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戟离开了,然而赵清漪却没有回殿的想法。
至少,暂时她是不想回去的,完全不想和叶戟前后脚回去。她扶着燕环的手,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叶戟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她原是打算起步回去的。
然而……在这个时候,身后却是响起了一个声音:“清漪。”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于熟悉,而且会这般叫她的人,除了萧景霁,她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而今日萧景霁的声音,只让她感觉到了一个词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自以为自己掩藏在角落里的偷听着,偷听了叶戟与伊娜公主二人的私语,偏生这掩藏功夫不到家,竟是让人抓了个正着。
而萧景霁,则是厉害了。
竟然不声不响,不知在这里站了有多久,她是不知晓,竟然连叶戟都掩瞒过去了。
赵清漪不清楚萧景霁是什么时候来的,到底是听了全过程,还是只是听了她和叶戟的对话,但这些都已经足够尴尬了。
她捂着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来的?”
倒也没有愤怒,只是询问。
萧景霁从赵清漪身后阴影处走出,面上带着轻笑,坦诚开口:“有一会儿了?”
“那你都听到了?”
赵清漪问这话的时候,总算体会到了叶戟方才的心境了。
“倒也没有全听到,只是听到了那伊娜公主并非是叶戟心上人之事。”
萧景霁语气里略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而赵清漪对此:“……”
只能以沉默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无语的心境。
看着赵清漪这般,萧景霁笑了,他走到了赵清漪跟前,冲着燕环开口道:“你先退下吧!”
燕环应声似乎便打算退下,然而赵清漪却是反手抓住了燕环的手腕,她有些懊恼的抬头看向萧景霁,没甚好气道:“王爷,什么时候哀家身边的人竟然要听您的指令了!”
萧景霁闻言,再次加深了笑意。
他似乎是跟个哄小孩子一般,冲着赵清漪笑道:“太后娘娘误会了,您的人,自然是该听您的话,本王只是有些话想单独与太后娘娘说。”
说罢,他再次冲着燕环开口道:“燕环,你退下去小厨房替太后娘娘端一碗解酒汤来。今日太后娘娘饮得虽是桂花酿,但娘娘喝了不少,还是喝些解酒汤,也免得太后娘娘明日起来时,头会疼!”
燕环为难的望向了赵清漪,显然他对于萧景霁的吩咐是有意动的,只是赵清漪方才那般说了,她倒也不敢违背赵清漪的命令。
赵清漪看到了燕环面上为难的神色,心中轻叹一口气,这事儿,倒也是她为难了燕环。
她轻叹一声气,最终只是冲着燕环道:“去吧!”
燕环闻言大喜,冲着赵清漪与萧景霁行了一礼后,这才转身退下。
赵清漪目送着燕环离开,收回目光时,却发现原本虽然与她很近,却仍然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萧景霁,这会儿竟是直接站在了她的面前。
赵清漪愣住了,萧景霁却是笑了起来,他的五官其实长得很是俊朗,虽然因为岁月的缘故,笑起来不再像是从前那般明朗,却也别有一番魅力。
至少,赵清漪有那么片刻,是被萧景霁的笑容给看愣了一会儿。
但赵清漪清醒的也很快,在萧景霁笑容未曾落下的时候,她便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企图拉开与萧景霁的距离。
萧景霁仿若未察,只是再次上前一步,如此之下,二人不再像是方才那般面对面,反而变成了肩并肩站在了回廊处。
然后,萧景霁开口说话了,他的目光悠远的望向了天空,语气轻松道:“今夜的月色,很美!”
与方才所谈及之事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让赵清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她的目光也顺着萧景霁的话落在了天空之上,果然瞧见了那一轮弯月,正高高悬在空中,明明是弯月,可因为天气晴朗,便显得分外明亮,明亮的映照着大地也是熠熠生辉。
萧景霁又是轻声开口道:“我记得,当年我离开皇宫,离开上京时,天上的弯月也是如此。当时我以为这弯月如同镰刀般冰冷无情,可当我抬起头,看到了那躲在皇宫城墙处躲躲藏藏的那道身影时,却突然觉得这轮弯月,实在是明亮动人,也让我心头火热火热的。”
“你……”
赵清漪万万没有想到,萧景霁竟然会说到这话,更加不知道,当年萧景霁竟然会发现她的存在,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说当年那个人并不是她……倒不若直接说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事情。
虽然脑子里百转千回,然而此刻赵清漪的脑子里,却是什么话都想不出,总觉得不管说什么话,都无法掩盖当年她实在是忍不住、偷偷摸摸跑到外边来的那份情不自禁。
可这些话,却又已经不是她能够说出来的,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萧景霁的身份,都注意这些事情,都只能够成为历史的洪流,成为所有掩藏在那些光明正大事情下面的阴影。
所以,她最终也只能够再次沉默。
赵清漪没有说话,应该说是她这般沉默的态度,萧景霁早已经习以为常,也就不以为意了,他仍然是自顾自说道:“当初离开时,想到了那道身影,我便告诉自己,早晚有一日我要回来,而且我不会让等待我的人等太久!”
“王爷,你是不是喝醉了?”
赵清漪眼瞅着萧景霁越说越是动情,甚至连脚步都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一步时,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正在脑中思索着该是说出什么震耳发聩的话,好给如今正是动情的萧景霁当头棒喝。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在萧景霁的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后娘娘。”
赵清漪目光看去,看到了傅怀瑾正大步快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而在这个时候,赵清漪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深情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雀跃、纠结,抑或者是两者都有之……
傅怀瑾走的很快,而他离他们二人也并不远,所以几步便走到了二人跟前,然后硬生生挤进了二人之间。
赵清漪反应极快,在傅怀瑾走近时,她下意识往旁侧退了一步,所以恰好给傅怀瑾留了个位置,如此傅怀瑾在中间,赵清漪与萧景霁几乎是紧紧贴着,三人肩并肩站在了一道儿。
这姿势、这形态,似乎是有几分怪异!
赵清漪心中偷偷思量着。
而傅怀瑾在这个时候,却是侧过了身,挡在了赵清漪跟前,面对着萧景霁开口道:“摄政王殿下,方才在殿中,寿亲王还到处寻您,不想您竟然在外头。”
萧景霁闻言,微微蹙眉。
然后傅怀瑾又是转过身,面带温和微笑冲着赵清漪开口道:“太后娘娘,微臣看您也离开好一会儿了,是否该回去了?”
“是。”
眼见着傅怀瑾话里是带着替她解围的意思,赵清漪连连点头。
她飞快的看了一眼萧景霁,萧景霁也正是看着她,她又飞快的转开了目光,然后冲着傅怀瑾开口道:“哀家的确是离开太久了,哀家这便回去……”
顿了顿,她却又有些不放心傅怀瑾和萧景霁二人站在这里,想了想,她又说了一句:“傅大人和摄政王殿下也不要在外头站太久,也早些回去吧!”
说罢,她脚步飞快的朝着大殿走了回去。
赵清漪回去了。
而被她叮嘱早些回去的傅怀瑾和萧景睿,却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像她所叮嘱的那般立刻回去。
不过,二人倒也没有像赵清漪所设想的那般发生冲突,二人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突然听到傅怀瑾轻笑开口道:“摄政王殿下,今夜的月色,真是很美,这倒是让下官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萧景睿没有开口说话,当然他似乎也并没有兴致听傅怀瑾回忆所谓的往事,所以他面上的神色,没有半分的变化。
傅怀瑾却是自顾自开口道:“下官记得自己年少时,情窦初开,有一美丽少女也曾在这样的月色下,与下官见了一面。\"
“那时,少女实在是太过于美丽动人,仿若神仙妃子一般,下官内心揣测不安,让人递了信,约了佳人在月上柳梢时,心中唯恐佳人不赴约,幸而……佳人来了,她笑的太美了,甚至在离开时,还留下了一方带着馨香的帕子。”
萧景睿眉头一蹙,然而片刻之后,眉头却是舒展,他语气淡淡道:“不想傅大人也有此青涩之时,但听着傅大人的描述,只怕早已经与佳人成就好事,只是本王倒是听说,傅大人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仍是孤身一人,倒不知当年是否是傅大人会错了意……”
萧景睿正是说着,傅怀瑾却是掏出了一方帕子,慢条斯理把玩着。
那方帕子显然被收藏的极好,虽然因为岁月的洗礼已经主人时常拿出来缅怀的缘故,有了些许痕迹,可显然还是能够被看出呵护的极好。
这方洁白的帕子,简直比今日的月光更加刺眼。
萧景霁即使对于自己内心所想之事深信不疑,可不得不说,傅怀瑾方才那一番话,实在是让他坏了兴致,也坏了情绪。
可他实在是不喜欢看到傅怀瑾面上略带得意的神情,他的目光落在了天空之上高悬的月光之上,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傅大人今日看到月光,有如此感慨,本王倒也同样有几分感慨。”
他说到了这里,顿了顿自己的声音,突然轻笑道:“倒与傅大人这年少青涩、春风得意有几分不同。那段时日,本是本王最晦暗的时光了,可偏偏……本王竟然从那段时光里,回忆起了几分甜蜜。”
傅怀瑾拿着手帕的手微微一顿,虽然萧景霁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可他直觉就是什么都不想听了。
他面上的笑容淡去,拿着手帕的手指,指腹不觉用力。
可显然,萧景霁一点善解人意的心思都没有,他轻笑开口道:“本王记得,那一日,是本王人生中最惨淡的时光,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以为全世界都背叛了本王,虽然身边有随从,可本王觉得仿佛是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从皇宫离开之时……也是这样的月光。”
萧景霁说到这里,目光直直的看向了傅怀瑾,突然笑了,“本王突然看到了一道偷偷摸摸的人影,她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躲得很好,以为本王没有注意到,可是本王都看到了,甚至本王还看到她一直在偷偷抹眼泪。”
“也就是那个时候,本王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心情,重新鼓起了勇气,也有了信心,哪怕是为了那个人,本王也一定要回来!”
傅怀瑾面上笑容彻底消失,他拿着手帕得手,更是用力的几乎发白。
萧景霁却觉得仿佛刺激他不够一般,只是继续笑道:“傅大人可能觉得年少时候那些心思很是动人,所以才会觉得月色动人,然而本王却觉得,固然在春风得意时的美好也有几分动人,却远不及围困之时的相濡以沫更加感人与深刻……”
“女人,向来都是心软。”
不待萧景霁的话说完,傅怀瑾却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一般,突然开口打断了萧景霁的话,“王爷或许将女人的同情当成了是对自己的情愫,可这或许只是误解,或许哪怕在街上看到一条流浪狗、看到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她都会难过的抹眼泪……这不过是因为女人心性柔软,更加容易同情弱者罢了!”
傅怀瑾仔仔细细将手帕叠入了自己的怀中,又是开口道:“所以下官从来不觉得什么危难之时的相濡以沫有什么感人的,只有年少时候的感情,才最是纯粹,也最是真诚。”
“是吗?”
萧景霁冷笑反驳,“但本王却觉得,患难才能见真情,年少之时,不过是不成熟不懂事,甚至可能只是将感激当成是好感也不一定……”
显然在场二人各执己见,都固执的很,也同样谁都说服不了谁!
当然二人此刻的心情,也都不可能有多好,脸上的面无表情,反倒成了掩饰此刻坏心情的面具。
二人抬头看了一眼月光,原本美丽的月光,此刻也是一点都不再那么的动人。
他们又是十分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转开了目光,下一刻,仿佛是同一时一般,二人又是同时迈开了脚步,朝着宫宴的大殿走去。
然后……二人仿佛是竞争一般,越走越快,仿佛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能够证明自己赢了对方一般。
第52章 “太后娘娘,您对伊娜真是太好……
回到大殿中的赵清漪,自然是不知道外头此刻傅怀瑾与萧景霁二人之间这番幼稚的对话与较量。
她作为今日的主角,回到大殿之时,自然是引人注目,刚刚坐下,便有底下献好殷勤的臣子上前来敬酒。
好在桂花酿的度数并不高,赵清漪也只当是日常茶水饮品来饮用,便是爽快的喝下了底下臣子们的敬酒。
臣子们也极有分寸,虽是来敬酒讨好,却也不敢敬多了反倒让赵清漪不悦,都是在敬过之后,便乖乖退下,一时之间,底下又有歌姬上前献舞,丝竹悦耳之声响起,气氛倒是热闹融洽。
赵清漪坐在上头,欣赏着优美的歌舞。
往日里她也是极爱看歌舞的,只是她作为一个寡妇,如今又执掌着朝政,平日里根本抽不出空来看歌舞,更加不敢让底下人觉得她玩物丧志。
今日倒是能够趁机好好的放松一下。
一曲歌舞罢,赵清漪令李四儿看赏底下歌舞乐人,正瞧着那些乐人们又要上新的歌舞,她换了一个姿势,打算继续欣赏时,突然瞧见原本一直安静坐在使臣席位上的伊娜小公主上前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尊敬的太后娘娘,伊娜想为太后娘娘献上一曲我们北域国的舞。”
赵清漪看到了伊娜公主站出来的时候,愣了一记。而等到听到伊娜公主的话语时,更是愣了一记。
主要是陈国的女子虽然也是多才多艺,可哪怕如今对女子民风开放,却也甚少有贵族女子会在众人面前主动献艺,尤其还是有外男的情况下。
当然……北域国风俗可能与陈国大相庭径,赵清漪正犹豫着是否应下的时候,却听到北域国二皇子焦急站出身开口道:“太后娘娘,我妹妹喝多了……她说着玩笑话呢!”
说罢,北域国二皇子便是上前来拉扯伊娜公主。
伊娜公主却是将自己的手从北域国二皇子手中抽出,满脸坚定的看着赵清漪开口道:“还请太后娘娘成全伊娜这点小小的请求!”
