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毕竟当年母后几乎是寻遍了天下……


    赵清漪的目光落在了傅怀瑾身上,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傅怀瑾会在此时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原以为傅怀瑾今日过来寻自己,可能是来质问自己,毕竟今日发生的事情,虽并不完全在她意料之中,却也让傅怀瑾惊险万分,她在其中……多少是放任了。


    而这放任,倒并非她恩将仇报,只是能够猜测到如今的局面与结果,所以才会没有出手。


    她甚至也做好在傅怀瑾过来质问时,会如何说,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傅怀瑾竟然一句话都没有提之前的事情,反倒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而这番话,若是天下间任何一个女子听闻,只怕都会感动万分,偏生听在赵清漪耳中,却也变成了几分疑惑与诧异。


    她搁下了手中的筷子,想要从傅怀瑾脸上看出半点破绽,然而傅怀瑾面上的神色,始终是温柔多情,仿佛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清漪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复傅怀瑾的深情,反倒只是语气淡淡问了一句:“傅大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人总归是有欲望的,赵清漪对这一点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尤其她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自己那么多的念想,想要自己过的好、想要弟弟过的好,想要……


    可傅怀瑾在她面前,太过于无欲无求,仿佛只要她好,便是他所求。


    事实当真是如此吗?


    赵清漪并不愿意相信,她垂下眼睑,嘴角翘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弧度:”傅大人,你当真……什么都不求?”


    她的话语之中,半分问询,半分试探。


    傅怀瑾闻言,眼底闪过了一丝异样神色,半晌后,却是突然笑了,他动了动嘴唇,正欲开口……


    然而在这个时候,门口却突然响了一阵喧哗声。


    是李四儿的声音:“叶元帅,您这是做什么……”


    伴随着他的声音还未落下,房门突然被推开,叶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赵清漪微微皱起眉头看去,恰好看到了眼眶泛红,一脸怒容的叶戟。


    而叶戟在推开书房门时,看到了屋内的赵清漪与傅怀瑾时,眼底更是闪过讥讽与愤怒。


    他来的突然,赵清漪与傅怀瑾二人,还保持着方才的神态。


    赵清漪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傅怀瑾。


    傅怀瑾站在赵清漪的身边,正是低头望着她,二人的距离很近,近的几乎是亲昵了。


    虽然二人在叶戟进来时,傅怀瑾已然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可方才二人的模样,仍是深深印在叶戟脑海中。


    叶戟冷笑走入,而赵清漪的眉头深深皱起,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望着叶戟这副无礼甚至是冒犯的姿态,开口质问“叶元帅,你这是做什么?”


    李四儿眼见情势不对,已经召集一队侍卫站在门口,只待赵清漪一声令下。


    赵清漪目光扫过,冲着李四儿摇了摇头,然后目光又是落在叶戟身上,冷声开口:“叶元帅难不成是在蛮夷之地待久了,连该有的规矩都忘了?”


    叶戟听着赵清漪冷言冷语,突然大笑起来,他笑的双目通红,许久许久,方才停歇下来。


    赵清漪眉头皱的越发深了,而傅怀瑾瞧着叶戟这副并不正常的样子,下意识挡在了赵清漪跟前。


    叶戟看着眼前二人的神态,再次嗤笑:“太后娘娘和傅大人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心虚害怕了!”


    傅怀瑾看着叶戟这副样子,面上神色未动,语气却是严厉:“叶元帅,请记住你的身份,也认清这里不是西北,更加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叶戟却并没有理睬傅怀瑾,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站在傅怀瑾身后的赵清漪,语气嘲讽:“太后娘娘,您难不成只会躲在男人后头?我是不知规矩,可再不知规矩,也比那些烂了心肝的人要好!不对,是烂了心肝,还不知羞耻!”


    赵清漪被叶戟这般指着唾骂,心中倒并未有任何愤怒的情绪,比起叶戟一开始无礼闯进来时候的感受到的冒犯,她这会儿神色倒是平静许多,也平淡许多。


    她站在原地,神色淡淡望着叶戟,只是开口道:“叶将军,哀家念你刚回京,今日之事,只当没有发生过,也请你见好就收,否则也莫怪哀家不留情面。”


    “太后娘娘何时对微臣留过情面!”


    叶戟听着赵清漪的话,仿佛是被踩到了什么痛脚,突然大了声音,语气凌厉道:“当初,最不希望微臣回京的人,除了太后娘娘,微臣还真想不出他人!太后娘娘您不希望微臣回京,对微臣做任何事情……好,微臣全认了,可是微臣的母亲,她又做错了什么?”


    面对叶戟的一声声质问,赵清漪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更觉得荒谬。她大概有些知晓叶戟过来质问的原因了,毕竟那位叶老夫人,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她大抵还是清楚的,只是她觉得这人当真是有趣……她以前少不更事时,尚且知晓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叶老夫人明明这般大的岁数,更是经历过挫折的,怎么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而叶戟……更是好笑,不管叶老夫人究竟如何诋毁与她,若是假的,他简直是自打脸,可若是真的,她既然如此做了,便不可能怕他质问。


    所以,他今日过来的意义又是如何?


    若是旁人如此误会,赵清漪或许还有解释的意思,可对着叶戟这么一副不问青红皂白的样子,她丝毫没有解释的想法。


    毕竟她觉得,自己解释了,也不过是多费口舌。


    赵清漪沉默不语,而这副态度看在叶戟眼里,便成了默认。


    他双手紧握成拳,怒发冲冠,那副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教训赵清漪一般,李四儿与那队侍卫严阵以待……


    就在这个时候,叶惜晴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了叶戟的手,满脸惊慌担忧,压低了声音开口:“哥,你这是做什么!”


    她说完这话后,勉强冷静下语气,冲着赵清漪告罪:“太后娘娘,请您饶恕臣女的兄长,他只是误会了!”


    叶惜晴的出现与态度,倒是让赵清漪心中略有几分惊讶。


    毕竟在她心中,这一位向来都是搅蛮任性的性子,而对于叶戟这会儿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她是想过是叶老夫人的原因,却也觉得与叶惜晴脱不了干系。


    但叶惜晴的表现,显然让赵清漪认识到,仿佛自己的认为与事实是存在出入的。


    赵清漪没有说话,叶惜晴心中却是有些急了,她拉了一下叶戟,再次轻声道:“哥哥,快与太后娘娘认罪!”


    叶戟心中尚且还未反应过来,闻言忍不住转头疑惑看向叶惜晴。


    他不明白叶惜晴为什么会是这副态度,可想到了叶老夫人口中这些年来受的罪与苦,他只当叶惜晴是被吓怕了,赶紧拍着叶惜晴拉着他手臂的手背轻声安抚:“惜晴,你不用怕,哥哥回来了,会替你做主的!”


    “哥,你真的误会了!”


    叶惜晴急的满脸通红,尤其她这会儿还能感受到赵清漪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若是从前,她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会傻傻的觉得应该让叶戟给自己、给母亲出头。


    可这些年她早已懂事,今日,不管是因为赵清漪的身份,还是因为事实,叶戟来这里便是来错了。


    她见叶戟冥顽不灵,又急又慌之下,竟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冲着赵清漪告罪:“太后娘娘,请您恕罪,臣女的兄长,只是太爱护家人,所以才会误会。”


    “惜晴,你这是做什么!”


    叶戟想要伸手去扶叶惜晴,然而叶惜晴根本不想理睬叶戟,只是目光哀求的看着赵清漪。


    赵清漪看着这对兄妹,心中再次轻叹一声气。


    她上前几步,走到了叶惜晴面前,轻声道:“起来吧!”


    叶惜晴犹豫着,并未立刻起身,而赵清漪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然后,她的目光对视上站在一旁满眼复杂与疑惑的叶戟,却没有了对待叶惜晴时候的温柔,她眼里带着几分嘲讽,只是冷声道:“哀家今日倒是没有想到,堂堂叶元帅,还不如自己的幼妹懂事明理。”


    “你说什么……”


    叶戟这话,声音倒是不重,甚至还有几分迷惘,但赵清漪并不想浪费时间给自己澄清解释。


    闻言冷笑一声,直接冲着李四儿吩咐:“带他们兄妹出去吧,今日之事,哀家只当叶元帅刚回京,尚且不熟悉京城的人文风情,便不追究了!”


    一直在一侧严阵以待李四儿闻言,赶紧冲着那一队侍卫打了一个手势。


    侍卫顿时蜂拥而上,将叶家兄妹带出了书房。


    依着叶戟的武力,自是不会将这一队侍卫放在眼里,只是从始至终,叶惜晴的手紧紧攥着叶戟的胳膊,在他抬手之时,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双手抱住。


    而叶戟又不由想到了叶惜晴先时的那一句误会,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沉着脸走出了御书房。


    一等着走出了御书房,叶惜晴心中既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开口道:“哥哥,你方才怎么能这么冲动……不问青红皂白竟然跑去质问太后娘娘!”


    叶戟沉默着,没有说话。相反,他的目光有几分疑惑的看着叶惜晴,只开口犹豫说了一句:“惜晴,你怎么……替她说话?”


    叶戟只觉得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真的变了许多,赵清漪变了,连自己的妹妹叶惜晴也变了。


    犹记得当初自己离开之前,叶惜晴还是个被娇宠坏了的孩子,而且那个时候,她十分不喜赵清漪。许多关于赵清漪的不好,甚至都不是叶老夫人说出来的,而是叶惜晴叽叽喳喳在他面前念叨着。


    可如今……叶惜晴面上沉稳了许多,甚至还帮着赵清漪说起了话。


    叶惜晴听到叶戟的问话,面上隐隐有几分不自然,但她还是轻声开口道:“哥哥,你真的误会了,而母亲也是老糊涂了,我和母亲这些年来受苦,和太后娘娘有什么干系……”


    她顿了顿,又是轻声道:“其实……她没有那么坏。”


    叶戟没有想到叶惜晴会说出这番话,面上愣住了。


    他神色有些挣扎,眼前是叶惜晴替赵清漪辩解的焦急神色,而脑中浮现的却是叶老夫人痛诉时候的悲伤神色,他一时之间,有些迷惘了,更加不知该相信谁的话。


    叶家兄妹二人之间的争执与较量,赵清漪并不知晓,眼见着叶家兄妹离开了御书房,御书房中重新恢复了平静,但方才赵清漪与傅怀瑾二人的对话,却又无法再接上。


    赵清漪重新坐回到了餐桌前,傅怀瑾捡起公筷,似乎是还想替她布菜,但赵清漪却是伸手阻止了。


    她摇了摇头,冲着傅怀瑾语气淡淡道:“傅大人,哀家没有胃口,有些累了!”


    傅怀瑾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神色隐约浮过几丝莫名之色,但片刻之后,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与温和,他放下筷子,只是温声道:“太后娘娘既然累了,那微臣便不打扰了,娘娘好好歇息……”


    顿了顿,他又是轻声嘱咐:“娘娘……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为了一些无关紧要、不相干的人伤了自己的身体。”


    赵清漪抬起眼睑,看了一眼傅怀瑾,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等着傅怀瑾离开后,宫人们陆续走入开始撤下晚膳。


    赵清漪一人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得方才发生的那些事情,当真是好笑又无聊。


    她靠在椅背上,等着燕环走入时,她开口问了一句:“叶家人,离开了?”


    燕环面上犹是带着几分不甘心,但听赵清漪问得平静,她也不欲生事,只是闷声闷气开口道:“太后娘娘,他们已经离开宫里了。”


    “走了倒好!”


    赵清漪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但燕环听着赵清漪的话,却是有些憋不住,忍不住开口道:“娘娘,这叶家人,实在是太无礼了!这叶老夫人满口污蔑,以下犯上竟然敢冤枉娘娘,叶元帅……竟然敢直接闯到御书房来闹事,也就那叶惜晴,尚且还知道些许分寸,可娘娘您为什么不治他们的罪!”


    燕环始终有几分想不通,哪怕叶家今时不同往日,可如今的局面,又不是叶家一家独大,到底她家娘娘是尊贵的太后娘娘,叶家实在是太冒犯了!


    尤其是想到这些年赵清漪在背后对叶家人的照料,她更加觉得替赵清漪委屈。


    赵清漪闻言,反倒是笑着摇摇头,她看着燕环一脸忿忿不平,仍是笑着开口:“哀家都没有委屈,你反倒是气的不行了!”


    “太后娘娘……”


    燕环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赵清漪却是轻笑着解释道:“哀家……只当是送佛送到西了。”


    “什么意思?”燕环面上有些不解望向赵清漪。


    赵清漪的目光看着前方某处,语气温和解释道:“当年镇南王府落难时,叶家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到底是替王府说过话……这些年的照顾、叶家的起复,哀家也只当是偿还当年欠下的恩情,到今日为止,至少在哀家心中是两清了!”


    “您这哪里是两清,分明是滴水之恩,已当涌泉相报了!偏生那些人……实在不知好歹!”


    燕环闻言虽然心中稍稍平静了一些,可仍是絮絮叨叨,替赵清漪感到委屈。


    赵清漪并不想纠结这些,于是岔开话题开口又问了一句:“昨日你说皇上能自己走路了,还会叫人了,哀家先时忙着,还未去看过,不若你陪哀家现在去瞧瞧?”


    燕环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想到了幼帝萧荀,面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轻声道:“太后娘娘,奴婢特特吩咐了乳母要在皇上面前多提提您,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皇上如今总算会说话了,而且会叫母后了!”


    “是吗?”


    赵清漪闻言,面上倒也露出了几分笑容。


    “是啊,虽然不甚清楚,但还是能够听得出来,再过段时日,皇上定然会说不少话了!”说到这里,燕环又笑着道,“近来问过御医了,给皇上的日常饮食了添了不少的辅食,皇上脸上也长了不少的肉,身子也壮实了许多。”


    “这倒是个好消息。”


    赵清漪闻言,脸上的笑容不由加深。虽然萧荀如今养在赵清漪膝下,但她一来日常公事繁忙,定然不能亲自照料萧荀起居;二来则是,她也是头回当了这个便宜娘亲,还真没有什么养育孩子的经验。为了以防出错,赵清漪在萧荀身边安排的乳母,都是有着丰富养育经验的妇人,又令御医把关着萧荀的日常起居饮食习惯,也算是上了双重的保障,好歹是将人养的壮壮实实了。


    赵清漪一边听着燕环的讲述,一边朝着如今皇帝起居的寝殿走去。


    只是,当她走到了皇帝的寝殿时,看到屋内的情景时,面上愣住了。


    屋内,除了萧荀与照料他的宫人之外,另有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在里头,竟是萧彦霁。


    此刻,萧彦霁正抱着萧荀坐在塌上,一只手拿着调羹,正给萧荀嘴里喂着东西。


    赵清漪心头忍不住一跳,几乎是小跑的走入了寝宫里头。


    萧彦霁听到了动静,抬起眼睑看了一眼赵清漪,手上动作仍是不停,往搁在手边桌上的汤碗里舀了一点东西,然后往萧荀的嘴里送去。


    萧荀十分配合,一口将调羹内的东西吞入。


    “摄政王殿下……”


    赵清漪眼皮一跳,忍不住出声叫到。


    这一声,因为紧张,声音有些变形的尖利,吓得坐在萧彦霁怀中的萧荀一跳,但萧彦霁却十分镇定,只将调羹放入了汤碗之中,单手拿起汤碗捧在赵清漪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怕什么,只是普通的蛋羹罢了!”


