在第一秒跟她对视之后,很快把脸移开,这个行为让林时稔心里的猜测呼之欲出。


    目光扫视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林时稔胸口轻微起伏:“昨天蔡师琛骚扰我,周凛打他是见义勇为。”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傻眼了,蔡师琛嘴里“我没有我没有”念叨了好几遍,张雅萍立刻无缝反驳:“你在胡说什么?”


    林时稔把昨天考场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讲了一遍。


    蔡涌起身把办公室的门阖上,重新坐下来的时候,换了副面孔:“小姑娘,你是不是为了替周凛开脱,故意撒谎的。”


    林时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没有诬陷他,是蔡师琛故意骚扰我。”


    这是用了怎样的心情说出来的,嗓音起颤,眼尾红透,情绪看起来像是在忍,周凛慢慢抬起眼,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把蔡师琛暴揍一顿。


    “这事儿我知道。”


    陈默捞起手机,调出微信记录给他们看:“他俩昨天在考场上确实发生了冲突,监考老师跟我说了,我本来想早上跟他们聊聊,没想到跟打架是同一件事。”


    别怪他一碗水端不平,作为一个老师,偏心成绩好的学生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况且,周凛从来都不是喜欢打架挑事儿的人,林时稔更不是,所以他更相信周凛替打蔡师琛是另有隐情。


    脑袋里突然想起运动会那次的绯闻,难道这俩人真的谈恋爱了?


    另一头,张雅萍手掌拍在扶手上,眼睛用力地瞪过去:“就是男生和女生之间小打小闹,用骚扰两个字,是不是太恶毒了。”


    林时稔咬住腔内软肉,听着她说下一句:“而且蔡师琛没让你受伤吧?周凛是把蔡师琛打成重伤,你们两件事,是一个性质吗?”


    “骚扰和打架,两个事情都很恶劣,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陈默给这件事下论调。


    “陈老师,这怎么能一样呢?”


    上课铃打响,眼看事情吵得越来越没有头绪,陈默拎起椅背上的外套:“你们先冷静一下,我找其他老师换一下课。”


    陈默出去了,办公室里虽然安静,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呼吸声中蔓延。


    张雅萍原地徘徊了几步,张口直接骂:“我就说直接报警,你非说先找老师解决,儿子伤得这么重,足可以构成轻伤了。”


    她从喉咙里挤出一抹冷笑:“还说自己内衣扣子开了,笑话,外面还穿着校服呢,又不是胸被人看见了。”


    林时稔盯着脚尖,纤长的睫毛低垂,敛去所有情绪,她将下唇咬出一道白印:“学校要是给周凛处分,也得给蔡师琛处分,你们要是给报警的话,我也报警,我就跟警察说蔡师琛性骚扰。”


    换言之,他们想往周凛身上安什么罪名,蔡师琛一样会得到反噬。


    林时稔的性格一直很柔,周凛很意外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性骚扰”这个词一旦沾上,女生会声名受损,男生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这下连蔡师琛都坐不住了,眼睛赤红地看着她,凶得想要把她生吞活剥:“你可真恶心,我只是整你两下,你就说我性骚扰,有证据吗?”


    周凛挡在她前面,一个箭步拎起他的衣领,眉眼锐利且冰冷:“你再说她一个字试试看。”


    这是林时稔第一次直观地看见他发火的样子,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狼,盯着自己的猎物,


    蔡师琛似乎被吓破了胆子,抱着脑袋瑟瑟发抖:“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了。”


    蔡涌瞬间就脑补出自己儿子被打的场景,扬着拳头让他撒手,张雅萍歇斯底里地喊:“报警!立刻报警!”


    现场吵得不可开交,林时稔颤着手指从通讯录里翻辛晓梅的名字,电话接通的一刹那,眼泪砸到地上。


    她带着哭腔说:“妈妈,你能来学校一趟吗?”


    ……


    陈默不明白,自己就离开一会儿的功夫,战斗怎么就升级了。


    辛晓梅右手往腰侧一掐,看人的眼睛泛着寒光:“我在医院工作,验伤方便,报警也方便,你们死不死、坐不坐牢的跟我们没半毛钱关系,最好前途尽毁还少两个竞争对手。”


    辛晓梅的那把火山嗓,比起张雅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话内容更是惊得所有人噤声。


    林时稔对这种场景并不陌生,她过去经历过太多次了,过去总嫌弃辛晓梅这个样子丢人,可今天依然那么复杂的多眼神落身上,她却只觉得鼻酸。


    辛晓梅扔是迎战的架势,嘴角翘起明晃晃的冷笑:“我好歹在医院工作二十年,什么大人物没见过,今天我就豁出去了,把没用过的人脉都搭上,你们看看是联系公安局局长,还是淮城市市长,你们想闹多大我都奉陪!”


    周和裕是从出差半路赶回来的,带着风尘仆仆的疲倦,从始至终没敢跟两个妈妈对上线,因为他心里明白,不管怎么说,周凛都是最没理的那个,所以只能一声不吭地喝水。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去厕所了。


    张雅萍哑火,最后还是蔡涌打圆场:“没那么严重,就是孩子们闹了矛盾,说开就完事了。”


    辛晓梅:“你们都说开了,我还有疑问呢?”


    陈默终于插了句话:“林时稔妈妈,你还有什么要求?”


    捞过一旁的转椅,辛晓梅终于肯坐下了,她拨了拨头发:“周凛爸爸,麻烦你个事。”


    周和裕像被老师点名似的站起来:“什么事?”


    辛晓梅拿手指指向张雅萍:“你把她内衣带解开。”


    周和裕还怔着,张雅萍气得差点一口血咳出来:“你,疯了吧?”


    “怕什么,办公室里的人又不多,而且你外面穿着衣服呢,我们又没看见你的胸。”辛晓梅用她说过的话扎回去。


    林时稔静悄悄地看着辛晓梅把蔡师琛一家三口怼到脸色发白。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儿子被打不冤,就当是给林时稔赔罪了。”——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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