“这……若是伊娜公主真的想献舞,哀家自是允了的。”
赵清漪总觉得伊娜公主的话有几分怪怪的,毕竟这跳舞之事,根本用不着这般郑重其事来求吧,听着不像是来求着让她献舞,反倒像是求着让她允了她的终身大事一般。
伊娜公主听到了赵清漪的话语,面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的目光深深的望向了叶戟的位置,哪怕此刻叶戟低着头,没有分给她半分的眼神,她都不觉得有任何的气馁。
配乐,是伊娜公主自己带来的两名侍女奏乐的,北域国民风彪悍,连带着音乐也是十分粗犷而具有异域风情,所以两名侍女,只是借了宫中乐人的两只鼓,便开始奏响音乐。
伊娜公主一人站立在大殿中间,随着鼓乐声翩翩起舞。
平心而论,伊娜公主的舞姿,自然是不能与宫中精心培养的舞娘相比,可伊娜公主的舞姿跳的大胆而热情,具有异域风情,反倒是让人觉得耳目一新,有一种新鲜的感觉。
赵清漪看了一会儿,见伊娜公主跳的动人,也没有什么幺蛾子的样子,便是捧着酒杯一边慢慢饮用着,一边认真开始欣赏。
然后……跳着跳着,她瞧见伊娜公主慢慢的朝着叶戟所坐的方向挪动了过去。
她直觉有几分问题,突然鼓声更加激昂响起,伊娜公主顺着鼓乐声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发冠,朝着叶戟身前抛去,发冠不偏不倚,落在了叶戟桌前。
伊娜公主停下舞步,却是一步一步,面带羞涩朝着叶戟的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大殿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二人吸引住了。
伊娜公主的含羞带怯,叶戟的沉着冷静……甚至是冷漠。
伊娜公主面上带着笑容,只是殷切望着叶戟开口道:“叶元帅,麻烦您替伊娜戴上发冠。”
叶戟微微抬起眼睑,只是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伊娜公主,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拿发冠,更没有替伊娜公主戴上发冠的意思。
伊娜公主面色微微发白,但脸上的笑容却仍然还是强自撑着。
北域国二皇子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轻声唤着自己的妹妹。
伊娜公主却是充耳不闻,叶戟没有帮她戴发冠,甚至连替她拿起发冠都不愿意,她也一点都不气馁,反倒是微笑着自己捡了发冠,然后重新带回了自己的头上,她就这么站在叶戟面前,转身面对赵清漪,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太后娘娘,伊娜想,自己应该是找到了意中人了!”
赵清漪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为了避免酒水洒在自己的身上,她赶紧将酒杯搁在了桌面上,坐正了身体,目光望向伊娜公主,心中此刻对于这位小公主,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毕竟这种不畏艰难,执意一头要撞在冰山上不回头的架势,还真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勇气的。
她故作不知情,轻笑开口:“伊娜公主的意思是?”
伊娜公主目光深情的看了一眼叶元帅,然后冲着赵清漪再次行了一礼:“伊娜喜欢你们国家的大元帅,想要嫁于大元帅为妻!”
她语气里满怀深情,虽然一早有敏感之人已经察觉到了伊娜公主与叶戟之间的几分暧昧与猫腻,但听着这位小公主这般光明正大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为小公主的大胆热情,也为这对怎么看怎么奇怪的组合而感到惊讶。
赵清漪一早有了心理准备,虽然伊娜公主的主动求爱与求婚她是没有准备的,却也没有让她失态,她依然保持着优雅大方的姿态,只是语气温和问道:“伊娜公主所言,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还请太后娘娘求全。”
伊娜公主又是行了一次大礼,这副认认真真的架势,显示出了她的郑重与诚心,当然这位小公主,也当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她见赵清漪没有一口应下,虽然心中有所猜测,却也是故作一派天真开口道,“太后娘娘,不是您允诺了伊娜寻找自己的意中人吗?”
……
好吧,赵清漪承认自己方才是顺着伊娜的话,应下过这样的事情,但当时她原话的意思,当然也不是说伊娜公主找到意中人,她就一定会成全,主要是,很多时候,她的成全也不怎么管用啊!
赵清漪这边还未开口说话,叶戟却是突然站起身,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只是开口道:“微臣谢过伊娜公主的厚爱,只是微臣自知浅薄,配不上伊娜公主,还请伊娜公主能够收回这份厚爱!”
“……”好吧,叶戟这话一出,倒是免去了赵清漪做恶人的需要了,她只是用遗憾的目光看向伊娜公主,轻声开口劝说道,“伊娜公主,叶元帅的话,你也是听到了……”
伊娜公主闻言,面上仍然带着笑容,却是坚定开口道:“叶元帅即使如今不喜欢伊娜,伊娜日后也会让叶元帅喜欢上伊娜的,伊娜认定叶元帅了!”
那副痴心不改的模样,看着倒是让在场不少的男人都觉得叶戟实在是太过于冷酷,也让赵清漪觉得这位女子实在是深情,毕竟她可是再三看到叶戟对于伊娜的拒绝,可偏偏伊娜当真是撞了南墙不回头了。
当然,有觉得伊娜追爱的行为大胆热烈,却又十分深情的人,也有觉得她恬不知耻、完全没有女子矜持的看不惯之人,更有丹阳公主这样,觉得自己被虎口夺食、心中记恨的人。
丹阳公主也是实在忍不住了,原本钟家毕竟刚出事,而她也刚从钟家和离出来,哪怕她甚少有自知之明,却也知晓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上,她还是应该低调的。
可她实在是看不惯伊娜公主求爱的态度,更怕叶戟被打动、赵清漪松口应下赐婚,所以她站起身,冲着伊娜公主开口道:“这位伊娜公主,你我都为公主,只是你怕是不知我陈国女子向来端庄矜持,更没有这样大庭广众下求爱、被拒绝了还要死皮赖脸的行径。”
她只差就说你这样死皮赖脸,做梦叶戟才会看得上你!
伊娜公主虽然不认识丹阳公主,但也能够从丹阳公主话语中感受到敌意,她眨着眼睛看了丹阳公主许久 ,突然只开口说了一句:“你也喜欢叶元帅!你难道也行嫁给他为妻!”
伊娜公主这话一出,全场寂然。
赵清漪更是差点没有嗤笑出来。
虽然丹阳公主的心思她是知晓的,可哪里会想到伊娜公主竟然会如此一针见血,如此劲爆的直接将丹阳公主心思全给捅了出来。
这可真是让丹阳公主下不了台面。
果然,丹阳公主在听到伊娜公主那句话后,一张脸涨的通红通红,她指着伊娜公主“你你你”了老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但很快的,她却是开口反驳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是看不惯你死皮赖脸的行径,我们陈国女子从来都没有像你这般不矜持端庄的!”
“你只是看不惯?”
伊娜公主眼里似乎是有疑惑,微微皱眉道,“我和叶大哥的事情,用不着你一个外人管,你看不惯也管不到我们头上,你这样像你们陈国的话来说,那就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噗……
赵清漪差点没喷笑出来,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方才抓住自己凤椅的扶手,没让自己笑出声音来!
这当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丹阳公主往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哪怕是对着她,偶尔也要说些不中听的话来怼她。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碰上伊娜公主这么一位身份同样尊贵、且作为客人应该礼仪相待、还口无遮拦的人。
赵清漪不得不说,看着丹阳公主这会儿憋屈的样子,她心中隐隐是有点暗爽的。
丹阳公主气的脸色发青,过了许久后,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伊娜公主开口道:“什么外人,叶元帅是我们陈国的大元帅,我身为陈国公主,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异邦公主随意处置叶大元帅的事情。”
她顿了顿,仿佛是给自己找到了底气一般,又是开口道:“叶大元帅为陈国立下汗马功劳,自是要寻找一个炸鸡也喜欢的女人,你没听他都说不喜欢你了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死皮赖脸的!”
“他只是现在不喜欢我,并不代表以后会不喜欢我!我母妃说了,感情是能够相处出来的!”
伊娜对于丹阳公主这句句诛心的话语,可能是之前得到了太多次叶戟的打击,反倒是有些不痛不痒,闻言也是不紧不慢开口道。
顺便,她还说了一句:“反正你无缘无故插手我和叶大哥的事情,你肯定是对叶大哥也有企图,你也不看看你一把年纪,比太后娘娘看着都要老,还好意思想要与我一样嫁给叶大哥吗?”
“……”
无缘无故被带进说了老的赵清漪,虽然伊娜说话怼丹阳公主的时候挺有趣,也让她觉得心中暗爽,可没事儿带上她,还说她老,赵清漪就有些不乐意了!
她一点都不觉得被伊娜公主夸奖比丹阳公主年轻时夸奖人的话,毕竟按照年岁来说,她的确是比丹阳公主要小上几个月。
当然,赵清漪也知道伊娜并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大概在伊娜心中看来,她作为太后,是应该老态龙钟的年纪,而不是风华正茂!
这般赵清漪听着这话刺耳,当然……丹阳公主更加觉得刺耳了。一个女人最不能够容忍的便是被人说年纪老,而且她向来自诩保养得宜,只觉得自己脸上没有半分岁月的痕迹,突然被一个青春正茂的小姑娘指着鼻子骂老,她当然不服气了。
这一服气,她也有些豁出去了,指着丹阳公主只差是失去理智一般开口道:“你比我年轻又如何,叶大哥不是照样看不上你!”
这话,几乎是承认自己对叶戟是有想法的。
赵清漪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你来往我,几乎是要把叶戟撕成凉拌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这个时候,叶戟却是突然开口冲着赵清漪道:”家仇未报,家母又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微臣没有成亲生子的冲动,所以叶戟谢过公主厚爱,只是叶戟福薄,不敢高攀公主,还请太后娘娘成全微臣的请求。“
“叶大哥!”
伊娜公主闻言,哪怕再镇定自若,这会儿都有些心灰意冷。
然而,叶戟的目光却并没有看向伊娜公主和丹阳公主,而是继续看着赵清漪行了一个大礼,再次请求:“请太后娘娘成全。”
赵清漪被叶戟点到,自是知晓自己不可能再继续装聋作哑旁观下去。
她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面上故作为难的看向了伊娜公主,语气里也带着几分为难:“伊娜公主,哀家谢过你对陈国男儿的喜欢,只是……你也看到了叶元帅暂时无心婚事,而叶元帅是陈国栋梁之才,又为陈国立下汗马功劳,哀家不得不考虑叶元帅的心愿。”
“不若……你再看看,在场人中,但凡没有婚配的,可还有喜欢的,相信他们十分喜欢公主您!”
赵清漪在说完这番话后,目光又看向了面上露出得意神色看向伊娜公主的丹阳公主,语气却是变得严厉:“丹阳,往日里哀家宠着你,你今日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远到是客,你怎么能够这般对伊娜公主说话呢!”
丹阳公主听着赵清漪严厉的教训声音,自是有几分不服气,可她还是知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更何况,赵清漪方才的话,也算是间接让她满足了心愿,所以她倒是很快认错,冲着赵清漪行礼道:“太后娘娘,是丹阳的错,请您莫怪罪丹阳。”
赵清漪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情,就借题发挥对丹阳做什么,所以顶多也是冷着脸,让丹阳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伊娜公主站在原地,却是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赵清漪开口道:“太后娘娘,伊娜想过了,不能朝三慕四、朝情慕楚,既然伊娜心悦叶元帅,便一心只想着叶元帅,对旁的男儿,哪怕他们再优秀也不会多看一眼。”
说完这话,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赵清漪面上的难色,十分体贴开口道:“太后娘娘放心,伊娜对叶元帅喜欢,便不会强迫叶元帅娶伊娜,伊娜只是日后会常陪伴在叶元帅身边,只待叶元帅对我也喜欢了,我再嫁给他!”
“……”
说实话,赵清漪很想直接吐槽一句说,万一叶戟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难道要一辈子等下来。
但这话说出来实在是太晦气,赵清漪轻叹一生气,最终开口道:“罢了罢了,既然伊娜公主有此决心,哀家自然也管不了这许多,只是……若是伊娜公主改变了主意,不再执着于叶元帅的话,那哀家也希望伊娜公主能够尽早与哀家提出,哀家也会替你做主的!”
“太后娘娘,您对伊娜真是太好了,就像伊娜的母妃一样!”
伊娜公主面上满怀感激之色,然而说出的话再次深深的扎了赵清漪一刀。
这算不算是这位小公主第二次插她一刀,她深深的怀疑宫廷里御造的那些保养品实在是功效有效,以至于她衰老至此,明明不过是这位伊娜小公主姐姐的年纪,却硬生生要被人家认为是差一倍。
可偏偏,作为一个尊贵的太后娘娘,她真的什么都不能说……毕竟若是计较这个问题,显得她太不稳重与庄重了。
赵清漪只能够扬起笑脸,冲着伊娜公主勉强笑了一下。
伊娜公主终于乖乖回了座位,这场赐婚风波,也终于过去了。
大殿中重新恢复了喜乐的气氛,在这个时候,傅怀瑾与萧彦霁也回来了。
二人是一道儿回来的,虽然面上面无表情,可赵清漪倒是觉得二人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好像她方才自作多情,竟然还觉得这二人可能会因为自己而闹起来。
赵清漪颇有些难为情的同时,却又不觉松了一口气,她坐在椅子上,重新恢复了看歌舞饮美酒的姿态,可显然她这心却是放的有些早了。
赵清漪这才刚喝了几口酒,还未咽下,这边刚刚落座不久,似乎是听了方才那场风波的傅怀瑾与萧彦霁二人,突然出声用至少赵清漪能够听到的声音开口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叶元帅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这伊娜公主大老远的跑来寻夫婿,对叶元帅一见钟情,叶元帅怎么能伤了伊娜公主的心呢?”
这是萧彦霁突然说出的话,赵清漪微微抬眉,却听得傅怀瑾又道:“叶元帅想要尽孝,方才拒婚的行为却也有几分不妥,叶元帅都已经是这个年纪,又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从战场上回来,相比叶老夫人最想看到的便是叶元帅能够早日成婚,让她老人家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对于叶老夫人而言,只怕此事才是眼下最当急的,旁的事情,显然都不如此事重要。”
这二人一唱一和,分外和谐,赵清漪一度以为二人方才是在外头就商量着怎么对付叶戟了。
叶戟当然不是什么好性子,听着二人的话,只冷笑开口:“傅大人和摄政王殿下说笑了,如此美人恩若是二位觉得可惜,便由你们来消瘦吧,下官承受不起,我叶家世代忠良,便是要娶妻,也该是娶陈国女子!”
