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兴奋得浑身都在颤栗, 流淌于四肢百骸中的冷血仿佛被滚油浇了一遍,发出刺耳狰狞的滋啦声,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活跃了起来。
原先波澜不惊的神态如剥落的鱼鳞般瞬间崩解, 狰狞的杀意取而代之。
而这, 仅仅只是一个与源雅一有几分相似的侧眸。
“那个家伙……那个人……很像源雅一。”
无惨粗暴的推开窗。
过分的暴力当即让推窗发出相当难听的咯吱声, 立刻引来了下面行人的注目, 但都在对上恶鬼的眼时, 出于本能,恐惧地挪开了视线。
绯惊诧不已。
外界昏沉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屋内一小片区域, 但也只是让室内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反倒给无惨苍白的脸色打上灰扑扑的光晕,死气沉沉的。
可那对红梅似的眼眸此时却仿佛浸满了水光, 鲜亮无比,耀眼得几乎要把绯给灼伤。
无惨好似在一瞬之间活了起来。
恶鬼肆无忌惮地逡巡着来往的人群, 捕捉他刚刚瞥到的身影。
“是他对吗?绯!”
他急于找绯求证。
他想要让绯给个确定的反应。
点个头都行。
然而他失望了……
绯惊骇地望着对面正处在极端的愤怒与狂喜之中的恶鬼, 心如擂鼓,害怕得不知所措。
因为她心知肚明, 方才源雅一的确是出现在了下面。
她预想过这次和无惨出来或许会遇到源雅一,可她没想到真快。
“我刚刚,并没有感受到……雅一大人的气息。”
绯谨慎地说。
她和源雅一之间的联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淡, 先前也是感知了很久才确定源雅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
“说谎!”
无惨以一种声嘶力竭的口吻低吼道。
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屋子里充满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恐惧, 她开始害怕与无惨的目光相触。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惩罚的时候, 无惨只是探过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重重地摇晃了一下。
“我刚刚看到他了!虽然没看清楚脸,但我可以肯定,那样的一双眼睛只有源雅一有。”
像笼罩在阴霾之中的夜空, 没有一颗星辰闪烁,只要见过就让人印象深刻。
数百年来,他只见过源雅一身上有那种黑到毫无光质的瞳眸。
唯有源雅一才能拥有!
即便刚刚他只是只是不经意地一瞥。
他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因为面具投下的阴影促使那只看看过来的眼睛染上了深沉的黑。
无惨不会放过任何可能。
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无惨现在开始怀疑绯软磨硬泡非要让他一起出门是不是故意的了。
这丫头向来喜欢源雅一,自五百多年前和他遇上之后,便一直待在他身边,绯坚信只要跟着他就能找到源雅一。
巧的是,他也这么认为。
“告诉我,是他对吗?你不是想和他见一面吗?”
绯惶恐地捏了捏自己藏在袖子底下的手。
“我不知道,无惨大人,方才我从未瞧见您所看见的那人。”
面对眼前势必要将源雅一吞吃入腹的无惨,她再次犹豫了。
“……”
无惨心底涌现难言的失望。
他想要怒斥绯的无用,想要怨恨方才那人怎么不把头多转过来点,他甚至气恼下面的人太多,怪他们扰乱了他的视野。
过去的几百年,他找了很多地方,遇见过很多人,自然碰到过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妄想从他手里骗到点什么,也让不少人成了鬼。
可那群无用的蠢笨下属显然不能承受他血液所带来的力量,在转化过程中顺便还把脑子也丢了,居然没有一个鬼为他带来哪怕一星半点的好消息。
别说源雅一这个活生生的家伙,就连蓝色彼岸花的影子都没找到。
后者可是完完全全不会动的,如果有的话,肯定是生长在的某一个地方,只是还没有人发现而已。
无惨疯狂的模样让绯惶惶不安。
源雅一先前是以咒灵之身给她赐名,或许是“规则”出现了漏洞,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现在弊端开始出现了。
她感受不到源雅一如今的状态。
冒然将源雅一暴露在无惨面前很危险。
这是跟随夜卜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她的,而她也决定相信。
神器以守护神主为职责,这是不可违背的,就算无惨以前跟源雅一关系亲密也不能让她背叛。
因为背叛的神器会主动堕落妖化。
她不知道感染恙是什么感觉,但她知道自己妖化时是何等的丑陋,就像一条长虫。
无惨这几声质问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连茶碗里的茶水都没有凉多少。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当即抛下绯立刻冲下了楼,却在即将跨出门的那刻顿住了脚步。
现在是白天,虽说密布的乌云遮住了阳光,但也不是完全对他无害。
比起找到源雅一,他更恐惧死亡,任何会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存在,他要么选择消灭,要么敬而远之。
绯等无惨消失在自己面前后,立刻撑着手,将自己的脑袋往窗外探去,寻找起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快要下雨的缘故,周围的人一下子变得多了不少,攒动的人群像挤在一起的蚂蚁,那些裹着头巾的脑袋晃来晃去,让人头晕眼花。
她隐隐松了口气。
源雅一可能知道她和无惨在这,没有主动来找他们已经能说明很多了,他会和无惨见面的,或许不是现在?
那无惨呢?
“无……月彦大人!”
绯快速把到了嘴边的真名给吞了回去,叫了声无惨常用的一个假名。
还好无惨不是以月姬的身份出现在这的,不然这么冒冒然然地跑出去,被人看见有点麻烦。
要是有斩鬼人混迹在里面更麻烦。
这不是最重要的。
意识到无惨为什么没有直接跑出去找人,绯抱起放在一旁的黑色唐伞匆匆下了楼。
即便是阴天,无惨也最好打上伞。
“月彦大人。”
无惨撑开伞毫不犹豫地推开拥挤的人群,来到先前他看到源雅一的位置,却一无所获。
绯则是亦步亦趋地抓住他的袖口跟在后面。
在那么一瞬间,无惨的确是笃定的。
但现在,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滚血缓缓平静下来。
那家伙难道会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面前吗?
而和绯预想中的不同。
源雅一的确没注意到自己一不小心溜来的这片地方藏着一只恶鬼,在他还没坐到茶坊里时,便率先遇到了一个巫女。
不得不说,正规神社中的神官巫女还是相当有本事的。
在他悄然无声地走在拥挤的人群中时,对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看着不太明显,但很多人类都在经过源雅一时下意识绕开了他,灵感不高的人是不可能注意到了。
那位巫女迅速穿过人群来到了源雅一面前,恭恭敬敬地领着他走到了一个更为偏僻的小巷里,自然也就错过了从茶坊中试图追寻他的那对红眸。
巫女铃微微躬身,“您是……”
于她而言,源雅一实在是太好认了,对方一站在人群里,就让周围阴沉沉的环境陡然变得皎洁无比。
源雅一不打算把自己的名字说出去:“我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无名神,别在意。”
巫女铃心领神会,“您是在寻找什么吗?”
她注意到源雅一不停地在观察周围的人,偶尔会在窝在一块讨论的人边上短暂停留,似乎是在倾听。
源雅一也没拐弯抹角。
“你知不知道有一口奇怪的井?”
巫女脱口而出,“食骨之井?那个专门用来处理妖怪尸骨的地方。”
源雅一眼睛都亮了。
“你知道?它在哪?离这近吗?”
“听说是在武藏国附近的阿枫村,您可以往那个方向走,那里有强大的结界守护,很容易就能看到。”巫女铃当即给源雅一指明了方向。
源雅一了然地点点头,面色有一瞬古怪。
不久前,缘一曾给他看过一张潦草的地图,武藏国在东京境内吗?
还是那口井可以随意挪动?
“您要现在过去看看吗?”巫女铃热心肠地表示可以为源雅一带路,神社里还有其他神官,她可以短暂地离开几天。
“不,不用了,谢谢你。”
“您客气了。”
源雅一不是个路痴,打听好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后,他便打算去找缘一,巧的是这位巫女竟然跟他同路,便跟在他身边,时不时说些武藏国的事。
“这里一直都是这么热闹吗?”
阴沉沉的天气也没让周围的喧嚣吵嚷小声一点。
“是那位传说中的月姬大人即将嫁往人见城,城里的将军大人正在筹备。”
“月姬?”源雅一猜这是某位大名家的姬君,“为什么说是传说中的?”
“那位姬君身染怪病,不能见日光,连寝殿里的窗户都蒙上了黑纱,侍从们寻常进入,都只是开着一条小缝,从不会让光线投照进去太多,也鲜少见到外人,听说长得十分貌美。”
源雅一不觉得有什么,可能是对紫外线过敏,还是比较严重的那种。
“没有医师去看过吗?”
“将军大人十几年来都在搜寻各地的明医,但顽疾难治。”
源雅一:“这样啊……”
他只是无聊听了两句,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反正也不关他的事,家族间的联姻很常见。
源雅一很快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类似寺庙的场所,门口还悬挂着类似御幣似的白布条,上面写着“极乐”的字样。
不少女子进进出出。
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约束力没那么让人窒息,除了贵女外,普通人家的女孩都能大大方方地出门,这么集中在一个地方还是挺少见的。
“那是什么地方?”
巫女沉默了会儿,低声回答:“万世极乐教的教所之一。”
源雅一眯了眯眼。
宗教?