    “……”


    赵清漪吞咽了一下口水,方才的心思,无所遁形。


    她面上忍不住心虚泛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萧彦霁倒也没有与赵清漪难堪,只是语气淡淡解释了一句:“放心,他不过是个幼子,本王难不成还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吗?更何况,论身份……他到底还是我的侄子,算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是哀家之过。”


    赵清漪知晓是自己反应过度,可这事儿其实也怪不得她,毕竟……萧彦霁今日在这里出现的太过于突然,而且又是这么一副样子在喂萧荀吃东西。


    也莫怪她想歪了。


    要知道,当初若不是因为萧荀的突然出现,萧彦霁本该是顺风顺水的皇位继承人,根本不会被先帝针对、流放拘禁在皇陵这些年。


    赵清漪倒是相信萧彦霁的人品,的确是不可能与一个幼子过不去。


    可……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真的如同一个长辈一般对待萧荀。


    赵清漪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半分不露,只是慢慢走到了萧彦霁跟前,伸出手轻声道:“那个……这孩子闹腾,还是哀家来抱吧!”


    萧彦霁抱着萧荀的手并没有松开,他抬起眼睑,轻笑道:“你还是不信本王。”


    “没有,我……哀家只是怕荀儿闹腾,惹王爷心烦。”赵清漪有些尴尬笑着。


    她绝对不承认自己看着萧荀在萧彦霁怀中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与心惊胆战,所以才会伸手去要孩子。


    萧彦霁闻言再次轻笑,倒是没有揭穿赵清漪的心思,他也没有硬要抱着萧荀,只是顺着赵清漪的话,从善如流将萧荀递给了赵清漪。


    赵清漪抱过萧荀,别说……的确是壮实了不少,略有几分吃力,她小心翼翼的抱着萧荀坐到了塌上的另一侧,还未松上一口气,突然听到了萧彦霁语气随意开口说了一句:“说来,本王如今看到他,仍是觉得有些稀奇……毕竟当年母后几乎是寻遍了天下名医,都说皇兄不可能有子嗣了。”


    第42章 傻丫头,你不生,我也会对你很……


    萧彦霁此言一出,赵清漪抱着萧荀的双手不由一紧,引得怀中萧荀有些不适应的叫了一下。


    她回过神来,赶紧安抚的拍了拍萧荀的背,然后勉强镇定抬起头,望向了萧彦霁,语气淡淡开口:“王爷说这话……是何意?”


    她神色看起来十分坦然,微微蹙眉望着萧彦霁,仿佛是真的不解与惊讶萧彦霁为何会问出这句话来。


    萧彦霁看着赵清漪这副模样,突然轻笑的摇了摇头,语气温柔道:“本王只是略有几分奇怪,并无他意,毕竟母后那些年,为了皇兄的身体可说是殚精竭力。”


    “当年德太妃娘娘怀孕之时,王爷不是还在宫中,应是比哀家一个养在太后膝下、极少出宫的郡主知晓的要多。”


    赵清漪语气平静,没有解答萧彦霁的问题,反倒是反问了他。


    萧彦霁闻言,嘴角轻笑,再次摇了摇头轻声道:“清漪,你不必这般防备本王,本王从来都没有想过对你……和他做什么。”


    他笑着将喂了一半的汤碗递到了赵清漪面前,又是语气温和开口:“乳母说这孩子每日里这个时辰都能用完这一小碗蛋羹,你喂他吃完吧!”


    赵清漪闻言,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下意识伸手去接,然而,当她的手碰触到汤碗时,萧彦霁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大的能够将她的手完全包裹,温暖干燥的触觉,实在是太过于熟悉,熟悉的让她想要躲避,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然而萧彦霁的手,却是紧紧的抓着她,不容她挣脱。


    咕咚一声,赵清漪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紧张吞咽口水的声音,她抬起眼睑,色厉内荏:“王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质问声里,犹带着几分颤抖。


    而萧彦霁却是云淡风轻,笑的温雅:“如今天气虽是热了,但你身子虚弱,一年到头手脚都是冰凉,万不可贪凉多用冰盆伤了身子。”


    “……”赵清漪心尖一颤,有些狼狈的侧过头,躲开了对方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找回自己声音:“哀家谢过王爷关心。”


    她说罢这话,便是低头开始假装认真喂起萧荀吃蛋羹。


    萧荀原本在她的怀中早已经坐着不耐烦,挣扎的想要爬下来,不过,在见到赵清漪用调羹舀着蛋羹喂他时,倒是安静的张大了嘴巴,咿咿呀呀的一口将调羹上的一大碗蛋羹吞进了嘴里。


    因着调羹上的蛋羹太多,而萧荀到底人小、嘴巴小,这一口下去,竟是吞咽不下,呛到剧烈的咳了起来。


    赵清漪瞧见,吓得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碗,惊慌失措拍打着萧荀的背。


    萧荀可能被呛的有些厉害,咳个不停,赵清漪力气不够,更加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下意识想要唤乳母和御医过来时,一双手突然从她怀中将萧荀抱了过去。


    不等着赵清漪惊呼出声,便瞧见萧彦霁抱着萧荀趴卧在自己的膝上,一双手轻轻拍打在萧荀背上,不过几下,便让萧荀吐出了嘴里的蛋羹,停下了咳嗽,不过,萧荀显然因为方才之事受了惊吓,嘴里哇哇哇大哭了起来。


    赵清漪更加手足无措,倒是萧彦霁,在确认萧荀只是哭泣并无旁事之事,低声唤来了守在门口的乳母,让乳母抱下萧荀去哄。


    乳母自有过人之处,抱着萧荀不过哄了几下,萧荀哭声渐弱,只是一抽一抽搭在她的肩膀上。


    萧彦霁轻笑叮嘱:“带去外头走一圈,再让御膳房再做些旁的羹汤给孩子吃些!”


    乳母下意识看了一眼赵清漪,赵清漪这会儿还心有余悸,见此,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等着乳母抱着萧荀退下后,赵清漪方才压惊的喝了一口茶水。


    这照顾孩子,说来她是真的没经验,毕竟萧荀如今虽然抚养在她膝下,可身边乳母宫人一大堆,她日常事务繁忙,从来都没有亲自动手照料过。


    偶尔几次兴致来了照料,那也都有宫人在旁人指点看顾着,哪里出过这么大的漏子。


    那一口蛋羹……要不是萧彦霁眼疾手快拍了出来,赵清漪只觉得后背一阵冷汗,她岂不是成了陈国的罪人了!


    萧彦霁见她仍是眼神惶惶,跟个惴惴不安的小兔子似的,只是轻声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又贪吃,你喂他吃多少,他便吃多少,不过一口蛋羹,倒不会把孩子噎坏,回头若是不放心,传御医过来给他看看喉咙便是了。”


    “对,多谢王爷。”


    赵清漪听到了萧彦霁的提醒,倒想起了什么,下意识便想让宫人去传御医,


    萧彦霁见她这幅样子,面上不由露出了好笑的神色,等着赵清漪慌里慌张吩咐宫人将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转过头看见萧彦霁的模样时,面上不由有些讪讪,心里更是心虚,不由开口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萧彦霁闻言,面上笑容越发加深,也十分坦诚开口:“我笑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日后若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当好娘亲呢!”


    “……”


    此言一出,倒教赵清漪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主要是萧彦霁这话,实在是太令人遐想。她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若真是这样,只怕要被天下人唾骂了……她回转神色,倒也没有说这个,只是语气淡淡道:“王爷说笑了,如今皇上便是我的孩子,哀家自是知晓该如何当好一个母亲。”


    她说完这话,抬眼时,恰见对方似笑非笑,似乎是置疑的看着自己,脑子一热,不由开口道:“倒是王爷,手法娴熟,倒像是一个好父亲。”


    萧彦霁闻言,表情却有些耐人寻味,轻笑开口:“本王日后自会做个好父亲,毕竟日后孩子的娘亲粗心,一把年纪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要人哄、要人宠着,本王倒是日后要照顾两个孩子,自是要学着点。”


    萧彦霁说着,目光落在了赵清漪身上,略带着几分调侃的揶揄。


    赵清漪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而神思却又被萧彦霁嘴里的两个孩子给吸引了过去。


    她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以往的一件事情。


    宫中自打赵清漪进宫以来,倒只降生过萧荀一个孩子,不过有一回  过年时,一位宗亲王妃在宫中参加宴会时,恰好赶上生产,当时章宪太后仁慈,自己也亲自去陪了一会儿。


    赵清漪一直陪伴在章宪太后身侧,自然也离不得,便是站在产房外头,感同身受的感受了一番那位王妃的声嘶力竭的痛处。


    当时便吓得年纪尚小的赵清漪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原来生孩子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她从前只听得旁人说,谁谁谁家生了孩子,等着自己被长辈带着去看新生的小婴儿与产妇时,虽然产妇面色苍白虚弱,总归是笑盈盈的,看不出半分痛苦。


    当时世界观受到了冲击的赵清漪几乎吓傻,尤其那位王妃一度还差点难产,人没救回来,她当时便害怕极了。


    当时,萧彦霁注意到了她苍白的面色,以为她是在担忧里头生产的王妃,便偷偷拉着她到了外头园子里,轻声安慰:“清漪,你别怕,待会儿就有小宝宝可以看了!”


    赵清漪闻言,却是哇的哭了起来,拉着萧彦霁痛哭:“霁哥哥,生孩子好可怕,但是太后娘娘说女人都要生孩子的,我怕!”


    萧彦霁听着她的话,当时神色又是心疼又是纠结,好半晌方才安慰道:“你别怕,以后大不了你就不要生孩子了。”


    “可是……不生孩子,我就嫁不出去了,就算嫁出去,也要被夫家嫌弃的。”


    赵清漪哭的更加伤心了,而当时年少单纯,当真是犹豫不决,只觉得这是天塌下来一般的大事。


    萧彦霁闻言,却是拉着她的手安抚道:“我不嫌弃你,你不生孩子,我也喜欢你,我反正也不喜欢孩子,就我和你一起过日子多好啊!”


    赵清漪抽泣着鼻子,满眼泪目抬头看着萧彦霁,见萧彦霁脸上虽是遗憾,却还是一脸安慰心疼的看着她,她抿了抿嘴,纠结了好半天,方才讷讷开口道:“那……还是要生一个孩子的,否则别人会笑话的。”


    说完,她又  是强调的说了一句:“就只生一个孩子。”


    “好,就只生一个。”


    萧彦霁闻言,顿时不纠结了,抱着赵清漪轻声安抚道,“你放心,我明天就找御医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生孩子不疼,如果真的很疼,我们就不生了。”


    “很疼也要生一个,但是霁哥哥你以后要对我很好很好才行!”


    赵清漪拉着萧彦霁的手,语气坚定,不容旁人置疑!


    萧彦霁对此,只是轻笑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温声道:“傻丫头,你不生,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第43章 只轻声开口:“我不怪你。”……


    那些往事,虽然幼稚天真,却也温馨而甜蜜。


    但赵清漪想起那些事情,心中只余苦涩,她抬起头,看向了萧彦霁,他的目光依然温柔深情,可她却是有些不堪忍受,仿若酷刑。


    “摄政王殿下,当年之事,哀家不悔,就算再给哀家一次机会,哀家也会这般选择。”


    赵清漪声音冷淡而平静,想要用这些话,让萧彦霁疏远。


    毕竟她依然记得当初自己告诉他,她不会跟着他离开皇宫、离开上京之时,萧彦霁那不敢置信而受伤的目光。


    她知道在自己说出这些话后,无疑是将曾经残酷的事实再一次赤裸裸的摆在二人面前。


    可能……让他几乎要与自己反目。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赵清漪在说出这些话后,萧彦霁只是轻声笑了笑,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的目光直直的望进了赵清漪的眼中,温声开口:“清漪,当年之事我早已说过,是我不够成熟,不够体贴理解你的感受,你之后为我所做的,我都知晓。但今时今日,本王再不会让你经历那般为难的处境了。”


    “……”赵清漪只觉得这话实在熟悉,毕竟就在不久前,萧彦霁几乎与她说过差不多的话语。


    她颇有些头疼,说实话,倘若萧彦霁是披着深情的外衣来蛊惑她,来复仇的,她也就认了,可偏偏……真假她还是能够分得清楚。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而下一刻,萧彦霁则是满脸关切的看着她,眼里带着关切:“不舒服吗,要不要传御医……”


    萧彦霁的话音还未落下,赵清漪突然站起了身,深吸一口气只道:“摄政王殿下,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不管你信不信,哀家如今只想安安分分抚养皇上长大成人,日后看着皇上娶妻生子后,颐养天年。”


    “这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萧彦霁闻言,不急不缓,语气平静问了一句。


    赵清漪想要认真点头,然而这头还未殿下,萧彦霁却是轻笑摇了摇头:“清漪,你向来聪颖,本王不相信你会半分没有察觉到问题,更加不信你会将所有的未来,都寄托在那个孩子身上。”


    “……”


    赵清漪没有想到萧彦霁竟然会这般直截了当将事情点出来,她面上神色僵硬,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也有几分狼狈的强词夺理,“不管日后如何,但哀家作为先帝的未亡人,终究只会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本分。”


    她的这句话说出后,倒终于让萧彦霁面上神色有了些许变化。


    显然,这也是萧彦霁最不愿意听得那句话,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赵清漪步步逼近。


    赵清漪感受到了他高大而压迫的身影,心中一惊,她忍不住往后退去,只是这矮榻本就狭窄,让她几乎退无可退,反倒是卧倒身姿,姿势更加暧昧不清。


    “摄政王,你……”


    她想要厉声斥责,喝退对方。


    然而萧彦霁笑容却是清朗,一如往昔时光岁月。


    他一手掐住了赵清漪纤细的腰肢,一手则是抓住她想要挣扎的双手。


    赵清漪又急又慌,几欲想要叫进守在外头的宫人,可一想到如今二人这暧昧的样子,她又有些不敢了。


    显然她早在萧彦霁动手之前,就错失最好的机会,如今反倒是她顾忌太多,只能让对方为所欲为。


    “你究竟要做什么!”


