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百合耽美 > 帝将皆为裙下臣 > 2、万事休(二)
    “包子!卖包子咯!香喷喷的大包子!”


    洛京城的早市一贯热闹。


    叫卖声随着包子的芬芳朝四方逸散,商铺开张,行人往来,吆喝声一时沸反盈天。


    伍大壮支好包子摊,边招待来往顾客,边忍不住向后偷瞄。


    买包子的老主顾和他说话,见伍大壮心不在焉,就顺着他视线看去。


    这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哟大牛,这哪儿来的漂亮妹子,你啥时候娶媳妇儿了?”


    “别瞎说!”伍大壮登时脸红,将装好的包子塞给顾客,又少收了他一枚铜板,“就……就是店里请的帮工,远房亲戚来投靠的,你别瞎说!”


    顾客见状哪有不明白的,会心得了好,笑容更甚:“行行行,等你好消息。”


    “叫你别乱说!”


    顾客走了,伍大壮忙转身:“他那人嘴上没把门的,你别往心里去。”


    顿了顿,他又道:“你身子还没好全,今日不必和我来的……”


    说完,伍大壮抬眼偷偷瞧过去。


    晨间停了雪,此时风还有些刺骨。


    摊子后,女子两鬓垂发随风轻晃,随意将剩余发丝绾起,白皙的脸庞被风吹得有些失了血色,但因五官实在出众,又只觉得更添风情。


    不知觉,伍大壮瞧得有些呆了。


    乔惟听到伍大壮的话,将视线从几个不同口味的包子上挪着,朝他温和一笑:“不打紧的。白吃白喝这几日,我心里过意不去。”


    距离从悬崖上跌落,已经过了二十三天。


    乔惟仍有些恍惚。


    她没死,据说是恰巧卡在一块河间巨石上,被一对好心的老夫妇所救。


    乔惟幼时读过些市面上的话本子,晓得一些故事里头,总有主角跌落山崖大难不死,随后修炼绝世武功,重振雄风的剧情,也曾对此嗤之以鼻。


    但她能活下来……属实是意料之外。


    中箭、落崖,隆冬时节的河流,撞在石头上。


    还能恰好被救,又躲过官兵搜查。


    乔惟发现自己活着的时候,都不知该笑该哭。


    结果一睁眼,就见老夫妇二人满脸殷切地看着她,问她还疼不疼。


    所有疑问便被咽回去。


    既然天不让她死。


    就算了。


    休养了大半月,肩上的箭伤虽未痊愈,乔惟实在不好意思看着老夫妇两人忙前忙后,自个儿什么都不做。


    干脆就跟着伍大壮出来卖卖包子。


    伍大壮是夫妻俩的独子,今年二十六,尚未婚娶,身强体壮。


    包子做的好吃,是个顶好的人。


    乔惟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这已经是伍家最厚的衣料了,冷风还是能轻易从袖口脖颈往里头钻,冻得人有些发颤。


    “是不是冷了?吃个包子吧,暖和暖和。”伍大壮眼见,忙从热腾腾的笼里用油纸掏出两个大包子塞给乔惟。


    乔惟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没帮上什么忙,还破费了。”


    “俩包子破费啥?”伍大壮眼睛不大,笑起来弯成一条缝,“你要愿意,就算二百个……”


    他话没说完,街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伍大壮蹙眉:“现在真要破费了。”


    乔惟亦探头看去。


    不远处,就见一黄衣男子大摇大摆,身后跟在四五仆从站成一排,将本还算宽敞的道路挡得严严实实。


    其余行人敢怒不敢言,要么从摊位后绕道,要么努力地挤在两侧,让他们先行。


    男子双手背于身后,如同监市一般,东张西望,检查各家铺子。


    左吃一口,右拿一点。


    连狗贩子摊上的小黄狗都抱起来逗两下,大言不惭地问:“能不能送我,我带回去炖了。”


    狗贩子陪笑:“自然自然,您随意。”


    乔惟蹙眉,问:“这谁?”