那地方似乎不太干净。
有一丝不太明显的血腥味,被来往的人味掩藏得很好。
和巫女铃告别后,源雅一很快就找到了缘一,对方身后的空背篓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缘一,等久了吧?我们走吧!”
“好。”缘一点点头,“我刚刚打听好了接生婆。”
“是吗?那真的太好了!在哪呢?要不要顺便把她一起带回去?诗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吧?”
“不急,她说要准备一些东西。”
“也是。”
打听了好几天,缘一可算是找到了可靠的接生婆,就是离他们的住处有点远,到时候需要亲自跑过去把接生婆接过来。
“等等……”
回到缘一和诗的家后,源雅一忽然发现了盲点。
“所以,你原本打算就这么留诗一个人在家里吗?”
还是个快生的孕妇,怎么看也不适合独自待着吧?
不知道是不是缘一不太擅长和别人接触,他和诗的家在村子外圈,靠近森林,和其他人家隔开了几个水田。
虽说乡里乡亲都相处得比较好,关系很亲厚,缘一有时还会帮村民干点农活,但离得太远了点,要是发生点什么,村里人都来不及赶过来。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源雅一考虑得更多一些。
林子里经常会藏一些不详的东西,尤其是在诗还怀着孕的情况下。
虽然源雅一在这两天没怎么见过,但他觉得是有的,气息还残留在那,或许是因为缘一经常在家陪着诗,它们并不敢靠近,怕被缘一给灼伤。
为什么不雇人去跑一趟呢?
钱不够吗?
还是担心来不及?
缘一平静地将目光转向了源雅一。
“我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她不是一个人在家里。”
“?”
源雅一震惊不已。
“我不是人啊!”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在骂自己,但的确是事实。
而且他们才认识多久?
缘一坦坦荡荡:“我们相信你。”
“……”
源雅一顿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又拧成一团了。
这俩人到底长没长心啊?
万一他是那种城府很深、擅长伪装的呢?
“下回别这样轻易相信别人了。”
源雅一觉得缘一和诗才更像是需要被长辈照顾的小孩。
他要是不在的话,诗岂不是真的一个人待家里了?
诗:“那就麻烦你了,雅一君。”
“……不客气。”
就当收留了他的回报。
源雅一不喜欢欠别人什么,顺变把人情还了也好。
等缘一回来后,他就去那个阿枫村的食骨之井看看。
缘一做事很利落,在家休息了一晚,便捯饬捯饬准备去山的那头把接生婆给带回来了。
然而缘一却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源雅一对此深深叹气。
意料之中。
因为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即将要做的事一切顺利。
诗难免因为远行的丈夫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缘一是碰到了什么吗?”
“说不定是路上遇到了要帮忙的老头儿老太太,缘一想着把他们给送回家吧?不用担心。”
源雅一安慰了两句,当然他只是随口一猜,别看缘一始终一副表情淡淡的模样,实际上比谁都要热心肠。
他在想要不在这布个结界,然后去把缘一找回来。
这荒山野岭的,可不比现代,鬼知道会在路上遇到什么,过了逢魔时刻后,最好别出门。
真不让人省心啊!
诗点了点头。
正如源雅一先前想的那样,怀有身孕的女子非常容易吸引一些污秽之物。
尤其是孩子即将出生的时候,还未接触过世界的婴孩灵魂十分纯洁,血液干净,肉质细嫩,喜食人的存在都比较偏好这口。
连本来身为人类的两面宿傩也嗜好吃女人和小孩。
源雅一面色微沉。
空气逐渐凝滞。
“雅一君?”
觉察到紧张的气氛,诗撑着门框,有些惶惶然。
源雅一伸出手,接触习习晚风。
“味道变了。”
风把诗的气息带向了远方,将某些肮脏的东西给吸引过来了。
恶妖吗?
还是别的什么?
血腥味很重。
该不会是四魂之玉上的封印松动了吧?
源雅一勾出挂在脖颈上银色项链,捏着坠在下方的晶体仔细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
不过这玩意儿里面似乎藏着一缕灵魂,不停诱惑他许愿。
对此他表示——滚。
知不知道直接把声音塞进脑袋里相当恶心?
再在他脑子里说些废话,他不介意去找把破魔之剑把四魂之玉给净化了。
“回屋子里去,诗,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开门。”
“好,雅一君小心。”
诗没有丝毫犹豫,也没发出任何疑问,转身进屋,扣上了门栓。
夜幕四合,林间响起一阵急促的窸窣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匍匐爬行,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暗夜中回响,听起来有点像恶兽在搜寻食物。
源雅一轻抚着木纹刀鞘上自然的纹理,眼皮抬起时,妖刀被无形的力量迅速推出,凛然冷光一闪而逝,接着便被暗沉的血光所取代。
“扑通——”
重物滚在地上的声音。
是颗长了犄角的脑袋。
“嗬嗬——”
被砍下的头还在急促喘息,人形的肢体爬过来将断头重新按在脖颈上,伴随几下黏腻的声音,生长而出的皮肉重新将头与身粘合好了。
清冷月光刺破阴云,重新落了下来。
源雅一盯着地上那个奇怪的“人”,眉心紧了紧,“你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妖怪,也不是咒灵,刚刚那一刀竟然没把这家伙直接砍死,之前在平安时代,他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食人鬼。
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五条悟先前跟他说无惨变成了另一种奇异存在的事。
那还有没有其他像无惨一样的存在?
答案是肯定的。
“你是什么人?!”
才注意到这个小院子里还站着一个活生生的源雅一,恶鬼大惊。
他并没有闻到对方身上任何气息。
源雅一就好像突然出现,也或许是从最开始就站在那儿了。
“你的刀竟然能砍下我的头?!”
源雅一拔出插在篱笆上的短刀,甩了甩上面的血液,在恶鬼扑上来攻击时直接斩掉了四肢,然而那些手脚却蠕动着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在恶鬼嘲笑他杀不死他之前。
源雅一问道:
“你认识无惨吗?”
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像。
不是外表上的,是那种几乎和咒灵一样强悍的恢复能力。
“你怎么会知道无惨大人?”
刚说完,在源雅一古怪的表情下,恶鬼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恐惧而震颤的双眼控制不住地流淌出大片大片的泪水。
“不……不……大人,请宽恕我!请宽恕我!都是……都是这家伙的错,不是我不是我……”
源雅一皱眉。
为什么这家伙这么害怕?
无惨不在附近吧?
只是叫了个名字就让这家伙如此惊恐吗?
他怎么不知道无惨的名还成了禁忌词。
像是在背地里说上司的坏话还被当场抓包的可怜下属,并且那个小心眼上司准备当场开除他。
有那么严重吗?
源雅一把玩着手里的短刀,心里嘀咕着,但很快他就知道对于这只鬼来说,念出无惨的名字确实是件相当严重的事可。
只见恶鬼身后不受控制地长出了一只小肉手,在一把捏碎了心脏之后,还把脑袋给拧了下来。
原先怎么也没办法杀死的鬼一寸寸化为燃烧后的灰烬,顺着夜风消散。
源雅一:“!!!”
无惨的名字是诅咒。
念之即死。
无限城内。
无惨猛地睁开眼,胸腔内心脏强烈跳动的声音几乎要带动他的每一根骨头一同震颤。
他从一只叫出他名字的鬼的死前记忆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姿颀长,穿着深色的和服,手执一把平平无奇的短刀。
太像了。
是源雅一那个骗子吗?
但那只愚蠢的鬼竟然是匍匐在地上的,他根本没看到那个人的脸!
不过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那把刀有点眼熟——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比心]
下章应该会面对面见上[合十]
第87章 山樱
注视着地上还未消融的血渍, 源雅一只觉得心脏沉甸甸的,像块海绵一样泡进了冰冷的湖水里,重的提不起来, 更多的是疑惑。
无惨难道也成了这样野兽似的存在吗?
不, 未来的那个看着很正常。
至少从表面看来, 除了那双眼睛, 和普通人的也没什么区别。
不管怎么说, 他都更希望无惨更像人,而非兽, 曾经被咒灵的本能操控过一段时间的他,深知那种模样的丑陋。
源雅一恨不得回到那天晚上,让自己别出门, 让无惨别把那个老医师给弄死,现在好了, 半成品的药喝下去……
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后悔药这种东西, 而无惨本人说不定早就在几百年前把肠子都悔青了。
恶鬼的身躯因诅咒而湮灭,但他的血液依然残留在原地。
腥臭的血味引出了林子里很多东西, 借着浓稠夜色的掩映,源雅一甚至不需要从阴影里走出来就能将那些玩意儿给杀死。
不是什么入流的东西。
但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它们可是个大麻烦, 遇上了只能乖乖等着被宰割。
周边本就没什么太凶猛的家伙,不然这地方根本没人住, 人类在选择久居地的时候, 可不会考虑在一个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冒出个玩意儿能把自己吞吃入腹的鬼地方。
“缘一居然还没回来……”
他不确定继国缘一在路上遇到了什么, 希望那小子别摸着黑往回赶,先找个安全的屋子住下,去的时候可能什么都没有, 回来可就不一定了。
既然知道他拥有比人类更为强大的力量,就该明白他今夜会帮忙守好这里的。
还有……
“无惨……”
源雅一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无惨现在又是什么个情况?