“叶元帅这话,实在是太过于偏颇了,毕竟如今北域和陈国也已经和好了,何必分的这般清楚。您说这话,不是让北域使者难堪吗?”这话……傅怀瑾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仿佛是真的推心置腹在说为叶戟好的话。
而萧彦霁同样也笑着说了一句:“当然,叶元帅若是更喜欢陈国的女子,也并非难事,您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寻一如意女子还不简单……当然,若是你家中没有合适人选,可让太后娘娘为你相看,本王相信,太后娘娘一定不会亏待了你这样的功臣。”
说罢,萧彦霁目光看向赵清漪,开口笑道:“太后娘娘,寻常女子却也配不得叶元帅,不若从皇族中的适龄郡主中寻一寻,看看有没有叶元帅喜欢的女子?您看,此事可合适?”
第53章 将一个和离过的公主硬塞给人家……
赵清漪原本虽然觉得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叶戟的行径略有几分过分,可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开口为叶戟说点什么,毕竟一方面觉得叶戟这头根本不会领她的情,但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开口的想法。
所以,她只是坐在凤椅上,做出旁观的姿态。
可显然,傅怀瑾和萧彦霁二人挤兑着叶戟的同时,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她,竟然是不约而同的想把她拉入到这场话题之中……
赵清漪心中当真是又无奈且无语,她挺不想管这些鸡毛蒜皮的闲事儿,总觉得这闲事儿容易惹得一身骚。
而且……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方才明明还是水火不相容的架势,怎么这会儿却是站到了同一立场,相处融洽,融洽的还能够算计起人来了!
赵清漪抿了抿嘴,目光里略带着几分谴责的意味看向了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也带着几分警告,警告二人适可而止。
但显然她的警告效果十分有限,至少萧彦霁仍是衣冠楚楚笑着,而傅怀瑾也是满脸的诚挚。
赵清漪心中轻叹一口气,这二人递出话头,不肯给她台阶下,非得让她做出表态,可偏偏又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她这不回答,显然是不合适的,至少她什么话不说,气氛就此僵住,没见着在场之人都已经开始用隐晦的目光打量着她了吗!
这会儿,赵清漪心中当真是气急了把她架在火上烤的二人,却也不得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微笑回复:“摄政王与傅大人二人的建议……自是极好的,只是哀家国事操劳,倒是没有闲的功夫为叶元帅张罗此等婚姻大事!”
赵清漪话音落下,她诧异的发现原本叶戟沉着的一张脸,竟然变得仿佛柔和了几分,竟是用难得友好的目光望向了她?
赵清漪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但显然不是她眼花,的确是如此!
她微微抬眉,心中还未思索出叶戟如此神色是何缘故,却又听得萧彦霁轻笑开口道:“此事倒是微臣们疏忽了,太后娘娘的确是国事繁忙,此等事情,也的确是不足以烦劳太后娘娘,倒可让皇族宗亲里的命妇负责此事……”
萧彦霁在皇族里的威信,显然很高,至少他的话音落下,立刻席间便有一二闲散宗亲王爷站出来表态愿意让自家王妃操劳这些事情。
而后,萧彦霁又看向赵清漪,继续笑问:“太后娘娘觉得……如此可是合适!”
“……”
能够不来烦自己,自是极好的!
赵清漪虽然心中颇有几分微妙的感觉,但之前她之所以会犹豫推拒,自是因为这件事情,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偏偏想把她拉扯进来,如今虽然免不得让她表态,但至少后续琐碎,与她无关。
她心情微微放松,含笑点了点头,回道:“摄政王思虑周全,自是合适的。”
说罢这话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一二站出来的的闲散宗亲王爷,目光略带几分嘉许,也表态了几句:“你们愿意为哀家分忧,自是好的,待事情办成后,哀家定然会好好嘉奖。”
这群王爷们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赵清漪会如此答复,闻言面上微微一愣后,立刻笑言:“多谢太后娘娘。”
赵清漪说完这话,收回目光,却是恰好看到了坐在席间一脸落寞的伊娜小公主,心中倒隐隐觉得有些不忍。
倒也不是她乱发好心,撇去国族,说实话,她对伊娜小公主的观感并不差,甚至还有几分隐隐同情,如此想着,她也是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倒也不必局限里皇族郡主们……朝臣命官家中小姐、皇族宗亲的孩子……但凡合适的,其实也都可作为人选。”
虽然赵清漪并没有直接点出伊娜小公主,但显然她的话却是让这位小公主面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赵清漪心底里微微放缓,谁知,右边却又觉得一道灼灼的目光,正是看着她。
她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恰好对视上叶戟的目光正是紧紧的望着她,那目光之中所包含的情绪实在是太复杂,有惊讶、伤心、失望……多的几乎让赵清漪一时之间难以分辨。
赵清漪这边还未反应过来,叶戟已经收回目光,重新低下了头。
他一口饮进了自己杯中之物,然后将酒杯搁在了桌几上,从自己的位置中走了出来,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语气淡淡道:“微臣不胜酒力,且容许微臣先行告退。”
说罢此言后,他也不等着赵清漪答复,竟是自己直接就这么从大殿中退了出去。
叶戟虽然是这场宴席中的重要参与者,但算不得主角,原本他的退席倒也不会引起在场所有人的关注。
偏偏……在伊娜小公主三番两次表达情意,又有旁人推波助澜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叶戟的身上,然后……叶戟就这么毫不留情、不留情面的冲着宴席的主人赵清漪这副态度。
一场好好的宴席,瞬间变得无比尴尬。
倒也有大臣们想要缓和气氛,但显然滋味已经不是那个滋味了。
经了这么一场,赵清漪本也是意兴阑珊,且宴席已经进行大半,酒饮酣畅,倒也不必非得继续着这场无趣的宴席了。
很快的,赵清漪也借着不胜酒力回去歇息。
赵清漪离开了,底下大臣们很快也都散去。
虽然赵清漪提早结束了宴会,但昨日宫宴本就进行的较晚,翌日清晨,她自也是不可避免便睡晚了。
但今日并无早朝朝会,手头上的国事也没有紧急事务,赵清漪忙里偷闲,明知自己起的不早,仍是慢腾腾的在燕环的伺候下方才起身。
可能是没有那么多杂事缠身,起身后,也不赶着梳洗,只慢腾腾的让宫人伺候过梳洗后,素着一张脸,散乱着一头发丝,坐在床头喝着燕环碰上的红枣燕窝粥。
燕窝粥里并没有加糖,只用红枣原本的甜香味儿提着,大早上起来用着,也十分的适宜,至少赵清漪觉得用着让昨夜饮了不少酒的脾胃十分舒坦。
她用过了小半碗,方才醒过神来,开口询问燕环昨夜宫宴之后的后续收拾之事。
燕环只是轻笑回道:“娘娘放心,宫宴那边都安排了妥当的宫人收拾,此次拿出来使用过的器皿会妥善收好,大殿也会洒扫干净,您不必担心。”
“你办事哀家自是放心的。”
赵清漪轻笑着将燕窝粥放到了一旁宫人手中,扶着燕环的手从床上站起身,一边朝着梳妆台前走去,一边轻笑开口道:“今日并无朝事,哀家也想躲躲闲不见人,你给哀家收拾个家常舒服的发髻便是了!”
燕环原本已经拿起了梳子,闻言却是微微犹豫,方才开口道:“太后娘娘,丹阳公主一早就在殿外求见,现下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有余了!”
燕环之所以没有在赵清漪醒来的第一时间与赵清漪禀告此事,自是因为她对丹阳公主的印象并不怎么好,甚至是很差,当然也是因为她知晓自己的主子也不待见这位娇蛮的公主,所以才敢如此疏忽丹阳公主。
毕竟太后娘娘尚在歇息,让她在外头等待着,也是于情于理都是合的事情。
但等待与不见,那就是两码事情了!
哪怕她们这边从主子到奴才、上上下下都是十分不待见丹阳公主,但对方好歹也是皇家的公主,赵清漪是她嫂子的身份,真好端端没个合适的缘由将人拒之门外了,显得便是她们理亏无情了。
赵清漪闻言,也是微微蹙眉,蹙眉的自然不是燕环没有及时禀告这件事情,而是单就丹阳公主来寻自己的这桩事情,让她觉得烦心无奈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开口道:“行吧,你且看着梳个能见人的发髻来。”
这话,说的也是意兴阑珊,且无奈至极,所以最后赵清漪还是忍不住不甘心加了一句:“昨晚太晚睡了,哀家还有些头疼,你且慢些梳吧,哀家闭闭眼。”
“是。”
燕环听出了赵清漪的不耐烦意思,有心想让赵清漪装病避而不见,但躲得过初一却是躲不过十五,且……赵清漪身为一国之母,若是凤体抱恙,也不是一桩小事儿,所以这样装病的话,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所以,燕环只能够极力放轻放缓自己手上的动作。
但动作再慢,头发也有梳完的时候,今日燕环替赵清漪梳理的发型较之平日里要上朝见外臣时候要简单些,只是一个低调的元宝髻,但单单只是元宝髻便过分低调了,所以还插了几支凤簪做饰,另有红宝石头面首饰戴在了耳朵、脖子和手上……
哪怕燕环已经挑拣了最为轻便的,赵清漪仍然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原本今日赵清漪可以轻轻松松的不戴任何饰品偷得浮生半日闲,但这一切都被丹阳公主给搅黄了。尤其,赵清漪与丹阳公主如今的关系,可以说是面子情都不想做。
所以赵清漪是直接冷着一张脸请丹阳公主进的大殿。
当然,这会儿丹阳公主等了近乎两个时辰,面上神色同样不怎么好看,且她也不是什么忍耐的性格,虽然想到自己有求于人,所以没有说出太难听的话,但说的第一句话,已经隐隐带出了等待不耐烦的意思:“皇嫂今日起的可真是够晚的!再等等就要午膳了!”
赵清漪喝了一口宫人碰上的茶水,闻言将右手的茶盖“砰”的盖在了自己的茶杯上,语气淡淡道:“昨夜闹了大半宿,哀家平日里政事繁忙,可比不得丹阳公主你的好精力,今日原本想好好歇歇缓缓神,倒不像丹阳公主你一大早就过来求见哀家,哀家倒也不知有什么紧要事情,让你这般主动积极。”
赵清漪将茶杯搁在了自己的手边,其实隐隐约约有几分猜测,只觉得丹阳公主这一大早进宫之事,应该是与昨日之事,与叶戟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这丹阳公主不知是等急了,还是原本就打算直话直说,在听到赵清漪的话语后,她便是直接开口道:“紧要事情,到底确实有一桩。”
她说罢这话,没有停顿太久,又是开口道:“昨日宴席上,皇兄不是与太后娘娘提及叶元帅的亲事吗?”
“嗯。”
赵清漪意欲不明应了一声,好整以暇的换了一个坐姿,目光淡淡的望向了丹阳公主。
果然听到丹阳公主又道:“叶元帅为我陈国立下汗马功劳,丹阳觉得……只是让一个郡主配他,实在是太过于委屈了。”
赵清漪听着这话,嘴角却是忍不住浮起了淡淡的嘲讽之色。
有些话,丹阳公主虽然还未直接说出来,但如今这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郡主相配都委屈,那还有什么身份尊贵的女子可以相配呢?自然也只剩下了公主。
赵清漪没有说话,只用目光淡淡的望着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虽然素来不要脸面,来之前也是做足了准备,但被赵清漪这样的目光一看,倒还有几分廉耻之心,她低垂下眼睑,避开了赵清漪的目光,又是开口道:“皇嫂……您觉得呢?”
她想要获得赵清漪的认同,以求减轻自己的羞耻感。
赵清漪自然不可能应下这句是,她手指轻点着桌面,只是开口淡淡说了一句:“委屈也没法子,如今我陈国公主业已出嫁,难不成真让北域国公主嫁给叶戟……倒也可以,只是叶戟自己不愿。”
丹阳公主没想到,赵清漪会这般不给自己台阶下,她这话说的已经是这般明确了,也不肯顺着自己的话头去说,她也心知自己与赵清漪关系并不佳,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说了一句:“皇嫂,其实丹阳如今不是已婚之身,若是可以……丹阳仰慕叶元帅已久,愿意为皇嫂分忧。”
为她分忧……
赵清漪听着这话,真是险些没有笑出声来,这丹阳公主简直就是……就是不知让赵清漪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忍住不让自己面上浮起嘲讽笑容,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嘲讽了丹阳公主一句:“公主这是与哀家说笑吗?你如今虽是单身,但哀家赐婚叶戟与你,将一个和离过的公主硬塞给人家,这只怕不是结亲,而是在结仇吧!”
第54章 而这个底牌只要亮出来,只怕整……
丹阳公主万万没有想到,赵清漪竟然会如此不留情面的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几乎是扯了她的脸皮往地下踩。
可偏偏,这是她发自内心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丹阳公主不是不知晓自己这次和离之事,对她名声伤害很大,甚至因为自己曾经嫁过人,哪怕贵为公主之躯,想要再觅得如意郎君,也不再是从前那般容易了。
可她心底里依然抱有一定的期望,甚至是隐隐在说服着自己,告诉自己她仍然是大陈最尊贵的公主,至少如今适龄且单身的公主,也的确是只剩下她一个了。
这样的她,自然有资格挑选自己的心仪之人。
她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也深知当下若是能够拿下叶戟,至少未来她是不用再愁下半辈子的归宿了。
可偏偏……赵清漪却说出了那样的话。
她一张不算白皙的脸蛋涨的青紫,一双眼睛仇视的看向赵清漪。
偏生……赵清漪在说出那样的话后,只是依然优雅端坐着,手似有似无的把玩着搁在手边的茶盏,一派怡然自得……且又高高在上。
赵清漪……她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做出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来看不起她。
丹阳公主向来自以为高高在上,生平也最恨有人在她面前摆出比她还要高一等的架势,尤其……这人还是赵清漪,更加让她觉得心中怒火难耐,更是嫉妒万分。
赵清漪说到底,不过是个门庭早已经败落的破落户,当年进宫时,她便看她十分不顺眼。
偏生先帝也真是眼瞎,临死之前还给她如今的荣耀,竟让她借着幼帝嫡母的身份做了整个大陈国最尊贵的女人。
而赵清漪凭什么……
丹阳公主越想越是生气,原本一直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暗面,突然被揭开。
她突然想到,倘若幼帝不再能够做赵清漪的依靠,那赵清漪还剩下什么……她只不过是个空有名头的太后罢了,再也不能够在她面前做出这副样子来了。
而幼帝……
丹阳公主眼神闪烁,心情突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她看着赵清漪,突然轻笑说了一声:“太后娘娘,不管您承不承认,我身上的血脉的尊贵无法改变,我是皇家公主,但是您……”
丹阳公主眉头微挑,意欲不明轻笑一声,又是道:“您……如今的确是太后娘娘,且是皇上的嫡母,可您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日,皇上不再是您的依靠,您其实比我还不如呢!”
