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一批没办法处理的无缝钢管, 做不了工业用品,能做什么?


    表兄在外打仗刚回来,这就不得不让齐承明想到军事相关了。


    现有冶铁技术不过关, 导致他造不出好炮,藏着掖着的技术里也只有火//药和炸///雷,他现在登基了, 往后光明正大研发也只能去钻研手//枪。


    但是, 无缝钢管不需要焊接,是完美的炮筒选项啊!里面加上化肥和白糖, 他只需要让实验室的人费心打造一个底部栓塞, 把炮筒子放在炮架上固定,再塞上碎铁块、石头之类的弹丸……


    刚好化肥他有,白糖提炼法他也早有了。


    那威力……啧啧。


    嘶,这和古代的攻城炮完全不会是一个量级的,这是降维打击!


    谁还没有个开疆扩土的梦想?


    齐承明想到边关屡屡来犯的那些小国, 早就烦得不行了。只是原本动兵的代价太大了,定国也经不起更大的常年战役拖着。现在他都敢肖想了——等到将来合适的时机, 他估计真的可以重现前朝大一统土地的光彩了!


    要知道……一百根钢管, 还不是一次性消耗品, 只要后打造的栓塞和炮架能撑多久,这些大炮就能用多久啊!


    齐承明越想越兴奋,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给大炮取名“神威”了。他一翻身坐起来,回了侧殿招呼甘棠给他研墨, 奋笔疾书。


    新的大炮……就叫东风吧。


    他也只能靠这些来纪念现代了。


    这还睡什么睡?


    起来嗨!


    “唉。”小成子无奈的摇摇头,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和门口翻了个白眼的小德子交换了个眼神。


    这能怪他们天天啰嗦操心吗?


    ……再苦口婆心的苦劝,陛下也只是眯了那么一会儿, 有躺一盏茶时间吗?


    齐承明奋笔疾书写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后,亢奋稍微回落了。他把纸张都平放在几案上,看似是在等墨迹晾干,实则两眼放空,继续去看抽风似的任务栏——


    刚才说到自从他当上皇帝后,基建系统大改变。卡了很久的任务也随着他的心意疯狂暴涨,一眼都看不到头,让人痛并快乐着。


    齐承明随意一扫,就连任务区都不得不分类了。最上面的是【日常任务】:


    [皇帝日常任务:追封皇太后(未完成)


    要求:


    废除旧皇后之位。


    为母复仇后,追封母亲华贵妃为唯一的皇太后。]


    [皇帝日常任务:顺利册封女性官员(未完成)


    要求:


    至少册封三人以上。


    获得朝廷最少五五分认可。


    反对态度不可超过五成……]


    [皇帝日常任务:新官上任三把火]


    [皇帝日常任务:荣封奶母]


    ……


    往下,是【基建任务】区。


    [基建任务:洛阳城下水道(未完成)


    要求:


    整改洛阳城的老旧下水道,以柳州为模板重修新下水体系。


    分支任务一,探查老版图纸,规划后提供新可行图纸。(未完成)


    分支任务二,组建基建团队,任命话事人。(未完成)


    分支任务三,改建完成。(未完成)]


    [基建任务:规划洛阳城区]


    [基建任务:洛阳城卫生]


    [基建任务:布设地震仪器]


    [基建任务:修建敦亲王府、宁亲王府]


    “……”齐承明心情十分舒畅。


    登基以后百废待兴,基建系统最让他喜欢的一点就是……可以帮助他捋清楚头绪,他一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帮他具现化成任务出来,完成后还有奖励。


    不过现在快过年了,最是忙碌的一个月,赶上皇位更迭,只能先把这些任务都撂下。嗯,徐徐图之吧,先定个小计划——在过年宫宴前把这些日常任务都做掉。近期不好动土,过了年再说基建任务。


    ……


    三公主府。


    床上躺着的身影恹恹的,头朝里扭着,身上裹着豆绿色的大雁绸缎被面,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汤药的苦味。


    汪石坐在床边,不假于手的端着一碗养胎药,哄着她:“先别想了,该喝药了,啊。咱们儿子还等着呢。”


    要不是那天宫里御医来得快,三公主经受刺激之下,还不一定能保住腹中的胎儿,可把汪石吓坏了。这些天三公主都卧床不起,汤药不离口。御医隐晦的交待——公主的身孕是暂且稳住了,但她郁结于心,这样久思之下终究不妙啊。


    但,让她郁结的东西汪石又怎么不清楚?皇后犯了大错,陛下是一定要惩治的。这些他又改变不了。


    汪石怎么能不犯愁?


    “孩子……”说起腹中孩儿,三公主有了反应,从床帐里转过来一张苍白的芙蓉面。她半靠坐了起来,眉眼柔情的下意识抚着小腹,就着驸马的手就这么眉头都不皱的把药喝光了。


    汪石仔细揣度着她的脸色,又语气平缓的小心劝道:“妧儿,咱们也得打起精神一点,这段时间你知道宁王怎么样了吗?”


    他们夫妻俩那天过后乱成一团,为了保孩子什么外面的事都没顾上。只有不时打听废先皇后的事进展如何了——这是三公主卧床不起时仍强烈要求的。


    说起弟弟,三公主的目光中也有了不少神采,被引起了注意力,她拽着汪石的袖子轻轻摇晃了两下:“快,你快去打听打听!他性子倔强冲动,别在陛下面前再犯了傻。”


    汪石要是没有万全的消息,哪敢在公主面前惹她急?他把妻子揽在怀里安抚:“陛下想让宁王年后到六部做事呢,这段时间都押着他在宫里读书,我听说他和敦亲王家的皇孙殿下混得关系特别好了。”


    就算是愁眉不展多日,三公主听到这里还是腮边愁意散去,哭笑不得:“……他都多大的人了。”


    怎么还和皇孙玩到一起去了?


    汪石陪着笑了几声,见三公主情绪好转多了,才抚着她的乌发温声道:“别愁了,我和宁王都说好了,等……娘娘将来,咱们两府都能照看着。说到底,新君公正,没有发落咱们已经是万幸了。”


    后半句,汪石还是没忍住为新君说了一句。


    “……”三公主笑容落了下去,无力的默认了。


    废皇后尊位,这比杀了母后还羞辱。但母后干的那些事……三公主只剩哑口无言。驸马说的是对的,母后的下场恐怕改不了了,他们两个作为子女,没被牵连是一幸。弟弟原是中宫嫡子,母后的皇后身份没了……他的一条命才是真正保下来了。


    想到这里,三公主攥着汪石的手叮嘱:“驸马,本朝不禁驸马干政,你往后在翰林院好好做事。新皇登基人手不足,正是咱们这些自家人表现的时候。”


    汪石一口答应下来。他也看出了这段时间朝堂上新君和大家之间诡异的氛围,搞得他都没敢去找其他有奇遇的人问个明白。以三公主驸马的身份去向新君效忠卖好,说不定更快一点。


    谁能想到还有这一天呢?


    汪石看看怀孕的妻子,一开始他只是打算讨好三公主,但相处这么久下来,公主也不是娇纵脾性,冰雪聪明又温柔体贴。汪石的一颗心早就魂牵梦绕的缠牢了。


    他蓦然笑了,心中全是忠君报国的干劲。


    ……


    与此同时。


    新君登基后的种种变化快马加鞭的传出了京城,终于向定国各地扩散到了。


    无他,马上过年了。


    外地的官员们一年到头指望的就是这会儿给宫里递请安奏折,期望着皇帝能熟悉一下自己的名字。今年两位皇帝交迭皇位的时间过于微妙,要是消息传递不及时,谁递上的仍然是给太上皇的请安奏折……


    嗯。


    新君自然理解,但对官员们会有什么观感就不好说了。谁不害怕这个?谁敢去尝试一下?


    驿站的小官们不停换马交接,各个跑得肠子都快颠出来了,偏远的那些边角地方,只能靠飞鸽传书。好说歹说的赶在了往年外地臣子递请安奏折的时间前完成了任务。


    柳州。


    “素来,你说什么?”刚风风火火去指导着农人刚种了一茬冬莱菔和赤根草的沐知州一回来,就听到小厮这么汇报,差点怀疑耳朵。


    “大人,你没听错。陆大人在官衙里急着请你过去呢!”素来三催五催的,脸色红润。


    “瑞王爷,这就登基了?”沐知州还没缓过神,手上的泥巴脏污都忘了洗,转头冲了出去。


    陆知府在官衙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地都快磨平了一层才盼到他来,一见面脸都快笑烂了:“听说了吗?咱们王爷顺利登基了!咱们日后全是好日子了!”


    “这也太快了!”沐知州没忍住背着手跟着转起了圈。


    他们没一个人有心理准备的。


    瑞王回京就被封了太子,但是……这才当上太子多久?他们都以为还有得磨。毕竟皇上还有嫡子,下面还有小皇子刚长成。他们陛下又不像先帝和太宗早早定下太子,拖了这么久才定的。


    谁知道——


    这就登基了??


    沐知州眼前有些发晕,一想到在京里什么话都不给他传的老父亲,又觉得更加头痛。


    陆裕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喜滋滋的搓着手,一点知府形象都没有:“是快了点,但快了点好啊!”


    新君比上一世早登基也是他没想到的。但是——新君这一登基,他们江南派系全慌了!太上皇本来就在抬举江南人当钱袋子,和河东派系的人打擂台。但是他们新君自己就特别能赚钱,往后万一他们江南人在新朝失了这份依仗呢?


    陆裕作为早早留在新君身边的老人,是新君潜邸之臣,就得了重视。


    他们江南派系的一位大人来了信……今天往后啊,他们就要全力扶持他陆裕了!


    前途一片光明。


    陆裕也痛并快乐着。


    ……将来他到底是回京步步高升好啊?还是留在柳州替新君守着这片故地好啊?——


    作者有话说:当上皇帝先把朝堂盘顺,就可以腾开手大搞基建啦!!


    第262章


    柳州镇上。


    几个本地望族的家主汇聚一堂, 鸦雀无声。


    堂上按理说只有他们几个私会,现在下首处却还坐着几个小辈,男女都有, 十几岁至二十几的年纪,各个神思不宁。


    “糊涂!”黄家家主最先恨铁不成钢的拍了大腿,“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能瞒到今天?!”


    黄石兄抿了抿嘴唇, 心虚看向地面。


    虽然他和京里的族弟, 外嫁的小妹都有书信联系,但……这种事还是要听陛下的啊。要不是长辈得了驿站来信, 激动的来寻他说明年开恩科的事, 也不至于撞破,看到了他写给族弟的信。那这秘密他还瞒的好好的呢!


    ——其他一同的玩伴到今天之前都还不知道!