    赵清漪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只是萧彦霁力气太大,她根本无法挣脱分毫。


    萧彦霁扣着她腰肢的手,挪到了她的脸上,然而她的身体,却被她双腿压住,依然无法动弹半分,她抬头对视上萧彦霁的目光,只看到他深沉而缱绻的目光。


    他终于开口说话,但说出的话,却不是赵清漪想听的:“清漪,我说过,不喜你提及他。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你信不信,他如今都是我的丈夫……”


    话音未落,赵清漪便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她被堵上了嘴巴。


    萧彦霁原本只是不想听她从那张好看的小嘴里说出那些让他反感的话语,可是渐渐的,他却忍不住沉溺在这份甜美之中,意乱情迷之下,他的双手几乎是扯乱了她的衣裳。


    哪怕他掩饰的再好,事实上萧彦霁从来不是谦谦君子,从小到大,他地位尊贵、众星拱月,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性子其实霸道无比。当年他对赵清漪动了心,哪怕知晓赵清漪与叶家有婚约,同样没有放在眼里,叶家若不是意外出事,只怕他也要出手解除赵清漪与叶戟之间的婚约。


    而今日,他最爱而渴望的女人就躺在他的身下,触手可及……


    萧彦霁却是停下了,因为他吻到了赵清漪面上的泪水。


    他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仿佛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他从赵清漪身上站起,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然而赵清漪却是侧过脸,并不让他碰触。


    她胡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低头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


    萧彦霁探出手,想要去帮她,可对视上赵清漪仍然带着泪水的眼睛,他不敢再去碰她。


    “清漪,对不起。”他轻声开口道歉。


    然而,赵清漪却看着他冷笑:“原来在王爷心目中,哀家是这般可以随意欺辱请贱的女子!”


    “清漪,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萧彦霁心中愧疚,突然跪下身体,抱住了赵清漪的双膝。


    赵清漪被他突然之举吓了一跳,心尖更是颤栗。


    “清漪,你该知晓,我对你从来没有轻慢之心,想与你亲近,也不过是情不自禁。”萧彦霁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也让赵清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红了眼眶,只是将自己的脸贴在赵清漪的膝盖上,这副依赖而脆弱的样子,饶是赵清漪打定主意,要硬着心肠借此与他扯清关系,可这会儿却是说不出半句硬话来。


    她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


    而萧彦霁见赵清漪并没有推开自己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又继续轻声道:“这些年,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兄弟反目、最疼爱我的母后也走了……我只是太想抓住你,不想失去你,清漪,不要怪我,若是连你也怪我,我不知道自己回京还有什么意义。”


    赵清漪面上神色依然淡淡,然而眼神却是软了下来。


    她当真是说不出半句狠话来,毕竟……她总是觉得自己倘若说出一丝半点狠话,真的会再次狠狠的伤了他。


    她放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又松了松,最终她闭上眼睛,只轻声开口:“我不怪你。”


    第44章 请丹阳公主回去吧,咱们叶家可……


    赵清漪的反应,可说是在萧彦霁的意料之中,而他也并没有得寸进尺,眼见赵清漪已然平复心情,且并没有打算避他如蛇蝎,他心中轻叹一声,并没有再纠缠,便是站起身干脆的离开了皇宫。


    他如今的居所,还是当初先帝和章宪太后为他挑选的睿亲王府,不管是占地还是位置,都属上佳,虽是多年以前的修葺,但好歹从内务府遣出的宫人一直在维护着这座王府,所以如今他归来,他的居所自然也没有再重新择选。


    当年因为章宪太后疼宠小儿子,他多居于宫中,对于此处倒是并不熟悉。


    萧彦霁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自己骑了马到达这处睿亲王府。


    不过,他人还未走到王府门口,便已经看到了停在门口的一辆马车。


    马车内守着的下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凑到了马车里头冲着里头的主人说了话。


    于是,萧彦霁便看到从马车内走下一身贵夫人装扮的丹阳公主。


    他勒马走近,并未下马。


    而丹阳公主则是在宫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他跟前,俯身参拜:“丹阳见过皇兄。”


    萧彦霁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目光里却是带着几分打量,看着这个还算熟悉的皇妹。


    丹阳公主似乎并未察觉到萧彦霁的打量,她行完礼后,满脸亲近依赖的凑到了萧彦霁马下,仰着头一脸欣喜:“四皇兄,您终于回来了,丹阳盼望了许久了。”


    她语气柔软而欣喜,一副真的为萧彦霁欣喜的样子。


    如此,哪怕萧彦霁对于丹阳公主的出现仍是持有保留的想法,闻言倒也不好冷着一张脸,他微微点头,翻身下马。


    萧彦霁从前倒没有与丹阳公主关系有多好,只是丹阳公主的母妃与章宪太后交好,章宪太后对于丹阳公主多有照拂,萧彦霁与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倒勉强还算熟悉。


    但也仅限于此。


    他目光落在了丹阳公主身上已婚装扮,隐约这位皇妹是嫁了人的,倒是温声开口问了一句:“本王当年出宫时,记得你是嫁了人……如今可有孩子了?”


    丹阳公主闻言,面上微微变色,显然是有几分尴尬,但她控制住了自己的神色,仍是笑道:“多谢皇兄关心,只是丹阳福薄,这些年来一直未有子嗣……”


    丹阳公主说到这里时,萧彦霁倒是勉强记起了与这位皇妹的一些事情,这位皇妹……仿佛之前一直钟情叶戟,先时他倒也有动过心思想着将她和叶戟凑成一对的心思,但转而一想,倘若叶戟尚了公主,反倒成了他抛弃赵清漪,外人难免会对赵清漪说三道四,这才作罢了这个想法。


    后来叶家出事,这位皇妹似乎是嫁给了钟冕的儿子。


    而西南战事时,这钟敏之的情形似乎并不怎么好。


    想到了这里,萧彦霁倒是语气温和开口说了一句:“驸马虽然受了伤,可好歹保住了性命,皇妹倒不必太过忧心。”


    丹阳公主听着萧彦霁的安慰,面上神色越发奇怪,不过很快她面上便是浮起笑容,冲着萧彦霁轻声道:“皇兄,丹阳不难过。”


    萧彦霁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丹阳公主,倒没有太多的耐心陪着丹阳公主站在门口纠缠,但到底丹阳公主与他是血缘兄妹,又是这副亲近欣喜他回京的样子,他倒也不好冷待,正要开口让人进府时。


    突然听到丹阳公主开口说了一句,“丹阳与驸马感情本就不好,当年大皇兄在世时,丹阳就像和离了,可大皇兄为了拉拢钟家势力,一直不肯允诺丹阳的请求……幸而四皇兄您回来了!”


    萧彦霁停下脚步,转过身时,面上神色淡下了几分。


    丹阳公主在说出那番话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眼见萧彦霁神色冷淡,也并不紧张,仍是开口继续道:“四皇兄,丹阳知晓您外冷心热,最是顾念亲情,求您帮帮丹阳吧!”


    萧彦霁没有说话,而丹阳公主心一横,又道:“四皇兄,但凡丹阳有其它的办法,也绝对不会来麻烦您,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钟敏之之前待丹阳便不好,这次受了伤从前线回来后,在家中暴躁不安,稍不如意便喝醉酒撒酒疯、摔砸东西……甚至还想对丹阳动手,若非底下人机灵,丹阳只怕都不能完好站在四皇兄面前。”


    丹阳公主说的楚楚可怜,萧彦霁并没有如她所愿露出愤怒之色,他微微蹙眉看着丹阳公主好一会儿,在她略有些心虚的低头时,萧彦霁这才开了口:“和离到底不是一桩小事,而且钟家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倘若此事和离,怕对你名声也有碍。当然若是钟家真的不顾尊卑,以下犯上冒犯了皇家公主,本王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也会帮你。”


    对于一个关系不算亲近的兄长而言,萧彦霁愿意开口承诺至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然而丹阳公主却并不满意,她要的是萧彦霁能够立刻承诺帮助她和离。更何况钟家如今没落,跟个水蛭一般恨不得死死扒着她,若按照萧彦霁所承诺的,只怕她这辈子都无法和离了。


    她眼见着萧彦霁要入府,心中一急,忍不住开口道:“四皇兄,丹阳不在乎名声的,只要能顺利和驸马和离,丹阳宁愿不要名声。”


    萧彦霁闻言,再次皱起了眉头。


    他的目光落在丹阳公主身上,见丹阳公主一脸迫切,他勉强耐心开口,也只当是自己的妹妹不懂事,解释道:“这事不仅关乎你的名声,更加关乎皇家名声,若是在钟家出事之际,皇家公主却与钟家长子和离,让外人听了,难免显得皇家有失道义。”


    “皇家名声,皇家自打那个女人入了门后,还有什么名声。”


    丹阳公主闻言,心中不由来气,只觉得萧彦霁所言,都是托词,凭什么当年赵清漪三番两次翻脸无情如今还过得好好的,她不过是想要和离,就被一堆人指责忘恩负义。


    然而,她的话音落下,萧彦霁便冷下了脸。


    丹阳公主心中有些害怕,可是想到赵清漪当年翻脸无情的人可还有她的这位四皇兄,她就不信萧彦霁心中会没有半分芥蒂。其实理智而言,今日她是来寻求萧彦霁的帮助,就不该提那些让他不悦之事,可她就是不乐意看到赵清漪好过。


    所以她忍不住开口道:“四皇兄,赵清漪当年忘恩负义,尚且无人敢指责,丹阳只是与驸马感情不睦,所以才要和离,为什么会有人指责。”


    “闭嘴!”


    萧彦霁冷冷的瞪向丹阳公主,厉声呵斥。


    丹阳公主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倒吸一口气,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可是话已经至此,她也没办法再收回,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又是开口道:“四皇兄您真是被赵清漪那女人蒙蔽了眼睛,您根本不知晓她在您离京的时候做了多少对不起您的事情,嫁给大皇兄、对叶戟留情偷偷照顾他的家人,还于傅怀瑾眉来眼去,她根本就是水性杨花……”


    丹阳公主的话还未说完,却是被突然逼近的萧彦霁吓得停住了嘴巴,再也不敢支吾半句。


    萧彦霁冷笑开口:“若是让本王从你嘴里再听到一句太后娘娘的不是,莫怪本王不顾念兄妹情谊!”


    虽然萧彦霁没有动手,然而丹阳公主却是吓白了脸,到底萧彦霁离京太久,她怎么就忘了这位四皇兄的可怕。


    当年这位四皇兄在京城时,性格霸道无比,可说是嚣张跋扈,所有得罪他的人,简直生不如死。


    也因为这个,她虽然有心想要亲近讨好他,却又一直不敢靠近,唯恐得罪了他。


    萧彦霁可不管丹阳公主心中究竟想着什么,他对丹阳公主所有的情分,在听到她开口说出赵清漪第一句不好时,已经荡然无存,尤其这丹阳公主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今日在她面前说出的这番话,真实性实在有待商榷。


    他将马鞭扔到了身后随从手中,只对丹阳公主留下一句话:“本王改变主意了,瞧你这伶牙俐齿,也应不是轻易被欺负的角色,倒不必本王为你出头,你好自为之吧!”


    丹阳公主原本因为被吓得苍白的一张脸,白的越发脆弱。


    而她的眼神,也越发愤恨。


    一个两个……这天下的男人简直都瞎了眼,更迷了心窍似的一心扑在赵清漪身上,不管是她看上的男人、还是她的亲人……


    可越是如此,丹阳公主心中便越是不服气,她一双手紧握成拳。


    她静静的站在睿亲王府许久,而她身侧的下人,惴惴不安,却又不敢上前相劝,然而……过了许久之后,丹阳公主突然走回了马车,一边走着,一边冲着身边下人吩咐道:“去叶府。”


    叶戟自打被叶惜晴拉出勤政殿后,明显沉默了许多。


    虽然叶惜晴并没有说太多,可显然今日之事,是他鲁莽了。


    他哪怕心中对于赵清漪再是愤恨,却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家人再那般冲动了。


    但他心中到底还有芥蒂,一刻都不想在皇宫里呆着,当天便让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收拾东西出宫。


    叶老夫人自是求之不得,闻言立刻让底下人收拾起东西来,叶惜晴虽然不想自己的兄长和母亲一般对皇宫避之不及,可到底她在这里度过了最艰辛的一段岁月,而且如今能够回到叶家光明正大当她的叶家大小姐,叶惜晴心中自然也有一股久违的喜悦。


    叶老夫人和叶惜晴在宫里的东西并不多,有的也是赵清漪赏赐,之前是没得选择才穿戴,可如今叶老夫人觉得儿子回来了,底气足了,自然是一样都不想要。


    也只有叶惜晴稍稍收拾了一些带着出宫。


    回去的马车,是内务府备下,只有一辆。


    毕竟也只有叶老夫人和叶惜晴要坐马车,叶戟本来并不在意,他扶着自己的母亲上了马车,正要扶着叶惜晴上车时,却瞧见自己的母亲突然变了脸色,只冷着脸坐在一侧,而叶惜晴面上,更是难堪。


    他隐约察觉到了叶老夫人与叶惜晴的不对付,他心中疑惑,有心想要相问,但如今到底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而且叶老夫人和叶惜晴是母女,他并不觉得母女之间会有隔夜仇,倒也没有多想,只是拍了拍叶惜晴,示意她乖乖听话。


    叶惜晴冲着叶戟勉强一笑,走上马车后,她看着坐在最里头的叶老夫人,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她倒了一杯水,想要递给叶老夫人,叶老夫人冷笑一声,直接伸手将茶盏打翻在地。


    饶是叶惜晴有所准备,仍是觉得难堪。


    她低头咬牙捡起杯子,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忍下了。


    所幸叶府和皇宫的距离不算远,母女之间尴尬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叶老夫人一等下了马车,倒不是不想理睬叶惜晴,而是身体真的累了,在叶戟的搀扶下,立刻回了自己的院子躺下休息。


    叶惜晴被叶老夫人故意冷淡,这会儿心情恢复,倒也不觉得难受,只带着新采买的丫鬟,在叶府里头走着。


    守门小厮匆匆进来时,恰好撞上了正在园中逛着的叶惜晴,她叫住了小厮,也是随意问了一句:“何事?”


    小厮冲着叶惜晴行了一礼,并未隐瞒:“小姐,丹阳公主亲自过来拜访元帅,如今在外厅等着,奴才去禀告元帅。”


    “丹阳公主?”


    叶惜晴闻言,面上神色有些莫名,却又忍不住浮出了嘲讽之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冲着那名小厮冷声道:“不必了,请丹阳公主回去吧,咱们叶家可供不起这尊大佛。”


    第45章 丹阳公主大义灭亲,检举自己的……


    小厮闻言,以为自己听错,半晌没动,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叶惜晴。


    他自然不敢相信,外头那位,可是公主!


    公主主动登门拜访,主人家不是应该出去恭敬而热情迎接吗?


    然而,叶惜晴的神色绝对算不上好看,眼见着小厮木讷站在原地,她有些没甚好气催促:“怎么回事,还不快去,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小厮闻言,面上却仍有疑虑,他紧张的看着叶惜晴,只低声开口:“小姐,那个……是丹阳公主,这不好吧?”