跟那只鬼又有什么关系?
像是立下了“束缚”,只要违背就死。
他们一个两个的可真是太可恶了,居然半点提示都不给他,给他来个预警也行啊!
现在自己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飞来飞去,怎么也找不到对的方向。
但不管怎么说,先去食骨之井看看。
要是再跳进去,回溯个五百年,回到平安时代,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但若是……
想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源雅一的脸色难看至极。
怕自己把事情往好处想,偏偏发生了最差劲的情况。
他深知自己并不是个乐观派。
源雅一漫不经心地把发散的思绪拉扯回来。
极速奔跑的声音由远及近,与之一同的,还有呛人的腥气。
今夜第二只鬼。
对方似乎并不是冲着屋子里的诗来的,而是他?
不等源雅一出手,另一声铮铮刀鸣刺破夜空,深红的身影冲破夜色,在清冷的月光下仿若一簇燃起的火焰。
源雅一只来得及瞧见漆黑的刀身在月色下一闪而过,骇然的气刃绞杀而出。
奇异的是,那些迸发出的刃气竟形成一圈灼灼燃烧的日轮,刹那间照亮了夜幕。
恶鬼的头颅顷刻间切落,瞪大的眼睛里带着茫然与无措,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掉地上了。
一时之间,那些藏匿于阴影之中的恶妖被耀眼的阳焰所照射,无处遁形。
是继国缘一。
源雅一确信自己在这一刻看到了最为华美厉害的刀技,炽烈的焰火几乎要冲到眼前,烫伤视野。
丝滑流畅,毫不拖泥带水,从拔刀到挥刀,继国缘一轻盈的如同一片薄薄的柳叶,翩然间便完成了一系列动作。
“!!!”
那把黑色的太刀他见过,经常隔在屋子里的墙角。
可能是只想和妻子过着安稳的生活,继国缘一给他的感觉始终是个不像武士的武士,平常没怎么看对方带刀,还以为平常那把刀放在那只是摆设。
深藏不露啊!
而藏匿于无限城中的无惨正准备通过手底下鬼的视野,想要看清楚那个疑似源雅一的人。
他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自然得亲眼看到那个人的脸,才会放心。
然而也就在关键时刻,一抹夺目的光芒几乎要通过他与属下连接的血液穿透他的心脏。
无惨当即大骇,慌忙切断了自己和那个鬼之间的联系。
可即便如此,那种血肉被炙烤的痛感依然盘踞心头。
冷汗遏制不住地从额头冒了出来,后背也是汗涔涔的一片,衣料黏在身后,很是难受。
这一刻他离死亡无比接近。
像是直接被太阳照射一般。
恐惧如同附骨之疽不停腐蚀他的血肉,渗入他的骨髓。
纵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也依旧感觉到了血肉被撕裂的疼痛。
无惨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此刻的害怕,用双手将自己从榻榻米上支撑起来都做不到,只能颤抖着指尖,扶着面前的矮桌。
不远处的绯始终关注着无惨的动态,见到这一幕,立刻飞扑过来,稚嫩的手抓住无惨的肘弯,将狼狈倒在地上的恶鬼搀扶起来,坐到边上松软的蒲团上。
“无惨大人,发生了什么?是雅一大人的诅咒吗?”
以前只有无惨在尝试食用人类的血肉时,才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
无惨急促地喘着气,双眸紧缩,没有说话,努力平复着那种无法言喻的恐慌。
虽然他本身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但那种濒死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点,那只鬼对于死亡的害怕真真切切通过他的血液传达到了这里。
那是什么?
数百年来,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的杀死自己,除了阳光。
可现在不一样了。
不行。
他不允许。
任何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都不应该存在。
“需要让珠世夫人过来吗?”
绯瞥了眼无限城中的某间点着灯的和室。
对面阁楼上,一位姿态优雅的夫人听到了绯的话,轻轻点了下头。
无惨冷嗤了声。
“要她有什么用,那女人最好老实一点。”
他现在可不敢用珠世的药,再不确定是否百分百有效前,他是绝不会用自己去试珠世的药的,那女人看起来很想把他给毒死,虽然把这心思藏得很好……
绯欲言又止。
无惨借着绯的力道,坐端正了些。
“怎么?你又想说什么?给那女人说情?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良善的人?”
绯根本没有就基本的善恶观念,先前他杀人,绯还在边上毁尸灭迹,相当熟练。
“没事,珠世夫人不久前跟我说,有几味药材她想出去亲自采摘,上次的那些,根系被破坏了,影响药效。”
无惨拧了拧眉,很是不悦。
“你待在无限城里,接下来她跟我出去。”
绯点点头,没有异议。
与此同时,源雅一才刚从缘一那华丽的一刀中回过神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除了拥有一双特殊的眼睛,继国缘一并不是什么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他很清楚这点。
但一个普通人能让刀凭空自燃吗?
源雅一觉得自己要重新定义普通人了。
“是呼吸。”
源雅一:“?”
那是什么?
字面意思吗?
继国缘一简单解释了下他自出生以来就会的呼吸法和通透世界。
简单来说,就是运用呼吸在短时间内提升心肺器官的机能,从而提升战斗力,而那种神乎其寻的力量还可以做到一定程度的外放。
源雅一对此大为震惊。
在得知了继国缘一拥有通透世界后,他第二次觉得有些遗憾,继国缘一要是走出去,说不定能杀穿战国,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关他什么事?
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继国缘一自己做的选择,只要他自己觉得满意现在的生活方式不就可以了吗?
人家就喜欢追求平平淡淡。
别人的事少管。
因此他很快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不过……
他还是很实诚地问了一句。
“那个,缘一,你可以教我吗?就是那个呼吸法。”
技多不压身。
缘一困惑。
缘一点了点头,同意得异常爽快。
“但是……你可能学不会呼吸法。”
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也可以把自己会的刀技教给源雅一。
缘一这么想着,也说了出来。
“为什么?”
“我注意到你经常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呼吸。”
即便有像人类一样吸气呼气的动作,那也更像是源雅一简单的模仿,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的特别。
源雅一想想,觉得也是。
以前当咒灵的时候就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呼吸,而他也习惯了不呼吸。
这么一想,他的确和呼吸法无缘。
没关系,能学刀技也不错。
好在后半夜没出什么意外,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跑到眼前来碍眼,乃至之后几天也可以说是安安静静。
等缘一的孩子出生后,源雅一也向他们辞别了。
在这逗留得够久了,他得去找食骨之井。
阿枫村虽然属于武藏国,但离都城可算不上近,光是走就要从早晨一直到天黑,源雅一索性在武藏国内又停留了一夜。
期间听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城中逸闻,最多的无非是那位月姬要启程去人见城的事。
要想在下个圆月日内到达人见城,这两天就得出发了。
反正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源雅一唯一奇怪的点是,那位月姬居然选在了夜间出嫁,两家都对此没有异议。
在路上遇到个劫匪那不就完蛋了吗?
他没有太关注,只是在路过茶摊的时候,好奇听了两句便走开了。
八卦听听就可以了,他还有正事要做。
阿枫村的守护结界相当惹眼,只要顺着对的方向走下去,就不难找到。
源雅一的速度已经算快了,但抵达阿枫村时,也已经逼近逢魔时刻。
“设下结界的人很有本事啊!”
这可不是普通的守护结界,要是源雅一还是咒灵,在不用术式的情况下,是没办法突破的。
不过也仅限于防护,而不是反弹攻击。
他盯着无形结界上几乎看不见的铭文看了一会儿,心中赞叹了两声。
这结界术,仅次于天元。
虽然他对天元那个说话喜欢说一半藏一半的女人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结界术相当厉害,过去这么久了,想必有所精进。
源雅一宛如一只轻飘的幽灵般不紧不慢地跨过了结界,寻常人看不见他,可与结界几乎拥有同一感知的巫女枫瞬间就觉察到了结界不同寻常的波动。
过往的经验告诉她,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巫女枫撑着拐杖,温吞地走了出去。
源雅一并未想过要隐藏自己的踪迹。
大大方方地与一位右眼戴着黑色眼罩的苍老巫女狭路相逢。
“打扰了。”
后者在见到源雅一时,微微躬了下本就有些佝偻的上半身。
“您……这位大人是想要在这里寻找什么吗?”
她曾经遇见过无数邪佞之物,但一见到源雅一,便福至心灵般明白了对方是什么人。
巫女们或多或少都有沟通天地的能力,能看出来不难。
“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食骨之井在哪吗?”
不方便的话,他自己偷偷去。
源雅一默默在心里补充上一句。
好在神明这一身份有时候还是十分好用的,巫女枫很快为他指明了一个新的方向,并准确告知了食骨之井边上有什么,方便他寻找。
接下来就顺畅多了,源雅一没绕远路,走了最短的那条小径,可算是找到了食骨之井。
古井黝黑,仿佛一个无限吸收周围暗质的黑洞,只是靠近一点就仿佛能听到妖怪哀鸣的声音。
下面充斥着许多恶妖们的尸骨,带着古朽的腐败气息。
只要跳下去。
跳下去说不定就能去他想要去的那个时代。
源雅一握紧挂在脖颈上的四魂之玉,手撑在枯井边缘,深吸一口气,跃起,跳下,动作行云流水。
然而他的脚却结结实实地踩到了铺满骸骨的地面上,抬头还是熟悉的晴空,没有任何变化,呼吸之间依然是那股难闻的沉闷空。
“……”
他没有离开。
这口井并没有起作用。
难道他找错了吗?