    余下被找齐聚过来的少年少女都敢怒不敢言:“……”


    胡鸿是在场之人中的家世最低者,却和兄弟关系最好,他神思不宁的回了句嘴:“我们也不知道齐兄就是陛下啊。”


    还有章兄!


    他们三个到底是不是好兄弟了?就、就这么瞒着他!


    胡鸿心里委屈,胡鸿不说。


    已经成亲了的赵姑娘默默点头。


    周姑娘和文家姑娘低眉臊眼的不说话。


    这事一出, 她们家里炸了锅,只恨没能早早有眼识得泰山, 不然——不然说不定还能入了瑞王府。要知道天子后宫现在还空着呢!那保不准就是娘娘的位置, 全家的荣华富贵!


    当初柳州为什么对少年少女们束缚不多, 宽容得很?又有那么多年龄相仿的少女来柳州,还不是想着谁能碰大运与瑞王爷交好上。大家都没交好也就罢了,现在几家一对消息,得知自己家曾经距离那么近过, 却又错失了荣华富贵……


    不知道几人悔得想要吐血。


    但一想到这些孩子与陛下多少是几年玩伴情分,又安慰自己家里终究没吃大亏,总有将来的好处。


    周姑娘和文姑娘心里都挺别扭的:“……”


    抬头互相和同伴们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底的不爽。


    少年人意气风发, 自有一股纯粹真情。


    他们当初是好端端的玩伴情谊,现在在各自家长面前,各个态度却表现得好似他们得攀着巴着齐兄了一样。


    虽然这就是事实,少年少女们心底也不大乐意。


    “大人们现在知道了又如何?我们还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再见面了呢!”赵姑娘伶牙俐齿的说,很有义气的代大家说出了心里话。


    家主们互相望了望,也知道就是这么回事,现在谴责也无用,只剩讪讪的。


    这不是……刚被接连冲击到了吗?


    前脚刚知道他们柳州的藩王登基成新皇了,柳州以后马上一飞冲天了,狂喜之下就得知这群小辈们原来早瞒着家里和瑞王爷玩了几年……


    没人晕过去都算他们这几年被王爷操练得心理状态强。


    赵家家主放缓了声音:“你那什么女学?也是陛下走前说的吧,咱们柳州得支持陛下的决策,回去就让你姐妹们都去上,啊?”


    赵姑娘一喜,理直气壮点头。


    别管长辈们想的是什么,对她的事业有帮助的她自然来者不拒!


    ……


    武陵。


    这个冬天,白宣忙完瑞王殿下交待的事后,就带着妻儿老小回了老家,预备等过完了年再回柳州。


    前两年是有瑞王爷在柳州,白宣作为当家人过去侍候,白家没一个人敢提什么祭祖没来齐人的事。现在瑞王归京当了太子,白宣的地位越发水涨船高,武陵县令都得捧着他,归家祭祖就变成了一件极荣耀的事。


    白家直系五房,加上旁系子孙百来人,浩浩荡荡的在白家大宅里摆了宴,这是祭完祖先了,主家总要招待他们一顿再走。往年的祭祖规格再大也都是小祭,今年特地大祭了一场。武陵有头有脸的家族士绅和县令都来了。


    就在这宴上。


    白宣应接不暇的和人碰着杯,酒水却只是轻轻沾了嘴皮,半天也不往肚子里去。敬他的人们也不介意,仍旧堆满了笑容。


    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白宣敏锐的一抬头,看到是县令大人身边的师爷风尘仆仆的跑来了,激动的对他说着什么,手中递出了官府发的公文,连封条都没揭开。


    紧跟在,门口不少各家奴仆都赶紧进来,对各自家主低声汇报着什么,引起了场上一阵骚乱。


    这是出什么事了?


    白宣心中隐隐不安,又似有所悟,有些激动。


    “爹爹——是瑞王爷登基当了皇上了!”女儿文宿惊诧的睁大了眼睛,女童稚气的嗓音从女眷那边传来,解救了抓心挠肺不解着的白宣。


    白宣:“……!!”


    “宿儿你过来。”他赶忙招了招手,让女儿过来把事情说清楚。妻子锦娘还得带着小儿,不好在席间挪动。


    女童七八岁的年纪都很懂事了,她依偎到爹爹怀里,一股脑把刚才听到的话都说了出来:“是驿站来了传信的小吏,要把新皇泰元帝的名讳传递到各地呢!就是瑞王爷!”


    “果然……吗。”白宣用力的一攥拳头,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让他的脸顿时涨红了。


    自从帮着太子殿下私底下干活,又照顾了几天京里来的几位太子伴读,白宣就从那些大动作上隐隐觉得要出事,惴惴不安的等了这些天。不是陛下容不下殿下,就是殿下容不下陛下啊!


    但这样倒反天罡的话,白宣才不敢说出口呢。


    现在好……殿下顺利登基了!


    那他岂不就是……新皇眼前的第一大商人了!


    “……真是年少有为啊!”在场的各家主谁不明白这个道理?


    当即有人恭维了起来,围着白宣敬酒的人热情也上了一个台阶。就连武陵县令也屈尊过来了,丝毫不见为难,只有唏嘘和熟稔:“白老弟——我年龄长你二十来岁,托大喊你一声老弟!往后老弟可别忘了我们武陵基业啊!”


    “哪里哪里……”白宣亲昵的用拇指轻拧了一下女儿嫩豆腐似的小脸,把她推回女眷席,不留在这个满是酒气和喧闹的地方了,开始了新一轮的碰杯。


    可谓是意气风发,风光得意。


    岭南潘州。


    岸边简陋的小海村早已经变成了繁华的小镇。


    一眼望去,高低不一颜色各异的建筑依山而建,与海为邻。数不清的船帆桅杆竖在海面上,迎着湿咸新鲜的海风。从远处望去,密密麻麻的流犯搬着货物,仿佛蚂蚁一样在镇上缓缓四处流动,码头上都是喊号子的动静,即便是冬日,这里也一派生机勃勃。


    黄栋面色越发黝黑了,精神劲头却一如既往神采奕奕,站在门前眺望,笑得合不拢嘴。


    在驿站来人之前,他就知晓了。


    先不提他被起复成了岭南知府的事——殿下才不会忘了他们,那天宫变后就从神物爱目批思上告诉了他结果。


    那会儿黄栋只能自己偷着乐。


    现在好了,哈哈!公文一下来,他就是货真价实的知府了。陛下一登基先提了他的官职!


    黄栋只恨他还在这荒郊野岭里,想炫耀都不知道该对着谁炫耀——


    只能等年后陛下的新计划时……


    黄栋心痒难耐,终于暂且把情绪按了下来。


    扬州。


    巡盐御吏谢中运正在家里久久沉思,惊疑不定。


    这些年……哪里都和他记忆中的上一世不一样,处处都有差别。


    现在新君更是提前登基了。


    看这桩桩件件……


    就算谢中运和新君手下的商队早就达成了默契,上了这艘大船,他现在也憋不住心头的疑惑了。


    “能变成如今的成果……是新君也重生了吗?”谢中运喃喃着,如果不是这样,他着实想不通这些年来的变化。


    正好,现在就有一个试探机会。


    谢中运沉思了大半个晚上,才活动了一下僵硬麻木的肩膀,磨墨落笔,写起了要呈给新皇问安的奏折。


    他只是略一犹豫,就果断落了笔:


    “臣,扬州巡盐御吏谢中运……叩谢陛下指点雕版印刷之术。”


    如此云云。


    即便试探不成,也能解释为他想将这功绩献给陛下——这没有半点错,上辈子雕版印刷之术就是新君传授下来的。


    谢中运很快写好了奏折,闭目静坐,只待发出。


    他这些年来忙着和盐商斗得你死我活,完全不管外面风雨,现在新君登基了,等他腾出手来,江南盐铁也会发生剧变……他只要等待那时便可……


    ……


    新皇登基的消息扩散到了定国各地,后续影响还在发酵。


    宫里,齐承明痛痛快快的罢黜了几位老顽固,只决心着明天的早朝把废先皇后的事彻底摁死落实掉。


    ——拖了这些时日,差不多火候也该够了。


    要收网了。


    “陛下。”


    这是崔暗使一闪身从殿里悄无声息走了出来,轻声细语的汇报着,“沐大学士从范家出来后脸色很不好看。姚大人,汪大人与杜大人请见太上皇,一炷香前在御极殿道了别,眼睛都红肿着。”


    青年人的脸上若有所思:“盯着他们,看看会不会老实离京,有谁和他们书信联络。”


    “是。”崔暗使乖顺应下,心中只替这三位大人感到可惜。


    被贬官的老臣那么多,你们说——怎么只有你们三个敢去御极殿与太上皇哭诉拜别呢?这下被记住了吧。陛下只怕正等着有老臣借太上皇的威势刁难他呢!


    果然。


    崔暗使刚退下不久,门外戴喜雨的干儿子就过来传话:“参见陛下,太上皇有请。”


    “朕也许久没去给父皇请安了。”齐承明含笑着施施然起身。


    顽皮孩童一日不揍就屁股痒,能作的老父皇几天不疼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正好随着先皇后的事一起解决——


    作者有话说:二更。


    ——我们谢中运大人这章打出了暴击!!


    第263章


    御极殿与最初的肃穆相比, 多了些金碧辉煌,染上了太上皇自己的风格。


    “给父皇请安。”


    鸿仁帝坐在上首,在一片寂静中冷冷盯着施然坐下的不孝儿, 质问:“这就是你的孝道吗?来给朕请安,连手都不拱一下,腰都不弯一下?!”


    “朕以前跪的还不多吗?”齐承明反问。


    他以前在鸿仁帝面前忍辱负重的时候还少?那会儿他的小命攥在君父手里, 现在他都当上皇帝了, 还得为了表现“区区孝心”就做些让自己膈应恶心之事——那他这个皇帝不就白当了?


    鸿仁帝不愉的哼了一声,勉强按捺下了火气, 心中暗喜。


    ……这是你自己漏出来的破绽, 以后别怪天下人指责你这个儿皇帝不忠不孝。


    齐承明看着那张老脸上的神色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齐承明不在乎。


    没登基前被心腹们死劝活劝好歹是忍住了,逼宫转圜成了禅位。现在登基了,他不大在意自己日后的名声有多完美无瑕,他知道自己会做个好皇帝、问心无愧就够了。


    剩下的就让心腹们去操心收尾吧。


    太师和沐大人那群人……有时候让齐承明觉得, 他们望着的不是他,而是个什么端坐在庙堂上的泥塑摆件似的, 已经把他神化了。他好教人知道!就算他展露了神异能力, 要当也是当自己主宰的神, 而不是那些人心中擅自脑补出来的什么神明。


    齐承明就略过了这一茬,等着鸿仁帝开腔。


    “承明啊。”


    鸿仁帝的语气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斟酌商量着什么,“朕听说……你把姚爱卿他们罢官了?”