赵清漪把玩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睑终于认真的看了一眼丹阳公主,然而她的神色显然是并不在意,只是语气淡淡说了一句:“丹阳公主您这话是何意?”
丹阳公主张了张嘴,几乎是要把到了嗓子眼里的话语说出来了,可突然她又咽了回去,只是笑容依然神秘道:“什么意思?太后娘娘怕是误会了,丹阳从来都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您一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做人不能太过于得意,指不定哪一日,就会从云端跌落,到时候摔得更惨!”
“你这话是在威胁哀家?”
赵清漪终于收回了手,不再像方才那般漫不经心应付丹阳公主,而是神色严肃的看向了她。
不得不说,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的养尊处优与权柄在握,但赵清漪身上的气势却比从前胜了许多,她这般认真严肃的看着一个人,几乎是能够将人看的心底发毛,不由生惧。
若是往日里,丹阳公主自然也不敢硬碰硬,哪怕是认怂,也早已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可今日,不知是为何,她竟然丝毫没有半点心虚害怕,依旧嘴角含笑,面色得意的看着赵清漪,只是笑道:“太后娘娘误会了,丹阳如何你威胁您,丹阳只是在说一件有可能会发生……又或许有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情。毕竟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这话……丹阳从来都是相信的。”
赵清漪听着丹阳公主的话,神色似乎也不像方才那般镇定了,而她也似乎并不想继续与丹阳公主讨论这个话题,所以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倒也不像方才那般嘲讽,只是实事求是道:“丹阳公主,此事并非哀家不照顾你,叶戟到底是为陈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忠将,倘若你能够让叶戟主动求娶你,哀家自是会成全的。”
丹阳公主闻言,面上神色微微一滞。赵清漪话中提及的方法,她自也是想过的,可倘若叶戟真当有这份心,她又何必费尽周折跑到赵清漪面前来低三下四。
她如今之所以过来,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叶戟待她根本没有旁的感情,对她甚至连家中的下人的都不如。
丹阳公主一想到这个事实,心中便有种被针扎密密麻麻的疼痛。
这么多年,她也算是真的喜欢叶戟,为了他付出良多,的确叶家在倾覆时,她选择及时抽身,可这种做法,和赵清漪的绝情决意相比,似乎都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丹阳公主始终不明白,难道太后的这个身份,真得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至少它让眼前的赵清漪,能够高高在上。
丹阳公主收敛神思,面无表情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嘴里只是开口道:“太后娘娘,此事算是您亲口应承了丹阳,倘若叶家点头,您定然不能阻拦丹阳嫁入叶家。”
“……自是如此。”
赵清漪心中一阵无语,她这也实在是疑惑丹阳公主究竟哪里来的自信,竟然会在她面前说出如此大脸的话来,当真也是不怕回头丢人吗?
当然,丹阳公主素来没有什么脸面。
赵清漪这边目送走的丹阳公主,在离开皇宫后,当即便采取的行动,她没有回自己如今的公主府,而是驱使着公主府的下人,直接调转马车车头,朝着叶家的方向走了去。
而这一路上,丹阳公主的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又乱七八糟的记忆与画面充斥着她的脑袋,可她很快又将这些画面全部从自己的脑袋里甩了出去,只一心一意思考着叶家的事情。
叶戟,丹阳公主倒是并不怎么指望,毕竟他长得就是一副财迷油盐都不进的样子,可叶戟倒也不是毫无破绽,他对于家人,的确是十分在乎的。
当年,她也是借着这一点,与叶惜晴交好,顺便也能得到叶戟的几分目光,他那时,对她的态度还是十分温和的。
可偏偏,叶家出事那会儿,她与叶惜晴之间的感情,的确是急剧恶化,甚至到达了叶惜晴仇视了她的地步。
然而,丹阳公主对于这个,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她总是自认为十分了解叶惜晴的,知晓这人单纯、没什么脑子,很容易被人话语说动,只要她肯放下手段去讨好,叶惜晴虚荣又单纯,早晚又会像从前那般与她交好,成为她的助力。
想到了这里,丹阳公主在脑中排列了一会儿的计划,终于形成了。
而此时,马车恰好已经停在了叶府门口。
丹阳公主拉开马车车联,看着虽然比从前破败些,但门第却是在冉冉升起的叶府,心中不觉一片火热……
或许,在不久的未来,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叶府,甚至……成为叶府的女主人。
想到了这里,丹阳公主面上含笑走下了马车,甚至屈尊降贵的走到了叶家大门口处,冲着守门的家丁们语气温柔开口道:“你家小姐在府上吗?本宫想见一面。\"
虽然丹阳公主并未亮出自己身份的令牌,可她上次已经来叶家登过门,也表现的一脸熟稔。
而叶家的下人也的确是记得丹阳公主,毕竟这位上次登门时候的情景,可说是历历在目。
当然叶家的下人心中还是有几分成算的,毕竟上一次,自家主子对于这位丹阳公主的态度算不得温和。
但主子和主子之间的事情,却并非是下人们能够插手的。尤其这位身份的确是位尊贵的公主。
所以叶家的下人十分明智的立刻遣人到了府邸里头去禀告。
丹阳公主也是十分耐心、温柔的站在大门背光处,笑语晏晏开口问道:“要见你们府上的主子,可真是够难的。”
她故意说得似真似假,叶家下人不敢随意答话,只能够尴尬的笑着。
正是说着,大门深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音。
丹阳公主闻言,面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亲近,她抬起头,果然瞧见叶惜晴带着几名下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叶惜晴如今身上早已经换下了宫人的服饰,穿的就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也因为如此,反倒是给丹阳公主一个错觉,仿佛叶惜晴还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叶惜晴。
她朝着叶惜晴的方向迎了几步,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与激动:“惜晴,你终于肯见我了!”
丹阳公主走了几步,叶惜晴反倒是停下了脚步,她站在与丹阳公主两米开外的距离,面上皮笑肉不笑的冲着丹阳公主行了一礼,语气淡淡道:“给公主请安。”
她这礼一行,反倒是把丹阳公主架住,一时之间,倒不知用何面目来面对叶惜晴了。
半晌后,她恢复镇定,只故作怪责道:“惜晴,你我之间的关系,何须这般客气。”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叹气般的顿了顿,又道,“我知晓你心中是在怪罪我,可……当初我也是身不由己才没有帮你,你向来善解人意,该不会因为这事儿,对我仍是记恨吧!”
叶惜晴看着丹阳公主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作呕,她现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来看丹阳公主这副令人作呕的虚假作态,她和她,当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想到了这里,叶惜晴直接语气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叶惜晴的嫌弃厌恶之情,几乎是满溢出了那双眼睛,饶是丹阳公主脸皮再厚,这会儿也不能够再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叙旧。
她心中一横,咬着唇开口道:“惜晴,你不要这样,你若是对以前还有气,那你打我、骂我……不管你对我做什么都好,只求你不要不理我行吗?”
叶惜晴听着,实在是觉得好笑至极,她实在也是没有想到,丹阳公主这脸皮究竟是什么做的,明明自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疏远对方,她仍然会有脸面贴上来。
她也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懂过这位闺中密友,从前没有,现在更是没有,毕竟对方一再刷新她的认知底线。
而丹阳公主的话,倒是让她在心中嗤笑的同时,突然若有所思。
叶惜晴看着丹阳公主,语气淡淡道:“公主千金之躯,惜晴如何敢对你做什么?”
丹阳公主闻言,却以为叶惜晴是被自己说动,她心中咬牙,面上却是故作和善,依然笑语晏晏道:“惜晴,我在你面前何时摆过公主的架子,我从来都是把你当做朋友的。”
叶惜晴闻言,眼神一动,在丹阳公主满脸希冀的目光中,她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你当真不后悔刚才所言,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可以?”
丹阳公主闻言心中更是欢喜,满脸带笑的点了点头。
她是认为叶惜晴不会对她做什么的,顶多……顶多不过是唾骂她几句。
然而,在她自以为是的自信时,叶惜晴却是轻声吩咐下人几句,不一会儿,下人捧了一盆水走来。丹阳公主还未反应过来是,却见叶惜晴突然接过那盆水,朝着她,从头到尾泼了过来。
这一举动,实在是出人意料,且让人措手不及,至少丹阳公主整个人都懵逼了,就这么结结实实用自己的身体接了这一满盆的水。
她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几乎气的颤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叶惜晴。
叶惜晴面上似笑非笑,对视上丹阳公主愤怒的目光,只是语气淡淡道:“不是公主说,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吗?怎么,您后悔了?”
丹阳公主咬着自己的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这一盆冷水浇在身上,毕竟如今天气炎热,这一盆水,其实并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叶惜晴这些年来毕竟仰人鼻息活过来的,虽然今日这事儿的确是想给自己出气,到底也是有分寸,并不会做出真的影响到叶家的事情。
丹阳公主如此,其实是气的。
她是气得发颤。
可偏偏刚才的话,的确是她自己说出去的,她想要反悔,也当真是……什么都无力反驳。
但……叶惜晴实在是太过分了!
偏生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是伊娜公主。
伊娜公主也走到了叶家大门,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了一眼丹阳公主,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身份,然后,她开口说出的话,却是让丹阳公主气恼的恨不得就这么晕过去才对。
“这位……是昨日说话的那位公主,你怎么也来叶家了,还被泼了水?”
伊娜公主这话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在说着事实,但偏偏就是事实难以让人接受,丹阳公主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够在这里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气的干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不过,丹阳公主只觉得就算自己得灰溜溜离开,也绝对不能够让旁人得逞。
她扬起下巴,冲着伊娜公主开口道:“本宫是陈国公主,这里都是陈国的国土,本宫缘何来不得,倒是你……一个异邦公主,竟然敢在京中乱跑,小心一不留神就被抓起来,到时候有你好瞧的。”
“你……”
伊娜公主被丹阳公主如此说,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但丹阳公主显然要说的并不只有这一点,她目光斜晲着看向了叶惜晴,语气淡淡道:“惜晴,我知晓你如今对我有意见,我不怪你,但这位伊娜公主,可是害了你家的罪魁祸首之女,你好自为之吧!”
叶惜晴虽然昨日没有参加宫宴,但其实也认出了伊娜公主。
她知道伊娜公主与叶戟更多一些事情,只是哪怕知晓这位伊娜公主对叶戟有几分救命之恩,却也不影响她对北域国、北域公主的敌视。
若是寻常日子,她自然不会让伊娜公主在自己面前久待,可偏偏今日却是在丹阳公主面前,丹阳公主还故作出一副劝解的挚友模样,实在让她膈应的慌。
她抿了抿嘴,只是语气僵硬开口道:“这便不劳丹阳公主您操心了,这都是叶家自己的事情,轮不到您来指手画脚。”
“你……好心当驴肝肺!”
丹阳公主气的不行,只觉得自己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气冲冲的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去。
自然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后,叶惜晴也是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伊娜公主。
丹阳公主这会儿心思全在自己身上,她如今不仅是身上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心里更是一落千丈。
这种感觉,比在皇宫之中那种受到鄙夷的感觉更甚,肚中怒火熊熊燃烧。
都是一群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丹阳公主狠狠的将水杯摔在了马车壁上,原本上来劝解她赶紧换下湿衣的侍女们一把被她推倒在一旁,她双手紧握成拳,心中只有一股狠厉的想法涌现着。
她要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好好尝尝她如今的滋味,她要让她们后悔!
在回公主府的路上,她靠在马车内,嘴角渐渐浮现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他们当真以为她手中什么都没有了,就敢这般对待她吗?不,她还有一个底牌,而这个底牌只要亮出来,只怕整个陈国上下,都要开始变天了!