    伍大壮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回应她,男子就已经晃悠过来。


    像是习惯成自然那般,男子身侧的仆从快步上前,掀开最顶上的盖子,白烟霎时翻涌而出,朝着蒸笼里便伸手。


    乔惟立即起身,直接按住盖子。


    仆从避闪不及,手被盖子夹了一下,发出“啊”的一声。


    其实不疼。


    但男子立即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看着乔惟,眼底闪过危险的光:“这位小娘子好面生啊。几个包子而已,不至于吧?”


    来者是客的道理,乔惟明白。


    她面不改色,温和道:“给钱。”


    “给钱?”男子唇角一抽,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气极反笑,“你知道我姑父是谁吗?你又知道我爹是谁吗?”


    听他这话,乔惟下意识在脑中搜寻一番。


    洛京连带金陵稍有名姓的世家公子,她都认识,纵使私交不深也能叫得出名字。


    确实没这号人物。


    且看这人反应,也不认得她。


    这其中,或有几分因她大病未愈、换回女儿身、绾了发髻、摘了几层鞋垫,穿得也不似从前的缘故。


    但乔惟想,更多是因这人在达官显贵云集的洛京,实在排不上名号。


    所以她很好奇。


    谁是他姑父,谁是他爹,才能让他在天子脚下作威作福。


    “不知道,敢问是哪位大人?”


    听她这话,男子脸上得意之色更显,双手负于身后,昂起下巴:“新来的乡巴佬,小爷今个儿心情好,不予你计较。”


    “你不如问问你身边的人,就该知道自己得罪了谁!”


    伍大壮面色有些难看,还是低声道:“这位是刘公子,刘敬远。他父亲是这一片的监市,表姑父……是新上任的户部侍郎。”


    “什么表姑父,姑父就是姑父!”刘敬远不满,转又眯眼打量乔惟,“小乡巴佬,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吓到了?”


    这一番打量,刘敬远心里难免升起一丝邪念。


    他方才就觉得这小妮子生得不错,现下凑近看,除了人瘦了些,倒真有几分倾国倾城的颜色。


    瘦点也好。


    男人么,就喜欢弱柳扶风的病美人。


    乔惟还在想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是谁,就感觉手下的盖子微动,本能地加大手上力道摁了下去。


    “啊!”


    刘家仆从的手伸出一半,这回是五指被夹,真真痛了起来。


    寒冬腊月的天里,脸都胀红起来:“你疯了吗!知道我家少爷是谁,还不松手?”


    乔惟蹙眉反问伍大壮:“他们给钱了?”


    伍大壮摇头。


    乔惟“哦”了一声,力道不减:“给钱。”


    这下刘敬远是真恼火了,收起吊儿郎当的笑容,撸起袖子:“死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不好好教训一下你!”


    周遭不知何时围起许多人,有些已不忍心看,纷纷侧开头。


    “哪儿来的小丫头……怎么就惹上他了,诶哟。”


    “要不要去叫官兵啊,这都要打人了!”


    “谁敢叫,你敢叫?”


    刘敬远听到这些声音,腰杆子反倒更硬了,冷笑道:“乡巴佬,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头,我还能饶了你。”


    “否则……”他夸张地看了一圈铺子,“我让你们在京城混不下去!”


    伍大壮额角直跳,下意识挡在乔惟身前,小声道:“快跑。”


    乔惟摇摇头。


    且不说事因她而起。


    她倒是不信了,那么大个洛京,能叫个会打洞的监市儿子称霸王。


    她稍往后半步,伸腿去够身后的椅凳。


    刘敬远敢动手,她就敢叫他脑袋开花。


    刘敬远将她退半步的动作尽收眼底,放肆大笑起来:“怕了?晚了!臭娘们,今天就要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


    三。


    刘敬远挥起拳头。


    二。


    伍大壮握住桌沿。


    一!