    对面坐着的青年新帝默认了, 一脸的洗耳恭听、倒要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来的兴味模样:


    “嗯。”


    鸿仁帝心中暗恼,却着实没有底气。


    他也没办法,满朝文武虽然大多都投了这个逆子,但也有少部分人是他的肱股之臣, 是他的爱臣。一朝天子一朝臣,鸿仁帝本来就心疼这些遗留下来的独苗,生怕逆子胡乱挥霍报复。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前面几天他都忍了,但这一次……这一次也太过分了!


    那些老臣来他面前哭……


    鸿仁帝实在看不下去了。


    “——咱们为君之道是有学问的,不管文官武官,看不顺眼的贬去远远的,不见就是了。将来有了能用的时候再起复也有了转圜。”鸿仁帝耐下性子谆谆教导着,“他们都是你的臣民,是不是可造之材谁都不清楚,你一国之君又何必同他们较劲呢?”


    “有道理。”齐承明像模像样的点着头,用手背托住了下巴,然后油盐不进,“所以你是觉得朕把他们罢官后不许三代入仕的惩罚太重了?”


    鸿仁帝以前和人说话从没这么费心过,也没这么周旋婉转过:“……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的清流官宦之家,总有一两个能看能用的小辈嘛,三代不入仕,好端端的一家子不就彻底浪费了?”


    “朕知道了。”齐承明笑眯眯的听完了,十分感动然而拒绝,“但定国地大物博,人才踊跃,朕不缺那么一两个才干之人,尤其是……不忠君爱国之人的儿女。”


    “胡闹!”鸿仁帝心中越发没底气了,脸上装作气恼,把话挑开了说,“他们忠的是朕这个太上皇,这也不算忠君爱国了?”


    齐承明不耐烦和他在这里兜圈子,腾地站了起来,冷冰冰的道:“自然不算。一国只该有一个声音,父皇你早先没教过朕为君之道,现在也不需要教了……朕才是在位的皇帝!”


    鸿仁帝差点气背过气去,脸都青了,但还是呼哧呼哧缓了一会儿,他捏着鼻子极能屈能伸的咬牙笑道:“朕和你说笑罢了……承明你说得对。但,若是看在他们与父皇多年君臣相宜的份上呢?他们只是谏错了一桩事,现下已经明悟了。你——给父皇个脸面吧。”


    能低声下气的说出来这句话,顽固至极的鸿仁帝这就是服软了。


    齐承明回过头,看着鸿仁帝做出一副苍老可怜的颓然神态,叹息哀求着。老太上皇这副模样同他刚穿越来时见到的那个威武不凡的壮年皇帝……几乎判若两人。


    这是试图让他愧疚或是心软呢,但齐承明看了只觉得心里痛快。


    齐承明的嘴角反而扬起,微微吐了口气:“父皇,不是朕不情愿的问题,要是事情传出去了……被朕下令罢黜的老臣们只要不服的去太上皇宫殿前哭诉一二,就改了朕的旨意。这天下,到底还是谁的天下啊?”


    鸿仁帝脸色微微变了,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他巴不得让臣民百姓们明白这些,知道他虽然退位了但仍然是手中有权的,皇帝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儿子,得听他的话。但若是这逆子发现了……那就不妙了。


    “父皇年老了,不忍心看到罪臣们的下场,朕心体贴——不爱看便不看为佳。”齐承明往外一看,冷声道,“饮冰卫。”


    哗啦啦进来了一批人,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各个肃然缄默。


    鸿仁帝脸上色变。


    这群人不仅带刀,长得还眼熟,这不就是从他手里夺走的——先帝传下来的那支皇帝暗卫吗!


    “从今日起,你们护好太上皇,若是有不长眼的人再来打搅太上皇的休养——记下名字后一概驱赶!”齐承明吩咐了下去,他给这群暗卫改了个名字,讲解了其中的意思,希望他们真的能如此,也刚好检验他们的忠心。


    “是。”暗卫头领沉声应了下来,望向旧主的目光很是陌生。


    鸿仁帝也腾地站了起来,再也顾不上脸面。他好话歹话,温声细语的说了半天了,这逆子软硬不吃——这是什么意思?话说得好听!都打算囚禁他了吗?!


    “反了天了!你就是这么不孝的吗?你敢让天下人知道你是怎么逼宫上位,囚//禁君父的吗?!”鸿仁帝的暴脾气也上来了,愤怒嚷着。


    “父皇一贯如此啊。”齐承明嗤笑一声,“以为稍微低个头就能哄住别人了,要你的命似的困难,骨子里还是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顿了一下说:“朕只知道太上皇退位后迷上了炼丹修道,父皇今日所求朕允了,定然全力配合——丹炉和道士不久后就送过来。”


    齐承明往外走了。


    鸿仁帝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通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是几个意思,他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谁修道了?!”


    眼看着殿外的新帝带着人浩浩荡荡的都快走远了,鸿仁帝还被饮冰卫拦在殿门口出不去,他顾不上别的,只能心急的高声呵斥着:“混账!你就是这么待你老子的吗?好歹把朕的私库还来!”


    谁家太上皇有他做的憋屈?登基的新帝不仅不好好供着他,连吃穿用度和侍候宫婢都不给他配了!即便他不愿奢靡,那也不能不给吧!吝啬至极的做法过于刻薄了!


    齐承明走远了还能听见鸿仁帝咆哮,不满的皱了一下眉头,小德子就赶紧一溜小跑回去,训斥古板的饮冰卫头领去了。能让太上皇的声音传出来叫嚣,是几个意思?!


    心下不妙、特地匆匆赶来求见的宋故在大殿外眼睁睁听完了全程。现在他跟上新君,脸色十分不安,悄声道:“陛下,这样您的名声……”


    上辈子新君被人觉得是个可怜的傀儡之君……都比现在不忠不孝的名声强啊!


    前者最多被人说嘴,后者一个不小心会被人举着大义的旗子致使王座不稳的。


    “传不出去就是了,要靠你们尽力了。”齐承明很光棍的鼓励拍了拍呆住的宋故,顺便可怜兮兮的卖了个惨,“咱们定国上下哪里都缺钱,根本没有富饶到可以挥霍的家底。父皇待朕幼时又……苛刻颇多,你也不是不知道。”


    “朕才不愿花费那些去供着太上皇呢,皇帝私库不是朕的吗?”


    新君的目光那么诚挚,说起幼时遭遇时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宋故霎时回想起了新君从小到大的遭遇,回想起了上一世新君命他去查的那些东西,想到了上辈子永远忧郁缄默的那个新君,最后竟然在安静中一病而去……


    再看看眼前这个望着他的青年新君,目光灼灼,面色红润……


    宋故深吸了一口气,语调沉沉的效死保证道:“陛下安心,这些事交给臣便是!”


    太上皇不是修道吗?


    修道之人怎可亲近女色?怎可贪恋口腹之欲?太上皇不闭关修道,怎么诚心炼出好丹?


    既然修道了,那就不必在意这些世间俗事了!他宋故绝不让外面传出新君的半点可疑风声!


    小宋总管雄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齐承明脸上流露出一抹真实的柔和微笑,交待成公公记事:“记下来了吗?丹炉和道人,堂堂正正的去寻,让所有人都知道。哦,记得去寻那些懂得怎么炸丹炉的道人来。”


    小成子警觉不安的瞥了几眼后面跟着的侍卫,青年人的圆脸上挤出一抹为难笑容来,把头凑近了皇帝身侧,声音低得如同蚊呐:“陛下……做得太明显了不好交代啊。”


    小成子一狠心,目光中闪过一抹狠辣,嘴唇几乎不动的继续耳语着:“陛下要是想办,我去,保管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


    齐承明越听越不对劲,赶忙打断:“等等,你想哪里去了?”


    “太上皇用得着那么多道士吗?”齐承明也不愿意把罕见的化学苗子们都拉去陪鸿仁帝演戏,“我是让你找来道士后,暗地里让他们帮朕做研究去!御极殿那么大的地方,太上皇修道的同时匀朕一个后殿还不行吗?”


    小成子哑然失语:“…………”


    即便这是自家殿下,他也忍不住在心里想,殿下这是一点好处都不愿让太上皇沾啊!


    小成子马上理直气壮的附和道:“是!”


    这没什么不妥的!太上皇从小漠视陛下,放任他艰苦的长大,陛下现在只是有能力还回去了而已,该轮到太上皇受着了!


    齐承明平静点头。


    他不需要再多做什么了,丹药里的毒就够鸿仁帝慢慢受得了。


    要知道……他和原身的仇人都清算得七七八八了,还剩下鸿仁帝又怎么会被他忘掉呢?他也不需要一个一直碍事的太上皇在侧。


    这天过后,有心打探的人都知道了,那几个老臣找太上皇求情后风平浪静,还是原来的处置。且新皇走后,太上皇麻溜的宣布了自己要炼丹修道的决定,就这么闭关去了,谁也不见。


    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但——太上皇和新皇的这次博弈,无疑还是新皇胜了——


    作者有话说:嗯……从很多方面来看,明明其实是个超级小气的人,有时候用在自己身上都觉得不值,哪里会让敌人这么高乐下去?


    红旗下生长的现代人终究不知道古代人能有多奢靡,看在眼里全是浪费。


    统统砍掉!私库也砍掉!


    改成经费治国去!


    第264章


    “朕是不是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齐承明走在大道上, 解决完了太上皇只觉得浑身轻松,他看看天色,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去后宫给皇祖母请安。关于太上皇的处置上, 他总得和那位老人通个气的。


    太皇太后宫里。


    老人坐在矮几前,被宫人缓缓捶着腿,有些诧异:“皇帝……怎么这个时辰来请安了?快请进来。”


    这怕是有话要说。


    后宫里的其他人这段时间都在忙碌着收拾, 预备迁宫。只有太皇太后身份尊贵, 还住这个殿里不必挪动。太上皇妃嫔们具体迁哪里,怎么安置, 太皇太后早想和新皇商量商量, 只是一时没空。


    “见过皇祖母。”齐承明利索的行了个礼后,坐下把太上皇想去炼丹修道一事说了。


    “什么?”太皇太后身体前倾了不少,摆手让捶腿的宫女下去了,心不在焉的观察着新皇的脸色,犹疑半晌问, “皇儿他……怎么突然这么想了?”