第55章 皇兄,我只盼望日后你坐上那个……
丹阳公主回到公主府后,回到了卧室,并没有急着去换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而是将所有的侍女都赶出了自己的房间后,急不可耐的翻开了一口箱子,然后从箱底翻出了一封信。
这一封信,显然已经被存放了许久,上头的纸张都已经泛黄,墨迹也变得陈旧。
然而,丹阳公主却仿佛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的宝贝一般,紧紧的攥在了自己的手上。
她一双手珍惜、且有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封信,目光落在了信纸上所写的字迹上。
上头的字迹,有些凌乱,也不过匆匆忙忙几笔,完全看得出写信之人当时的心烦意乱与慌张,而这字迹,秀雅娟丽,旁人或许认不出来,但丹阳公主却是能够认得出来,是当今圣上的身生母亲,已故德太妃的字迹。
德太妃出身卑微,不过一介宫奴,只是她算是宫奴里的佼佼者,不仅生的一副花容月貌,还能识文断字。
而许多人可能也忽视了一件事情,这位德太妃当年在伺候皇上之前,其实是丹阳公主的生母宫里的宫婢,因为识字、也能写得一手好字的缘故,一直被丹阳公主的生母带在身边伺候。
所以丹阳公主才能够对她有几分认识。
当年丹阳公主的生母逝世后,放在她宫内伺候的宫人被遣散分落在各处,丹阳公主原本也没有关注过德太妃一介小小的宫女,只是在听说自己母亲宫里的一个宫人得了她的皇兄,且竟然还能够侥幸怀上龙胎后,方才微微上了心。
她向来是个爱钻营的,尤其是在自己的生母逝世后,更是想要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
先帝宫中伺候的宫妃甚少,多年来更是无所出,德太妃的横空出世,改变了太多的事情,而不出意外,这位德太妃日后肯定荣华富贵不断。
因着这样的想法,丹阳公主决定借着当年自己母亲那头的面子情去交好这位德太妃。
而乍然得宠的德太妃显然也是惶惶不安,在宫中毫无根基,见到从前的小主子主动示好,很快便放开心防与丹阳公主结交上了。
丹阳公主也因此,隔三差五便去德太妃所居的宫殿里游玩,甚至在德太妃宫里伺候的宫人们根本就不会阻拦她进入德太妃宫殿的任何一处。
这封信,也是丹阳公主偶尔间在未经通报进入到德太妃寝宫时,因为德太妃孕吐去了侧间时,无意间看到的。
当时她看到那封信时,见信上内容奇怪、只寥寥数笔写着:皇上似有察觉有异,恐有败露,需从长计议商榷……
她当时懵懵懂懂,不知所解,只是直觉觉得这封信似乎有些问题,然而在这个时候,德太妃刚好在宫人的搀扶下归来,她鬼使神差,竟是将这封信藏到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然而,片刻之后,她却是有些懊恼,这信分明便是德太妃方才写下,自己藏了,且方才寝宫里只有她一个人,德太妃不是早晚会知道她偷看、且拿了她的东西。
丹阳公主原本想趁着德太妃未曾发现,找机会重新放回,所以那一日,她在德太妃宫中呆的时间也是特别的久,直至天黑,丹阳公主没有找到机会,然而……先帝却是来了。
先帝气势汹汹、几乎是破门而入,而他的身边,除了自己身边常随的宫人,竟然还押着一名禁军侍卫进来的。
丹阳公主被吓了一跳,德太妃吓得更厉害,在看到来人后,脸色煞白。
丹阳公主原本还想关心几句,然而先帝在看到丹阳公主后,只是皱眉令她退下。
丹阳公主还想争几句,却见自己从来都是温文儒雅的大皇兄,那一日却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毫无耐心,在她多说几句话后,目光便是阴翳瞪了过来,仿佛她若是再敢多一句话,就让底下人把她扔出去。
丹阳公主自然不敢再说,缩着脖子赶紧离开了德太妃的寝殿。
可当时她实在察觉事情有问题,犹豫再三,竟是带着随身的宫女并未直接离开德太妃的宫殿,而是躲在了宫殿大门口处,从她躲藏的地方,恰好能够一眼看到德太妃宫殿大门的动静。
她记不得那一日自己在那处躲了多久,但等到大门口处传来动静的时候,她的脚几乎蹲麻了,然后……她看到自己皇兄身边的人,拖着一个麻袋走出。
那麻袋的形状,像极了装了一个人,但人装在麻袋里,这不是……
丹阳公主吓的一动不敢动,又过了许久,她看到先帝带着宫人从德妃宫殿里走出,他身边的人,除了方才拖着麻袋已经先行离开的那几名宫人以外,一个不少全跟着,唯独少的……是刚才那个被押入德太妃寝宫里穿着侍卫服男人。
再之后,丹阳公主倒也试着去寻德太妃过,但她再也没有见到过德太妃,德太妃的寝宫始终是紧闭着,守在门外的,则是他皇兄宫里的宫人,那些人对她态度客气,却是不容拒绝道:“公主,贵人娘娘身子不太好,皇上有令,令贵人娘娘在宫内好好休养身子,任何人不得打搅。”
丹阳公主明明记得,德太妃虽然有些孕吐的症状,可身子向来都是安康,且比许多普通的孕妇都健壮,如今怎么……
丹阳公主想到了之前自己无意间得到的那封信,还有德太妃宫中发生过的事情,隐隐约约,有一种恐怖的猜测。
可这猜测,实在是太恐怖了,她甚至都不敢往深了想。
那个时候,她到底胆子小,心底里即使有猜测,也不敢再往下去调查,唯恐万一事情是真的,那她岂不是变成了先帝需要灭口的人。
想到了这里,丹阳公主只是默默的关注着德太妃宫中的动态。
德太妃一直呆在自己的寝宫里,一直到生产前都未曾出来过,可若说是拘禁,仿佛也不像,至少用度上,似乎没有减少过,而直至德太妃生产……难产,而德太妃生出的孩子,被皇帝册封为太子后,丹阳公主觉得自己似乎是多想了。
先帝怎么可能会做出混淆皇家血缘的事情呢!
丹阳公主这般想着,当时倒真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只当自己是多想了,而那一封信,她犹豫再三,却是没有毁掉,而是压入了箱底。
原本该是不见天日的事情,偏偏……在先帝逝世之前,有一回她进宫为当时的前夫钟敏之求官职,临离开的时候,先帝对她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语。
内容很乱,她有些听不懂,但她敏感的听到了先帝喃喃自语说自己对不起萧家列祖列宗,说自己日后无言去见祖先,又说对不起睿亲王……
当时她的心底隐隐起了几分波澜,也有了几分猜测,可当时她生活安定,且这桩事情若是真的要搞清楚,依着他的力量,似乎很困难。甚至她知晓若是事情真若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的方向或许对她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所以丹阳公主选择了沉默。
但如今,哪怕……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证据,她也管不了了。
她手上紧紧攥着这封信,这封她所认为的,能够变了陈国天,能够让那些看不起的人倒霉的信,眼里迸发出了渴望的目光。
她知道该把这封信送到那里,或许也只有那里,她才能够要求到什么。
萧景霁今日倒是没有进宫,他是呆在自己的府中。
虽然如今朝中各方势力制衡,但也因为这样,他其实很忙,进宫对于他来说,反倒是放松的时刻。
他今日起的同样不算早,早膳与午膳是合在一起用的,用过之后,他便呆在书房里处理公事,听到底下管家过来回报说丹阳公主过来的事情,他微微挑眉,倒有几分惊讶。
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萧景霁说来真没有什么好感,所以连带着一开始这位妹妹的示好,他都是不做理睬的,而丹阳公主显然知情知趣,至少在他冷脸疏离后,她倒是没有再凑上来过。
于是,今日的到访,便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萧景霁放下了手中的笔,倒也没有多加犹豫,直接冲着管事点了点头。
因着萧景霁并不觉得自己能与丹阳公主聊什么,所以他依然坐在书房里,并没有挪去别的小厅与丹阳公主详谈的意思,他是打着主意待会儿人过来了,说上几句便将人打发了。
丹阳公主进来的时候,身上倒是重新梳洗打扮过来,虽然行色匆匆,形象好歹还是得体的,她看到萧景霁的那一刻,眼底里顿时迸发出了火热的情绪。
萧景霁对视上丹阳公主的目光,忍不住微微蹙眉,他也丝毫没有待客的意思,没有让退下的下人端茶上来,也没有请丹阳公主坐下,直接便是冷冰冰一句:“你来做什么?”
萧景霁这副冰冷的态度,丹阳公主倒是不以为意,毕竟自己这位皇兄待她向来冷淡,她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所以她面上依然带着笑容,在萧景霁开口后,她甚至能够从容淡定开口道:“皇兄,我是来给您送礼的!”
“送礼?”
萧景霁加深了眉头,看向丹阳公主的目光里,明显是有些不耐烦,“不必了,本王这里什么都不缺。”
但萧景霁的话音未落下,便听到丹阳公主又是开口道:“不,皇兄你是缺的,你如今缺的,就是这一件礼物!”
丹阳公主终于从身上掏出了那封信,小心翼翼递给了萧景霁。
萧景霁看着丹阳公主手中略有几分褶皱的信封,他还算了解自己这位皇妹的性格,野心极强,又爱争强好胜、挑拨是非,倘若这封信是真的给他,那……是想要借着他的手做什么吗?
萧景霁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接那封信,只是将目光落在了那封信上,反倒是丹阳公主见萧景霁迟迟未接信,不由开口催促了一句:“皇兄,怎么了?”
“信里有什么?”
萧景霁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看着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未料萧景霁会突然问这个,半晌之后,她讷讷开口说了实话:”这封信,是当年的先德妃留下的,对皇兄很有帮助。”
“德妃?”
萧景睿愣了一下,他自然是知道德妃是谁的,不就是如今幼帝的生母德妃吗?”
萧景睿也终于有了几分兴趣,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接过了丹阳公主递上的信,打开信看了几眼后,面上神色微微一沉,他抬头看向丹阳公主,只开口问了一句:“这里有什么问题?”
丹阳公主闻言,顿时眼角露出了得意的情绪,开口温声道:“皇兄,这些……我也只是在猜测,只是……您不觉得很可疑吗?”
可疑什么?
丹阳公主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又是缓缓道来,却是将当年自己还是少女时期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丹阳公主的话音落下,萧景睿面上微微沉了下来。
而瞧见了萧景霁沉下的面色,丹阳公主反而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知晓自己说出来的事情,已经让萧景霁上了心。
于是她又道:“丹阳那会儿胆子小,也不知该怎么办?可有一件事情,丹阳却是敢确认,这如今龙椅上坐着的这位……只怕……”
她最后几句话,说得犹犹豫豫,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
萧景霁目光再次看向了丹阳公主,只瞧见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眉梢之间满是得意洋洋分析道:“不信皇兄你自己想想,先帝当年后宫有那么些嫔妃,又宠幸过那么多回,怎么可能至今一个都没有怀上,偏偏就让一个宫女出身的德太妃就这么一次怀上了呢?丹阳觉得这德太妃定然是与侍卫暗通曲款,所以先帝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您说对不对?”
萧景霁没有去应和丹阳公主的话,只是目光沉沉的望着她,直到得意洋洋、手舞足蹈的丹阳公主分析完了之后,他方才语气淡淡问了一句:“你把信件给本王……是想从本王手中得到什么?”
丹阳公主给这封信,自然是有目的的,可她一惯不怎么好使的脑袋,这会儿却是飞快运转起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够直接提条件,最好是先修复一下兄妹之情……
想到了这里,丹阳公主故作无私开口道:“皇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不忍您一直被欺骗着,所以才会来告诉你,我也是不忍我们萧家的血脉,被旁人给桃代李僵了!”
丹阳公主说得义正言辞,然而萧景霁却是嗤笑一声,看着她只是开口说道:“你若真的没有要求,那我只当你是真的没有想法,当然,你我关系还是与从前一般井水不犯河水。”
萧景霁这话还未落下,丹阳公主却觉得有几分耳熟,她隐隐约约回忆起,就在今日,仿佛叶惜晴叶说了同样的话,然就就泼了她一身的水,她真怕萧景霁真当她无欲无求,这种亏本的买卖,她可不愿意做啊!
丹阳公主想到了这里,赶紧不再端着冲着萧景霁开口:“皇兄,我只盼望日后你坐上那个位置后……我是你的妹妹,您能对我好,而且我这么久了一直有一个心愿,只想嫁给叶戟,希望皇兄能够满足我。”
“嫁给叶戟……”
萧景霁闻言,却是嗤笑了起来,“你是在和我说笑话吗?”
丹阳公主闻言,愣住了,不解其意的看向了萧景霁。
“只但凭着一封信,你说如今皇上身上没有留着萧家人的血脉,本王倒是瞧你蠢得,不像是萧家人……”
“可是……”
丹阳公主愣住了,还想辩解,她并不是单单凭借着一封信,但她还没有说完,萧景霁继续道:“你说得其它事情,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皇兄,丹阳真的没骗你!”
丹阳公主嘴里只叫屈,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在她的印象中,自己若是呈现上这封信后,萧景霁就该是欣喜若狂的,毕竟若皇帝身上没有萧家的血脉,那萧景霁便能够名正言顺坐上那个位置了。
但萧景霁表现的太过于平静,平静的仿佛根本就不相信这件事情。
这一度让丹阳公主内心也产生了不少的怀疑,难道她的怀疑与推测,是错误的,其实……当今皇上,的确是先帝的血脉。
“行了,本王没空陪你儿戏,你可以回去了。”萧景霁语气不耐烦开口,“这等事情,是你可以妄议的吗?今日本王权当你没来过,没说过方才那一席话,回去好好做你的公主,你若真想嫁给叶戟,便光明正大去追求,莫要使这些旁门左道。”
萧景霁将那封信随意的扔在了书桌一边,冲着丹阳公主打发道。
丹阳公主闻言,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难道真是她想岔了?
可是,她总是觉得,这事儿实在是透露着诡异。
丹阳公主有心还想再争辩几句,但萧景霁神色已经冷淡了下来,她向来都有些怵萧景霁,见他这副样子,再也不敢说什么,灰溜溜的行了一礼退下了。
等着丹阳公主退下后,萧景霁坐在书桌前,目光却是落在了那封信上。
不得不说,丹阳公主的话语与这封信,的确是佐证了他这些年来一直以来的猜测。
丹阳公主知道的内情,远远比萧景霁知道的要少,所以才会被萧景霁三言两语便糊弄过去,对自己的想法产生怀疑,但事实上,加上了丹阳公主今日这封信,萧景霁已经能够肯定,萧荀并不是先帝的血脉。
“皇兄啊皇兄……”
萧景霁拿起德太妃的那封信,心中百味交杂,只觉得好笑又嘲讽。
赵清漪晚间用膳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头不怎么安稳。
燕环盛了一碗羹汤放到她的手中,是她近来惯爱的清淡口味的果蔬汤,可是喝过两口,她却是没什么胃口就放下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中忍不住感叹,到底是年纪大了,昨夜不过是熬了半宿,今日就这般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来。
她正想着让宫人将晚膳扯下早些休息,却听得门口李四儿阻拦的声音传了进来:“摄政王殿下,太后娘娘现下还在休息,您进去不合规矩,还是待让奴才禀告一声吧!”
随着李四儿的声音由远及近,赵清漪看到推开的房门处,走近了萧景霁的身影,她微微皱眉看着,一言不发,只是冲着李四儿做了一个退下的手势。
李四儿瞧了瞧萧景霁,又瞧了一眼赵清漪,最后行了一礼规规矩矩退下。
而萧景霁……却是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她的身侧,直接吩咐着一侧的燕环开口道:“给本王拿双碗筷来,本王还未用过晚膳呢?”
赵清漪搁下了手中的调羹,闻言只是语气淡淡嘲讽道:“王府伺候的下人竟连主人用膳都不知提醒,实在是失职。”
“这倒是不能怪他们……”
萧景霁靠在椅子上,目光看向了赵清漪,面上笑容灿烂开口道:“这不是有人给本王送了一封信,本王觉得……这封信十万火急,所以赶紧送到宫里来请太后娘娘定夺,倒也顾不上用晚膳了!”