    叶惜晴早已没了耐心,若非这些年来为奴为婢的苦楚让她不忍为难这些下人,她早已经发火了。


    闻小厮这话,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说让你去打发,你费什么话,还不快去!”


    小厮忍不住再次看了叶惜晴一眼,见她面上神色坚定,便知此事并非是自己听错了,也不是主人家搞错了上门的客人,而是真的要赶丹阳公主走。


    虽然他畏惧丹阳公主的身份,可到底还是记得如今是叶家人,闻言犹犹豫豫迈开了脚步。


    未走上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叶戟的声音。


    叶戟还未走近,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的气氛,他瞧着叶惜晴面上阴沉的脸色,只当府中新采买的下人不如意,便是出口安抚叶惜晴道:“惜晴,谁惹你生气了?是不是底下人不乖,若是不喜,处罚发卖便是了,不要气坏自己的身体。”


    他一遍说着,一遍拿眼去看小厮。


    小厮被叶戟瞪着吓了一跳,浑身一颤,赶紧跪倒在地上,连声求饶解释:“元帅,奴才不敢惹小姐生气,奴才这就去打发了丹阳公主。还求元帅和小姐不要罚奴才!”


    叶惜晴回转神思,见此倒是替小厮求情解释道:“不干他的事情,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倒是叶戟闻言,面上忍不住露出了几丝疑惑之色,不关小厮的事情,那……是不是丹阳公主登门让自己的妹妹不悦?


    否则,来者是客,而且丹阳公主身份尊贵,万没有让一个小厮去打发的道理。


    虽然叶戟并不怎么关心自己那些女儿家家的事情,但还是知晓以前丹阳公主算是叶惜晴最好的闺中密友,主要也是因为叶惜晴总是和丹阳公主在他面前晃,他不想留印象都难。


    叶戟这般想着,也开口直接问了叶惜晴:“怎么回事,这丹阳公主上门,好端端的你怎么撵人了,我记得从前你不是与她最好了吗?


    叶惜晴闻言,面上神色有些尴尬,也越发阴沉,她只沉声道:“哥,你怎么出来了,是母亲歇下了吗?”


    她这话题转移的不算高明,显然也是有意不想再提这些事情。


    叶戟见她这幅样子,倒也不忍心逼她,想了想只缓声道:“算了,若你不想去见,那我去见一下便是了,咱们做主人家的,到底不能没有礼数……”


    叶戟的话还未说完,叶惜晴却是急了,她一把拉住叶戟的手,声音有些重:“哥,你更不许去!”


    说罢,她直接冲着小厮开口道:“你现在就去把人打发了!”


    “是……”


    小厮犹豫的看向了叶戟,低声应和。


    眼见着叶惜晴这副没头没脑的样子,叶戟面上也有些不太好看,他沉声冲着叶惜晴轻声道:“惜晴,不许胡闹,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哥!”


    叶惜晴闻言,却是急红了眼睛,她抿着嘴,一副倔强的样子,显然是不愿意屈服。


    叶戟原本想要斥责叶惜晴几句,可瞧见她红了眼,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妹妹受的罪,却又有些不忍,他轻叹一口气,冲着小厮点了点头,吩咐道:“去吧,按照小姐的意思去办!”


    叶惜晴回转神思,抬头看着叶戟,叶戟又是屏退了跟在叶惜晴身边的下人,然后温声开口道:“这下总可以说原因了吧!以前你与丹阳公主不是关系最好了吗?”


    “她……她不是好人!”


    叶惜晴紧抿双唇,半晌方才吐出几字。


    这话,反倒是让叶戟轻笑了起来,“什么叫做不是好人,从前你不是夸她最是温柔可人了吗?”


    叶惜晴闻言,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只有阴沉:“从前我是瞎了眼,才会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当初咱们家出事后,她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叶戟闻言,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半晌后,他却是自嘲而苦涩摇了摇头,温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家出事,你看有谁家没有和咱们家撇清关系!”


    “哥,你为什么替她说话,明明你之前对太后娘娘与咱们家撇清关系的事情那般愤怒……”叶惜晴的话还未说完,却是在看到叶戟阴沉的脸色时,戛然而止。


    虽然叶戟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能够感受到,这件事情仿佛是自己兄长的逆鳞一般,不可触摸,更加不可提及。


    可叶惜晴还是觉得叶戟在这件事情,未免太过于两个标准了。


    为什么旁人可以,赵清漪便是不可以了。


    叶戟看着叶惜晴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轻叹一口气,只沉声说了一句话:“她不一样!”


    叶惜晴闻言,却是更加疑惑了。


    赵清漪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哥哥这话,倒是把她弄得更加糊涂了,她下意识也问出了口:“她有什么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问题,叶戟从前是从未细细想过,只是下意识在心里这么想了,这么认为了。而今日被自己的妹妹这般问着,他脑子里反倒是清楚的意识到了原因。


    因为他从前,是将赵清漪当成了叶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女人对待,所以下意识用更加高的道德标准却要求对方,也对她的背叛,更加愤怒。


    可这话,如今却是不好说出,他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最后只是语气淡淡开口道:“她受过我们叶家的恩,当初镇南王府出事时,叶家出面替镇南王府求过情,最重要的是……这些年来,在叶家没有出事前,你和母亲都把她当成亲人一般照顾着,叶家出事,她忘恩负义。”


    叶戟的话还未说完,叶惜晴一张脸,便是心虚的涨红了,


    当年因着叶戟与赵清漪只是未婚夫妻,到底男女有别,不好见面,所以叶戟嘱托尚且能够见到赵清漪的她与母亲好好照顾赵清漪。只是,那会儿她心底里是十分不喜赵清漪,尤其被丹阳公主唆使着,总觉得镇南王府没落,赵清漪不清不白到了京城,早已经配不上自己的兄长,兼之叶老夫人也的确是很不喜赵清漪,所以她嘴上应了,私底下却是阳奉阴违对赵清漪不冷不热、阴阳怪气。


    还有几回,她是知晓赵清漪能够听到和她与母亲的谈话,却还是故意说些寒碜对方的话语,打着让对方知难而退的主意……


    这些事情,从前叶惜晴觉得自己做的一点都没有错,可如今想来,实在是幼稚与心虚。


    到底这些年事情难以启齿,她原本不打算说出来,可如今叶戟的话说到这里,她心一横,却是用低若蚊蝇的声音轻声道:“哥哥……其实当年,当年我和母亲并没有照顾过太后娘娘,甚至……我还说了许多她的坏话。”


    “你说什么?”


    叶戟愣住了,眼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叶惜晴话已经说出口,也容不得自己后悔,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愧疚与不安,却还是诚实道:“当年,我和母亲都觉得她配不上你,可婚约又不好解除,所以……想着让她知难而退,我和母亲总是挑剔为难她,让她不好过。所以,后来她解除婚约,对我和母亲不理睬,都是人之常情。”


    “所以先时,我才要阻止你去寻她麻烦,她没有错,是我和母亲错了。”


    “可是母亲不是这样……”


    叶戟只觉得嘴里苦涩,苦涩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虽然他嘴里极力想要反驳,可心里却是清楚,叶惜晴从来不是为人着想的性子,她绝对不可能为了赵清漪把污水往自己身上泼,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嘴里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若是如此,那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赵清漪忘恩负义,今日气势汹汹去寻她麻烦的底气,都显得可笑而可悲。


    他有什么资格自以为是的去质问她,他的亲人这般对待她,她又凭什么为他守着一个百害而无一利的婚约。


    “哥哥……”


    叶惜晴见叶戟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心中越发难受,拉着叶戟的手连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懂事……”


    “不,是我的错。”


    叶戟看着叶惜晴面上的泪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心中的确是想要怪罪叶惜晴和自己的母亲,可想到这些年来她们受的罪,他又怎么忍心再去怪罪,他谁都不能怪,只能怪自己。


    当年……若是他能细心一些,或许就能发现端倪。


    倘若……他能够对赵清漪多关心一些,或许也不会让她对自己那般失望决绝。


    “不是……”


    叶惜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叶戟。


    但叶戟比她恢复的更快,哪怕这会儿他心中百般纠结,却也很快恢复了正常,反倒是轻声安慰起了她:“没事,都过去了。”


    叶惜晴抿了抿嘴,她知道叶戟心中肯定还是在意这个事情的,可之前做错的事情,她已经无法去弥补了。


    她只能够把握当下,所以她只开口冲着叶戟轻声道:“哥哥,丹阳公主她真的不是好人,当年……我之所以会那般讨厌太后娘娘,也是因为她一直与我说着太后娘娘的坏话。而且当初她接近我,就是想要嫁给哥哥为妻,只是后来叶家出事了,她才嫁给旁人……”


    顿了顿,叶惜晴将心底里最难堪的一件事情说出:“以前……叶家刚出事的事情,我还天真的以为她还是我的好友,所以偷偷跑去寻她,结果她当即让宫人把我拖走,还让掖庭宫的管事好好教训了我一顿。”


    “惜晴……”


    叶戟看着叶惜晴哭的伤心,更恨自己当初的无能为力,所以他只能轻声道,“没事,都过去了,哥哥知道她不是好人,既然你不想见她,那以后咱们叶家就不再欢迎她。”


    叶戟正说着,不远处却是传来一阵喧闹声音。


    由远及近传来,兄妹二人顺着目光看去,恰好瞧见丹阳公主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叶惜晴赶紧背过身抹泪,而叶戟则是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等着丹阳公主走近后,叶戟凌厉的目光瞪向了小厮,语气毫不留情:“怎么回事,不是让你送客了吗?”


    丹阳公主闻言,面上笑容微微一僵,但她也算有心理准备,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柔声开口道:“叶元帅,您别怪他,是丹阳执意想要见您和惜晴一面。”


    叶戟闻言,嘴角撇起一抹嘲讽弧度,若不是因为他不打女人,对于眼前这个恶心的女人,他还真想好好教训一顿。


    丹阳公主不知叶戟心中所想,只是瞧见叶家兄妹二人的情形,她是猜得出叶惜晴不会说自己的好话。


    但她总觉得自己之前虽然疏远过叶惜晴,可背后其它的小动作,叶惜晴应是不知晓的,所以她这才敢底气十足的来到叶家兄妹面前。


    她强忍住将目光流连在叶戟身上的冲动,柔和的看向了叶惜晴,温声开口:“惜晴,我知道你是怪我当年不帮你……只是还请你体谅我当年的处境,我并非章宪太后亲生,别看我是公主,在外人面前看着尊贵威风,实际上也是仰人鼻息,实在是没办法……”


    “丹阳公主说笑了,你帮我们是情分,不帮我们是本分,臣女又哪里敢要求公主做什么!”


    叶惜晴心中气极,然而面上却是越发沉静,语气冷冰冰硬邦邦开口。


    丹阳公主听着她这话,知晓她心中仍是有气,但到底还是松了一颗心,只觉得叶惜晴还是与以前一般,不过小孩子脾气,日后自己好好哄哄便是了。


    她又将目光看向了最为在意的叶戟身上,故作温柔大方道:“叶大哥,丹阳近日过来,并无他意,只是听闻你们安好,所以向来亲眼看看,这样丹阳也不会再担心,晚上也能安然睡下……”


    她说话,也当真是极富技巧,巧妙的将自己一直关心着叶家人的意思清楚的表达了出来。


    叶戟其实根本没有耐心与她周旋,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哪怕心中再是厌恶对方,面上仍是丝毫不露,只是语气淡淡道:“丹阳公主,多谢关心,只是今日微臣与家人刚回家,府中忙乱,不好招待公主。”


    “没事没事,丹阳只是过来看看,若是打扰了你们,丹阳心中反倒是不安。”


    丹阳公主若非心肠歹毒,的确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子,话只需递出一半的意思,她便能立刻反应领悟过来。


    她很快主动告辞。


    叶家人自然不会挽留,若是平日里,丹阳公主自然能察觉到异样。


    但今日她在外头受挫太多,虽然叶家人对她态度冷漠,可好歹维持了表面的和谐。


    叶惜晴冷言冷语,她只当对方对她还生着气,而叶戟客套冷淡,反倒是让她心底里生出了几分希望。


    她走出叶家坐上马车时,脑子里仍是不停的想着该如何挽回叶家的好感,能够重回曾经的局面。


    丹阳公主乘坐马车,从叶家回到钟家时,天色已暗,而她这一路,也想了百般对策,最后还是推翻了。


    毕竟这些法子,都太流于表面,哪怕能与叶家修复一二分关系,也太慢了。


    她心不在焉的下了马车,走近钟家,当年她下嫁钟敏之后,为示与钟家的亲近,是将公主府建在钟家边上,且开了侧门,表面上而言,仿若一家。


    她日常出入,也从钟家走惯了。


    如今钟家风雨摇曳,反倒是衬得丹阳公主的身份在钟家日渐矜贵,府中下人对她比对钟冕还要尊重。


    然而,这些对于丹阳公主而言,反倒是觉得累赘与苦恼。钟家人越是扒着她,她越是想要摆脱他们。


    钟家自己都要沉了,为什么还要拉她下水!


    这是丹阳公主心中唯一的想法。


    她这般想着,仅是走在钟家的地界上,面上便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待走到了自己的院子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钟敏之随从时,她眉头深深蹙起,停下了脚步。


    钟敏之的随从看到丹阳公主时,连忙上前请安。


    丹阳公主却是不耐烦开口:“近来本宫身子不适,不是让你家少爷住书房吗?怎么又来了!”


    随从面上露出了尴尬讨好的笑容,只连声说着好话:“驸马担忧公主的身子,说来才想来看看……”


    小厮万万不敢说出钟敏之是因为喝醉酒了,这才没了忌讳过来。


    “他自己好好养伤便是了,本宫用不着他操心!”


    丹阳公主眉头皱的更深了,她怒气冲冲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刚刚打开房门,闻见屋内的酒气,脑子一阵泛疼。


    她带着怒气瞪了一眼满脸讨好的小厮,猜测到了里头的情形,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并不想应付钟敏之。


    然而,屋内的人,已经听见了动静。


    眼见着丹阳公主没有进来,钟敏之摇摇晃晃从塌上站起身,走到了门口,他看到一脸怒容的丹阳公主,笑了:“公主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丹阳公主眼里带着厌恶落在钟敏之空荡荡的那支衣袖管上,面上神色冷淡:“本宫累了,驸马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回去,我回去哪里,这里难道不是我的房间吗?”


    钟敏之嘲讽的笑了。


    曾经钟家出事之前,为表夫妻恩爱,二人形影不离,都是同吃同住,如今钟家没落了,他变残废了,这间房间他连呆的资格都没了!


    虽然知晓丹阳公主是这样的人,可钟敏之还是觉得心冷,这么多年的恩爱夫妻,哪怕是演的,多少也该有些情分了吧!