    乔惟眸中寒光闪过,脚下用力,正要将木凳踢起,朝刘敬远面门袭去。


    只听人群中一阵惊呼,一道黑影快速掠过,竟径直从刘敬远头顶“飞”过,带起一片尘埃。


    “诶哟——”


    “吁!”


    等乔惟反应过来,方才还面目狰狞的刘敬远正狼狈地趴在地上,肩上多了两个灰扑扑的马蹄印。


    “妈的,哪个王八羔子,看老子不……”刘敬远叫嚣着抬头,却在看清眼前人腰间玉佩时瞬间哑火,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黑鬃骏马上的男子身披墨色斗篷,宽肩窄腰,藏青锦衣下是难掩的蓬勃身姿。生得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硬朗锋利的面部轮廓紧绷着,周身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息。


    此刻正冷着脸垂目看刘敬远,问:“你要如何?”


    刘敬远心下一颤,手心汗水直冒,就着趴地的动作改成跪姿,四肢伏地地磕起头来:“我、我是孙子!是王八羔子,就爱给大人垫脚!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饶了小的……”


    周遭人见他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不知谁带的头,哄笑声一片。


    伍大壮暗暗松了口气,松开手,下意识偏头看向乔惟,想安抚几句。


    却见乔惟抿着唇,小脸发白,背过身去。


    伍大壮有些疑惑。


    毕竟和刘敬远正面对上时,都不见她有分毫惧色。怎得有人来收拾刘敬远了,她反而怕了呢?


    想来想去,他也想明白了。


    到底是姑娘家,刚刚指不定是装出来的气势。


    这般想着,伍大壮心下更生怜惜。


    乔惟确实是怕了。


    不过怕的与伍大壮想的算是截然相反。


    怎么会是他?


    乔惟忙多捋下几缕发丝遮挡面目,祈求那人没看出她、或没认出她。


    倘若让他知道她还活着,恐怕这条伍家夫妇救回来的命是要给他充军功去了。


    她还没还恩,不想那么快死。


    身后,刘敬远还在磕头。


    马上的人半晌没说话。直到刘敬远的额上渗出红色血丝,他才缓缓开口:“还不快滚。”


    “是!是!我这就滚!”刘敬远如蒙大赦,踹了脚身边的家仆,“听到没,快滚!”


    五六个人还没跑出多远,就听那人声音冷冷又道:“站住。”


    刘敬远心里已骂尽难听话,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不满,只能灰溜溜地回来:“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那人抬手,指了指刘敬远身后家仆怀里的小黄狗。


    家仆都不用刘敬远使眼色,立即会意将小黄狗递了上去,谄媚道:“您请笑纳。”


    “嗯。记得去把钱付了。”


    他接过小黄狗,五指微屈,小黄狗便温顺地脑袋靠在他的掌心,身子舒舒服服躺在那人小臂上。


    刘敬远又只好一路把刚刚欠的钱都还上,一边暗骂自己倒霉。


    怎么碰上这尊惹不起的瘟神!


    等尘埃落定,还想看热闹的众人也依依不舍散开。


    乔惟等了许久,等到身后没动静才回过身。


    这一回身,吓得她又重新低下头。


    不大的包子铺前,高大的身影将铺子几乎挡的严实。


    小黄狗闻到包子香,也不打瞌睡了,高高昂起小脑袋嗅着鼻子。


    伍大壮猜到眼前人身家不菲,压下胸前怦怦乱跳的心,笑道:“大人,要来个包子吗?”


    乔惟头越埋越低,祈祷他拿了包子快走。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馋嘴!


    天不遂愿,那人沉默片刻,“嗯”了声。


    很快,伍大壮拿了包子装好递给他,他接过,脚步却没移动分毫。


    伍大壮小心询问:“大人还有事?”


    半晌,那人才道:


    “还要装傻?”


    伍大壮这才后知后觉,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落在身侧正努力放轻呼吸的乔惟身上。


    察觉到两人都在看自己,乔惟深吸口气,掐着声音柔声道:“大人在说什么,草民……”


    “别装。”他打断她。


    “跟我走,乔惟。”


    小黄狗:“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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