第56章 若是你不愿意烧,那便是有我的……
056
“信?什么信?”赵清漪微微蹙眉,目光似是不耐烦的望向了萧景霁。
萧景霁不急不缓接过了底下宫人递上的碗筷,搁在了自己面前后,方才开口道了一句:“自是一封有些来历的信件。”
他说完这话,捡起了筷子,笑着开口道:“信不急,耽误了太后娘娘用膳,便是不好了。”
萧景霁不紧不慢的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菜肴,见是赵清漪喜爱的蔬菜,又是笑着亲自夹到了赵清漪面前的碗中。
赵清漪眉头蹙的越发紧了,她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碗中的菜肴,又是抬头看向了萧景霁,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摄政王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赵清漪的反应显然有些过大了,不过,她对萧景霁向来如此,萧景霁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轻笑又道:“我记得以前你挺爱吃这菜,现下是换了口味吗?”
他说着,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御厨还是这般手艺,应是没换人吧!”
“摄政王殿下,哀家没功夫陪你在这里闲耗,你若是不说正经事,哀家回去休息了。”
赵清漪说着,便是站起了身,作势要离开。
她这般,萧景霁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伸手拉住了赵清漪的手,脸上的笑容收起,不待赵清漪发作,便是轻叹一口气,语气淡淡道:“如今,你却是连坐着与我一道儿用膳都不愿意了吗?”
赵清漪面上一动,眼底浮现几丝复杂之色,然而她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背对着萧景霁站立,慢慢的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出。
萧景霁感受到了她的疏远,嘴角苦涩一笑,他也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慢慢的……走到了赵清漪跟前,然后,将一封信递在了赵清漪跟前。
“这是什么?”
赵清漪眉头再次蹙起,想到了萧景霁来时说的那封信,她伸手接过。
萧景霁只是神色淡淡站在了赵清漪跟前,看着她接过那一封信。
赵清漪在拿到信后,虽然还未拆开信,已经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封信,应是存放有些年头了,信纸并不平整,打开的信纸,甚至还有些淡淡泛黄,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封信的内容上时,瞳孔猛然一缩。
这信……
她强自镇定的看完了这封信,然后抬起头看向萧景霁。
萧景霁面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就这么看着赵清漪,赵清漪轻轻吸了一口气,捏着信纸的手,不觉用力,但她面上却做淡然,只冷笑开口:“不过是一封不知所云的信,摄政王殿下的行径越发教人琢磨不透了!”
“这是当年德妃亲笔所书,若是本王没有记错,宫中应是仍存着德妃的遗墨,只管拿出来让人鉴定便可。”
萧景霁语气静静阐述。
赵清漪眼皮一跳,沉默半晌后,她只是淡淡开口质问:“德妃亲笔所书又如何,哀家根本不知摄政王你在说什么……”
“清漪,你应是知晓本王想说什么。”
萧景霁伸手从赵清漪手中抽出了那封信,赵清漪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何原因,竟是就这么任由着让萧景霁拿走了这封信。
“哀家不知,摄政王殿下若是无事,请告退吧,哀家想休息了!”
赵清漪说着,似乎是想要离开,然而,在这个时候,萧景霁却突然朝着摆放着烛灯的方向走了去,他抬起手,将那封信置于烛火之上,就这么看着烛火的火焰苗渐渐染黑了那封信。
“你在做什么……”
赵清漪心中一惊,行动更是快于脑子的思考,已经跑到了萧景霁身边,一把抓住了萧景霁的手,眼见着信纸被火焰苗子吞噬,赵清漪甚至顾不上其它,直接伸手想要将火给扑灭了。
她手指娇嫩,指尖只触碰到信纸上的火苗时,便是一阵灼烧,但她根本顾不得……倒是萧景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清漪,你没事吧!”
赵清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张信纸被萧景霁扔在地上,迅速燃烧了起来,很快变成了一堆黑灰。
“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赵清漪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急切的扑倒了那张信纸上,面上神色满是焦急心慌,更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然而……信纸早已经变成一堆看不出来的黑灰,根本没有办法恢复了,她看着手里的黑灰残迹,一时之间,满是无能为力与欲哭无泪。
萧景霁却根本没有在意那封信,他的眼里,仍是赵清漪方才被火苗灼到的手指。
他蹲下身子,抓过赵清漪的手细细查看,一边却是吩咐宫人去拿伤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赵清漪看着萧景霁这副样子,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气的几乎是涨红了眼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这封信关系到你日后能不能坐回那个位置……”
“你不是说,这封信根本证明不了什么吗?”萧景霁闻言,面上却是浮起了淡淡的笑容,回得云清风淡,“既是无用,那又何必留着……”
“……”
赵清漪一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半晌之后,她方才深吸一口气,满是无奈,“我说无用,便是无用吗?那我让你别来找我,你为什么不听!”
萧景霁闻言,面上笑容加深,不觉笑出了声音。
赵清漪这会儿却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萧景霁,她看到他就是来气,她没甚好气开口:“有什么好笑的!”
萧景霁没忍住,又笑了。
赵清漪咬了咬唇,知晓信已经被萧景霁烧了,自己多说无益,她从地上站起身,可瞧着眼前蹲着的人,实在气不过,忍不住伸手想去推萧景霁一把泄愤,这一推,没推动,而……萧景霁则是抓住了赵清漪的手,十分小心的避开了她手上的伤处,就着她的手站起了身。
他站起来时,与赵清漪靠的很近,近的几乎是贴着身体了,他微微俯身,低下了头,将自己的脸贴着赵清漪的脸,轻声道:“清漪,你明白那封信有什么用,你甚至希望我能够借着那封信,得到一些东西,对吗?”
赵清漪没有说话,她现在心中满是对萧景霁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而因为这个怒气与如今无法挽回的局面,她懒得去否认什么。
她说着,便是想走,但她没有走成,毕竟她的手还被萧景霁抓着。
“松开!”
赵清漪没什么耐心开口。
萧景霁自然没有松开,而在这个时候,一名宫人小心翼翼递上了烫伤药,萧景霁单手抹了点烫伤膏在自己的手上,想要替赵清漪抹上。
赵清漪却是半点都不配合,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我自己会上药,不用你。”
赵清漪现在一看到萧景霁就来气,甚至都不想让他碰自己。
萧景霁态度却是异常强硬的将药膏抹在了赵清漪的手指上,因为烫伤的地方很小,只是轻轻一碰,药膏便涂抹好了,而等着涂好后,萧景霁也没有再坚持抓着赵清漪的手,顺从的松开了。
他接过宫人递上的湿帕,一边慢条斯理的抹着自己的手,一边开口道:“你心中明明是在意我的,偏偏每回都要做出疏离的样子;你明明希望我好,想推我上那个位置,甚至不惜在背后下了那么多的功夫,可面对我时,却做出敌对的样子来……”
“我没有……”
赵清漪矢口否认。
萧景霁却没有听她,只是依然笑道:“眼神骗不了人,信被我烧了时,你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也想保下这封信,倘若你真的不喜我、害怕我抢走那个位置,你该是比谁都希望那封信不存在吧!”
“我不想与你争辩,也不想与你说话。”
赵清漪没有办法否认自己方才的反应,但她不想承认,所以选择了逃避。
赵清漪说着,便是要朝着外头走去。
而在这个时候,萧景霁却突然从身上抽出了一封与方才一模一样的信,轻笑道:“刚才那烧掉的信,是我让人伪造的,这封才是真的。”
萧景霁慢慢走到了赵清漪面前,将这封信塞入她手中,目光静静的看着她,只道:“信现在给你,你心中若是真的没有我,那便亲手将它烧了,若是你不愿意烧,那便是有我的。”
第57章 而他呢,他既想要权势、也想要……
057
赵清漪的目光从手中的那封信转到了萧景霁面上,二人目光对视,萧景霁温柔的看着她。
赵清漪拿着信的手,不觉颤抖,此时此刻,即使她根本没有去查证过手中这封信的真假,可她知道,萧景霁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手中的信便不可能是假的。
这封信,是真的。
而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手中的这封信烧毁。
毕竟这一封信,可说也是她处心积虑下,才让它到达萧景霁的手中。
可她却也不愿意承认心底深处的这点小心思,毕竟哪怕她想要为萧景霁做这许多的事情,也从未想过二人会在一起,她只是想要报恩。
她眼睫微微颤抖,最终却是垂下眼睑,压抑住了心底翻涌的情绪,她再次抬起头时,面上神色已经平静,只故作镇定与平淡,甚至是带着佯怒开口道:“摄政王,哀家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拿几份乱七八糟的信来,就是为了戏耍哀家吗?”
她说着,便是将手中的信重新扔到了萧景霁身上,转身就要离开。
萧景霁将赵清漪好不容易逼到了如今的地步,自然不愿意就这么让她离开,他拉住了赵清漪的手臂,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在这个时候,门口宫人却是一脸战战兢兢开口禀告:“太后娘娘,傅大人求见。”
屋内二人微微一愣,赵清漪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萧景霁开口道:“还不松手!”
萧景霁面上笑容淡下,他看着赵清漪,只说了一句话:“我不在的日子里,他倒是懂得趁虚而入!”
“……”
赵清漪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萧景霁这句话,毕竟她否认,仿佛她与萧景霁就有点什么,可承认……那更是奇奇怪怪。
她最终选择避而不谈,只是又开口说了一句:“松手。”
萧景霁显然并不打算松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赵清漪。
赵清漪能够从他的眼里看出执拗与不服气的神色,她原本脑中还想着自己下一步该如何,然而不等着她有所反应时,门口傅怀瑾却突然出现了。
他看到屋内的情形时,原本就有些不太好的神色顿时变了,他快步走到了二人中间,伸手却是抓住了萧景霁抓着赵清漪手臂的那只手,明明是文弱书生,但这一刻,他气势丝毫不弱,只与萧景霁目光平视,语气里带着几分压迫:“摄政王殿下,您这般对太后娘娘不敬,怕是不合适吧!”
萧景霁能够感受得到傅怀瑾抓着自己那只手的力道,哪怕傅怀瑾并未习过武,但一个青壮年男人在愤怒之下,所爆发出来的力气,还是惊人的。
当然,对于萧景霁来说,今日哪怕是武艺高强如同叶戟抓着自己,也不能够让他改变任何主意。
可他还是松手了,因为他感觉到了赵清漪焦虑的目光。
他与赵清漪的事情,合该是他们二人自己解决,傅怀瑾没有这个资格插手。
他不紧不慢的松开了手,甚至是态度自若的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那封关系他前途、身家性命的那封信,慢慢的塞入了自己的袖中。
赵清漪看着他这一系列举动,几乎是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傅怀瑾,所幸,傅怀瑾如今的注意力并不全然在萧景霁身上,自也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而萧景霁在收拾完一切后,看了一眼傅怀瑾,又看向了赵清漪,轻笑一声,只是开口说了一句:“清漪,本王方才所言的事情,你好好想想,本王等着你想通了。”
赵清漪没有说话,而傅怀瑾则是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他忍不住看向了赵清漪,见赵清漪低头沉默的样子,便知她此刻心潮并不平静。
他心情变得有些复杂,更有些糟糕。
萧景霁离开了,傅怀瑾看着被宫人关上的房门,目光又望向了赵清漪,赵清漪显然已经收拾情绪,面上不再有方才的起伏。
其实,此刻此刻,傅怀瑾知道自己倘若聪明些,便不该提萧景霁方才的事情,毕竟赵清漪的反应显然也是不希望他提的,倘若他提了,也会破坏他们之间接下来可能本该是不错的气氛。
但向来沉得住气的傅怀瑾却是有些忍不住,他只觉得心口堵得慌,这些话倘若他不说出来,不问……他会很难受。
“傅大人有事吗?”
“摄政王殿下过来寻太后娘娘……”
二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话,赵清漪面上愣了一下,而傅怀瑾顿了顿,选择继续将话问出口:“太后娘娘,摄政王殿下寻您是何事,微臣看他似乎有不轨之心。”
“没事。”
赵清漪想要敷衍带过,她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便没有再说下去。
赵清漪显然并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但向来善解人意的傅怀瑾今日却觉得心口仿佛堵着什么似的,他固执说道:“方才微臣进来时,看着摄政王殿下对太后娘娘的态度,不像是无事。”
赵清漪闻言有些讶异的抬头看向了傅怀瑾,也是没有想到傅怀瑾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提这个话题。
她收起了怔楞的神色,面上神色微微严肃,仍然选择转换话题,只是开口问道:“傅大人,你今日寻哀家,有何事?”
“太后娘娘是否有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让微臣替您分担。”傅怀瑾步步紧逼,甚至是咄咄逼人。
赵清漪沉下脸色,语气淡淡说了一句:“傅大人,你过了!”
赵清漪这话一出,傅怀瑾却反倒是笑了起来,笑容中略带几分嘲讽与苦涩:“太后娘娘,微臣只是关心您……微臣想知道,微臣在您心目中,究竟是什么?”
可能是突然之间,说出了一直掩瞒在心底想要问出的话,傅怀瑾内心突然感到一丝轻松与释然,他终于不再弓着背,而是站直了身体,朝着赵清漪走了一步,语气平静阐述道:“萧景霁和叶戟二人各有私欲,狼子野心,太后娘娘对他们却是一忍再忍,甚至放纵他们欺辱到太后娘娘您头上,微臣自认一心为了娘娘您,可娘娘为何不能与微臣交心,偏偏要拒微臣与千里之外,只是因为微臣出身贫贱,便让娘娘如此看不起吗?”
赵清漪的眉头不觉蹙了起来,看着眼前无比陌生却又真实的傅怀瑾,她沉默了一会儿,在傅怀瑾忍不住想要出口再次逼问的时候,她语气同样平静开口道:“傅大人,哀家从未有过看不起你的想法,你当年对哀家的救命之恩,哀家一直谨记在心,必要时,哀家定然会回报。”
“救命之恩……”
傅怀瑾闻言,却是忍不住苦笑,他目光紧紧盯着赵清漪,开口问道:“难道在太后娘娘心中,微臣与您,只有救命之恩吗?”