    “唉,那些老臣都跑来哭求他, 父皇不忍心面对, 又不忍心伤了我们父子感情, 只好躲了。”齐承明面色沉静,说得不带一点装模作样,这意思就很明白了。


    太皇太后沉默了。


    她也不是全然不通政事的人,对那天整个皇宫里见到的神异之象也满是敬畏拜服, 和这样的人斗,皇儿怎么可能斗得过去?落败了躲起来也好。再是凡间帝王也抵不过下凡仙君啊。


    “修道是方外之士,太上皇许久没来给哀家请安了……哀家很是想念,还是哀家遣人去问个好吧。”太皇太后这话说得平静, 实则是疑问试探。


    齐承明痛快同意:“皇祖母爱子心切,哪怕是方外之士也斩不断的。修道清苦,有皇祖母的惦记父皇怕是再也无憾了。只是——余下世间俗念还是莫要多沾为好。”


    太皇太后在心里琢磨着这段机锋,眉头都快思索得皱起来了,还是有些参不透。


    罢了,只能等去看看皇儿才明白了。


    “对了,还有这是挪宫的名单,请皇祖母斟酌一二。”齐承明从怀里掏出个名单。


    针花姑姑捧过去一看。


    “哀家知道了,皇帝心善。”太皇太后看了都一怔,由衷夸赞着。


    和以往皇位交迭后的迁宫不同。往常再怎么说父子孝道,新皇继位后,老皇帝的妃嫔都要迁到偏僻又更拥挤的宫殿里,当年再尊贵的妃嫔也不可避免与他人同住,多人同住,更凄惨的无名低位者可能连个宫殿都混不上。


    这些是为了腾出几乎所有的后宫宫殿,用来给新皇的妃嫔入住。


    一边可能挤得住不下了,一边又空的不可能住满,如此不平衡。但自古以来皇位交割后的后宫就是这么分配的,这合理吗?不。但这就是皇权。


    结果现在新帝的安排……


    他把后宫一分为二。


    皇宫西边那一半的西六宫六殿为太上皇妃嫔住所。紫宸殿东边的东六宫六殿为新皇妃嫔住所。但话虽如此,皇子所和太皇太后宫、皇后宫,荒废了的太子东宫,祭祀祖先的大殿,太上皇现在居住的御极殿,原本都是东后宫这边的!东边的六宫六殿说来好听,实则一直担任着各种皇家重要的职责,真正能住人的地方只有寥寥几座大殿罢了……


    西边才是妃嫔们平日的住处。


    皇帝这么一分,等于太上皇妃嫔们不用迁到御极殿旁的偏僻大殿挤一挤了,还在西后宫待着。不仅如此,她们按照位分高下平分在那些殿里居住,分到的居住宫殿反而比太上皇在位时的住所变大了!六宫六殿也足够这些在宫里苦熬了半辈子的女人们带着各自宫婢住的舒适了。


    这……


    太皇太后恍神了半天。


    若是宫中都像是新帝这样仁慈,她和那些女子当年又何苦斗得头破血流啊?从没见过这般生活的太妃太嫔们啊!


    “皇帝,你……”太皇太后回过来神,欲言又止半天。


    你这是日子不过啦?


    先皇的妃嫔们是分好了,你自己的怎么办啊??


    齐承明微笑,没有解释的打算,潇洒的起身:“那就不打扰皇祖母了,朕还有事要去处理。”


    等太妃嫔们迁了宫,大家就该对他的心思有些了解了。将来臣子们该劝他选秀的时候就会傻眼了——哼,他先把退路断了,宫里就没地方装那么多人!到时候他的皇后去东后宫挑一个最舒适的宫殿入住,他也挑一个入住,就完事了!


    紫宸殿还会是齐承明的办公地。但他才不要长久的独自住在紫宸殿侧殿里!又不是孤家寡人!


    齐承明规划得好好的,脚步轻快的走了。


    只剩下一头雾水的太皇太后,又琢磨了好一会儿这份名单,才撂下了。


    除去要跟着孙儿出宫荣养的淑太妃,余下妃嫔本该以珍太妃为首,她是当前唯一还有封号的人,但珍太妃家愿意接她回去。皇帝的这份名单中,西后宫里最好的宫殿就被划给了薛太妃,名单上写可晋封她为薛皇贵太妃,其次才是柳太妃,叶太嫔被封为叶太妃,还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赵美人也被皇帝意向封成赵太妃。


    那几个为太上皇生养或开怀过、或老资历的低位妃嫔封太嫔。


    如此,一位皇贵太妃领首,三位太妃,八位太嫔就这么凑满西六宫六殿的主位,余下低位妃嫔随她们入住宫殿。


    “能归家的妃嫔还是少数啊。”太皇太后感慨着,除了珍妃,竟然还有几个低位妃嫔家是真心疼爱女儿,父兄又还在世的,把她们接了回去,也算是有个好下场。


    “针花,就这么发哀家的懿旨吧,过后你亲自往御极殿走一趟。”太皇太后很敬佩新皇的这份心思,一字没改的把这旨意发了出去。


    然后……


    太皇太后对新皇的敬佩就这么如雪花般消融了。


    “什么?!”她难以置信重复着,看着针花姑姑,不能理解什么叫做‘修道不能近女色’,所以派去御极殿服侍的宫婢们都被退了回去。


    那是刚才针花姑姑去打听到皇帝把太上皇的私库占了,所以导致御极殿里一应摆设全是宫中分例,普普通通,没有一国皇帝该有的尊贵。皇帝也没说太妃嫔们何时能被召去御极殿,偌大的殿里除了看守的侍卫,太上皇居然只有几个太监伺候,连宫婢都没有!


    太皇太后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简陋的住处了,怕太上皇过得清苦,让针花姑姑带了一些宫女过去,给太上皇伺候和泄火用的,这都被皇帝阻止了吗?


    “哀家送去的那些珍品呢?”太皇太后忧愁的问。


    “侍卫们没有阻止这个。”针花姑姑也松了口气,揣度着说,“许是因为这些出自娘娘您的私藏。”


    太皇太后定了定神,琢磨半晌这才明白了皇帝之前说的话:‘修道清苦,有皇祖母的惦记父皇怕是再也无憾了。只是余下世间俗念还是莫要多沾为好……’


    吃穿用度她都可以用自己的私库补贴御极殿,但其他的,皇帝不希望她多伸手,估计日后太妃嫔们也进不去御极殿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老太太怔愣好久,还是死活想不通皇帝的意思:就算皇帝是想把太上皇隔绝在御极殿里,让几个宫女陪他在里面怎么了?听说下午太上皇在里面闹得厉害——皇帝不会不清楚,只是一点小手段,能哄得太上皇配合才更有利于江山巩固啊!


    太皇太后折腾得大半夜睡觉都还在辗转反侧:“……”


    “针花,到底为什么啊?”


    ……


    齐承明听了前来汇报的崔暗使的话,倒是笑得一肚子坏水:“行,就这样保持下去。苦一苦太上皇一个人,造福我们全家。”


    宋故也听得心下安慰许多,殿里的光线昏暗了,他亲手过去给新君点燃了一支烛火:“这么一来,有太皇太后联手与陛下隐瞒太上皇的情况,臣能做的事便更容易了。”


    宋故心里是很惊奇的。


    他没想到这两世的变化如此不同,新君早早把旧事查个明白后,早早的也开始清算折腾起了太上皇,明显把太上皇也认定为了罪魁祸首。而不像上辈子那样对大多事漠不关心,在政事以外的时候放任太上皇蹦跶……


    活力点好哇。


    新君不过是想折腾太上皇出出气罢了!他们臣下若是连这点善后能力都没有,还追随什么新君?


    宋故十分欣慰,越细品这种变化,越是有点热泪盈眶。


    “其他人都不懂朕为什么不允宫女进去伺候,明明只是一桩小事,就能暂时安抚住太上皇。”齐承明幽幽说着,笑容微收,目光柔和的看向了宋故,“宋大人,你懂吗?”


    从他穿越以来……


    小德子和小成子是最早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支撑着他在深宫中取暖、有了慌乱后面对的勇气。但最懂他本心的,从精神层面上理解他的——齐承明还是隐约觉得,“这个人”除了宋故无他。


    所以齐承明不对旁人解释,却很想说出来问问宋故。


    宋故想到了上辈子的后来种种,目光中便渐渐染上了明悟。他说出了一句让旁人觉得大逆不道、甚至荒谬绝伦的猜测:


    “——陛下是替那些宫女觉得不值,对吧?”


    “哼。”齐承明不阴不阳的冷哼了一声默认,“太上皇还不配。”


    选入宫的宫女也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出身,是无辜的年轻女儿家,能随意当成物件拿去让太上皇泄火吗?


    随便的就去葬送了几个女孩子的一生,老登想得倒美!


    ——齐承明才不会让自己看不顺眼的事在皇宫里发生——


    作者有话说:在封建王朝里到底要融入多少,又能保持多少自我,是一个很长的修行。


    上辈子的齐承明似乎放弃自我融入了进去,变成了一个高效的圣君。但实际上完全游离在外,满心思都只想着‘回家回家回家’——


    第265章


    第二天早朝。


    寒冬腊月的清晨空气冷冽得如同刀子在割, 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宫里大殿却点齐了烛火,各个臣子已经恭候在外了。齐承明打着哈欠出门, 把手揣进了大氅里,一时间痛苦得咬牙切齿:“……洛阳的冬天,这也太冷了。”


    “陛下带上手暖炉, 这个热乎!”甘棠细心的追出来, 把一个小巧精致的铜扁炉捧上来。


    齐承明摆了摆手,还是算了。


    他只是从侧殿到正殿的几步路, 拿着手暖炉上朝也太娇气了。


    “棉花……不知道能有多少了。”齐承明反而惦记上了这个, 前几年柳州就寻了棉花,但现下多地权贵之间会用棉花当观赏花,所以产量稀少。齐承明的人悉心培养了几年,那点产量全用来供给前线的兵士了。


    现在他以皇帝的圣旨集全国之力去找和培养,应该会更好。


    “……要干的事也太多了!”齐承明仰天长叹。


    他没工夫在朝堂上和人这么斗来斗去了, 得尽快搞定这一切,修补定国这个大泥坑了。


    今天朝上, 还是最开始跳出来提议废除先皇后的那名言官。


    还是同样的言论。


    “诸位爱卿怎么一言不发啊?”齐承明明知故问着。


    满朝文武百官, 为何支支吾吾?