“送我回去啊!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吧!”
源雅一死攥着四魂之玉,不知道是在质问着谁。
四周寂静无声。
「我能实现你的愿望。」
「找回剩下的碎片。」
「我可以帮你。」
「去吧!去把全部的我都搜集起来。」
「我来满足你的祈愿。」
四魂之玉又开始传销了。
源雅一:“滚。”
给他死远点。
他就算在这个时代耗死,也不见跟这种玩意儿许愿,这不明显在给他画大饼吗?
但如今的他回不了平安时代也是一个问题。
还是说,他本来就该回到战国,而不是平安?
在现代才几个月,而在这个时空,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吗?
那个未来的自己说,封印物出现在哪,他就也会在那。
是这个意思?
“那平安时代的事怎么办?”
等等,好像他在平安时代也没什么重要的历史遗留问题要解决,只剩下一个无惨。
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但于无惨而言,可是足足过去了五百多年啊!
这要是直接找上门,无惨百分百会宰了他的。
源雅一敢肯定,无惨早就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而他的失踪会被认定为逃避,无惨会觉得自己被羞辱了,然后愤怒就跟酒浆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浓醇。
要说无惨先前因为他骗他的事而生气,那现在估计进化到想要吃他的肉了。
“嗷——”
原本他们俩的关系就一团乱了,糟的不能再糟,结果又突然整这一出……
源雅一靠在井底的石壁边上,以头磕墙,直到嶙峋的石子在皮肤上留下一个个小印子他才停下来。
“这下麻烦了。”
……
在井底怀疑人生的源雅一直到月亮高悬于空才从里面爬出来,他得在夜露把自己的衣服浸湿之前,找个干燥的地方留宿一夜。
最好是废弃的神社或寺庙,他记得来的路上遇到过一个。
没考虑过去阿枫村住,在这个时代,半夜敲门可是件相当惊悚的事,又不是所有人都很缘一夫妇俩一样。
他可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但很快,游荡于一片山樱林中的源雅一就被冲天的火光和打打杀杀的喊叫声给吸引了。
远远看起,似乎是盗匪在洗劫商队,时不时还能听到金银财宝被抢夺时发出的叮当声,显然那些武士不是匪徒的对手。
后者显然早有准备,来势汹汹。
商队的人被杀得差不多了,还有一辆低调奢华的胧车仍然完好无损地停在原地,还有一些活着的侍从早就跑了。
人向来都是惜命的,大难临头的时候当然是各自飞。
那并非是胧车妖怪,只是普普通通的,由马匹拉扯。
边缘正站着个身着暗紫色和服的妇人,娴静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对那些凶恶的匪徒无动于衷。
不,不对。
那不是商队。
而是一群护送什么东西的武士。
他想起来了,武藏国的那位月姬好像是这两天离开。
该不会这么巧吧?
那胧车里坐着的,就是那位武藏国内有名的月姬?
源雅一绕到前方,翻身坐上一棵山樱树粗壮的横枝,不解地皱了皱眉。
以前也流行在夜里成婚,但那是在平安京里面,术师的聚集地,谁敢在那么多地方闹事?
这个时代……战国,怎么看都觉得白天更安全一点吧?
夜中前行,无异于明晃晃地盯着一块写满了“我是冤大头,我超级有钱,快来打劫我吧!”——的牌子。
胧车内即将被劫色的恶鬼脸色难看,劣质的血液气息丝丝缕缕地从外面飘进来,让他杀心顿起。
“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
珠世离得近,自然听到了无惨的暗骂,心中不知为何有点发笑。
没想到无惨还有这么一天。
她很少出无限城,这次心血来潮出来一趟,还遇到了这种事。
无惨竟伪装成武家女子出嫁,路上还恰巧不巧好死不死地碰到了劫匪。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如果今日在这的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怕不是要当场自尽了。
听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她讽刺地笑了笑。
不用她动手,性格高傲的无惨肯定无法忍受。
正如她想的那样。
无惨活动着手指,眼神阴翳,咔咔作响的指节碰撞在一起,异常刺耳。
也就在这时,一股极具诱惑力的清甜香味绕开那些腥臭的劣质血气缠上了他的鼻尖。
是稀血的味道。
无惨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猩红的舌尖滑过尖锐的犬齿。
很香。
珠世瞥了眼即将把手伸到她身上的匪徒,原本在心中计算着无惨可能会出手的时间,可下一刻,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被无形的气浪给震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她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但并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常年混迹于山林间的劫匪见多识广,知道自己可能是碰上了非人的存在,当即抢了财宝,落荒而逃。
珠世仔细观察四周。
树影摇曳,山樱花簌簌落下,仿若一场急急夜雨。
突然,她抬起头,在那些足以迷乱视野的赤红之间,发现了一片漆黑的衣角,如鬼魅般悄然无声地坐在那。
“珠世,外面有谁?”
“……月姬大人,是位路过的‘好心人’。”
珠世面上滑过不忍。
她也是鬼,自然知道什么样的血能够引起自己的食欲,无惨能闻到的,只会比自己更多。
那个人不知道他们是十恶不赦的恶鬼,甚至好心肠地救了他们一命。
而无惨却要……
珠世掐紧自己的手心。
无惨轻嗤了声。
看来蠢货无论哪个时代都有。
藏于美人皮下的恶鬼矜持地倾身探出纱帘,飘出视线,碎玉似的红眸似有所感般朝着源雅一所在的那棵山樱树乜过去。
那个所谓“好心人”只简单穿着一件轻而薄的纯黑和服。
洗练的月光正好有几束穿透了赤色山樱花,清清冷冷地照亮那人的小腿位置,干净纯白的足袋裹着一双劲瘦的脚,与搭在一边的黑形成强烈的色差。
很年轻,应该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手指骨很长,干净白皙的皮肉薄薄地覆在骨头上,隐约能看到因微微弯折而凸起的苍白骨节。
是双漂亮的手。
无惨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光看指骨就能判断出一个人长得好不好看。
对于即将成为自己食物的存在,要是更赏心悦目点,他享用的时候心情也会更愉悦。
即便他只能喝点血……
这一切都是源雅一的错。
伴随着樱枝的晃动,明明暗暗的光点在青年和服下摆灵巧跳跃,像散发微光的萤虫。
他顺着光影的变化慢吞吞地移动视线,扫过腰封的位置缓缓上挪,掠过那些银丝勾勒出的莲纹,又飘过整齐交叠的领口,短暂在青年刚好及颈的墨黑短发停留了一会儿。
最后才温吞地绕过锦簇的绯色花团,迎上那张半藏在樱花瓣后面的稍显青涩的脸。
熟悉又陌生。
更多的是后者。
只一眼,平静如死水般的心脏便狂跳了起来。
源雅一可以对天发誓,他只是随意垂眸瞄了眼,不是故意要看这位新嫁娘的,纯粹都是因为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
主要是留意到对方一直在以一种打量食物的目光肆无忌惮地逡巡着他的身躯,让他心里有点发毛。
然而在看清白纱底下的唇抹红脂的人时,他先是怔愣片刻,旋即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原本撑在树干上的双手忽然卸了力道,往后一滑,差点让他以一个滑稽的姿势狼狈跌下树。
嘶——
真是要命了!
他居然看到无惨的同位体了!!
还是穿着华美色打掛的稀有款!!!——
作者有话说:1.按个爪爪叭![比心]
2.色打掛:武家贵族女子会穿的嫁衣,花纹华美又繁复,桃园奈奈生在动漫最后和巴卫结婚时穿的婚服就是色打掛。
第88章 捕捉
那是无惨?
那是无惨!
有那么一刹那, 源雅一还以为夜黑风高,自己出现了幻觉。
无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什么一身女装扮相?
那张精致的脸上如今点缀着些许脂粉,涂了好看的绯樱色唇彩, 双颊微红, 气血充足, 再加上一件云霞似的色打掛披在身上, 衬得人端庄又华美, 连眉间的刻薄都少了几分。
第一眼他差点没敢认那是无惨。
比起男相,无惨女相的脸部线条要更为柔和, 连那双常含憎恨的眼睛都变得文雅了不少。
身姿与容貌虽有些许属于过往的影子,却是大不相同,气息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或许是要拟态的对象年龄太小的原因, 无惨的样貌也更偏青涩稚嫩,身材也更为娇小, 整个人被宽大的色打掛拢着, 看起来像只裹着布帛的雀鸟可怜地缩在笼子里。
这让他怎么敢认啊?
谁见了都会觉得这只是为贵族出身的姬君吧?
源雅一懵了。
脑子里的线纠缠在一起,乱七八糟地堆成一团。
他震惊得都说不出话了。
实话实说, 他能认出来是无惨,全靠刚刚那个甩过来的犀利眼神。
总算是知道拥有“六眼”的五条悟平常接收过载的信息量有多头疼了。
既然是无惨,那方才他就没必要出手, 说不定他再晚点,无惨得把那群冒犯他的家伙全部撕碎, 反正四周无人, 杀人灭口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说, 无惨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月姬大人?