    想到她今日迫不及待出府的姿态,他笑的越发嘲弄。


    “驸马喝醉了,这里是本宫的房间。”


    丹阳公主冲着底下人使了一个眼色,想让他们把钟敏之带走。


    然而钟敏之却用自己尚且完好的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丹阳公主,眼里带着狠厉:“丹阳,你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今日出去做什么了!你别以为钟家没落,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你既然嫁给了我钟敏之,就不要再有旁的心思!”


    “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放开我!”


    丹阳公主没想到钟敏之会突然对她动粗,气的浑身颤抖,她努力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的手从钟敏之手里抽出,然而她养尊处优,没什么力气,而钟敏之即使废了一只手,到底习武出身,她到底挣脱不过他。


    丹阳一生气,也根本不想留情面,干脆直接想要唤当年她出嫁时候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卫。


    然而……在那些人赶过来时,钟敏之已经松开了手,他只留下一句话:“我告诉你,除非是我死,否则你别想和离!”


    丹阳公主看着钟敏之离去的身影,气的几乎站不住身子。


    她揉着自己被捏的青紫的双手,眼里闪过一丝狠决。


    她必须、肯定要与他和离,既然他死都不要和离,那他就去死!


    丹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下了决心。


    她原本并不想做这般绝,毕竟对她名声也不好,可是钟敏之逼她的,那就莫怪她心狠手辣了。


    想到若是这般做了,她不仅能够挣脱钟家这个泥潭,甚至还能够赢得叶家的好感,丹阳公主连最后一丝犹豫都没了。


    翌日清晨,朝堂会上,丹阳公主亲自告了御状。


    而这状,告的举朝上下百官哗然。


    丹阳公主大义灭亲,检举自己的公爹钟冕私通外敌,构陷忠良,为当年陷害叶家的罪魁祸首!


    第46章 竟是然后异口同声道:“太后娘……


    046


    此言一出,举朝上下文武百官震惊。


    虽然在朝堂上不是人人都看得惯钟冕,也知钟冕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多少是有些藏污纳垢的事情,可丹阳公主嘴里说出来的事情若是真的,那性质就大大的不同了。


    私通外敌、构陷忠良,尤其他构陷的忠良,如今浴血归来,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元帅。


    钟冕若是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那灭九族、五马分尸都不足以赎罪。


    而丹阳公主作为钟冕的儿媳妇,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揭露,说的好听是大义灭亲,可说的难听,那就是害了一整个家族的罪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往日里都听说丹阳公主和钟驸马情深义重,她这般,实在是无情无义。


    朝堂上打自丹阳公主说完这番话后,安静了好一会儿,即使是钟冕曾经的旧故,这会儿也不敢轻举妄动说话辩驳。毕竟一不小心,指不定就让自己惹火烧身了。


    叶戟面色铁青,目光紧紧的盯着丹阳公主,语气里强自镇定开口问了一句:“公主,此事都是真的?”


    丹阳公主闻言,心中一喜,面上却是分毫不敢流露,只故作伤心拿着手帕抹眼泪,期期艾艾道:“若非是真的,本宫如何敢在文武百官面前说出来。此事丹阳刚刚发现,虽顾念钟家是丹阳的夫家,可到底丹阳是陈国的公主,更不能让忠良蒙冤,百般犹豫下,丹阳还是选择站出来说出实情。”


    丹阳公主这番心路历程,旁人信不信,赵清漪不知,左右她是不会相信的。


    想到对方当初三番两次求和离未果,又上蹿下跳寻了傅怀瑾、萧彦霁都无疾而终,赵清漪很难不去怀疑对方是不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所以才干脆拼上自己的名声不要,也要从钟家那艘破船上下来。


    可这实在又不像是丹阳公主的性格,倘若没有给自己安排好后路,她不可能与钟家决裂至此。


    想到了这里,赵清漪的目光又落在了叶戟身上。


    事实上,此番丹阳公主的举动,还隐隐有讨好叶戟的成分在。


    所以这是……叶戟或许态度上明里暗里,许诺了对方什么?


    赵清漪回转神思,却听得寿亲王开口冲着丹阳公主说了一句:“你这孩子,怎么会突然跑出来说这些!”


    寿亲王话语里是带着几分嗔怪的,他倒也不是不信,更多的其实是对丹阳公主擅自做主,没有先知会亲人的而感到忧心。


    要知道她这大义灭亲,回头定然会遭人非议,日后与钟敏之和离后,难不成打算孤独终老?


    到底,丹阳是他的侄女,他对她还是有几分关心的。


    丹阳公主却没有接寿亲王的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又是开口道:“丹阳选择站出来说这些,便是做好了与钟家恩断义绝的准备,还请太后娘娘允许丹阳和离。丹阳接下来会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配合调查。”


    她跪下身子时,虽然低着头,然而心中却是带着几分得意,赵清漪想把她绑死在钟家那艘烂船上,任凭她好话说尽也不答应让她和离,可如今到了这番地步,赵清漪若是再不答应让她和离,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丹阳公主心中那点小心思,赵清漪如何会不清楚。


    其实今日丹阳公主闹到这边,她倒也不是没想过接下来自己这边要允许她和离,只是这丹阳公主,说得这话实在是太恶心人了。她反倒是有些不愿意就这么应下了。


    赵清漪手指点着椅背,没有马上说话,在丹阳公主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看向她时,她方才语调慢悠悠开口:“丹阳公主,不是哀家不相信你,而是你嘴里所言之事实在太严重了,朝廷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但也不能冤枉好人。哀家说这话,当然不是怀疑你,只是怕其中万一有误会了……所以你和离的事情,先暂且搁一搁,等事情真相查明了再议不迟。”


    “……”


    丹阳公主闻言,下意识便要张口反驳,别以为赵清漪说的冠冕堂皇,可丹阳一个字都不相信,这人分明便是想要恶心她,就是想把她绑死在钟家那艘烂船上。


    等事情查清楚,钟家等于是彻底完了,到了那个时候她再与钟敏之和离,哪怕能顺利和离,她也觉得沾了一身骚。


    但显然,众位朝臣们却纷纷觉得赵清漪说得十分有理,虽然大家都觉得丹阳公主今日当众检举了自己的婆家,日后不论事情是哪种结果,丹阳公主都不可能再呆在钟家。


    可万一事情有变,钟家万一是清白的,如今应下丹阳公主和离,便有些对不住钟家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众人纷纷出列赞同了赵清漪的决定。


    丹阳公主又急又气,然而她也没有向寿亲王这样对她好歹有几分关心的亲人求助,只是下意识将目光望向叶戟,开口求助:“叶元帅,丹阳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骗,求您帮丹阳说说话……”


    丹阳公主的话还未说完,众人的目光则是有些诧异的望向了二人,也实在是丹阳这求助对象,颇为奇怪,放着好好的寿亲王睿亲王不去求,反倒是求叶戟。


    当然,年纪稍长些,对以往之事有几分记忆的老人们眼里则是浮起了几分打量。


    要知道,这位丹阳公主从前未出嫁前,也算是和叶戟有旧,这是看着老情人回来,所以迫不及待想转投老情人的怀抱了?


    叶戟这些年来潜伏北域、又从战场上浴血活下来,自然直觉敏锐,也能够感受到众人眼中的打量。


    昨日叶惜晴与他说过丹阳的那些事情,他虽不至于对丹阳做些什么,可心中到底还是厌恶她的,自然不愿意将自己与丹阳扯上干系。


    尤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高坐在凤椅上,掩于珠帘后头看不清任何神色的赵清漪身上,心中忍不住暗暗想着,她会不会也是这般想他的。


    如此想着,下一步,却是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一些,他双手做辑行礼,冲着赵清漪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微臣觉得,太后娘娘所言有理。”


    丹阳公主在听到叶戟的话语时,眼里露出了震惊与不敢置信,她为了叶家的事情,可说是连名声都不要了,可叶戟竟然连一句话都愿意帮她说。


    明明昨日……叶戟待她虽是冷淡,还是客客气气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抑下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她用委屈的目光望向了叶戟,然而从头至尾,叶戟的目光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最终,还是寿亲王不忍,开口替丹阳公主求了一份恩典,在调查期间,暂且让丹阳公主居在寿亲王府中,也免得钟家人对丹阳公主做出任何不利之事。


    赵清漪面色淡淡,但也没有拂寿亲王的面子,应下了这个请求。


    丹阳之事,原就是钟家之事的小插曲。


    丹阳公主虽然告发了钟家,可她手上并没有实质证据可以证明钟家真的通敌叛国、冤枉忠良,唯一有用的信息便是她还算有条理的大致说出了钟家所行的那些事情以及在这件事情中所起到过关键作用的几个人。


    这些,都还需要一一去佐证。


    当然……倒不是丹阳对钟家留有情面,而是她实在是拿不出证据来。


    毕竟哪怕钟敏之对她不设防,夫妻多年,的确是让她知道了不少钟家的隐秘事情,可到底钟敏之不过是一个参与者,钟冕为人谨慎,这些关键的证据,莫说是丹阳公主一个儿媳,便是他的亲儿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接触。


    既然是要调查,自是该择选出调查人选。


    赵清漪目光往下微微扫视,不由自主看向了站出队列的叶戟。


    他面色端肃,竟是难得认真冲着她行了一个大礼,语气恭敬:“太后娘娘,微臣请求调查此事!”


    赵清漪闻言,微微挑眉,叶戟可是难得对她如此和颜悦色,甚至是恭敬……毕竟对方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赵清漪还是清楚的,可钟家的事情,竟然能够让他低头至此。


    但是……若要调查钟家,叶戟作为当年的受害者,绝对不是好人选。


    赵清漪没有说话,叶戟面色微微沉下。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皆是不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去触这个眉头,毕竟钟家这事儿,可是个烫手山芋,接了不但惹一身麻烦,还讨不了好。


    大殿内沉默半晌,叶戟再次开口重复:“太后娘娘,微臣请求调查此事!”


    赵清漪心中轻叹,却并没有去看叶戟,心中默默估算着人选,正想开口时,突然萧彦霁与傅怀瑾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列,竟是然后异口同声道:“太后娘娘,微臣愿替娘娘分忧!”


    第47章 他就知道,他的傻姑娘,还是那……


    赵清漪原本听到有人愿意挺身而出说话,心中顿时一喜,待看到时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同时走出来时,面上的笑容便是有些撑不住了。


    这二人,是怎么样的默契,才能让二人想到一处,还不约而同、同时出列!


    赵清漪心中暗想,而此刻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皱眉,显然对于这意料之外的状况略有些意外,但片刻之后,傅怀瑾便是回过神来,意有所指开口道:“摄政王殿下有这心是好的,可殿下到底离京多年刚回来,只怕对京中事务、朝廷人员并不熟悉,若是您替娘娘分忧,到底不便。”


    萧彦霁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开口道:“傅首辅这话却是有些好笑了,本王在京中生活多年,哪怕只是离开一时半会儿,这上京到底是本王的故乡,本王如何会不熟悉……更何况,查案,本王只需安排调度,自有底下人会将事情办好,难不成傅首辅还事事亲力亲为吗?”


    傅怀瑾转头看向萧彦霁,却是半分不退,只又道:“话虽是如此,可到底不若下官更为熟悉些,行事也更便宜一些……”


    二人字字珠玑、针锋相对。


    朝上多名官员似乎得了示意,也不约而同参与到了二人之间的这场唇枪舌战之中。


    赵清漪用手撑着额头,看着底下乱糟糟的场面,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叶戟身上。


    出乎意料,叶戟并没有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只是安静的站在边上,目光深沉的望着众人,仿若旁观者。


    她微微挑眉,其实说来,她是能够理解叶戟的想法,更甚至,瞧见底下萧、傅二人相争,她还真有些巴不得就让叶戟去查案算了,可到底理智还是制止了。


    毕竟叶戟是当年事情的当事人,又是冲动莽撞的性子,他去查案,她还真怕会捅出更大的乱子来。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此刻由着底下人替他们争论不休的萧、傅二人身上,更觉得头疼。


    这二人若是只站出一人,无论是谁,都是查案的好人选,可偏偏两个人都站了出来,且对这份差事似乎是势在必得,这便有些难办了!


    毕竟……不管给了谁,都有些厚此薄彼!


    赵清漪正是思索着,便听得底下傅怀瑾突然开口道:“太后娘娘,您觉得微臣和摄政王,谁更合适?”


    萧彦霁闻言,虽然没有开口,可询问的目光也同样看向了赵清漪。


    “二位都是能干之人……”


    赵清漪目光落在二人身上,恰好对视上二人望着她复杂的目光,脑子一热,心中一个冲动,突然开口道:“既是如此,不若二位一起查吧!”


    此言一出,朝堂静默几分。


    而赵清漪也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让二人一起查案……她这脑子是真的进水了吧!


    只为争一个差事二人尚且能够闹得朝堂上争吵不休,倘若让这二人凑在一道儿查案,她还怕这上京被闹得天翻地覆呢!


    赵清漪正想开口挽回方才自己说出去的话,只说自己是玩笑之言时,却听得傅怀瑾与萧彦霁二人突然朝着她行了一礼,开口道:“微臣领命!”


    得……


    她想挽回的话,还真无法说出口了。


    这会儿,赵清漪倒是有些不敢去面对叶戟了,毕竟这事儿关系叶家当年的清白,可她却如此儿戏的决定了查案之人。


    这叶戟此刻只怕撕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到底是赵清漪觉得心虚理亏,她犹豫了一下,放缓声音开口询问:“叶元帅觉得如何?”


    赵清漪已经做好了叶戟反对的准备了,也打算叶戟一提出反对的意思,那她就顺势而为,改了方才那句话。


    可万万没有想到,她这话问出口,叶戟只是用复杂的目光望着她,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弯下腰冲着她行了一礼,语气平静道:“太后娘娘圣断,微臣没有意见。”


    “叶元帅若是……”


    赵清漪打圆场的话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看着叶戟,他竟然不反对?


    这简直就是天下红雨的大事!


    赵清漪一度以为叶戟是说的反话,是在讽刺他,可是叶戟在说完这话后,果真如他嘴里说的没意见一般,就站在旁边,不再言语、神色平静。


    仿佛昨日与她针锋相对的叶戟不是一人一般!


    赵清漪目光复杂,可既然如此,她心中轻叹一声,只能继续道:“那便让摄政王与傅首辅受累了!”