    曹大学士悄悄苦笑。


    反对的刺头都快被拔光了, 姚大人那三个忠于太上皇的老臣下场也惊到大家了,陛下铁了心揪住他们的错处杀鸡儆猴,在场这么多人,有几个敢问心无愧说自己完全没有过错的?朝堂上倒是有那么零星几个脖子硬的清官还在从始至终的反对, 但大势已去,没见今天他们就聪明的没说话。


    再糊涂的人也看明白了,这就是权力的交迭,是太上皇和新君以朝臣为战场的交锋。


    吴太师和沐大学士再次带头支持:“臣附议。”


    曹大学士不敢怠慢的跟着拜下:“请废先皇后!”


    宗人令跪下重复, 六部尚书垂头上禀。


    武将与翰林院众人也义正言辞的纷纷呼着:“先皇后无中宫之德,无慈爱之心,残害后宫皇嗣,臣等请废之!”


    三公主今天是强撑着上的朝,听到这里,闭上了眼。宁王全程顾不上悲哀惨然,只剩揪心的望着她了。


    百官高呼的声音盘旋而上,回荡在大殿中,和着最开始的言官请命的声音重重叠叠。齐承明脸上无悲无喜,甩袖站了起来,钦定了这个结果:“小德子,拟旨。”


    “是。”小德子早已经备好了纸墨笔砚。很快的,这道历经小半月才稳定的圣旨落下——


    先皇后于氏被废为庶人,幽禁宫中,无诏不得出。


    随着小德子不徐不疾的声音念出,薛大学士骤然舒心笑了。宁王的眉头拧得死死的,纠结又说不出话来,脸色灰白。


    齐承明不着痕的观察了他一眼,宁王勉强回了一个认可的难看微笑,表达顺从之意,没有不服。


    是的,齐承明在前面登基那天提到过,若是宫中太妃嫔有子嗣,可出宫建府,受子女荣养。


    但这道恩赐如今只有淑太妃可以跟着孙儿出宫。若是先皇后不出事,先皇后甚至可以奢侈的在宁王和三公主之间选一个去处。而其他的妃嫔没有这种荣幸。这都怪谁?


    如果皇后当年没动手脚残害那些子嗣。


    薛皇贵太妃,叶太妃,珍太妃早都能受亲子女供养出宫建府,一家人过自己的日子了。齐承明丝毫不介意公主生母也随他们去公主府入住的。


    如此一来,加害者笑到最后,受害者全盘皆输,谁受得了?先皇后幽闭宫中不得出宫享受子女绕膝才是对的!


    “——追封朕之生母华贵太妃为先皇后,谥号颖德,今为先皇太后。”齐承明的下一道圣旨宣布了他在礼部为母精心挑选的谥号。


    ‘颖’赞颂了皇后的聪敏,‘德’褒奖了她的品德,又代表了原身对其母的感恩。


    从此,已逝的颖德皇后就是定国如今唯一的皇太后了。


    齐承明的基建系统唰的弹了出来,任务显示完成了——


    [皇帝日常任务:追封皇太后(已完成)]


    齐承明满意的点点头,百官这是终于被盘顺了,他后面的话就可以拿出来了:“朕之乳母柳氏,含辛茹苦,朕感念其恩,封为保勤县主,享两百户食邑。”


    百官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领旨。


    陛下的生母都在这么大阻力下硬是封了,再封个乳母不是应该的吗?


    [皇帝日常任务:荣封奶母(已完成)]


    齐承明看着下面一派木然的官员,趁热打铁的对小成子使了个眼色:“念给大家。”


    小成子一怔,低头看到案上被陛下信手摊开的那份奏折,他上前来,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


    “工部左侍郎沈书知有奏,为太子属官、原太子潜邸工匠所正史方碧请封——其人在陛下的授意中研究监造水泥,玻璃,自行车,火//药等物,累计大功。特请工部新开一司为研究司,兹授方碧为研究司郎中。研究司员外郎赵驹儿,主事张娴……”


    小成子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名字。


    方碧就是碧菽的本名。或者说,方是她的本姓,但她的名字过于民间土气,碧菽自己思索后,就把她入职为官时记录下来的大名定为了方碧,用以纪念“碧菽”这个她挺喜欢的名字。


    工部尚书听得眉目逐渐平和。


    他早就听说陛下早年在藩地的时候喜欢四处钻研奇物,那时被抨击为极擅奇淫巧技,造出来的物件却各个有用至极。想必这方碧领着的一群人就是陛下的那套‘奇淫巧技’班子了。果然如他所料,陛下不登基就不舍得把他们放出来啊,当太子的时候也把他们捂得严严实实。


    为他们请功,这也无可厚非。


    下面听得出眉目的官员们有不少,都保持了淡定。但……熟悉潜邸属官构成的那些官员就开始冷汗直冒了,有人欲言又止,有人眉头能夹死蚊子却又不敢贸然出列。有重生的大臣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弯,看起了好戏。


    齐承明特地等了等,看到下面知情的或者不知情的大臣都没第一时间出声反对,也是欣慰一笑,毫不犹豫宣布:“朕准了!从此往后,若有同样的女子立功,尽可举荐入朝为官。”


    这话一出,才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臣子刚反应过来:“方才请封的名单里有女子?!”有官员气得脸红脖子粗,痛心疾首:“有辱斯文,实在有辱斯文啊!”


    百官在底下乱成了一锅粥,说什么的都有。


    “臣等大丈夫,岂可与女子同朝为官?!”“这是乱了纲常之道啊!”“陛下……岂知牝鸡司晨之祸啊!”


    齐承明视线一扫,就看到被他调回京里的一薛氏官员难以接受的举着胳膊,慷慨激昂的在跪求他收回旨意。但更让齐承明在意的是,朝堂上居然有一批人诡异的沉默着,竟不表态,看起来也没有多抗拒的模样。这批朝臣……大多都是登基前效忠于他的那些心思莫测的“可疑臣子”。


    齐承明就点了对方的名:“薛今,朕听说你家中只有三个女儿吧?既然你如此抗拒,薛氏女儿往后便免了为官的举荐资格吧。”


    齐承明都听说了。


    薛皇贵太妃本来也有意归家,但上至薛大学士,下至薛家京里的当家人薛今都碍于名声不大同意,薛皇贵太妃那边就没了下文。


    “……?!”薛今悲愤的表情还在脸上挂着,神色就僵硬的定格住了,停顿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陛下的意思。


    他马上跪地支支吾吾道:“陛下……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需要看,他都感觉到背后针扎似的几道目光。那都是薛氏好不容易回京任官的族兄族弟啊!先不说薛今自己刚回过味来,差点悔青了肠子,他自己可以拒绝,其他族兄弟家也是有女儿的,这是要断了他们的青云路吗?


    “哦?”齐承明也不赶尽杀绝,反问着把视线转向别人,“不是就好。诸位爱卿还有谁不喜,朕也都可以一并赦免了。”


    齐承明的话术吓退了大半人,刚才还慷慨激昂议论着的朝堂上声音低渐渐低了下去。但还有一些官员神色坚定,是打心底认为女子不该如此乱了纲常,不该与男人同朝为官。他们仍然出列上奏,想请新皇收回成命。


    齐承明也干干脆脆的问了大学士们这几人的名姓,特赦他们全族的女子都不必入朝为官了:“……好了,还有,研究司尚有空缺,过后的举荐事宜都交给方郎中处置,朕不再一一计较了。”


    齐承明环视朝堂。


    那些被他心中标为可疑臣子的大小官员们全都驯服的应下,毫不犹豫。那些有利可图的官员眼中思索着什么,不影响他们麻利拜下。那些反对的臣子还在涨红了脖子喊破了音,群情激奋,目光悲愤而失望,望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胡乱折腾的昏君。


    众生百态。


    齐承明知道,今天过后,与朝臣们角力的一个新战场又到来了,这仍然会是一个漫长的消耗战。


    但他面前的基建系统上已经显示了结果:


    [皇帝日常任务:顺利册封女性官员(已完成)]


    经检测,册封三人。获得朝堂百官六成认可……


    齐承明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心中的斗志丝毫没有衰减,反而越发旺盛了。


    他目光锐利的扫视着那些人。


    ……就是这些人,这些一致追随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如今连封女子当官都毫无惊诧慌乱的默认了,导致他的任务判断通过。这些人的影响力……已经大到影响了近六成主要朝堂官员。


    他到底还要试探大胆到什么程度,才能逼出这些人的破绽?——


    作者有话说:众重生臣子:——陛下大胆飞,臣等永追随!(狂热)(呐喊)(热切狗狗眼)


    上辈子女子入朝为官没有被力排众议的变成定例,而是被一意孤行的齐承明圈地自萌去了,他自然的用多了以后,眼馋的一些忠心臣子们潜移默化的改了想法,才想加入的。


    ——现在这批早就接受了的臣子重生了。


    【二更!】


    第266章


    齐承明闭了一下眼睛, 缓解干涩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他都要趁现在情况于他有利,把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完。


    “朕有意在洛阳治下寻一县地试行, 将柳州所得一二全数搬运过来,诸位爱卿可有推荐?”齐承明问。


    洛阳城权贵众多,势力复杂, 根脉错杂繁深, 齐承明看着基建任务们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才不会牵一而动其全身。但如果慢慢来, 再以利诱之, 说不定会比他强硬推行要快得多。


    果然。


    下面不少人目光亮了起来。


    柳州啊。


    柳州作为新帝登基前的藩地,各种盛景早就被他们熟知,眼馋得厉害,那里的人太有福气了,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被瑞王带着赚的盆满钵满, 过上了天堂似的好日子。


    那里分明已经有了一套成熟而完整的规划,有的饱学之士治理所管区县的时候试图模仿, 都只能模仿个一鳞半爪。最要紧的是柳州那些层出不穷的新事物……他们搞不定啊!


    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 太子有把各种新事物搬来洛阳城, 但这只叫融入,赚来的钱大头进了国库,小头被那些人瓜分。多得是吃不上肉、只能盯着残汤眼馋的官员!


    现在一看有了新机会,许多官员马上把刚才的种种事宜抛到了脑后, 分外积极的举荐起来:“臣荐伊阳县,那里经陛下早年整顿,讼简刑清,民安其业, 正适合试行啊!”


    ——说这话的人有至交同窗的儿子是伊阳县县令。


    “升仙县在洛阳以南,自古有名,本地士绅一向乐于接受新变化,更适合试行……”


    “还是寿安县更好!”


    李半晖之父更是积极,眼珠一转:“臣子在偃师县的官煤矿担当矿监副使,听闻偃师县衙多有庸碌之辈啊……唉,那县城管得是一塌糊涂,今年好像得了个中下评吧?”