这个倒霉悲催的队伍实际上是护送无惨出嫁的?
源雅一陷入了深度混乱,已经开始在心里自问自答了。
谁要嫁人?
——哦,无惨。
嫁给谁?
——不知道, 不认识。
源雅一烦躁地扣紧了底下坐着的粗糙树皮,黑眸愈发暗沉无光。
要知道,他们俩还没分手呢!
当然,这暂时不是重点。
要么现在和无惨相认,要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源雅一眼下面临两个选择。
无非是被揍一顿和被狠狠揍一顿的区别。
那么无惨有可能认出他来吗?
毕竟现在过去五百多年了,就算是妖怪那样的长生种,记忆也会在漫长的时光河流中逐渐被冲刷。
好吧……
可能性很低。
无惨原先只是像人类那样的梅色眼睛在看到他的那刻就瞬间转化为竖瞳了,藏在虹膜中的每一条裂纹。
过于优秀的夜视能力让他清清楚楚地瞧见了恶鬼额角与脖颈上攀附的淡青色筋络。
离无惨最近的珠世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躁动,那些流淌欲血管中的鲜血猛然迸发出烫人的灼热。
她的心脏和脉搏都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猛烈而迫切地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腔里不管不顾地撞出来。
那不是她的反应。
是与无惨共同的血液,将无惨眼下的情绪带给了她。
——无惨在兴奋。
为什么?
珠世不解地觑了眼无惨扶在胧车小窗框上不断战栗的手,显然,那是情绪波动过大导致的。
那些充斥着雀跃与愤怒的扭曲情绪正源源不断影响着她。
从没有见过无惨这副模样。
是因为对方是稀血吗?
还是说,无惨认识这个人?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以往遇到拥有稀血的人时,无惨从不会这么激动,喝口血都要倒在漂亮的琉璃杯里喝,慢慢啜饮,典型的平安贵族做派。
明明是靠人血为生的恶鬼却还要伪装出一副人类矜持优雅的姿态,甚至还不停嫌弃自己的食物。
现在的无惨不同寻常。
不过这家伙本来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会做出任何事都不应该感到奇怪。
无惨捏着木制窗框的手不断施加力道,苍白的手指曲起,骨节狰狞凸出,似乎要刺破皮肤。
“咔嚓咔嚓——”
木屑从他捏紧的手心中掉落,黑色的指甲深深嵌入其中。
源雅一?!
本人?
在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他的长发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扯了一把,整个头皮都在密密麻麻地发着疼。
过往早已模糊的记忆,在此刻仿佛岔开了云雾,变得清晰了不少。
往常秉持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他在这一刻竟然罕见的生出了疑虑。
那真的是源雅一吗?
如果对方是源雅一的话,肯定在第一眼就认出他了吧?
而不是现在这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个不停的蠢样。
跟以前那些见到他女装扮相而呆愣的人没有丝毫区别。
无惨嫌恶地蹭着自己的指腹,像是上面沾了什么难以去除的脏东西。
难道这家伙已经忘记他了?
也不一定。
他的拟态完美无缺,说不定根本没认出来。
所以,那是源雅一吧?
想到这,无惨眉宇间滑过肃杀,掐着窗框的力道又变大了几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源雅一那个可恶的骗子,自然也忽略了珠世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气息不同。
源雅一身上有淡淡寺庙里的焚香味,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闻起来没什么味,也有可能是四周的血腥味和山樱花的清香盖住了。
血液的味道也不一样?
源雅一的血是他喝过最为恶心难喝的,闻的时候觉得味道还不错,但喝进嘴里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坐着山樱树上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家伙,流淌于皮肉之中的鲜血散发勃勃生机的同时,也带有一种独特的甜味,和那些稀血的味道没太大区别。
还是说只是个长得和源雅一比较像的人类?
“你看得见他?”
无惨猛地伸手捏过了珠世的脸。
正常情况下,咒灵是不能被人类看见的,他测试过,有些鬼也瞧不见咒灵,而珠世就是其中之一。
珠世艰难地摇摇头。
无惨眯了眯眼。
管他是不是源雅一,他都要把人绑回去。
源雅一还在犹豫要走还是要留。
漆黑的眼珠子看似是在盯着容貌艳美的恶鬼晃神,实际上神思早就不知道想什么地方去了,等他再次收束视线望过去时,无惨已不在那辆低调精致的胧车内。
消失了?!
“簌簌——”
山樱花瓣落得更急了些,绯色樱雨完全迷乱了视野。
源雅一不由得眯了眯眼。
身后袭来一道劲风。
源雅一手臂绷紧,下意识想要先发制人,但他克制住身体本能,任由无惨将他抡到了地上,接着颈上一痛,他顺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这一切只不过是发生在眨眼之间,珠世甚至没看清无惨是怎么出手的,而源雅一又是怎么落地的。
等一片樱花瓣翩然坠地,一切早已结束。
珠世此时也看清了“好心人”的全貌。
意料之中的年轻,留着一头及颈的短发,只束起了一半的发丝,是僧侣……吗?
不,不像,可能是官家贵族养出来的贵公子。
看他身上那件名贵的黑色和服就知道出身不简单,月辉下,那些由银丝勾勒出的花纹宛若流动的溪流,折射点点星芒。
无惨面无表情地攥着源雅一轻薄的后衣领,把人拖过来后,轻松甩到了胧车边上。
珠世紧张地捏了捏手。
她不忍地垂下了眸。
很想救,但她做不到。
确定源雅一是真的晕了之后,无惨才单膝蹲下身。
朱红的打掛末端铺在一层赤色山樱花瓣上,仿若展开一副画卷,绣于布料上的山水花鸟好似在这一刻活络了起来。
一时之间,周围只余下夜风吹拂樱枝发出的窸窣声。
恶鬼掐着神明白净的双颊,照着月光将每一寸容貌都看了过去。
另一只冰冷的手则是贴在源雅一温热而脆弱的脖颈上认真摩挲,似是要寻找到除了这张脸外,自己熟悉的地方。
和源雅一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但比他印象中的那个家伙要更富有少年气。
据他所知,源雅一可不能像他这样完美拟态。
除了脸,哪哪都不一样。
尤其是血液气息。
无惨忘了源雅一的脸,都不会忘了那种难喝的血。
这种唐菓子一样甜滋的味道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源雅一会有的。
曾经有段很长的时间,平安京里一直流传着源雅一和两面宿傩同归于尽的谣言,他从未信过,该不会是真的吧?
那眼前这个,是源雅一的转世?
源雅一是咒灵而非神明,所以不能像绯说的那样——迭代。
也就是死亡后会诞生一个外貌与之前别无二致,但却是新的个体。
无惨冷下眼,掐着源雅一脸颊的手收紧,修剪得好看而尖锐的指甲陷入皮肉之中。
眼见着无惨病态地凑到俊美青年的侧颈细细嗅闻,珠世:“……”
月下美人无疑是好看的,但这美人可是披着皮的蛇蝎恶鬼,那位长相出众的年轻男子也不是无惨的情人,而是……食物。
无惨该不会要在这里幕天席地地喝血吧?
她不由自主地往周围被月色所笼罩的山樱林看了看,没人。
让珠世意外的是,无惨还没丧心病狂到在外面做点什么。
而是扯下青年搭在腰边的那个似乎是装了一把胁差的刀袋,丢到珠世怀里。
紧接着一只手绕过其腿弯,躬身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暴力塞进了胧车里。
画面有点诡异。
无惨要扮作女相的缘故,身高比男相的时候要矮不少,而那个青年身姿高挑,目测比现在的无惨要高一个肩以上。
那种动作主体对象与被体对象反过来还行。
由无惨来做,怎么也说不上养眼。
珠世:“……”
无惨该不会有特殊的……
还没等她在心里把后半句话给默念出来,一只冷白而沁凉的手从胧车内探出,丝毫不怜惜地将她的头按在破损的窗框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之后也别想去见……”
珠世抱着刀袋,尖声大喊:“……你在窃听我的心思?!”
“呵,你那个愚蠢的眼神,蠢货见了都明白,我最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一个两个都敢在我眼前僭越?嗯?”
高高扬起的尾音明晃晃地彰显恶鬼被打断言语的不满。
“别让我真的从你的心音里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事。”
珠世:“……”
无惨直接捏碎了珠世的颧骨,将发丝凌乱的美人头挥到一边。
“继续走。”
他现在心情好,大发慈悲地不与珠世计较,但给点教训还是很有必要的,免得这女人蹬鼻子上脸,平常要不是绯帮珠世说话,她以为他是那种心地良善的雇用主吗?
“是,无惨大人。”
珠世用力咬了咬下嘴唇,安安静静地站在胧车边。
“铮——”
琵琶声响起。
一只长得算不上人模人样的鬼从地上打开的和纸格栅门中爬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跪拜在地上。
“无惨大人,夜安。”
无惨毫无波澜的嗓音从胧车里传出。
“叫你去问的事怎么样了?”
“那位叫做天元的术师说,您放在她那里的刀,从没人来拿取过,她也不曾将其赠与出去,在下亲眼所见。”
“是吗?”