    赵清漪原本以为将傅怀瑾与萧彦霁这二人凑在一起,两个主意都倍儿大、且十分不和之人定然不能安心调查,指不定还会闹个天翻地覆,她甚至已经在脑子里准备起这二人闹掰后,她该选派谁继续接手这个烂摊子。


    可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三日,钟家之事,水落石出,钟家与此事有干系的所有人,纷纷下狱,钟家财产,尽数入册充入国库。


    一干子事情,办的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赵清漪翻看着底下呈上的卷宗,惊呆了。


    虽然钟家因为出了丹阳公主这么一个变数,想要调查的方向的确是明晰的,即使丹阳公主没有提供太多的证据,可牵扯到的一些人,她还是说了出来,顺着这条线慢慢查下去,自然是能够查清楚的,就是需要时间……


    可如今才不过三日,事情竟然全部都查清楚的,而且比她所预测的还要详细一些,证据更要齐全一些。


    赵清漪目光复杂的看向了萧彦霁和傅怀瑾二人。


    这二人当真也是出乎她所料,也的确是她太过于情绪化揣测二人,男人远比她想象中更加理智一些,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拖累公事,甚至或许是因为这二人谁也不想再看到对方,这才加紧了查案的进程。


    不管如何,钟家之事,已是告一段落。


    钟冕所犯罪过,哪怕他这些年来的确为陈国立下不少功劳,却也不能抵消。


    事实上,给他留个全尸,已是陈国对于这位老臣子最大的仁厚了。


    而这段时日,叶戟一直表现的十分冷静,直到对于钟家处决下达后,叶戟方才站出身,求了赵清漪一事。


    “微臣请求能够亲自监斩。”


    对于这份请求,赵清漪并没有太多犹豫便应下了。


    毕竟她能够理解叶戟此刻的心情,她同样深恨着南芜国那些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人。


    钟家处决之日放在了七日后,那一日,恰是南芜国皇族被押入京中,北域国来使至京之日。


    南芜国皇族如今不过是阶下之囚,然……北域国只是投降,来使依然要好好接待,但北域到底是降国,所以即使北域国来使是皇族之人,也只派遣了傅怀瑾出面接待。


    而在商定北域国来使进京至落塌驿馆的路线上,有意无意,赵清漪特指了一条需经过东菜市口的路线。


    东菜市口,恰是钟家众人处决的刑场。


    陈国接受了北域国的降书,哪怕如今对于北域国恨得咬牙啮齿,到底不能够再背信弃义,撕毁降书,可赵清漪心中对于北域国同样没有太大的好感。


    不能够对他们做什么,她也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瞧瞧。


    赵清漪安排完这些事情后,难得神清气爽,正要出去御花园走一走时,却听到外头一阵喧哗之声传来。


    她微微蹙眉,从其中一个凄厉的女声中,隐隐辨出了钟太妃的声音。


    “太后娘娘,求您饶了臣妾的父亲吧!”


    “这是怎么回事,钟太妃不是让人看守在自己宫里吗?”


    赵清漪原本稍稍好转的心情瞬间没了,之前她这边倒是有接到过钟太妃要求求见的请求,也听燕环说过钟太妃这几日一直吵闹着要来见赵清漪,可赵清漪便是用自己的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钟太妃是要给自己的父亲、给钟家求情。


    她自然不可能饶过钟家,便不打算多一事让钟太妃到自己眼前来,可如今倒好,人明明是关在宫殿里头,怎么就跑到勤政殿来。


    “看守她的侍卫呢?”


    赵清漪皱着眉头问了李四儿。


    慌乱进来禀告的李四儿面有难色,轻声回话:“钟太妃换了宫女的服饰……被发现后,以死相逼,侍卫们不敢定夺,所以一不留神才会让她闹到太后娘娘跟前。”


    毕竟钟太妃身上还有太妃的位份,而此次钟家之事,也并没有牵扯到她的身上。


    看守的侍卫虽然对待钟太妃没有以往的恭敬,却也怕真让钟太妃受了伤,底下人会因此而被怪责办事不利。


    “罢了,既然想见哀家,那哀家就让她死心!”赵清漪蹙着眉头走出了宫殿。


    宫殿外头,钟太妃正蓬头散发赤脚站着,一双手还握着一把大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眼见着赵清漪走出,她眼睛冒出了光亮,嘴里迫不及待开口:“太后娘娘,臣妾求您念着钟家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臣妾的父亲吧!”


    赵清源遥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钟太妃如此,面上神色严肃,她微微蹙眉,可见钟太妃眼里满是焦急与担忧,虽然愤怒钟太妃闹腾,但到底没有口出恶言,只是开口劝说:“钟太妃,你也是宫里的老人,该是知晓规矩……更何况,你的父亲犯下的罪孽,不是从前的苦劳功劳可以折抵,留他全尸,护他死后体面,已是哀家仁慈了!”


    言罢此言,她瞧见钟太妃摇摇欲坠的模样,轻叹一口气,再次开口:“哀家先时不见你,你便该知晓哀家的心意,今日之事,哀家当没有发生过,你回去吧!”


    “太后娘娘,真的不可以吗?”


    钟太妃红了眼眶,望着赵清漪满脸不敢置信与绝望。


    她握着大刀的手几乎是使尽了自己的全身力气,青筋凸起。


    钟太妃的模样,的确是很可怜,可赵清漪即使再同情她,也不可能点头应下她的求情。钟家自己当初做事狠决,给自己都不留一点退路,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属活该。


    若是饶过了钟家,当年死在战场的叶家人、那些死在北域国的将士们……甚至是那些人尚且留在人士的家眷们又该当由谁来弥补。


    身为陈国人,更是深受陈国百姓纳税养着而高高在上的官员们,枉顾同胞性命,钟冕不死,不足以平民愤,那些参与过这些事情的人不死,更难以堵天下百姓悠悠之口,也让赵清漪意难平。


    钟太妃看出了赵清漪眼里的坚持与狠厉,她求情的话,到了嗓子眼里,却仿佛是被堵住一般,再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知晓,即使自己说了,赵清漪也定然不会应下。


    可是她已经无路可选,即使今日赵清漪留了她的命,保留了她的位份,可当年她掌权之时,仗着钟家人欺压了太多后宫的嫔妃,而钟家  如今惹下的仇怨也太深……她向来高高在上惯了,即使当初赵清漪越过她做了皇后,位份压在她头上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低过头。


    她简直不能够想象自己之后的日子,苟活着,倒不如今日也死在这里。


    可她心中是有怨恨的,她怨恨如今钟家人的无用,更恨赵清漪的无情……


    她握着大刀的手紧了紧,突然低着头,慢慢的将大刀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了下来。


    赵清漪与一侧的宫人以为钟太妃是认命了,刚刚松了一口气时,突然钟太妃就跟疯了似的,抱着大刀朝着赵清漪的方向砍了过去。


    赵清漪虽然是居高临下站在钟太妃跟前,可她与她的距离并不远,且身前并无任何侍卫护着。


    守在旁侧的侍卫懈怠了半分,等到回过神来时,眼见着大刀就要碰触到了赵清漪身上……


    身后赵清漪的宫人们尖叫着就要上前护着赵清漪,但他们的动作都太慢,慢的根本阻止不住那把大刀。就在这个时候,钟太妃身后,一只手突然伸出,一把夺过刀刃,而后,一脚将钟太妃踢到了旁侧。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赵清漪甚至避让不及,只顾着避开自己的要害打算挨上这一刀皮肉苦了,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未传来,耳边却是响起了萧彦霁的声音:“一帮没用的家伙,还不快把人抓起来!”


    赵清漪睁开眼睛,恰好瞧见萧彦霁挡在了她的跟前,而他的右手上,正滴答滴答流着血。


    “王爷……”


    赵清漪有些意料之外的吃惊。


    萧彦霁听到她的声音,转头一脸关切的看着她询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吓到?”


    赵清漪下意识摇头,目光还是忍不住看着他的手,想要上前,却又有些手足无措,最终只轻声问道:“你的手……受伤了!”


    身后李四儿顿时机灵开口:“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然而,萧彦霁在听到赵清漪这话后,似乎是刚刚反应过来自己手受伤的事情,他抬起手看了一眼上面几乎是被血沾染透的手掌,面上并没有半点痛楚神色,微微蹙眉似乎是嫌弃这伤麻烦,他满不在意开口:“无事,小伤……”


    顿了顿,他望向赵清漪一双眼睛红通通几乎是要哭了的样子,又是轻声安抚,“看着吓人,但只是小伤而已!”


    赵清漪闻言,却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她也顾不得避嫌,掏出了身上的帕子上前压住了萧彦霁的伤口。


    “真的没事。”


    萧彦霁有些笨拙的安慰着。


    “你不要说话,血都要流干了还没事!”


    赵清漪心中又急又气,忍不住出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太医来得很快,细细查过了萧彦霁的伤口后,倒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摄政王殿下的伤口,说严重,的确是不算严重,比起战场上那些致命的伤口,的确是小伤;但说小伤,尤其是对于这样的达官贵人,这伤都已经露了骨,流了几乎大半盆血了,又哪里是小伤了。若是轻忽慢待,这右手指不定就给废了呢!


    “摄政王的手怎么样?”


    赵清漪瞧见太医替萧彦霁光是止血,都止出了一脑门子热汗,心中忍不住越发焦急,“我记得太医院里还有玉骨膏,治疗刀尖伤最是妥帖……”


    “太后娘娘,摄政王殿下这手虽然伤的有几分严重,但好好上药,饮食忌口,莫提拉重物,便会痊愈,玉骨膏自是有神效,但可放在三日后再换上!”


    太医好不容易替萧彦霁止住了血,连忙开口回禀。


    赵清漪闻言,却并没有放心,又是一一细问,直到又将太医问出了一脑门子热汗后,确认了萧彦霁这手好好护理,定然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会恢复如常后,方才放了太医离去。


    等着太医离开后,萧彦霁却是看着赵清漪突然轻笑出声。


    赵清漪被笑的莫名其妙,但她还未开口说话时,萧彦霁却是开口道:“你这样焦急关心我,是我这辈子第二次遇到。想想这一刀,替你挨得值了!”


    “什么第二次?”


    赵清漪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问道。


    萧彦霁笑了,完好无损的左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右腿,笑道:“上一次,是为了护着清源伤到右腿……”


    萧彦霁这么一说,赵清漪倒也记起了那桩子事情。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会儿赵清源刚学会骑射,正是对骑射充满好奇的时候,闹着要萧彦霁带他去狩猎。


    赵清漪总觉得不太稳妥,但萧彦霁告诉她,让她放心,自己会护着赵清源的。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了,赵清源从马上坠下的时候,是他风不顾身护住了赵清源的要害,反倒是累得他伤了右腿。


    萧彦霁唯恐让章宪太后知晓怪罪赵清漪姐弟二人,也怕赵清漪愧疚,硬是让底下人封口只说他是被猎物惊了马才会自己摔伤,若非赵清源自己说出真相,赵清漪定然也不会知晓实情。


    而那会儿,赵清漪的担忧中,是夹杂着害怕的,所以才会抱着萧彦霁,哭得比他这个受伤的人还要伤心。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非得让我为你们姐弟二人受伤流血,你才肯对我流露出那么一点真情实意。”


    萧彦霁似真似假抱怨着。


    可赵清漪闻言,却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的确是没良心,当初萧彦霁护住了她的弟弟,她却没有全心全意担心他的伤势,那份担忧中,其实是夹杂着害怕,害怕让章宪太后知晓事情真相,害怕自己和弟弟会受罚,处境会变得更加艰难……


    “我的确是没有良心。”


    赵清漪轻笑重复了萧彦霁的话。


    萧彦霁闻言,面上微微一愣,半晌后,他沉默的温声开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那一句玩笑话,或许玩笑话里是带着几分真情实意的,赵清漪对他某些方面,的确是没有良心,枉顾他的一片痴情,只做视而不见。


    可他知道,她从来都是个心地柔软的人,比谁都要善良……


    “清漪,不管是当年,还是今日,甚至是以后,你和你所在乎的,我都会奋不顾身去守护。”


    萧彦霁轻笑开口说着,“哪怕你说我傻!”


    “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赵清漪原本想狠心说些话让他不要再这样,可是抬起头时,看到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一张脸,那些狠心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了。


    萧彦霁听着这话,却是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他的傻姑娘,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心软。


    第48章 “她是我北域国主最宠爱的五公……


    傅怀瑾今日负责迎接北域国使者,并不在宫中,自然此刻宫中发生的事情。


    而等着他安顿完北域国使者回宫复命时,回宫的途中便是听说了太后遇刺的事情!


    他一听这话,脑中瞬间一片空白,甚至顾不得问余下的细节,便积极催促车夫驱车去往皇宫。


    而马车一到宫门口,他急急下了马车,便赶往了勤政殿,哪怕知晓赵清漪并没有受伤,可他还是觉得眼皮直跳,有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勤政殿这边,早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秩序,宫人恭敬而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禁军侍卫们更是打足了精神,神采奕奕守卫着宫殿,丝毫看不出方才钟太妃大闹时候的样子。


    可傅怀瑾心中却是更加不安,他快步来到了书房门口,看到了守在门外的李四儿,他走上前去,冲着李四儿微微做辑打招呼。


    李四儿瞧见傅怀瑾时,眼皮一跳,只觉得头疼,但他还是腆着笑脸上前打了招呼,嘴上恭敬道:“傅大人办完差回来了?”


    “是,北域国使者已经安顿在了驿馆中,也令侍卫们看守保护,所以回宫来给太后娘娘回禀一下……”


    傅怀瑾说到了这里,顿了顿又是开口道,“下官在回宫的途中,听闻太后娘娘遇刺,李公公知晓是怎么回事吗?太后娘娘无事吧?”


    傅怀瑾或许是真的有些急了,不由自主问出了两个问题。


    李四儿对视上傅怀瑾满眼焦急与关切的目光,只敷衍的打着哈哈:“傅大人放心,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并没有受伤,一点事情都没有,如今正在书房里头歇息。”


    李四儿原本以为自己这样说,能够阻止傅怀瑾进去探望赵清漪一二,可万万没有想到,他这话说完,傅怀瑾却是轻声道:“李总管,下官原不该在这会儿打搅太后娘娘,可一来北域国使者之事紧急,下官还急等着给娘娘回命……二来则是下官也担忧太后娘娘身体,想要进去探望一下太后娘娘,烦请李总管替下官禀告一声。”


    说着,傅怀瑾却是伸手拿出了一张银票递给李四儿。


    李四儿看到了傅怀瑾的动作,难得没有去接,他颇有些头疼的看了一眼大门,面有难色。


    转头又是瞧见傅怀瑾一脸关切期待的样子,他轻叹一声气,最终轻声道:“傅大人,现在太后娘娘书房里有人,不太合适。”


    “有人?”傅怀瑾愣了愣,立刻想到了李四儿嘴里的那个人是谁,他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李四儿瞧见傅怀瑾这副样子,倒是忍不住又解释了一句:“方才钟太妃差点刺伤娘娘时,多亏摄政王殿下挺身而出护住了太后娘娘……如今摄政王殿下的右手受了伤,太医刚刚过来看过。”


    其实,太医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不能用刚刚这个词,可他看着傅怀瑾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意识便是用了这个词语的。


    李四儿也不会想到,其实救了萧彦霁救了赵清漪这句话,远比萧彦霁这会儿还在赵清漪书房里来得更加震撼。


    救……


    傅怀瑾也曾救过赵清漪一命,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够与赵清漪拉近关系,甚至依仗着这一点,他才能够慢慢的、一步一步的继续接近赵清漪,这是他和赵清漪的秘密,更是他最大的依仗。


    可如今,突然有人告诉他,又有一个人对赵清漪有了救命之恩,而这个人,是他视作最大敌手的萧彦霁。


    这叫他……如今能够放得下心,又如何能够意平呢!