“傅大人对哀家的帮助,哀家也谨记在心。”
赵清漪眉头蹙的越发深了,她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依从本心回答,至于傅怀瑾心中盼望的其它答复,赵清漪多少有些了然,却又不可能有任何回复。
甚至她自觉问心无愧,毕竟她自认为与傅怀瑾清清白白。
“太后娘娘除了这所谓的感激之心,难道对微臣,就没有其它了吗?”
傅怀瑾听出了赵清漪的言外之意,不甘心追问。
赵清漪看着傅怀瑾这副样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语气里带着警告:“傅大人,请注意自己的身份。”
“身份……”
傅怀瑾冷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依然冷淡自持,可说出的话,却是字字拷问:“身份,微臣一直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微臣也一直觉得,自己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哪怕等不到那一日,只要您身边只有微臣一人陪着,微臣也心满意足了,可娘娘您呢,您对叶戟、对萧景霁……您哪怕有对待他们的十分之一宽容给予微臣,微臣便是心满意足。”
“他们个个狼子野心,个个想要对您与皇上不利,微臣一片衷心为您,只换来您的疏远……”
“傅大人,哀家不想再说第二遍,今日哀家只当你没来过,回去吧!”
赵清漪命令宫人打开房门,送客之意十分明显。
傅怀瑾双手紧握成拳,眼里满是不甘心,可他知晓,今日不同往日,哪怕如今的赵清漪仍然不是一言九鼎,可她却也不再是那个要依仗他一人的赵清漪了,而他,因为萧景霁与叶戟的回归,在朝上的话语份量也不再是说一不二。
或许……这才是赵清漪真正想要让那二人回来的原因。
傅怀瑾自嘲笑了,或许从他迎回叶戟的那一刻,其实早已经进入了赵清漪的算计之中。
可笑他自以为可以掌握朝政,让赵清漪只能够依靠着他,殊不知……
他朝着门口走去,脚步还未踏出房门之时,听到了赵清漪的声音:“傅大人,不管如今你如何看待哀家,哀家方才的话,句句是真,哀家始终记得你对哀家的救命之恩,也记得你对哀家的做的那些事情……日后若有机会,哀家定然会回报。”
“不必了!”
傅怀瑾冷笑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赵清漪目送着傅怀瑾离开,眼神没有半分动摇。
除去旁人种种因素,哪怕只有她和傅怀瑾,她也不可能让自己全然依靠着傅怀瑾。
傅怀瑾的确是待她好,可说是无微不至引导她、支持她,可他当真没有半点异心,愿意如他所言只陪伴在她身侧?
事实上,从她第一眼看到傅怀瑾时,她便能够从他眼中看到野心与欲望。傅怀瑾比许多人有更大的野心与欲望,旁人或许只想要权势,而他呢,他既想要权势、也想要名声,还想要她……
恰好,若是她能如他所愿,或许他真的能够一举三得了!
第58章 傅怀瑾走的最快,所以他转过头……
傅怀瑾离开赵清漪寝殿后,原本在宫人的引路下,便要离开皇宫。
毕竟他是来寻赵清漪的,而她不想见他,他便没有留在宫中的必要了,然而……他的脚步还未踏出宫门,甚至没有踏出勤政殿时,却突然改了主意。
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只冲着引路的宫人开口道:“本官倒是有许久未探望皇上了,如今时辰尚早,皇上应是还未歇下,本官便顺道过去看看。”
引路宫人闻言,面上微微吃惊。其实这个时辰,外臣是不适宜留在宫中的,但傅怀瑾身份特殊,他一个小小宫人,自是无法置喙。
宫人犹豫一会儿,正想开口委婉相劝,然而,他抬头时,恰好对视上傅怀瑾似笑非笑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他低垂下脑袋,冲着傅怀瑾恭敬指引道:“傅大人,这边请。”
皇帝虽然是皇帝,但如今到底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幼儿,宫人们哪怕不敢轻疏慢待,但自然也不可能把他当成是一个真正的成年皇帝来对待。
傅怀瑾过来的时候,守在门口宫人原想通传一声,然而傅怀瑾却是抬手阻了,他直接踏过门槛走入。
皇帝到底年岁尚小,所以一日三餐、早晚休息,都是被妥善安置,这会儿皇帝已经用过晚膳,也净了身坐在床上与乳母玩耍,他被养的极好,肌肤白嫩,脸蛋鼓鼓,看着天真无邪可爱极了。
这会儿抱着一个小布球,正是在与乳娘抛球玩耍,清脆的“咯咯咯”笑声,在屋子里回荡着。
傅怀瑾走入时,他耳朵灵巧的听到了动静,转头用那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望着他。
傅怀瑾面上带笑,缓步走到了皇帝的龙床边上,虽然知晓皇帝不懂,却还是做辑冲着皇帝行了一礼,而后方才站定。
乳母几人见到傅怀瑾,也赶紧从地上站起身,冲着傅怀瑾行了一礼。
傅怀瑾微微颔首,却是坐到了方才乳娘坐着与皇帝玩耍的位置,捡起了皇帝掉落在床上的布球,手上微微逗弄着皇帝,嘴里柔声道:“皇上,可还记得微臣?”
皇帝歪着脑袋看着傅怀瑾,突然拍手“咯咯咯”又笑了起来,他似乎是认出了傅怀瑾,嘴上竟然含含糊糊叫道:“傅……傅……傅!”
傅怀瑾闻言,倒是微微惊诧,在他的心目中,皇帝还是个婴孩,完全不知事,如今瞧着,几日不见,却是变了样子。
他转头看向乳母,开口问道:“皇上……这是已经会说话了?”
乳母闻言,含笑轻声回道:“皇上也是这些时日,方才会说一些简单的词,不过皇上这个年纪的孩子,变化素来大,可能几日不见,就能学会许多的事情,皇上又比寻常孩童要聪慧许多,想来也会更先人一步吧!”
傅怀瑾听着乳母的话语,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他将布球塞到了皇帝手中,伸手摸了摸皇帝的脑袋,语气温和:“皇上这是还记得微臣,所以也会唤微臣的名字了。”
皇帝忙着玩弄手中的布球,当然便是不忙着旁事,他也听不太懂傅怀瑾的话,更加别提能够回应他这句话。
却是乳母在旁殷勤开口:“傅大人向来关心皇上,时常探望皇上,来得多了,皇上自然也是记得大人的。”
乳母是殷勤话,傅怀瑾如何听不出来,但这话中,却也透露着几分实话。
的确,之前傅怀瑾不管真情还是假意,确实是经常入宫探望皇帝,皇帝如今还年幼,可他还是有辨识能力,也谁接触多了,这并不算大的脑袋中,自然也能记住谁。
他的目光重新看向了皇帝,面上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翌日朝会之上,原本只是例行朝会,近来朝中并无大事,赵清漪昨夜没歇好,坐在凤椅上听着底下朝臣禀告些鸡毛蒜皮之事,不觉困顿,幸好她面前有珠帘隔档,倒让底下人看她并不真切。
赵清漪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心中正是默数着还有多少人要禀告便可结束了今日这无聊的朝会时,突然瞧见傅怀瑾突然出列。
她愣了一记,傅怀瑾平日里,倒是甚少会出来禀告什么事情,而且又是在如今天下升平、国无大事之时,她的一颗心微微提起,总有一种并不是很好的预感。
而她的预感,显然并没有错,傅怀瑾突然出列,的确是有事与她禀告,而且不算是小事。
只听他用惯有的慢条斯理语气开口道:“太后娘娘,微臣有一事启奏。”
赵清漪听着傅怀瑾的声音,脑中不觉想到了昨日二人的不欢而散,她迟疑半刻,却还是打起精神,开口温声道:“傅大人请讲。”
傅怀瑾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珠帘后的那道身影,心思微微摇晃,但很快低垂下眼睑,只是开口:“太后娘娘,当初先帝临终之时,拉着微臣的手,嘱托微臣定要好好教导皇上。”
赵清漪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傅怀瑾又是继续道:“微臣深受皇恩,万不敢忘记先帝嘱托,然……到底是微臣疏忽了,昨夜微臣竟梦到先帝,先帝怒斥微臣没有完成当初应下之时,微臣思来想去,却是疏忽了对皇上的教导。”
“……”
赵清漪一阵无语,若非傅怀瑾说的情真意切,她只觉得对方是在与她开玩笑。
如今的皇帝才多大,连话都说不来,有什么好教导的……而先帝托梦,更是无稽之谈。
若是让先帝知晓自己当年信重的臣子这会儿拿着自己做垡子,只怕这会儿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赵清漪这边还未说话,另一边,萧景霁却是一点不给面子的嘲笑出了声,只凉飕飕说了一句:“傅大人可真是忠心耿耿,一个梦就让你辗转反侧了,我那皇兄可真是够急的,皇帝这才几岁,就像拔苗助长教导了。”
傅怀瑾没有接萧景霁的话,只是抬头看向了赵清漪,继续道:“还望太后娘娘顾念微臣的一片忠心。”
赵清漪闻言,下意识挑眉,她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倒也不想在朝臣面前,太扫了傅怀瑾的面子,故而轻声道:“傅大人,哀家知晓您对先帝、对皇上一片忠心,只是皇上如今尚且年幼,谈及教导,是否有些太心急了。”
赵清漪到底顾念着傅怀瑾,所以话语说得十分委婉,也想对方意会自己的意思,打消这个并不现实的主意。
她都怀疑这傅怀瑾是不是昨日被她刺激到了,所以今天才会来朝堂上说出这样简直是胡闹的主意。皇帝如今才是多大的年纪,这教导皇帝,倒不如先教皇帝学会说话才是。
可赵清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刚说完,傅怀瑾却开口反驳道:“太后娘娘,皇上是一国之君,日后长大了要执掌国家大事,这教育之事,更是重中之重,先帝临终前将皇上的教导大事交托到了微臣手中,微臣万万不敢轻慢,只盼着早日教导皇上成才,有能力执掌政权,也盼望皇上亲政那一天早日到来……”
赵清漪面上神色微微沉了下去,她没有言语,虽然傅怀瑾说得并不明显,可她、还有在场人都能够听得出来,傅怀瑾话中有话,倘若赵清漪继续阻止,她便多少带着贪恋权势,所以不想早日还朝与皇帝的意思。
即使这还朝之日,尚且久远,但她的确是没有理由阻止这先帝交托过的太傅傅怀瑾要求教导皇帝的建议。
赵清漪没有说话,萧景霁冷笑看着傅怀瑾,也没有说话。
与赵清漪避嫌不同,萧景霁并不是避嫌,只是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萧景霁想要折腾,便让他去折腾……
倒是叶戟,出乎意料站出来开口说了一句:“本官刚回京,倒是不知皇帝如今年纪几何,可民间的孩童,起码也是三岁之后才会上学堂吧!这皇上,有三岁吗?傅大人仅凭着一个梦就莽莽撞撞跑来太后娘娘跟前求着要教导一个尚且不知事的孩童,未免有些太可笑了吧!”
“倘若民间普通孩童,自可慢慢来,可皇上不是民间普通孩童,他日后要执掌天下政事,自是该越早教导越好!”傅怀瑾语气淡淡反驳。
因着朝堂上二人出言争辩,另有一些朝臣也加入,这其中有站了傅怀瑾一派的,当然也有站了叶戟这头的。
虽然傅怀瑾提出的这事实在是有几分荒谬。
萧景霁不说话,赵清漪同样沉默,一上午的朝会,便是再朝臣们的争辩中过去了,临近午时,众人饥肠辘辘,却是没有争辩出个结果来。
最终倒也是赵清漪出声叫了停,只说从长计议,待明日朝会时,再商定结果。
傅怀瑾对此,倒是没有不依不饶非得纠缠出个结果,毕竟他今日,倒也没有想过能够一击即中。
在赵清漪离开大殿后,他爽快退下了,萧景霁冷笑一声,也走出了大殿,叶戟同样没有逗留。
倒是其它朝臣,对于近日之事,心中却是起了疑惑与波澜。
往日里,这傅怀瑾是绝对拥簇太后一派的首要人物,虽然甚少在朝堂上发表自己的意思,但每回太后娘娘有什么决议,他都是第一个站出来赞同。
当然……若是太后反对之事,他也绝对是反对的。
可今日……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惊涛骇浪。
而此刻,走出了皇宫的三人,却是在宫门口停放车马处,碰见了。
傅怀瑾走的最快,所以他转过头,面对着一前一后走近的萧景霁和叶戟。
第59章 “好,既是如此,那哀家便如你……
059
萧景霁与叶戟自是瞧见了傅怀瑾,显然方才傅怀瑾在朝堂上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二人在看到傅怀瑾时,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波澜,但二人此时此刻,显然并不打算搭理傅怀瑾,故而脚步微微一顿,便面无表情要越身而过。
然而……在萧景霁与傅怀瑾擦肩而过之际,傅怀瑾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萧景霁眉头微微一跳,再次顿住脚步,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傅怀瑾却是嘴角上扬,面上似笑非笑打量着萧景霁,突然开口说道:“睿亲王殿下,您可知君始终是君,臣子哪怕有再多的权利,也始终越不过去?”
萧景霁面色不变,转头看向了傅怀瑾,目光对视上对方眼睛的瞬间,他看到了傅怀瑾眼中透露出的野心与得意。
但他依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傅怀瑾并不介意萧景霁的沉默,恰恰相反,他十分满意看到他如此反应,这让他觉得今日所为,让萧景霁挫败了。
而他也深信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饶是萧景霁如今是摄政王又如何,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只待幼帝长成,亲政一日,他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或许,不用等那么久,他在朝中势力本就不薄,如今又能名正言顺挟天子以令诸侯,根本不必等待多久,朝中那些摇摆不定之人,只怕也会安然归顺,届时,莫说是叶戟,便是萧景霁与赵清漪真的联合又如何。
他只要能抓住幼帝,便代表了名正言顺。
萧景霁的确是出身高贵,也的确是厉害,可一步错,便步步错,他当初为了赵清漪,选择了当摄政王,而非帝位,那么这一辈子,便只能低头做一个臣子。
傅怀瑾想到了这里,看向萧景霁的目光里,越发带了几分志得意满。
而萧景霁对此,面上仍是毫无表情,而眼中,却微微带了几分轻薄的鄙夷。
他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傅怀瑾也从他的严重看了出来,傅怀瑾心中没由来的一股气急败坏,他怎么敢……
这让他仿佛回到曾经,仿佛那个时候,他还是那个一文不值的小子,而他却是出身尊贵的睿亲王。
萧景霁显然并没有什么兴致将时间浪费在傅怀瑾身上,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到了挂着睿亲王府标记的马车前,在随从的伺候下,走入了马车内。
傅怀瑾双手紧握成拳,目光死死的盯着睿亲王府越行越远的马车,而在这个时候,在后头目睹了这一切的叶戟,走到了傅怀瑾身边,语气冷淡开口道:“傅大人,您这副表情,真当不怎么好看。”
傅怀瑾收回目光,看向了叶戟,但面对叶戟时,显然他的情绪平静许多,在他看来,自己在赵清漪面前固然可悲可笑,可叶戟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看着叶戟,突然温声开口道:“叶帅,你对太后娘娘,心中当真无波无澜吗?”