    “呃?”其他争着举荐的人都一怔,搞不懂这位怎么反向冲刺去了。


    齐承明却拍板了:“那就定偃师县了。”


    “……哎呀!”“老朽怎么没想到呢!”其他人愣神两瞬后,这才回过味来,大呼奸猾。李父笑得得意洋洋,胖脸都笑开花了:“承让承让。”


    与伊阳县县令有旧的那个官员惋惜叹了口气,摇摇头。


    他刚才分明看到陛下有些意动了。


    在洛阳城周边,他很有把握陛下会更想选一个熟知些的、旧时有情分有记忆的县城。陛下当年就藩时就路过了伊阳县,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不是个很好的选择吗?


    谁知道那厮更技高一筹!他算准了陛下的心思!


    皇上眼里的风景和他们想的终究不一样。一个更有难度、更有困境的县城,当然比样样都好的县城有挑战的欲望啊!皇上又是新登基的青年君主,这是还想稳固自己的威势吧?


    百官们想通了这些,都没了怨言,转而把心思放在了争取去偃师县的过程上了。


    只有听到了同僚们如此议论的秦留颂不赞同的微微摇了下头。


    ……还是不了解新君啊!


    这些想法放到他秦某人身上才对,只有他会想着做些更有挑战欲的事情,去向新君展现他的能力手腕。新君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向旁人证明自己,他明明是……


    一心在想着百姓,不愿偃师县的百姓再多受难罢了。


    秦留颂深深看了一眼李父,分不清这个笑面虎是误打误撞还是深入了解到了新君的性子,总之,标记下来。这个人怕不是他接下来的劲敌了。


    “虽然以偃师县试行新规,却不好扰乱了本地百姓的日常。”齐承明略一沉吟,就饶有深意的望了望下面某人,点名道:“宁王,你全盘负责此事,朕给你配几个副手,日后偃师县令听从你们安排,首次先以秋收为限,不要辜负了朕。”


    “啊???”这是猝不及防就被走马上任的宁王。


    “……”这是其他跃跃欲试、心不在焉着准备塞人的百官们。


    新的机遇已经来了,他们这次必定要分一杯羹!


    “退朝!”在齐承明的示意下,德公公喊出了这句话。无人反对,六部百官们心不在焉,今天朝上听到的东西太多了,够他们慢慢消化好久了。前面那些大多都变得不再重要,牵扯到自己利益的时候,才最让人操心。


    “三姐姐你先回去,我去求见皇兄。”宁王匆匆安抚了三公主,跑去侧殿再次求见了。


    他真是恼透了皇兄每次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做法,又理亏的明白棒子都是他身边的人该受的,甜枣也是皇兄特地安抚他的,所以又爱又恨,分外纠结。


    这次皇兄也很快准见了。


    宁王顾不上想旁的,手足无措到底往地上一跪,苦口婆心:“请皇兄收回成命!臣弟……臣弟什么都不会啊!”


    这是皇兄对他的重任和信任,他知道。


    但……旁的差事都还好,要是谈起柳州城那一套玩意……宁王在阻击世家战的那次就见识到了皇兄的手段,这还只是柳州城新规中的一部分,是九牛一毛!他都搞不太明白。从那之后就有了深深的畏惧。


    所以说这些东西他自己都觉得艰难,怎么可能让他来管?!


    “冷静,先起来坐。”齐承明示意宁王去坐椅子,把手上刚写好的、墨汁都还没干的字迹拿给他看,“朕给你找了几个副手,不懂的地方交给他们去干,你是负责总揽全局的——像以往那样给他们撑腰,懂吗?”


    那字迹端正潇洒的写着:研究司员外郎赵驹儿,郁林州知县张蕤。偃师县矿监副使李半晖。太原府司农县师爷莫卓寿。


    “有什么新物件不懂的,找赵驹儿,在柳州打造的那些东西中都有他参与的一份。”齐承明开始了叮嘱,“官场上对外的麻烦交给张蕤去挡,本地的事李半晖熟悉能帮忙。但最重要的是莫师爷这个人,他提出来的新规新法,你们照做。”


    宁王的心骤然稳了,松了口气:“……臣弟明白了。”


    原来他就是个挡箭牌啊。


    ——草船借箭里面的那个草船。仗着自己位高,他可以帮着抹去许多麻烦。那几个副手才是真正去干活的。


    齐承明在做实事的时候不会掺杂进太多的算计以拖后腿,他目光锐利不容置疑的盯着宁王:“该结交谁,拒绝谁,这次差事中做什么最重要……朕认为你心里有数。”


    宁王不需要被敲打都绷紧了皮子,现在更是夹紧了尾巴肃然应道:“是!”


    少年人轻松的走了。


    齐承明召来伴读褚宏,让他把这些新旨意传达下去。


    郁林州那边,即刻就可以调任张蕤了。


    他现在身上没了旧职,只有一个钦差大臣的名头,跟着宁王这么做事大半年……完全是被派去顶包的。但若是明刀暗箭他全挡下来了,应对极佳,将来他会作为一柄尖刀继续冲在前面……这就是机遇也是危险了。


    秦先生是齐承明最得力的帮手,齐承明日常处理朝政还需要他,没办法派出去建设第二个“柳州”。其他人又没那么懂他的心思和政见。该怎么办呢?


    还得请出莫师爷了——他是秦先生从小相伴的书童,饱经历练,在柳州也是耳濡目染,派去建设最适合不过。


    这一次差事过后,分量就重了,应该可以破格让莫师爷入朝为官了。


    齐承明默默思索到这里,看到基建系统上弹出了新的变化:


    [皇帝日常任务:新官上任三把火(已完成)]


    至此,当前面板上的皇帝日常任务全被齐承明厚积薄发的一口气清空了。


    “好爽!”齐承明没忍住用力的攥了一下拳头,这个动作才显出了一点少年人的活泼气。


    他动作都做完了才赶紧往周围一看,今天跟在殿里侍候的是甘棠,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在远处窗边摆果盘,就像没听见动静似的。门外负责通报的小成子也头都不扭过来一下。


    齐承明心里更美了,像是过冬的仓鼠一样在榻上缩起来,趁这会儿清闲,偷偷摸摸开奖励。


    ……[立体音箱x1],[20L工业用油桶x10],[有机磷农药x10],[硫酸铵化肥x10],[毛线加工法]。


    立体音箱直接被齐承明扔进了系统空间,日后什么时候显圣了能用,就不必让他再辛辛苦苦用无人机录音播放了。


    工业用油桶是个好东西啊!


    那些无人机是油电混动的,全是吃油吃电的大户。本来齐承明只有一台发电机,却上上下下有不少大件,天天电不够用,加上无人机以后就更不够用了,这些油桶简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农药……


    农药先放着。碧菽——方碧天天已经够忙的了,整天只有她一个全科研究人才,也不能只逮着一个人薅吧?都快薅秃了。等日后发掘出化学方面的人才,再来研究这几瓶实物吧。


    硫酸铵化肥齐承明以前在柳州的时候也能做,但是在古代非实验室环境手工制出来的终究比较劣质,现在有了十袋成品更方便了。


    毛线加工法是个好东西!


    齐承明上朝前还在愁棉花可能不够用呢!他喜出望外,古不见历史上有多少羊毛贸易的手段来减少战争?记下来!


    “快,去宣方碧,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齐承明一刻都等不及了。


    上次的奖励中那些无缝钢管做大炮的事交给方碧研究了,刚好把化肥交给她当推进剂原料。那些在柳州积攒隐藏下来的火//药炮//弹方子都可以大大方方的交给兵部了,准备鸟/枪换新//炮。工部赶紧去把毛线加工法研究透彻,趁着天气严寒,找狄国和羌人交易去!


    ……


    然而,最先到来的方碧一句话却把齐承明干蒙了:


    “你说……比起大炮,那批钢管可以制成更厉害的武器,是什么意思?”


    方碧眼眸亮晶晶的,全是亢奋与狂热,她喃喃着禀告:“陛下,臣发现整个炮应该可以飞出去!而且距离估计不会短,臣不敢在洛阳城郊随意试验……至少得在没人的深山里,还请陛下首肯。”


    齐承明都快傻了,一个概念缓缓从他的脑袋里浮现:


    ‘火……火/箭//弹啊?’


    这是我能在古代见到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嗯火//箭//弹。


    第267章


    “行……朕允了, 你去邙岭找块没人的地方。”齐承明努力思索着,“朕让游子带队保护你们,这件事列为绝密。”


    “哦, 千万看好周围……注意别炸了谁家的墓!”洛阳城旁边的邙山上层层叠叠的葬着历代以来的皇亲贵族,名人雅士,少说也有几十万座墓穴。


    齐承明在穿越前听过一个邙山笑话, 有人问为什么盗墓小说写的全是云南, 东北一类的地方,而不选择洛阳邙山?这里不也有众多的知名墓群吗?回答说, 那这本盗墓小说里就该没有任何探险和刺激了, 变成了纯粹的体力活。


    ——你只要在邙山上找准一个地方,挥起铲子不停往下挖就是了。


    笑话归笑话,齐承明可不敢拿来赌一赌。只从祖训来说,前朝和今朝齐氏皇族的墓都在邙山上,有时候都要尊称一句皇山的。


    “……是。”方碧也知道事情严重性, 绷着脸认真应了。


    现在不比在柳州那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想做什么实验都容易, 皇城根下, 束手束脚啊。


    她都明白。


    “臣还没有感激陛下。”方碧顿了一下, 跪下郑重行了个大礼,眼眶中带上了含笑的泪花。她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堂堂正正的和男人们一样入朝为官,名字与名声全都远扬。


    以往碧菽都默默无闻的待在实验室里,研究各种各样殿下交待她完成的东西, 她很喜欢这些差事,也满足于这样的日子。不管别人知不知道,殿下都深知她的能干,赐予她荣耀、财富和待遇。


    这已经比其他女子好千倍万倍了, 至少属于她的荣誉有被看在眼里。


    但……还能更好。


    齐承明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鼓励她:“好好干,给其他人做个表率。”


    解放妇女劳动力从此刻做起,破破烂烂的定国也需要这股力量。


    “是……!”方碧被打了一通鸡血,精神百倍的走了,身后跟着小德子,他熟门熟路的领着一众太监,手中抬着绸布牢牢盖着的大厚箱子,浩浩荡荡而去。那里面装着齐承明刚才抽出来的化肥。


    等候在外的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惊奇的注视着这一幕。


    刘老大人若有所思。


    这新出的研究司……不愧是陛下登基前的心头肉,领赏都这么多东西,不可小看啊。


    “陛下叫你们进去。”成公公好心提醒着。


    “是。”刘老大人这才收回心神,迈步走了进去。


    ……


    冬去春来。


    正逢新旧之年交割,这次的过年宫宴虽然仓促,却是泰元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宫宴,因着之前登基都没有大赦天下,这场宫宴办得更加浩浩荡荡,却又四平八稳,挑不出一点错处。


    太上皇据说在宫宴前小病了一场,没有出席。宗室那桌的氛围都十分诡异,到场的几家人战战兢兢的。太皇太后领着太妃嫔们热热闹闹坐着。反而是已登基的新帝身边孤孤单单,半个贴心人也无,冷清得很。这回的宫宴就是太皇太后以自己年岁大了为由推拒、最后由薛皇贵太妃领着三太妃一起办的。


    这乍一看过去,若是不看最上座的皇帝是谁,和鸿仁帝在位时的场景没有太多两样。


    新的一年年号仍然是“鸿仁”,等到一整个鸿仁十八年过完之后,才是泰元元年。


    这一年,齐承明十七岁,眉眼间的稚气渐渐褪干净了,取而代之的是英姿勃发。


    太皇太后和下面的宗亲重臣各有怔愣,都意识到了陛下该选秀了的事实。


    过完年,也放完了年假。


    封笔已久的齐承明终于要开始处理政事了。他手中收到了雪花般纷纷扬扬飞来的奏折,全都是在奏请一件事——进行选秀,充实后宫。


    但齐承明全部压了下来,留中不发,而是拿着一份奏折出神:“……”


    那是扬州巡盐御吏谢中运的问安奏折。


    “什么意思……我教他雕版印刷了吗?”