无惨淡淡地反问,似乎不太相信。
那只汇报工作的鬼愈发惶恐,脑袋伏得更低了些,几乎要抢到地上,语气也没了最开始时的平稳。
“千真万确,在下……在下和那个人类确认了好几遍的,她……甚至还把那把刀拔出来给在下看了。”
无惨垂着眼,强行抽取出这只鬼的一部分记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是实话才勉强舒展开微凝的秀眉。
但他并未注意到掩藏于宽大黑袖底下的手指克制地颤了颤。
“驾车吧!”
“是,无惨大人。”
胧车继续沿着官道向前行驶,这次再未碰上什么不知死活的人。
无惨死死凝视着侧倒在他腿边的黑发青年。
刀还在天元那,也就是说上次在武藏国内见到的那个家伙并非是源雅一,只是眼睛很相似而已。
那么眼前这个呢?
真货还是赝品?
恶鬼尖锐的指甲似有若无地滑过黑发青年颈部薄薄的皮肤,丝丝血珠转眼便渗了出来,凝成一串串的血流,融入他绣纹着流水金桥的色打掛中。
“咕咚——”
幽静暗夜中,滚动喉结,吞咽口水的声音异常明显。
驾着胧车的鬼自制力显然不够,受不了稀血的诱惑,涎水止不住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珠世只是咬着下嘴唇,神情淡然。
“噗嗤!”
胧车前方的鬼当场来了个爆头。
“不知死活。”
连他的东西也敢觊觎。
无惨冷笑了声,重新叫了只鬼出来。
苍白的指尖抹过一滴浓厚的鲜血,慢条斯理地张开涂着红脂的唇,猩红的舌尖探出将那滴血卷入口中。
……腥甜的——
作者有话说:1.按个爪爪叭![比心]
2.无惨心里觉得是真品,但一系列“证据”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他在动摇[捂脸笑哭]
第89章 相像
源雅一原以为无惨会带着他回自己的大本营。
那么惜命的无惨不可能没一个能够把自己藏匿起来的地方。
比如, 无限城。
但没想到胧车依旧在向前行驶,冲着某个未知的方向,期间无惨割开了他的脖颈, 品尝渗出的血珠, 对着“晕”过去的他为所欲为。
转念一想, 无惨直接把他带回无限城的可能性很低。
他们俩如今的关系可不算友好, 甚至处于一种疑似你死我活的决裂状态。
无惨在不确定能否百分百控制他对自己不构成任何威胁之前, 是绝不会把自己安全的藏身之处暴露出来的。
源雅一清楚,现在的无惨不是平安时代那个和他住在一个神社里盖着一张床褥的无惨, 也不是现代那个常常以某种诡异而别扭的方式关心他的无惨。
有一道深深的裂痕等着他们去修复。
但他眼下怀疑无惨好像没认出来他。
准确来说,是不确定他是不是源雅一。
不然不该是这种……还算友好的态度?
在继国缘一家附近遇到的那些食人鬼似乎是靠着气息来识人的,他们能闻到距离很远的血肉味道, 无惨该不会也和他们一样吧?
这么一想就通了。
以前他是咒灵,气息更为浑浊, 负面情绪的凝聚让他等同于邪恶的秽祟, 所以他的血喝起来才是苦的,无惨第一次喝的时候差点没把刚吃进去的东西给吐出来。
但他现在是神明, 身上的气息由污秽转为洁净,原先的身躯也由祈愿凝聚出的正面能量重新凝聚,在外貌上有微小的改变, 更接近他作为人类时的样子。
甚至连这具身体无论是看着还是闻着……更阴间一点的说法——乃至吃起来的口感都是人类,而非咒灵。
那他的血如今又是什么味道的?
源雅一忽然有些好奇。
因为无惨在尝了一口他的血后, 整个人就变得阴沉沉的, 像颗随时都有可能点燃引信爆炸的弹药。
罕见的, 源雅一对无惨生出了几分怨气。
在无惨面貌大变的情况下,他可是只靠着一个眼神就把人给认出来了,结果现在血喝起来不对, 无惨就怀疑他是赝品。
源雅一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真相了。
所以无惨把他抓走,该不会是要……用来当大骗子·源雅一的替身吧?
毕竟他长得和源雅一·咒灵版近乎一模一样。
莫名有点好笑。
——我模仿我自己吗?
太逗了
也不怪他这么胡思乱想,无惨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无惨没在看到他这张脸的第一时间刮花就不错了。
自己当自己替身什么的……源雅一忽然来了兴趣。
希望无惨到时候知道了真相,可不要太惊讶。
话又说回来,他的运气有时候还是挺好的,正愁不知道上哪去找无惨,这不,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或许无惨,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
不,不能这么想,那是以后的无惨,现在这个先前被他骗了一把,不将他挫骨扬灰,怎么都不太可能吧?
车轱辘碾过地上的小石子,发出阵阵轻微的震动,在因一块坎剧烈摇晃时,源雅一顺势偏了偏身,脸自然而然埋进了无惨色打掛的一片衣角里,从上面熏染的浓郁花香中,他找到了一丝熟悉的苦药味。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无惨这家伙说不定是打算把他带回去,看着他这张脸,好好折磨吧?
此代餐非彼代餐?
可恶,替身难道没人权吗?
所以,无惨现在这是去准备把利刃磕钝,打算用钝刀子一点一点磨他的肉了?
可怕可怕。
源雅一在心里嘀嘀咕咕,自动忽略那只搭在他脖颈上足以让他当场更新换代的冰凉手掌,施施然依偎着那一小块带着无惨气息的衣角,让自己疲惫的意识沉入无尽黑暗中。
既来之则安之。
他已经不是平安时代的那只咒灵了,无惨就算再往他心窝子里捅一把破魔之剑,他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无惨既然最开始没有要动手弄死他的意思,那至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痛下杀手。
不想了。
除了在继国缘一家的第一晚,他就没好好睡一觉。
心里始终念着食骨之井的事,在跳下去没回到他想要去的那个时代后,悬起的心可算是死了。
或许未来那个「源雅一」已经拐弯抹角地提醒过他一次了。
时间并非停滞不前,在他在现代待的那几个月,历史已经悄然无声地前行了数百年。
穿过食骨之井,从那个封印物中被伊邪那美解封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没有来错时代。
真是一个幸运又糟糕的现实。
一切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
源雅一迷迷糊糊地想着,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真正沉入睡梦之中。
照进胧车的月光悠然退出窗外。
无惨搁在源雅一颈骨上的手指顺着侧颈的位置缓缓上移,顺着下颔,点过颧骨,最后落在了眼尾的位置。
漆黑的眼睫倦怠地耷拉下来与较短的下睫毛重叠在一起,遮住了这双雀形的黑眼睛。
太像了。
平常要是有人跳出来跟他说这不是源雅一,他不会信的。
但让他自己亲自来确认……
他开始摇摆不定了。
只是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这说明不了什么。
失忆还是转世?
不过他心里依然认为这是源雅一,但是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就不一定了,最差的情况,就是转世什么的。
在见到他时,这人就始终盯着他发愣,根本挪不开眼,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咒灵是不会死的,只要负面情绪存在一天,他们就不会彻底消亡,即便被祓除,也说不定会在数百年后诞生出一模一样的咒灵。
这是一些咒术师跟他说的,在无惨听到源雅一可能和两面宿傩同归于尽的谣言时。
那么,咒灵有可能变成人类吗?
这个拥有和源雅一相差无几样貌的家伙,似乎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还是短发。
源雅一以前不喜欢短发。
对于非人存在来说,头发的长短是力量的一种外显,大部分有实力的妖怪都会选择将头发留长。
同时几乎所有平安贵族们也喜欢长发,因为发丝飘动的时候,相当风雅。
而源雅一受到身边“人”的影响,也更偏爱长发。
因此,无惨认为,源雅一并不会轻易剪去那头长到腰际的、绸缎似的漂亮黑发。
不管怎么样,先带回去再说。
这家伙还是个稀血。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进过食了,这人正好合他口味。
无惨垂下眸。
他用力蹭着源雅一眼角那块更为细嫩的皮肤,直到揉出一块明显的红晕才挪开手。
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决定了一件事。
——养着。
究竟是不是他所认识的源雅一,以后他会知道的。
……
还以为要被无惨直接带到那个所谓的、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家里,没想到对方将他安置在了附近一处布置得相当奢华的神宫寺中。
源雅一抱着一只软枕倒在硬邦邦的榻榻米上,周围被黑暗所环绕。
别说,无惨要真的想把他带去未婚夫家的话,成功率将会是百分百。
无论是官家还是武家,贵族女子都不能随便见其他男子,即便是未婚夫也不行,在未真正成婚之前,不能独自见面,而他原先藏在无惨的胧车内,无惨现在的身份又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姬君,混进去轻而易举。
顺带一提,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的,饲养男宠这种事并不少见,大家都心照不宣。
贵圈真乱。
源雅一边打着哈欠,边有些酸溜溜地想着。
“铮——”
琵琶声刚响一声便迅速隐匿于幽暗之中,藏在黑暗中的恶鬼悄然无声地从敞开的一扇门扉后面走出,猩红透亮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背对着他的黑短发青年。
源雅一神情一滞,保持的原先的那个动作,半天没有动弹。
——无惨来了。
他就知道无惨会深更半夜来偷袭。
终于要忍不住动手了吗?
无惨居然是这么磨磨唧唧的家伙?