    李四儿不知傅怀瑾心中所想,只是瞅着傅怀瑾并不好看的脸色,下意识轻声问道:“那个……傅大人,今日或许有些不便,不若您回头再来?”


    “回头?”


    傅怀瑾闻言,下意识重复了李四儿的话语,半晌后,却是轻笑了起来,“有什么不方便的,摄政王殿下在也无事,下官本就是与太后娘娘禀告公事的,还是麻烦李总管进去禀告一声!”


    “还要禀告……”


    李四儿面上的为难之色,几乎是藏不住了,可偏偏傅怀瑾只做没看到,眼神坚持。


    李四儿无法,硬着头皮慢慢上去敲了敲书房大门。


    摄政王殿下,他是怕的,傅首辅,他也是畏惧的,不存在更怕谁更畏惧谁……只是,如今这位傅首辅就在他的眼前,他自然会更怕一些。


    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啊!


    李四儿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但愿回头摄政王殿下不会冲着他发难。


    书房门被敲响时,萧彦霁与赵清漪都还在沉默中,虽是沉默,气氛却并不尴尬,恰恰相反,还有几分难得的和谐美好。


    当然后者是对于萧彦霁而言的,毕竟赵清漪难得这般平和温顺的与他说话,和他相处。


    他甚至巴不得自己身上再多几道伤口来多换取一些这样的时光,然而……偏生就是有人不长眼的打搅了。


    赵清漪听到了外头李四儿的声音,心中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何事?”


    李四儿轻声回禀:“太后娘娘,傅大人求见!”


    他说完这话,没有再开口,而屋内,赵清漪闻言,却是迫不及待开口:“请傅大人进来!”


    此言一出,屋内萧彦霁脸上的笑容淡了,屋外李四儿战战兢兢,傅怀瑾面上神色缓和。


    傅怀瑾稍稍整了整衣袖,缓步走入了书房中。


    书房之中,萧彦霁正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赵清漪则是站在边上,二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傅怀瑾走到书房中间,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而后又微微做辑冲着萧彦霁打了一个招呼。


    萧彦霁眼皮都未抬一下,但显然,傅怀瑾并不在意萧彦霁的这副态度,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赵清漪身上,语气温柔道:“太后娘娘,微臣接待完北域国使者后,听闻太后娘娘遇刺,便急着过来探望娘娘。”


    赵清漪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萧彦霁,恰好对视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仿佛是被扎了眼睛一般,迅速收回目光又是低声道:“多谢傅大人关心,哀家无事……”


    顿了顿,她加了一句:“多亏摄政王殿下挺身而出,哀家才没伤到分毫。”


    傅坏瑾的目光落在了萧彦霁那被白纱布扎得晃眼的右手,微微挑眉,意欲不明说了一句:“摄政王殿下可还无碍。”


    萧彦霁闻言,轻笑回道:“只是小伤,倒是无碍。”


    “是吗?”


    傅怀瑾语气轻飘飘笑道,“原来只是小伤,方才下官进来看到摄政王殿下时,还以为伤的挺重,就要耽误晚上的宴会了!”


    “傅大人想多了。”


    萧彦霁用完好的左手悠悠闲闲把玩着自己扎着纱布的右手,又是继续说了一句,“太后娘娘对本王是关心则乱,以为本王伤的厉害,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咕咚”一声,赵清漪原本还想说萧彦霁伤势并不轻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这教她怎么开口说呢!


    萧彦霁与傅怀瑾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赵清漪,似是疑惑。


    赵清漪忍不住后退一步,总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半句话都插不上嘴。


    赵清漪不说话,傅怀瑾与萧彦霁则是你来我往,一句接着一句暗藏机锋。


    傅怀瑾浅笑问着:“摄政王殿下这是已经让太医瞧过了?”


    萧彦霁也一脸温和笑容:“自是让太医瞧过了,也包扎过了,太后娘娘还问了太医许多护理之事,唯恐本王这手会留下后遗症。”


    赵清漪忍不住插上一句:“应该的,毕竟王爷这手,是为了护着哀家受得伤!”


    “呵呵呵,原来如此,既然摄政王殿下的手已经让太医瞧过也包扎过无事了,不知方才与太后娘娘在说什么,下官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傅怀瑾只做没听到赵清漪的话,看着萧彦霁又是开口问了一句。


    “是也不是!”


    萧彦霁挑眉轻笑,“太后娘娘毕竟日常事务繁忙,本王也不是那种闲来无事就来打搅太后娘娘的人。偶尔来寻太后娘娘,想说的话自是多了些,在书房呆的时间也长了些……”


    “对,太后娘娘平日里事务繁忙,做臣子的自是要替娘娘分忧,这不,下官就寻太后娘娘来复命了!”傅怀瑾不以为然,轻笑回道。


    赵清漪听着这二人明嘲暗讽的话语,只觉得脑袋发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若是无事,哀家累了……”


    傅怀瑾与萧彦霁几乎是同时出口,只听得傅怀瑾开口道:“下官有事……”


    萧彦霁则是回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而后,傅怀瑾与萧彦霁对视一眼,萧彦霁很快转移了视线,又落在了赵清漪身上,轻笑开口道:“今日你也劳累了一天了,又受了惊,晚上还有宫宴,抓紧时间好好歇息下吧!”


    他说着,慢悠悠站起身,目光意欲不明的瞅了一眼傅怀瑾。


    傅怀瑾面上笑容淡了淡,但脚步依然没有移动。


    萧彦霁倒也不强求,只是轻笑走出了书房大门,将书房留给了傅怀瑾与赵清漪二人。


    眼见着萧彦霁离开,赵清漪只觉得心累,这累,也让她面上不由出现了倦容,对待傅怀瑾的语气自然不像往日里那般热情温和。


    “傅大人,您可有什么事情与哀家说的?”


    傅怀瑾不是没有看到赵清漪此刻面上的倦容,但这个时候退出去,自然算作是输给了萧彦霁。


    而且,他倒还真有事情禀告给赵清漪,便也开口道:“太后娘娘,旁的事情,微臣都安排好了,只是在迎接北域国使者的时候,有一事颇有几分蹊跷。”


    “何事?”赵清漪微微打起精神,开口问道。


    傅怀瑾语气缓缓述说:“北域国使者团中,除了北域国二皇子,还有北域国五公主,据说是如今最受北域国主宠爱的一位公主,微臣今日带着北域国使者团经过菜市口时,那位五公主在看到菜市口刑场时,突然跳下了马车,朝着叶元帅的方向跑了去,嘴里还唤着叶大哥……”


    “若非是被那北域国二皇子拉住,只怕这位五公主就要直奔叶元帅身边去了!”


    “叶戟?”


    赵清漪听了这事儿,心中倒真有几分上心了。倒不是八卦或者是别的情绪,而是实实在在的疑惑。


    这北域国五公主怎么会管叶戟叫的这般亲热,这一听便是有旧,且关系匪浅。


    “微臣在想,是否该请叶元帅问一问与北域国五公主的关系,虽然如今北域与陈国不再开战,开始议和了,可到底北域仍是陈国心头大患,叶元帅身份特殊,与北域皇族有牵扯,会不会……”


    傅怀瑾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赵清漪却是能够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叶戟身为陈国兵马大元帅,若是与北域国皇族来往密切,的确是足够让人担心的。


    但赵清漪到底没有同意将叶戟叫来问一问的想法。


    虽然叶戟这个人,在赵清漪看来,有诸多的不是,但惟有一点赵清漪还是坚信的,便是他对于陈国的衷心,而叶家与北域国之间的那份仇怨,也不是那般容易化解的。


    “这倒是不必了,哀家相信叶将军对于此事应是有分寸的,而且如今事情尚且只是猜测,倒也不必草木皆兵,今晚晚宴,北域使者与叶元帅都要参加,只管静观便是了!”


    赵清漪想了想,最后并没有同意傅怀瑾的主意。


    傅怀瑾倒也并不失望,闻言微微点头,笑道:“太后娘娘言之有理。”


    晚上北域国使者的接待晚宴,自然不是真正欢迎北域国使者的,事实上,陈国上下,对北域国的恶感并不比南芜国少多少,更甚至,北域国与陈国的恩怨历史悠久,几乎是成了根深蒂固难以化解的仇恨。


    但北域国战败主动求和,愿意为了求和献衷心送上三份重礼。


    这晚宴,开的自然是给北域国使者下马威的!


    赵清漪对于这场晚宴,有着不少期待,即使白日里受了惊吓,却也并不打算延期或是取消这场晚宴,下午送走萧彦霁和傅怀瑾后,她认认真真休息了一整个时辰,为晚宴养精蓄锐。


    傍晚时候,更是认认真真穿上了自己的凤袍礼服,高高挽起发髻戴上凤冠,务必用最华丽的装扮,打扮出最逼人的气势来。


    当然,她虽然很期待这个宴会,作为身份最尊贵又是最重要的主人家,自是不可能早早出现去迎接北域国使者,直到宫人回禀北域国使者已经在宴会宫殿里头等了两刻钟,陈国上下大臣们也已经等了一刻钟后,赵清漪方才扶着宫人的手,坐上凤辇,去往举办宴会的宫殿。


    不过,这一路上却是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在凤辇快要到达那处宫殿时,她居高临下却是遥遥看到了叶戟和一个身穿异族服侍的女人站在园中。


    虽然距离不算近,可她眼神极好,确定自己是没有认错人也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等到凤辇到达那处时,却是空无一人。


    赵清漪心中微微一沉,想到了下午傅怀瑾与自己所说的话,看样子,傅怀瑾的猜测倒是没有半点错误,叶戟与北域国,的确是有几分牵扯。


    但赵清漪仍未往深处去想,叶戟到底在北域国潜伏多年,在那些年里,他不可能孤立一个人生活在北域国中,为了打探消息、为了生活不引起注意,他肯定是或真或假,要与北域国人来往。


    之前有旧来往,倒也无所谓,只盼望叶戟脑子醒目,之后不要有太多牵扯便无伤大雅了。


    赵清漪心中默默想着,下了凤辇,走入宫殿之中时,听着底下朝廷百官与北域国使者的下跪叩拜声,她慢慢的朝着凤椅走去,在经过北域国使者所坐的席位时,目光倒是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那身穿红衣异族女子装扮的女孩。


    她记得,方才在园中看到与叶戟站在一处的女子,恰是穿着一身红衣。


    而那名女子身上宝石闪耀,倒是与眼前这个穿戴华丽的女子不管是体型还是装扮,都是如出一辙。


    赵清漪心中默默想着,行动上并不耽误,慢悠悠的走上凤椅坐下,而后冲着底下众人叫了起。


    此次北域国使者为首之人,便是二皇子,自也由他代表北域国发言。


    他从座位上走了出来,冲着坐在凤椅上的赵清漪行了一礼,语气恭敬道:“尊敬的陈国太后娘娘,为表北域对陈国的友好诚意,父皇特命小王给太后娘娘带来了三件珍贵礼物。”


    “哦……”


    虽然赵清漪早已听闻此事,也有所心理准备,但面上还是做出期许的神色,她捻着酒杯,目光落在了那位二皇子身上,语气温和笑道,“北域国主有心了,倒不知是何宝物?”


    她有意顺着这位二皇子的意思抬高北域国的身价,自也是想要看看北域国那贫瘠之地,能给陈国献上什么珍贵的宝贝,若是宝贝不够珍贵,陈国上下,自然也不是好糊弄的。


    二皇子倒也镇定自若,他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很快身后北域国使者从座位上站了出来,站成了三列,赵清漪注意到,那位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了第三列。


    第一列北域国使者双手恭敬捧上了一个盒子,盒子是由北域二皇子亲手打开,一打开时,的确是有些震撼,是一颗足有鹅卵石大小的红色宝石,珠光宝气,在闪烁的烛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倒也称得上一个价值连城。


    只是,陈国向来富庶,宫中宝物更多,这颗红宝石的确是珍贵,却也不足以珍贵到让在场人失态,赵清漪目光轻飘飘瞅了一眼那颗宝石,云淡风轻道了一句:“北域国主有心了!”


    北域二皇子原是以为第一件礼物出来,会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撼的,却万万没想到迎来这么平淡的反应。


    他重新打起精神,将装了宝石的盒子递到了上前迎接的李四儿手中,瞧见李四儿拿着盒子,却并没有捧到赵清漪面前让她察看,只让底下宫人收起后,便知方才赵清漪与陈国上下百官那平淡的反应,的确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没在意在他看来足够珍贵的礼物。


    他心中的确是有几分失望,但对于陈国的富饶,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与贪婪。


    第一件礼物献毕,捧着第二件礼物的使者上前,这一次,使者手中的盒子依然是小小的。


    北域二皇子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不像第一个盒子那般珠光宝气,是三颗药丸。


    赵清漪微微抬眼,看向了北域二皇子。


    北域二皇子面上轻笑,语气不急不缓解释道:“这是我们北域皇族的传世之宝,是由千年雪莲为药引所制可解百毒的香域丸。”


    “香域丸?”


    赵清漪闻言,倒是微微一愣,若这位北域二皇子所言是真的,倒的确是一份真正的宝物,听说这香域丸的确是北域皇族的传世之宝,因药引极其难得,如今北域皇族所藏,也不过一只手能数得过来,可如今北域王一出手就是三颗,的确是够大方也够有诚意了。


    然而,赵清漪显然是高估了北域王的大方,只听得这位北域二皇子又道:“这香域丸,北域皇族中收藏也不过五枚,父皇之所以愿意拿出献给陈国,一枚是无条件献给太后娘娘,以示对于陈国友好之心;另外两枚,却是希望陈国能够收下北域国送上的第三份礼物……”


    “二皇子这是与本宫提条件?”


    赵清漪闻言,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看着这位二皇子,似乎是在嘲笑对方。


    北域二皇子依然镇定笑了笑,只道:“这并不是提条件,不管如何,北域与陈国友好之心是不会变化的,香域丸自也是要献给陈国的。”


    当然,所献数量,却是看陈国是否答应应下这第三桩条件。


    北域二皇子并未说出余下那句话,但言下之意却是十分明白。


    赵清漪好整以暇,也不说应是不应,反倒是对这第三个条件有些好奇,这北域国的第三个礼物,是什么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北域二皇子身后的那名红衣女子身上,于是问出口:“第三份礼物是什么?”


    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第三份礼物,是那名红衣少女,她是空手上前,其意显而易见。


    赵清漪笑了,她喝了一口自己手上的杯中酒,开口道:“二皇子莫不是与哀家开玩笑,一个美人?”