    齐承明想起来他早年没顾上这个,听闻扬州流行雕版连环画的时候有多惊喜,后来游船半道折返,没能去结识这位肱股之臣又有多遗憾。他记得清清楚楚的,但为什么这位谢大人的口吻——


    齐承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他总觉得谢大人的口吻似乎在试探他,他们之间很熟稔似的。又是这种‘我们好像早有默契,互通有无’的既视感……就像那些人一样。但不同的是,谢大人更胆大。


    齐承明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天空,心里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也许能从谢大人身上挖掘出什么,那是一个包围了他的大秘密。


    “柿霜,给朕研墨。”齐承明等着柿霜磨好磨离开,才着手写了一封回信,不仅默认认下了雕版印刷术的名头,还反过来熟稔的质问谢中运为什么早些年不与他通气联络。他也说得模棱两可,这是反过来的试探。


    正常人来来回回能拉扯多次,但齐承明的身份是皇帝。


    臣子是没办法这样和皇帝耍心眼下去的。


    齐承明目送着崔暗使拿到信件下去了,心中计较……也许这一次再收到回信,他就会有结果了吧。


    三月里。


    计划赶不上变化,齐承明把修建敦亲王府和宁亲王府的差事都交给了宗人令叔公,至于宁王本人,只来及匆匆提供了他对新王府的意见,就可怜巴巴的出城去偃师县上任去了。


    国库拨款一万两银子。


    把领命的叔公都气笑了,小老头没忍住闯进宫里请见,两眼发晕的问:“陛下,一座王府五千两银子……能干点什么?!”


    陛下也太抠唆了吧!!


    “朕当年在柳州,连买府邸带改建都没有花到五千两银子。”齐承明提醒他,这可不是银票那种面值数额越出越大,水分十足没人想要的东西,这是实打实的银子!


    他还把两座原有的王府赐了下来,只需要改一改规制,修葺一下,不就能用了吗!


    原本工部有修葺王府的惯例,那其中虚出去的水分,齐承明都没眼看,被他一笔勾掉了——中饱私囊可以,他平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把皇室当傻子狮子大开口,绝对行不通!


    宗人令叔公痛心疾首:“那些花草上哪里买?那些亲王琉璃瓦不得花大价钱?还有蝙蝠之形的窗棂,门楣,隔断,垂花门,过水兽……少说一座王府一万两银子都打不住哇!还有宁王走前说想要的葡萄藤园子……”


    他如数家珍。


    齐承明却越听表情越危险。


    定国天灾人祸四起,他每天忙得飞起,活干都干不完。连当年他住的王府都是民宅改的,京里的瑞王府只是稍微打扫入住,太子东宫被他拖延叫停,建都没建……哪有那么多讲究?两座亲王府倒是想下这么多精细功夫?!


    “太上皇不是喜好在瑶光池里放松心情吗?那些花草都可以从瑶光池里出。”齐承明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冷酷安排。


    前朝时期的洛阳城内有着一片大型皇家园林,以水景著称,遍布古典建筑与精美景观花草。战乱过后到了今朝,十不存一,只剩下了一小片园景,约有五十亩地大小,取名瑶光池。因为地方太大了,加上整天事务繁忙——齐承明至今还没去逛过。


    那么大个园林白白放着,只是从中移出些花草也算是有价值了。


    “琉璃瓦更简单,玻璃厂在郊外就有,反正都是一样的华而不实——往后改成玻璃瓦。剩下的蝙蝠纹蝙蝠形一概抹去,就用正常的福纹,也不影响什么。”


    齐承明坚决的说着,宗人令叔公要是再问,他就要反口一句‘你看朕像不像是蝙蝠纹’了。


    亲王府想要多余的东西,行啊,自己掏银子!别指望国库,没有的。


    “……是。”宗人令叔公想到瑞王归京时的府邸,张了张口,终究叹息一声,不再争辩。


    连陛下都如此清简,以身作则,谁又敢奢靡呢?


    三月中旬,这次连太皇太后都坐不住了,把皇帝请过来,旁敲侧击的询问他选秀相关的事情。


    “……实在是那些女孩们年岁都大了,再拖不得了。”太皇太后说这一句的时候唏嘘不已。


    市里坊间隐隐有传开这位新皇帝的喜好,不喜年纪太小的女子,导致这两年的有心人家的女儿,各个都待字闺中,拖啊拖啊……大的都有二十岁的了,小的也有十六七岁。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们所有人都急啊!但偏偏皇家就是半点口风不漏……


    “朕记得父皇去年允过各家自行婚嫁了。”齐承明半点没被pua到,但他心中也确实有了打算,便不介意在现在透露口风一二,“选秀免了,朕不爱近女色,皇后的人选朕已经有眉目了,皇祖母等着便是。”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有些惶然无措,却又在纠结中仿佛明悟了什么似的。


    她犹疑片刻,迟疑道:“……芝兰玉树的好儿郎,京里也是有不少的。”


    齐承明猝不及防的破了功,没想到太皇太后比他都开放,满脸错愕,吓得连忙摆手:“皇祖母你想哪里去了?!无论男色女色,朕一概不爱。”


    他正色道:“有皇后为朕打理家事,绵延子嗣就够了。”


    说到这里,齐承明起身告退了。他这是知会太皇太后一声,而不是商榷。不管旁人怎么想的,他都打算这么做。


    关于皇后的人选……


    齐承明心里的确有了打算,所以才松口吐露一二的。


    他心底浮现出了一道人影。


    那是个穿碧色衣衫的女孩,相貌温婉,谈吐却又不似普通大家闺秀般的规训,在三公主举办的赏荷宴上……齐承明注意到了她与湖蓝色衣衫的女孩发生了争执。


    这两人都在沐大学士他们提供的最终名单上,年岁性情均过关。齐承明那天也只是好奇多关注了两眼,沈书知就暗暗记下来,后面小半年一直没有停下对这两家人的关注,过完年朝臣请奏选秀的时候,留京的沈书知长子就默默把这两人的观察名目递了上来。


    两人的家世都不高,一个是五品官之女,一个是名士之女。


    但具体的,齐承明还不清楚。


    比起其他女子他更不了解,齐承明自然有意再办一次宴会,先见见那位碧色衣衫女孩再说。


    左不过,皇后的人选都要在最终那份名单上挑——全在赏花宴上——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就要定下皇后啦,没有什么特殊的。齐承明不可能像现代那样谈恋爱处关系一段时间再决定能不能成,不成还能分。


    基本上还是盲婚哑嫁,最多选定一个后暗暗接触培养情分。


    (二更)


    第268章


    皇上终于想要娶妻了。


    心腹们奔走相告, 乐开了花。这可是个大事情,不得怠慢。


    这一回自然不能是以三公主的名义举办赏花宴了,她怀孕月份大了, 闭门不出还来不及。


    只能有劳宗人令叔公劳累,由他那位德高望重的儿媳设下宴席。


    正巧,现在临近四月了, 洛阳惯以牡丹斗巧, 每到这个时节,有名有姓的权贵家中都有几盆上好珍奇的牡丹花, 或是以数量取胜, 有一整个绚烂绽放的牡丹庄子。


    那位齐夫人以此而邀约的同时,京中好几个权贵夫人也各自在家主授意下设宴邀请了一些贵女,一切仿佛如常,为子辈们相看的春季花宴总不能不办。但只有那些新君心腹才知道……


    新君在这一天,悄悄去了齐夫人举办的牡丹宴, 其他人都是在掩人耳目。


    无他,齐夫人邀请的这些人家多是五六品官, 门第不高不低的, 文武不论, 身份也不怎么论。这不是这个月以来举办的各种宴会中规格最高的那一批,自然得不到其他有心人的关注。


    ……


    陶姜穿着一身绛红色的衣衫,拘谨的坐在母亲身旁,有些心不在焉。


    她今年十八岁了, 却还在待字闺中,没有旁的原因,她原本的未婚夫福薄,在几年前病逝了。但未来婆家却认为是她所克的, 纠缠不休。陶姜名声有损,这才耽搁到了今日。


    谁料到后来新旧皇帝交换,传出了新帝喜欢年长女子的风声。谁都知道当今新帝身边空无一人,这要是入了他的眼,日后就是享不尽的福气与尊贵了。陶姜因祸得福,被母亲带着参加了不少赏花宴,却一无所获。


    不是宴上没有青年才俊。而是陶姜知道,即便母亲心中有合意的人选,在这种谨慎关头她也不会表露出来。至少——在陛下宣布什么时候选秀之前,京中大小等着相看的人家都不会透露出什么风声的。


    有人即便没有野望,自行结了亲,那也是私底下悄悄地,不敢有一丝声息,生怕得罪了脾性未知的新帝。


    总归在座这些人都是有想法的。


    陶姜环视了一圈周围想到。


    “母亲,这里有些闷了,我想去走走。”四月的春风畏寒,陶姜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厚重春衫,感到了一丝闷意,低声起身告退。


    “你这孩子……”陶母也不拘着她,嗔怪一句就应了,放她去躲懒。


    陶母心中倒也安定。


    京中这段时间的几场花宴全都是与皇家沾亲带故的人家所办,主人家都见过她女儿的相貌了,今天带姜儿来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剩下那一半也不归陶母使劲。


    总归不成的话,她再去向寻摸好的那几家问话。


    唉。


    就是到时候接触,筹备,再成婚……少说女儿的年岁都要奔双十之年了。


    陶母只要想想女儿的年纪,半夜做梦都心惊肉跳。


    好在当今新帝不喜年幼女子,引得京里近来对年长的女子不仅不会过于苛刻,还多了几分客气。


    ——齐承明觉得很有趣。


    他悄无声息来到宴上的时候,看到上次碧绿衣衫的女孩这次换了件很有春意的红衫,衬托得更为娇美——却,仍然在和上次见面过的女孩子吵架。


    她们两个是不对付吗?