老实说,他还没想到该怎么面对这个时代的无惨。
他的确迫切地想要见到无惨,但他们的重逢又有些让他猝不及防。
这也导致他现在一想到无惨,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蹦出对方的姬君扮相。
他不是故意的。
主要是无惨这次的出场太让他印象深刻了。
他醒着。
无惨知道。
他相信这个同样是黑头发的家伙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他的俘虏了,作为多管闲事的下场。
恶鬼满意地欣赏着自己修剪好看的指甲,眼尾的余光穿过层层黑暗,精准捕捉到背对着他的青年。
那头黑发显然还没来得及整理,有些乱糟糟的,跟个鸟窝一样。
“名字?”
嗓音略低,但很清脆,是女子才会有的声线。
源雅一听着后背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心里直发毛。
所以说,无惨这是不打算和他相认?
他没过多犹豫,便脱口而出。
“源彦。”
他想让无惨知道这个名字。
这是他的过去。
无惨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随着他的动作,屋内猝然燃起一盏油灯,霎时照亮了一方空间。
长长的裙裾拽过粗糙的榻榻米,衣料摩擦发出了窸窣窣的声音,像一根根小羽毛在源雅一的灵魂上挠来挠去,越来越痒。
他试探性地转过了头。
无惨换上了一身京紫色的十二单,上面点缀着细小而繁多的浅白荻花,压住了原本稍显老气的颜色,黑色的长卷发用一根七宝小槌样式的灿金色发簪挽上去大半,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整个人看上去高贵而华美。
第二次见到无惨女装,源雅一还是不敢认。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无论怎么看,都不会认为无惨先前是个男人吧?
恶鬼定定地凝视了源雅一良久,准确来说是看他的脸。
“源彦——?”
讥嘲般的字音从他的唇齿间不情不愿地推搡了出来,拖着长长的咏叹调。
源雅一轻咳了声,“这位姬君大人,在下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无惨不想暴露,那他就顺手演下去好了,配合一点。
要不要装得可怜一点?
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被绑架的无辜人士,正常人面对此情此景应该是什么反应?
黑卷发的恶鬼温吞又矜持地单膝蹲下,那双仿佛浸泡在冰水里的手就这么冷不丁贴上了源雅一的脖颈,一点一点攀上了温热的脸庞。
馥郁的馨香扑面而来。
源雅一黑眸偏转,避开无惨肆无忌惮的视线,努力将目光集中在发簪坠着的黄金流苏上,脸上恰到好处浮现些许红晕。
他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即便他知道披着这张美人脸的家伙是无惨。
“你……”
无惨用指腹细细描摹过源雅一脸上每一寸皮肤,从下巴一直到眼尾……再是额角。
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见到源雅一这副扭捏的神态,轻呵了声,面色阴郁道:
“还真是一点也不像他,除了脸。”
大概就是转世了。
还是说只是巧合?
或许是有什么人试图利用这张脸来针对他?
不,他可是永恒的完美存在,这个世界本不应该存在足以威胁到他的东西。
无惨向来自负,现在也依旧如此。
面前的这人在他看来简直弱到了极点。
源雅一从不会用这种脆弱的眼神看他。
那家伙的目光永远都带着虚伪的怜悯和慈悲,像是游走世间,见证万千丑恶,却又心怀慈悲的苦行僧,绝不会用这种……目光。
源雅一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但逐渐加快的心跳暂时没法遮掩。
无惨面无表情地凑近了几分,指尖拨开源雅一垂在额前的碎发,温吞地蹭揉着一只半垂的薄薄眼皮,然后自上而下对上那双倒映着橙红色烛火的黑眼睛。
这好像是源雅一,又好像不是。
认真配合无惨演绎自己戏份的源雅一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无惨打上了个疑似冒牌货的标签。
恶鬼尖锐的指甲猛地延长,只是轻轻一按就陷入了源雅一薄薄的脸皮中,像是要生生把这张富有神性的慈悲面给撕扯下来。
源雅一倒吸一口凉气:“嘶——”
他开始怀念咒灵对于痛觉的低敏感度了。
划开皮肤,割入血肉,渗出鲜红的血液。
无惨不可控地滚了滚喉咙,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这家伙是个稀血,相当香。
吃痛的源雅一颤了颤鸦羽似的眼睫,旋即又抬起几分,局促不安地看着行举放肆的恶鬼
无惨眸光一凛,右手绕过源雅一的肩颈,用力按在后面的一块颈骨上,缓慢倾身过去,慢条斯理地将源雅一脸上渗出的血液尽数舔舐干净。
“跟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1.按个爪爪叭[比心]
2.恭喜雅一成为鬼王无惨包养的小白脸[撒花]
PS:应该算饲养,因为惨惨子这个黑心老板是不会给钱的[奶茶]
3.最近有点忙,更新时间都不稳定,果咩纳塞[爆哭][爆哭]
第90章 哦呀
源雅一第二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昨天夜里无惨对他说了什么。
——跟着他?
什么意思?
这是要把他包了的意思吗?
无惨要反过来饲养他?
还是说让他为奴为仆?
不像。
谁家奴仆躺在蚕丝织成的被褥里, 睡到自然醒啊!
那他现在又算什么?
家养米虫需要出卖色相吗?
他的定位应该是被饲养的小白脸兼食物,时不时得给饲主提供血液作为白吃白喝白睡的回报。
原先他还不觉得无惨没认出来他,现在他可以肯定了。
无惨不能完全确定他就是源雅一。
难道他看起来和以前差别很大吗?
试问, 都长得这么像了, 除了本人, 还能有谁?
要说源雅一和无惨最大的共同点, 那就是很擅长疑神疑鬼。
总是忍不住多想。
源雅一是因为曾经被源信强行镇压抄写经文的时候, 喜欢把一天内遇到的各种事揪出来从头到尾分析一遍是经常的事,久而久之就成习惯了。
而无惨或许是……天生的, 再加上后天生长环境的影响,他总是喜欢将事情往最恶劣的方向想,在窥探人心的时候带着有色眼镜。
若是无惨一上来就叫了源雅一的名字, 直接把人捆走,那源雅一肯定老老实实交代了。
现在这情况……
源雅一只能把这归为无惨的疑心病犯了。
无惨不相信源雅一会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他会忍不住多想——这个拥有和源雅一相同相貌的源彦有什么目的。
同时, 又舍不得放走这个“源彦”,那么把人绑走, 一了百了。
还是说,无惨觉得他没有认出来他,打算扮成另一个人狠狠玩弄他的感情, 再将他无情抛弃?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毕竟无惨的报复心还是挺旺盛的。
不过有点离谱。
他不是狗血剧男主啊喂!
所以现在他这个被包养的小白脸,是被养在了外面, 无惨心情好了就过来看看他?
这可不属于他设想中的重逢, 但……还挺有意思的。
无惨以后要是知道了, 可不能说他骗了他,毕竟这件事可不是他发起的。
想到这,源雅一自顾自笑了两声。
天地良心, 他当时真的只是单纯偶遇而已!
要是知道胧车里坐着无惨,还需要他出手?
他再多犹豫一秒,恐怕无惨就得暴露真面目。
既然无惨假装不认识他,想要玩扮演游戏,那他就陪着好了,反正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短期内没什么事想做,而他长期的人生……不……神生目标也由活到千年后变成五百年余后了。
月姬……无惨现在叫这个名,配合就得全面,可不能叫错了。
“源彦,有点怀念啊!”
这个名字很久没用了。
源雅一哼唱着小调,晃荡到一个低矮的黑漆妆奁边上,从下方的匣子里找出把木梳,简单梳理着自己凌乱的短发。
最后拢了拢两遍的碎发,勉勉强强在脑后扎了个超级迷你的小揪揪。
顺便对着铜镜转了两圈,确保自己的形象完美无瑕,他可是很有当小白脸的自觉的。
源雅一将几席御?全部卷了上去,让外面刺眼的光线照进来,这才仔细打量一番这个房间。
没什么太多的装饰物。
规规整整的床褥和黑漆案几,绘纹好看的淡金色四曲屏风,斜放的几帐……
很普通的配置,像是一个临时的居所,连无惨自己都不经常来这里吧?
源雅一默默把几帐摆放整齐,扬扬眉梢。
无惨还会住这种朴素的地方?
要知道当初在神社里时,因为床褥不够柔软,无惨睡得腰酸背痛,可是背着他偷偷生了好几天闷气。
但碍于他神明的身份,还不敢跟他说,甚至以为他是故意为难他,美名其曰——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当然是小一告诉他的。
无惨对着他的半身,可没少咬牙切齿地说坏话。
源雅一轻轻拉上门,走在缘侧上,粗略打量了眼白得晃人眼的白砂地后放远目光,眺望围墙外郁郁葱葱的竹林。
这座神宫寺不像是在某个都城之内。
他以为比起这种深山老林,无惨其实更喜欢热闹一点的地方,比如平安京。
先前搬到那个在犄角旮旯里的神社,他的无惨少爷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可别提有多嫌弃了。
尤其是在得知,生活在神社里的一切事宜都得自己亲自动手解决的时候。
差点忘了无惨如今可是一位武家贵女。
选择闺阁女子很方便。
至少不用经常出去晒太阳,还能探听到不少情报。
源雅一勉强收回逐渐发散的思绪。
作为供奉神灵的居所,无论是神社还是神宫寺在建造的时候格外追求明亮,可他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显然与众不同。
檐廊边上悬挂着密而厚的白幡,上面黑墨撰写的“极乐”字样跟着幡布一同随风颤颤巍巍飘动,光影变化无常,视野顿时暗沉了下来。
源雅一起先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别人家的葬礼现场。
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万世极乐教,就算不是大本营,也应该是底下的教所之一。
无惨和万世极乐教的人很熟吗?