叶戟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盯着傅怀瑾。
傅怀瑾却是笑了,他语气里颇带着几分蛊惑之意:“叶帅,要知道当年……”
“傅大人,本帅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指指点点,让开!”
他毫不客气的直接朝着傅怀瑾身上撞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到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离开。
傅怀瑾虽不是一般文弱书生,但到底比不得叶戟这常年习武之人的力道,身体一个趋势,也幸亏身侧随从贴心,赶紧上前搀扶住了他,方才没有让他出丑。
傅怀瑾不怒反笑,目光阴鸷的望着萧景霁与叶戟离开的方向。
早晚有一日,他定然要将这二人踩到脚底,更要让赵清漪擦亮眼睛瞧瞧,谁才是真正配得上,值得让她依赖的男子。
或许是受了昨日的刺激,傅怀瑾第二日在朝上,变得尤为咄咄逼人。
虽然昨日他一改往日的顺从,可到底还是留有几分余地。
而今日朝堂上,刚刚上朝,傅怀瑾一派三五官员,便纷纷重提昨日之事,赵清漪这一口大气还未喘上,便差点噎在喉咙里。
她的目光落在了傅怀瑾身上,显而易见,那几人是受了谁的指使,已是十分明了。
昨日傅怀瑾那番表态,若是赵清漪无动于衷,什么准备都没有,那定然是假的。
但赵清漪并没有做过过多的举动,主要是,她所知道的真相,远比傅怀瑾所知更多,傅怀瑾今日之举,在那份真相之下,甚至是毫无意义。
所以,昨日,萧景睿甚至在退朝后,直接回了府,根本没有在宫中逗留,倒是叶戟,折而又返,递了折子求见,倒是让赵清漪拒了。
那会儿,赵清漪正在幼帝寝宫内。
皇帝虽然养在赵清漪膝下,但赵清漪到底朝事繁忙,且宫中那么多宫人,也不可能让赵清漪真的亲自去照顾皇帝,她顶多是每日探望皇帝,监督着那些照顾幼帝的宫人不要欺负幼帝年幼不知事……
但到底养了这许久,感情定然是有的。
皇帝长得很是不错,也不知是否随了她的母亲。
但赵清漪想着,毕竟他的母亲当年能够凭借宫人身份得到先帝的宠爱,到底不会生的太差。
而皇帝,的确与先帝并无太大相似。
以前还是小婴儿,看不出太多,如今大了些,五官轮廓逐渐清晰,却是与萧家人都不怎么像。
赵清漪伸手摸了摸皇帝的脑袋,而自己的脑海中则是浮现了当年先帝临终时所言。
先帝说:“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霖哥哥希望你……但凡力所能及,都护一下荀儿!”
其实时间真的没有过去太久,而那话,她脑海里仍然清清楚楚记得,言犹在耳。
当初,她便忍不住想要问出藏在心底里的疑问,可看着虚弱的先帝,她突然又觉得他可怜,又实在不忍问出那般让他难堪的事情。
她最后忍住了。
如今,赵清漪坐在凤椅上,看着底下朝臣众生百态,罢了,她当初既然应下了,便会竭尽全力,好好护着皇帝。
有些事情,或许也真的该早些结束了。
皇帝如今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他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懂得辨别好坏,早早的摆正这孩子的位置,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为九五之尊,也只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和这世间普罗大众、芸芸众生一样。
只是,这件事情她暂时没有能力揭露,更加没有能力在揭露这个真相后,能够护着皇帝全身而退。
赵清漪目光忍不住看向了萧景霁,这个事情,也只有他来做,才显得名正言顺。
可偏偏……
赵清漪心中再次轻叹了一口气,又听到一臣子站出身,言语犀利开口:“太后娘娘,让傅大人教导皇上,这是先帝的遗愿,如今傅大人主动请缨,想要教导皇上,这本是一桩好事,可您迟迟不愿应下,微臣实在难以理解,更不知,这其中您是否存有私心?”
赵清漪听得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心中实在有些厌烦,也有些腻歪,所以她直接看向傅怀瑾,只开口说了一句:“傅大人,您当真想要现在就教导皇上?”
赵清漪的话语平静,然而听得傅怀瑾心中却是一震,他原本脑子里早已经准备了很多光明正大的说辞,但在这一刻,却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但这犹豫只是一瞬间,他很快恢复了神智,温声回话:“太后娘娘,微臣不愿辜负先帝的嘱托。”
“好,既是如此,那哀家便如你所愿。”
赵清漪很想说一句,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但话到嘴边,她咽了下去,只自嘲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便让李四儿宣布退朝。
那副样子,仿佛是被气到了。
第60章 偏生,萧景霁却又在等着她低头……
望着赵清漪离去的身影,傅怀瑾脸上虽是不变,但目光却是变得黯淡了几分,他心中隐隐约约有几分后悔与难受,他能够感觉到赵清漪如今不悦甚至是生气的情绪,而这份情绪,恰恰是他带给她的。
原本,他的初衷并不是这个。
可他却又知晓,自己倘若不这么做,只怕一辈子,他都没有机会走到她身边,而如今这般,也只是暂时的,只要……只要等着他真正手握权柄,将她身边碍眼的那些人一个个除去,到时候,他便由着她高兴,自己都听她的。
想到了这里,傅怀瑾眼里的神色,又重新坚定了起来。
他目光打量了一眼已经走出大殿的萧景霁与叶戟,嘴角带着几分冷笑,他原本也是想要离开的,可方才赵清漪的松口,仿佛是一个信号一般,原本傅怀瑾在朝中地位已是举足轻重,可如今,狭天子以令诸候,隐隐约约间,已有本朝第一人的架势。
原本便是属于傅怀瑾一派之人,自是喜不胜收,而举棋不定之人,此刻也有意示好,小意殷勤,一时之间,傅怀瑾身边早已经围了一群人。
这可能是一个男人能够感受到的权利巅峰时的快感,可对于傅怀瑾而言,这并非是他所求,他面上神色仍是淡然应承,如此庄重泰然的神态,倒是让原本举棋不定之人,心中越发忌惮与屈服。
傅怀瑾出身平平,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却有这份气魄与心态,日后定然前途无可限量……
或者说,如今朝上又有谁能与其匹敌,哪怕是睿亲王与叶戟,只怕也要往后退一退了。
诚然……如今皇帝年幼,甚至谈不上什么教导不教导,但傅怀瑾所需的,也不过是一个教导皇帝的名声罢了,皇帝越年幼,越是由他一手教导起来,日后哪怕是凭借着这份师徒情分,皇帝也得敬着他。
若是傅怀瑾心中有别的想法……可皇帝到底年幼,至皇帝亲政,起码也要十几年的光景,这十几年来,傅怀瑾的地位总归是稳若泰山。
所有的人,都能够想到这一点,一时之间,傅家门庭若市,几乎连门槛都要被人踏破。
尤其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太傅大人,如今尚未成婚,原本还自矜身份的高门大族,这会儿也是垂下橄榄枝,想要去捞傅怀瑾这条金龟婿。
京中的高门大户心动,皇亲国戚自也不例外,丹阳公主如今寡居在家,也一直在物色着金龟婿,奈何一直不得意。在傅怀瑾这边,她原是已经吃过闭门羹,虽然她一心爱慕虚荣,可到底还有皇家公主的尊严,但如今傅怀瑾的身价却足以让她放下公主的尊严与矜持。
丹阳公主犹豫再三,到底抵挡不住诱惑,可她到底还记挂着上回的难堪,这一回,只是遣了公主府的下人往傅府送了一回礼试探。
倘若傅怀瑾仍是那般固执,她的礼自然进不得傅府的大门,可若是对方态度已然松动,那这次的贺礼,便是投石问路。
丹阳公主想的很美,而去往傅府送礼回来的下人回的消息,更是让她喜不胜收。
礼被收下了,且公主府过去送礼的管事和下人,也得了傅府里的热情招待。
虽然是如同其它送礼人并无二般的待遇,但丹阳公主却知晓,在这个节骨眼上,傅府上下对于上门之人,定然是谨慎待之,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底下人不知情按照惯例招待。
丹阳公主心中难掩激动,第二日便又遣了下人,去往傅府送了拜帖。
回帖收到的也很快,回帖上虽非傅怀瑾亲自回复,但上面客气的邀请丹阳公主上门做客的意思,却是出自傅怀瑾的意思。
丹阳公主当天晚上难掩兴奋之意,第二日清晨,天不亮,便将底下侍女遣的奔来跑去,又是给她拿出了箱笼里平日里舍不得随意穿戴的衣裳首饰,又是让擅长盘发的侍女婆子替她绾了飞仙髻,折腾来折腾去,竟是到了快要上门的时间,脸上妆容还未完成,急的丹阳公主对着底下侍女又是一阵呵斥。
好歹……一切准备就绪,丹阳公主又往身上喷了不少玫瑰香露,却是仍觉遗憾出了门。
只可惜,丹阳公主这番精心打扮,注定是给了瞎子看,甚至说,她到了傅家,连傅怀瑾的面都没见到,接待的人,身份当然不会辱没丹阳公主,是傅老夫人。甚至原本丹阳公主作为女眷,自是更加合适由傅老夫人来接待。
但丹阳公主显然不是冲着傅老夫人来的,她心中难掩失落,可瞧见傅老夫人,想到这是傅怀瑾的亲生母亲,又打起精神,难得没有摆什么架子,认真与傅老夫人说着话。
傅老夫人原本心中对丹阳公主是有几分嘀咕的,毕竟上回丹阳公主差点被自家儿子扫地出门的事情历历在目,但这毕竟是公主……傅老夫人没什么见识,哪怕自己儿子当了大官,也对这种只在戏文里听说过的人物敬畏至极。
今日丹阳公主打扮的华贵非常,刚刚一见面,傅老夫人便是震撼住了。
于是这两个心思迥异的人,竟是相处的意外和谐,一个心存敬畏,自是小心对待,另一个则是有意拉拢,屈尊降贵。
傅怀瑾晚上回到傅府后,听着管事的回禀,面上神色没有半丝变化,只淡淡冲着管事回了一句:“无事,日后便循着今日之例。”
管事点头应声退下,而傅怀瑾则是坐在书房中,神色难得出神望着窗外。
说傅怀瑾是喜丹阳公主吗?这自然不可能,他甚至对于这样的女子,觉得厌烦恶心。
但丹阳公主哪怕是一根鸡肋,关键时候,也有她的用处,她身份特殊,是皇族人,是萧景霁的妹妹……傅怀瑾哪怕如今平步青云、身居高位,到底出身不如人,莫说是皇族,那些高门大户,也有他无法触及到的一面。
利用好丹阳公主,或许他能够得到一些意外的惊喜。
从前,他对她不假辞色,是顾念着赵清漪,如今赵清漪既然已经不顾及他了,他又何必让人看轻了去。
左右,他也并不打算亲自去应承丹阳公主。
傅怀瑾的确是没有亲自去应承丹阳公主,可架不住丹阳公主一趟又一趟越发频繁的往傅府跑着,慢慢的,京中人的眼光,略有几分微妙。
若说丹阳公主与傅怀瑾没点什么,旁人如何都是不相信的,没什么,这丹阳公主能跑得这般殷勤。
当然更为微妙的是,这边本朝公主跑傅府跑得勤快,另一位异族公主,跑叶家也跑得勤快……
赵清漪在宫中,自然也是听闻了京城里的这些事情。
若说心中没有半点想法,那定然是假的,可她原就处在风波之中,如今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赵清漪看着底下求见的叶戟,听着他言辞恳切开口道:“太后娘娘,先帝当年临终托孤,的确是托了傅大人日后教导皇上,可先帝更是将抚育皇上的职责托付给了您,而且朝政之事,先帝明显更想让您主理,如今傅大人借着教导皇上之名,独揽朝政,长此以往,朝堂之上真正做主之人,又会变成何人?”
“微臣请太后娘娘谨慎考虑,若是必要,微臣也愿助娘娘一臂之力。”
叶戟自归朝而来,其实甚少单独求见赵清漪,更加不可能因为赵清漪之事,而对她说出这番话来。
今日求见进门之时,赵清漪也明显察觉到了叶戟面上的犹豫与纠结,可他还是最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赵清漪能够听得出他话语之间的恳切与诚意,她微微沉默了一下,面上轻笑道:“多谢叶帅,哀家会记在心上。”
“娘娘不必觉得负担,微臣并非真正的瞎子,知晓这些年娘娘对于叶家的照顾,微臣如此,不过是还恩。”
叶戟说罢此言,行过一礼后,便干脆的退下了。
叶戟认为赵清漪是清楚自己的意思,也想着赵清漪既然如此应了,便是有所打算,可他等了几日,却始终没有听到赵清漪任何想要收权辖制傅怀瑾的意思,甚至……傅怀瑾一派在朝堂之上,越发占了上风,几乎是成了他们的一言堂。
赵清漪听之任之,萧景霁也沉默待之。
而叶戟一派,多为武将,许多之事,哪怕颇有微词,却也难以插上嘴,
这边叶戟心急如焚,然而……赵清漪又何尝不是急,可这件事情,真正的契机不在旁人,只在萧景霁身上,偏生,萧景霁却又在等着她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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