    “她是我北域国主最宠爱的五公主。”


    北域二皇子轻笑开口,看向那位五公主的目光里,也带着几分宠爱之意,“伊娜,还不快与太后娘娘行礼。”


    这位伊娜公主当真也是一个有趣人儿,闻言上前,竟是恭恭敬敬与赵清漪行了一个标准的陈国大礼。


    北域二皇子又是解释道:“伊娜的母妃是陈国人,身上其实留着一半陈国血脉,从小就对陈国文化仰慕已久,此次,也希望能够嫁回陈国,做陈国的媳妇。”


    “是吗?”


    赵清漪的目光不知怎的,却是忍不住看向了叶戟。


    第49章 叶戟和伊娜公主二人,当真是有……


    叶戟面上神色显然也是一怔,他看了一眼伊娜公主,对视上对方满怀期待与惴惴不安的眼神时,他漠然收回视线,只是低头喝了一口酒。


    伊娜公主面上的神色,显而易见的灰败了许多,却仍是用殷切的目光望着叶戟,以期能够引起自己意中人的怜惜。


    可惜眼神都做给瞎子看,叶戟再没有往她那头再看一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赵清漪心中默叹。


    她也忍不住细细打量叶戟,总觉得从这小公主的神态中隐约瞧得出来,这二人之间定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而叶戟冷漠的神态中,会不会又有点旁的情绪……


    然而……不待她细看,叶戟却是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的望向了赵清漪,二人目光相对……


    赵清漪面露尴尬之色,急忙回转目光,假意落在了那位二皇子与伊娜公主身上,清了清嗓子开口:“伊娜公主生的美丽动人,可惜如今哀家的皇儿年纪尚小,若是伊娜公主真要嫁到陈国,怕是要从皇亲国戚中择选合适的夫婿。”


    赵清漪话音落下,伊娜公主上前再次恭敬行了一礼,开口说道:“陈国男儿个个英雄豪杰,伊娜不求未来夫婿身份尊贵,只求能得一意中人。”


    “哦……”


    赵清漪闻言,倒是忍不住好奇打量着这位伊娜公主,这位小公主的陈国话说得,明显比那位北域二皇子要好很多,若不是身上打扮异域,连赵清漪几乎都要以为就是个正宗的陈国女儿家了。当然,小公主不仅是陈国话说得好,连话也是说得十分动听。


    不管是伊娜公主说这话,只是为了博得她意中人的好感,但事实上,她这话说出后,在场所有的陈国人面上,都有显而易见的愉悦之色。


    赵清漪也不可否认自己在听到伊娜公主的话时,心情当真是不错。


    她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开口:“那……伊娜公主如今心中可有意中人了?”


    虽然赵清漪几乎是肯定伊娜公主心中的那个意中人是谁,可到底还是要走走过场,所以她问得也是很认真的。


    赵清漪原本以为,伊娜公主会说出叶戟的名字,可万万没有想到,伊娜公主的目光落在叶戟身上许久之后,突然开口道:“尊贵的太后娘娘,此事毕竟关乎伊娜下半生幸福,伊娜请求太后娘娘能够给予伊娜一段时日,让伊娜真正寻找到那个情投意合的意中人!”


    “……公主既然有此请求,那哀家自是要成全的,只是……但愿公主也不要让哀家等太久。”


    赵清漪眨了眨眼睛,静默一会儿,开口温声应允。


    只是没有想到,赵清漪这话,倒是让伊娜公主误解了,只见她微微犹豫,突然从她的皇兄手中拿过装了药丸的盒子,开口恭敬道:“太后娘娘放心,伊娜并非是拖延之计,为表伊娜与北域国的诚心,这三颗香域丸,伊娜先奉上给太后娘娘。”


    “伊娜……”


    显然这位小公主是擅作主张,至少在她做出这个举动之时,她的兄长面上明显浮现了吃惊与不赞同之色。


    而赵清漪也略有几分尴尬,她刚才说那话,还真没有那个意思,但细细想来,对方可能不知她心中所了然的意思,反倒以为她是贪婪她们的宝物,所以才会催促。


    “伊娜公主误会了,哀家并非这个意思,哀家只是希望公主能早日寻得意中人。”赵清漪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叶戟。


    叶戟似乎是感受到了赵清漪的目光,他微微蹙眉抬头回望向赵清漪,然而在他看过去的时候,赵清漪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伊娜公主似乎是听懂了赵清漪话中意思,面上脸颊微微泛红。


    她有些害羞的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语气却是不躲不避,认真道:“伊娜是诚心诚意献上香域丸,这也是伊娜对于太后娘娘、陈国的保证,伊娜嫁定陈国男儿了!”


    盛情难却……


    若是她这边拒绝了,仿佛还是不祝福人家的意思。


    赵清漪微微犹豫了一下,最后示意李四儿上前接下。


    北域国二皇子眼里显然是有不赞同之色,可到底女大不中留,而他也是个疼爱妹妹的,又在陈国的地盘上,最后认命接受了这个事实。


    既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又有北域国主动示好表达诚意,这一场晚宴,气氛难得融洽。


    便是赵清漪,也意思的喝了一些底下官员敬的酒水。


    当然,这酒水与底下人所饮用的酒水不同,却是绵甜的桂花甜酒,度数并不高,就是喝多了,难免有点生理反应。


    赵清漪见场上气氛正好,偷偷唤了燕环搀她去更衣。


    燕环会意,自是偷偷搀扶着赵清漪走出了大殿。


    恭室不远不近,走过大殿外的回廊便到了。


    赵清漪解决了生理问题,倒也没有急着回大殿内,大殿内虽然放了不少冰块降暑,可到底人多沸腾,又有酒菜气味夹杂,自然不比外头空气清新。


    她原打算在回廊这边解解闷气,却不想,又是撞到了叶戟与伊娜公主。


    当然,二人倒也不是结伴而来,叶戟走在前头,伊娜公主尾随其后,显然是伊娜公主看到了叶戟走出后,紧追过来的。


    赵清漪这边只带了燕环一人,又在回廊角落处,并不引人注意,回廊处也没有宫人走动,伊娜公主或许以为此处并无旁人,便是忍不住叫唤起了叶戟:“叶大哥!”


    叶戟本就武艺高强,自是耳聪目明,也知晓伊娜跟着自己,但他原本是想装作不知道甩掉伊娜公主,万万没有想到伊娜公主竟然会这么大胆,就这么出声叫了他。


    他微微犹豫,停下脚步,转过了头。


    伊娜公主见到自己的意中人听到自己的叫声而停下脚步,面上顿时浮现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她雀跃的小跑到了叶戟面前,拉住了叶戟的衣袖,语气娇俏:“叶大哥,你终于肯理我了!”


    叶戟却是在伊娜公主抓住自己衣袖之时,下意识避退两步,语气冷淡:“公主,还请注意分寸。”


    伊娜公主抓了个空,面上神色显然易见浮现了受伤的样子,她或许是真的难过,红了眼眶,望着叶戟语气伤心道:“叶大哥,为什么你回了陈国,就对我这般冷淡,你在北域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位伊娜公主的话,让叶戟面上神色微微一变,也让赵清漪一愣。


    显然,这话已经证明了赵清漪猜测准确,叶戟和伊娜公主二人,当真是有几分故事!


    第50章 伊娜公主……不是微臣的意中人……


    可叶戟与北域国公主……


    这二人之间牵扯上关系,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毕竟若是较真说起来,叶家和北域国,那结下的仇怨,可说是比北域国和陈国还要深。


    先且不说多年以来,叶家世代一直作为陈国主力军奋战在抗击北域一线之中,只说近些年来的仇怨……


    当初北域国与钟家勾结,害得叶家如今人丁凋落,几乎灭族,而北域国呢……此次又因为叶戟差点亡国,如今卑躬屈膝,低着头来陈国献礼求和。


    虽说如今局面一派和谐,可冤家宜结不宜解这种轻飘飘的话,真牵扯到当事人身上,那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与血淋淋了!


    伊娜公主天真懵懂,对叶戟明显一派深情,但叶戟心中想法,显然就不是这么一回事情了。


    赵清漪站在回廊拐角,看着叶戟阴沉的脸色,心中轻叹。


    倒也不知道叶戟当初在北域国的时候,说出过什么样的话,竟然诓骗得这位小公主一片痴情;不过,瞧着叶戟那张冷脸,赵清漪又觉得,这叶戟也不像是会说甜言蜜语哄骗的男人。


    果然,只瞧见叶戟冷着脸,冲着伊娜公主冷声道:“公主,莫说这般让人误会话语,北域国时,叶戟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但叶戟也多次救你脱险,算是报了您的恩,您我二人,家族之仇,不共戴天!”


    “我知道,我家人害了你的家人,可是如今你也报了仇了,北域和陈国都已经和好了,而且父皇也答应我和亲……为什么你就不能……”伊娜公主捂着脸失声痛哭。


    伊娜公主哭的梨花带泪,楚楚可怜,连赵清漪看着这位天真的小公主,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叶戟依然冷面无情,只是冷漠道:“公主,北域和陈国和好,并不意味着我能忘记叶家的仇恨!”


    “我不是让你忘记仇恨……哪怕你仍然记着,可你只要像在北域时候那般,不要这样对我就好。”


    伊娜公主小心翼翼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又有些不敢,最终仍是保持着距离,语气里带着怀念与哀求:“叶大哥,就像在北域时候,在我不知道你身份时候那般,你明明对我可以很好的,我记得你耐心的教我学习陈国字,还给我讲陈国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为了隐藏身份潜藏在北域国,从始至终,都只是耐着性子在骗你罢了!”


    叶戟的话语,依然冷酷无情。


    伊娜公主的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你可以继续骗我的,我可以假装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我不能。”


    不待伊娜公主说完,叶戟便冷声打断,“我想你是误会了,对于我而言,你不过是仇人的女儿,你也一样是我的仇人。”


    “不,不是这样的。”


    伊娜公主仿佛是被叶戟口中的事实打击到了,她连连摇头,只是大着声音强调,“我不管,我代表北域国来陈国和亲,太后娘娘答应让我自己择婿,我一定要嫁给你。”


    说罢这话,伊娜公主似乎是怕叶戟嘴里再说出任何打击她的话语,竟是落荒而逃般的,捂着耳朵跑开了!


    赵清漪在回廊后头听着这段可说是曲折迂回的故事,也是一愣又一愣,尤其是最后叶戟的冷酷无情与伊娜公主的痴心不改,教她心中……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啊!


    赵清漪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打算等着叶戟离开后她再走出来,这也是为了避免双方都尴尬。


    然而……这边赵清漪心中那口气还未叹出一半,却是听到了叶戟的声音响起:“太后娘娘,您还要听到什么时候?”


    “……”


    赵清漪愣了一记,以为自己是幻听,她再三观察了一下自己和燕环所站的位置,实在是隐蔽,应该不是那般轻易就会让人发现的。


    然而,下一刻,叶戟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她和燕环的面前。


    赵清漪面上的尴尬无所遁形,这种偷听被抓包的事情,虽然她不是有意偷听,可实在是太尴尬了!


    她静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叶戟的面容好半晌儿,倒是没有在叶戟面上看到意料之中的愤怒之色,可她总觉得对方面无表情的脸色是在生气。


    赵清漪强忍着捂脸的冲着,故作淡定开口道:“哀家一早就在这儿歇脚了。”


    所以……她并非是有意偷听的。这是赵清漪最想表达的意思。


    叶戟闻言,并没有说什么,仍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赵清漪面上神色越发尴尬,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听到对方的隐私,的确是有些不对。


    她很想掩耳盗铃说一句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可转而一想,若是这般说,好像……实在是太过于虚假,她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只能沉默。


    赵清漪沉默了,然而叶戟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微臣知晓太后娘娘并非是有意躲在这里偷听!”


    对对对!


    赵清漪很想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意思,可又觉得偷听这个词,实在是太过于刺耳,而且又觉得这么善解人意的话,不太像是叶戟能够说得出来的。


    叶戟这话,会不是在嘲讽她?


    赵清漪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十分有理有据,她抬起头,看向了叶戟,然而出人意料,叶戟面上,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他虽然面无表情,但也没有她所不想看到的那些意思。


    于是,赵清漪反倒是有些木讷的顺着叶戟的话点了点头:“是,哀家是无意的。”


    叶戟听到赵清漪的话,突然笑了,他的笑容很淡,但这笑容却不像之前那般,是冷笑或是嘲讽的笑,而是一个真正的笑容,甚至是带着几分友好的意思。


    赵清漪再次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否则这叶戟为何会对她这样笑。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甚至是不可思议的惊悚了。


    眼前这个人,当真是叶戟吗?


    叶戟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赵清漪眼中的不敢置信,他再次轻笑一记,然而收敛了面上的笑容,态度有些严肃,也是十分认真道:“相信太后娘娘已经听清楚了微臣方才所言。”


    “哀家……”


    赵清漪其实想说自己没有听清楚,毕竟听到人家私密的事情,多少是很尴尬的一件事情。


    然而,不待赵清漪说话,又听到叶戟又是掷地有声开口:“所以,太后娘娘尽管放心,微臣对于您的衷心、对于陈国的衷心,毋庸置疑,日后微臣定然全力效忠陈国、效忠太后娘娘!”


    “呃……”


    赵清漪没搞清楚,为什么事情好端端的,竟然会从儿女私情,牵扯到了国家大义上。


    不对……是叶戟和那位伊娜公主的儿女私情!


    不过,叶戟若是和伊娜公主真的有点什么,的确……叶家毕竟刚从当初谋反的罪名中洗脱,的确是很容易让人再拿话柄。


    或许……叶戟只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所以才会对伊娜公主避之不及。


    想到了这里,赵清漪倒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一个善解人意的上位者,于是她轻声宽慰叶戟道:“叶元帅,其实如今北域国与陈国既然打算结为友邦,而且伊娜公主不过是个不谙世事、养在深闺的公主,又与叶帅您有这般渊源,其实若是伊娜公主嫁到叶家,哀家与旁人,也定然不会怀疑你的衷心。”


    “太后娘娘,微臣既然承诺全力效忠陈国,便不允许自己与北域国有任何牵扯,更何况,微臣与伊娜公主,从未有过渊源,即使有,那也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叶戟说罢这话,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他也是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又说了一句,“更何况,伊娜公主想寻自己的意中人,微臣也想如此,伊娜公主……不是微臣的意中人。所以微臣不会娶她。”


    “……”


    赵清漪下意识便想开口问出那你又想娶谁,可是……鬼使神差,她默默的闭上了嘴巴,总觉得自己若是问出口,显然对方的答案或许是她并不想知道,也想接受的事情。


    所以,她十分明智的什么都没有说。


    叶戟看着沉默的赵清漪,同样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冲着赵清漪行了一礼,而后,他一言不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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