还是说,他自己就是这个教派的实际掌控者?
他可不觉得无惨会屈居人下。
源雅一浅眯着眼,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檐廊上的架椽上方。
周边环境一暗,有些东西便活跃起来了,即使现在还是白天,外头正阳光灿烂,隐秘的吞咽声被小心翼翼地藏于白幡被吹起时响起的哗啦声中。
“是稀血的味道。”
“好香。”
“要是能喝上一滴血就好了。”
“别想了,这可是那位大人带回来要养着的长期储备粮。”
“那位大人看上的,恐怕不是一般稀血。”
“那位大人让我们看着他,要是这个人类走到阳光底下怎么办?”
“不会吧?”
“这个人类应该明白自己是谁的人。”
“太香了,不敢相信一口下去有多美味。”
“光是闻着味,我就有点饿了。”
“疯了吗?那位大人如今可还在这。”
“快闭嘴,你想被那位大人发现你在觊觎他的食物吗?”
似乎被最后这句话吓退了,幽暗之中传来了更多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瑟瑟发抖地把自己团起来,努力往更深的阴影中蜷缩。
源雅一:“……”
他闻起来得多香啊?
在这都听见流口水的声音了,有点恶心。
他们都是无惨的手下吗?
那多少有点变态了。
那个躲在右上方的家伙,最好多吸溜几声,千万别把口水滴他刚换的衣服上,不然他一定会去告诉无惨的。
不远处的主殿里传来叮铃哐啷的破碎声,应该是瓷杯什么的,被人狠狠扫在了地上。
——是无惨。
源雅一放慢脚步,屏息凝神,光明正大地靠在一根柱子上,听起了无惨和他那些倒霉下属的谈话。
嗯……准确来说是无良上司当方面训话。
“这几百年来,安排了那么多鬼,为什么没有一只鬼向我汇报有关那个人类的事?”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但凡见到有一丁点儿和那家伙相似的人,都该直接汇报吗?”
一声急切的辩驳声响起。
“大人……那个人类是突然出现的……我们……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闭嘴,我准许你们开口了吗?”
“你们该庆幸,那个人类主动撞上了门。”
“我给你们血不是让你们来当米虫的。”
“你们以为拥有长久的寿命和无上的能力,就可以懈怠了吗?”
“不应该努力提高自己的实力,好对我更有用一点吗?”
“真是一群废物。”
“只有有用的鬼才应该留下来,并获得我更多的血液,拥有更为强大的力量。”
源雅一听了一段唏嘘不已。
——“那个人类”,指的是他吧!
无惨这几百年来一直在找他?
意料之中。
无惨会因为那次捅刀而把帐一笔勾销才不正常。
不过,当无惨的下属有点惨啊!
在高专时期惨遭咒术高层压榨的源雅一从简短三言两语中就能分析出——无惨这个黑心的屑老板开了个什么屑公司。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年纪轻轻熬夜当社畜的悲惨日子。
难得对那些鬼产生了共情。
怎么会有人这么想不开到无惨这个黑心老板底下上班的?
既没有社会保险,也没有舒适的职场环境,甚至随时都有可能有性命之忧,必须忍受顶头上司时不时发疯的糟糕脾气,内部还实行无期雇佣制度,以后连退休金都没有,最可怕的是压根不执行年功序列制。
无惨看中的是实力,不是谁待得久就能晋升的,要是实力低下的话还有可能被直接裁员。
嗯……真·要命的那种。
当无惨的下属,比做咒术师还难。
总而言之,源雅一希望无惨能善待自己养的小白脸。
“谁在外面?”
无惨火气发的差不多了,自然也能分出心神关注周围,不等他下命令,边上一只相当有眼力见的鬼便帮忙打开了一扇门。
源雅一与恶鬼充满杀意的视线交汇。
淬毒的目光如利剑,几乎要穿透前者的心脏。
源雅一在心中啧了声。
太久没见到无惨这种眼神了,怪带劲的。
无惨依旧是那套京紫色的十二单和七宝小槌发簪。
夜里看不太出来,白天看着就觉得那套衣服很衬无惨病态而惨白的肤色,口脂也选的很好,是淡淡的莓色,不会过度明艳。
黑眸青年低垂下眼帘,敛好过分肆无忌惮的眸光,旋即重新扬起一个带着几分病气的浅淡笑容,清俊的脸庞染上几分少年气,然而在苍凉的光线下,莫名有些瘆人。
无惨晃了晃神。
源雅一向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不会露出像那样……腼腆的笑。
这人还是不笑的时候更像一点。
倒在无惨脚边一团血泊里的鬼自然也注意到了顶头上司的异样,意识到无惨现在心情还好,他决定再捶死挣扎一下。
只要……只要再来一滴血就可以了。
“无……”
“你应该叫我什么?”
无惨未消的怒气又窜上来了几分。
匍匐在不远处的恶鬼们瑟瑟发抖,恐惧让他们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意识到无惨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强烈的求生欲教唆他们做出了最为愚蠢且冒险的决定。
——意图挟持源雅一以威胁无惨。
能出现在这的,一般都是食物。
那个人类跟在无惨身边,肯定有特殊之处。
无惨瞳孔骤缩,脑海猛地一嗡,青筋瞬间爬上额角。
“砰——”
率先跑在前面的几只恶鬼眼见着就要抓到源雅一的脖颈,哪知道凭空突兀地出现了一扇门扉,一张一合见,他们就因为惯性直接冲了进去。
惨叫声接连响起。
源雅一从合上的格栅门挪开眼时,无惨脚边多了几颗还在喷血的脑袋,而他身边,赫然立着一面敞开的门。
而门的那头,日式房屋鳞次栉比,灯火通明。
应当是利用无限城将那几个倒霉蛋捕获又瞬间传送到了无惨身边。
空间系真是方便啊!
无惨冷冷俯视着旁边的蝼蚁。
“谁让你擅作主张动手的?”
“无惨大人,我错了,我错了,请您原谅……原谅我……”
忽略下属的求饶声,无惨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裙裾,避免过长的衣摆粘上黏腻的鲜血,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那间和室的门砰的一声合上,将痛苦的嘶吼声一并关在里面。
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愚蠢至极。
无惨甚至觉得是自己的血液实在是太强大了,那些鬼压根承受不住,从而把脑子也赔进去了。
“你不怕我?”
他只觉得自己的胃不断绞紧,还被一只手猛地往下拽了一把,沉甸甸的。
他不停将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源雅一拉出来对比。
不像。
除了脸。
想到这,他的喉咙深处忽然涌出猛烈的作呕感。
身为恐惧本身的恶鬼在逼近。
源雅一低头,黑眸对上另一双比红梅还要艳丽的眼睛,眼底是可视的惊惶。
“你要杀了我吗?”
他要给自己的演技打101分,满分100。
“目前来说,不。”
无惨的指尖似有所无地点戳着源雅一的脖颈,感受颈动脉里流淌的温热鲜血。
“乖乖听话,别做愚蠢的事。”
比如逃跑。
源雅一躲了他五百多年。
他可不会轻易放过眼前这个,对方要是敢跑,就等死吧!
源雅一乖顺地点了下头。
“不,滚!”
黑卷发的恶鬼突然退后了几步,将面前的源雅一用力推出去。
那家伙绝对不可能露出这副脆弱的表情。
“……”
源雅一顺着力道,踉跄几步,站在了庭院中的白砂地上,灿烂的暖阳照得他睁不开眼。
“你不是他!”
无惨躲在深深的阴影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黑眸青年,恨恨甩袖离去。
源雅一:“……您说的对。”
对个鬼啊!
“哦呀——”
无惨离开后没多久,一声惊叹的语气词慢慢悠悠地从转角飘来,那种口吻,像是见到了一只误闯进来的猫咪,充满好奇与疑问。
“是刚来的新人?”
“……”
什么叫刚来的新人?
无惨到底养了多少人?
这人怎么说话的?!
源雅一转头一看,手不自觉地搭上了腰间,刀袋还在那,然而在他见到来者的样貌时,却有些惊讶地睁圆眼睛。
是位青年人。
入眼最为瞩目的还是那头特别的白橡色头发,身上披着一件带有宗教元素的黑色披风,脑袋上盖着个古怪的帽子。
最关键的是,对方拥有一双虹彩般的眼睛,奇异的虹膜颜色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真是稀奇。
源雅一:“?!”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眼睛比五条悟那小子还要花哨?
为什么人会有彩色的眼瞳?
是怎么做到的?
真是……梦幻到离谱的程度,果然还是他见的少了。
“所以,你就是那位大人想要养在我这的人?原来那位大人喜欢这种类型啊?”——
作者有话说:1.按个爪爪叭[比心]
2.最近太忙了,更新时间挪到21点,果咩纳塞[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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