    齐承明觉得有些好笑了,走近一些暗中观察。


    “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白费工夫!你用这些手段去找别人使啊。”女孩很无所谓的用扇子掩住口鼻,遮住了下半张脸,若不是估计在外不能仪态不雅,看少女气呼呼的模样,她都想翻个白眼似的。


    陶姜不高兴的抿着嘴。


    真烦心。


    她好不容易离开喧闹的宴上,想自己走走,马上被这烦人精抓到机会缠上了。


    对面的女孩子听到陶姜这么毫不留情的骂了,气得够呛,眼中渐渐漫上了盈盈的泪花,温声含泪道:“陶姑娘为什么对我有如此多的成见?我不过是带庶妹出来,想与陶姑娘解释上次的误会罢了……”


    这次她的身旁多了一个怯懦的女孩儿,默不作声的陪在旁边,无措又不敢上前,只能跟着喏喏道:“是啊……嫡姐她,她也没有恶意的。”


    陶姜更加恼怒无言了。


    周围果然有不少注意到这边争吵的人,都远远走过来看着。


    她倏地露出来一个微笑,笑容有些危险:“江嘉允你喜欢踩着我的名声往上爬,很有趣吗?不管你怎么想,不必接近我做戏!我们不熟。”


    说完,少女转头就走,干脆利落。


    跟在后面的少女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柔柔的焦急道:“陶姐姐!陶姐姐你误会了……!”看样子,她还要再去解释一二。少女的步伐摇曳,弱柳扶风,分外好看,却比不过陶姑娘大步流星,自然是没追上的。


    齐承明若有所思的左右看看。


    柔弱又有心计的女孩和直率坦然的女孩,第一眼下来,他不能免俗,注意力更多会放在柔弱的那个身上。


    但这一举一动若是全都是演出来为了吸引未来夫婿的戏码,齐承明想了想,他还是更喜欢未来妻子在自己面前真实一些。温柔也会是真实的温柔。而且未来的一国之母……


    名单上说这两个姑娘都是家中嫡女,日常做大妇教养,在家中操持家务也都十分拿手。在这些方面来说也是不分优劣的。


    齐承明想到这里,就悄悄往一个方向追了上去,在一片假山后看到了气得脸颊都有些鼓起来的少女,正在暗自生闷气。


    齐承明有心上前,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纵观两世,他还没有……


    思来想去,齐承明所求的本来就是一份真实感与安心,是他与这个世界之间的另一份联系和寄托。


    他索性坦然上前,行了个礼低声道:“姑娘,冒昧打扰——刚才我看到了你们的争执。姑娘心地率真,何必为了不相关的闲事惹得心头烦闷?”


    陶姜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到是一位青年公子,等听清他在说什么后,陶姜有些羞窘和讶然,杏眼睁得圆圆的,却忍不住问他:“公子你难道不觉得……”


    她与江嘉允的美貌不相上下,但是上次花宴时那些公子的目光都被柔弱委屈的江嘉允吸引走了,这次陶姜长了个心眼,转头就走,不然总衬得江嘉允忍气吞声多受委屈似的。但不管怎么样,她很有自知之明,相较于江嘉允那种惯常装模作样的、公子们的注意力总不会先偏向她。


    但要是让她也这样矫揉造作,她是万万不能的。


    这位公子却——这是特意来安慰她的吗?


    对于这份独特,陶姜感到无措,却也怕是自己想多了。少女垂下头攥住了裙角,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


    接下来,齐承明和陶姜互通了名姓。


    当然,齐承明报上的还是“齐仲”这个假名。


    说来惭愧,齐承明穿越前看到这种戏码会吐槽烂梗,但轮到他自己,他还是想先隐姓埋名相处,实在怕别人一听到他的名字和身份,一切就不同了。自登基以来,齐承明周围面对的都是熟人,他还没做好……这种准备。


    两人安静紧张的走了一段路。


    齐承明注意到陶姜的视线不时停留在道路两旁开得绚烂的牡丹丛上,有心问她喜好:“姑娘喜欢花草吗?”


    陶姜沉默了一瞬。


    齐承明看到少女姣好的脸上犹豫了一瞬,便大胆抬眸看向他,轻声道:“比起花草我更爱丝竹之声,也爱那些乡间野趣,齐公子会觉得……我不够娴静吗?”


    齐承明心道巧了,他也爱在外面玩。


    他就挑了个自己也感兴趣的话题:“我自小也爱这些。那姑娘知道,南边风靡一种叫自行车的东西吗?”


    齐承明看到少女杏仁般的水润眼眸蓦然一亮,语气顿时不再矜持,遗憾又沮丧的说:“听说很好玩,但母亲不许我玩,说过于淘气了,我……也不是小女儿家了。”


    齐承明左右看了看,鼓励的望向她,压低了声音:“要不要玩自行车?”


    “你是说……”


    陶姜犹疑的看着他,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实不相瞒,这次主持牡丹宴的齐夫人算是我的叔母,这点脸面她还是会给我的,只需我吩咐一声下去。这花宴的确有点无聊。”


    陶姜攥着手帕,还是期盼的点了下头。


    从听到这个姓氏开始,她心中就已经有些猜测了:都是姓齐的,齐公子与主家可能有些关系,说不定还是那些宗亲远支、金尊玉贵的宗室中人呢。


    她看到青年公子笑了,对身后吩咐一声。不多时,就有一群女婢客气的邀请各位贵客去庄子的另一边,那边场地平坦,有不少南边来的新鲜物件——自行车是少男少女们都喜欢的,希望在场小辈们不要拘谨,尽情玩乐。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自有那捧场的先上去试试了。陶姜看到不会瞩目,母亲也没了责备她的理由,兴致勃勃的提起裙角就上了一辆自行车,她还不会骑,只能歪歪扭扭撑着。


    齐承明眨了一下眼:“……”


    他上学的时候也听说过许多桥段,类似于这种时候,若是他过去手把手的教导,说不定会产生一些情愫。但齐承明没这根弦,他是以己度人——玩乐,当然是自己玩更有意思啊!旁人在那里指手画脚,再教导也只是耽搁时间。那有什么意思?


    从无到有的失败感对初学者来说也不算什么的。


    齐承明理直气壮的想着。


    这么一来,他就在旁边自己另找了一辆滑板车,没去打扰骑得歪歪扭扭的少女。自从离了柳州,就再没有痛痛快快这么玩过滑板车了,又没时间又没精力的。


    ——今天定要玩个痛快!!


    在暗中观察、神色极其一言难尽的齐夫人:“…………”——


    作者有话说:齐夫人:这对吗?


    第269章


    过了不知道多久, 牡丹宴也已经临近尾声。


    陶姜玩得脸色红润,脸侧粘上了几缕被打湿的碎发,她的眼眸灿若星子, 笑容明媚极了,跳下自行车的动作轻盈而翩跹,转过头对齐公子分外有好感:“今日真是好玩, 可惜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她恋恋不舍道。


    齐承明不经意似的看向周围那些同样玩得很高兴的少男少女们, 提议:“下次再玩,等你学会了, 我找个大些的场地, 也组个自行车宴——我们再玩怎么样?”


    陶姜被他这样注视着,小姑娘脸上竟然有些热了。她目光略微躲闪,咬住下唇:“谁知道是什么时候?陛下要选秀了……我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来呢。”


    “旁人倒也罢了,陶姑娘要是不来,这自行车宴也没什么意思。”


    齐承明试探的吐露心声。


    自己痛快玩过一场了, 齐承明平日还是爱热热闹闹一起玩。但和旁人玩,哪有和更亲密的自己人玩开心?


    陶姜望了他一眼, 丢下一句话行了个礼, 转身落荒而逃了, 语气都带上了点羞赧的颤音:“齐公子若是有意,等过了陛下选秀,再,分说一二……”


    这是要回去禀报父母的意思了。


    相看就是先打听青年才俊的家世背景, 若是合心意,一切也得等新帝选秀结束以后,再托中人问询口风。


    宴席散后。


    齐夫人过来拜见齐承明,不敢明着问, 只是委婉措辞道:“看陛下玩自行车很是开心,可是遇上可心的玩伴了?”


    齐承明很少年心性的眨了眨眼睛,愉快起身走了几步,没给出明确答复:“还要拜托宗亲叔伯婶婶们,多举办几场花宴了。”


    初次接触,他觉得陶姑娘还不错,性情真挚,容貌动人,和他也玩得来,这就很足够了。


    这份最终皇后名单上的姑娘都是才情样貌,主持中馈能力样样不缺的,就是家世普遍不高,不管选了谁,以后想挑起皇宫这个大摊子,都要跟着女官们再学一段时间,手段眼界再不济,也能有女官们帮衬。所以只看齐承明和对方相处如何罢了。


    毕竟他是要给自己找个家人的。


    ……


    接下来一个月里。


    朝堂上众说纷纭,选秀迟迟没有定论。


    有恐怖传言说陛下竟无此心,只想选一皇后便是了。臣子们的注意力便都冲着这一条去了,那些有心的老臣苦口婆心,试图上奏改变君王主意,有的涕泪横流,有的不顾颜面跪地苦求。闹得活像是一国之君若只娶一妻不纳妃,便像是坏了天罡天条,捅破了天的窟窿,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一般。


    这样的人中,重生臣子也不乏其数,都是家中或族中有适龄女儿家的。


    上辈子他们没见过新君松口,对谁有意向过,到最后还是个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做臣子的只能死心。但,新君现在却愿意娶妻了,这不就是松了口?有了一线曙光?万一他们求一求催一催,新君会改了主意,愿意选秀了呢?


    这又不是政事!他们说上几句的能力还是有的。


    “……”只有少数眼明心明的人沉默得可怕,从来不劝一句。


    新帝是什么性格,他们还没看明白吗?这就不是个听得进去臣子劝的,极有自己的主意,登基以来的几桩事又总能办成,不分好歹手段。难道真以为他们能逼得君王改了吗?就是有那存着情分的臣子,想以此逼迫也过于天真了。


    齐承明的确不为所动。


    这些封建王朝的臣子平日做事,他都还在潜移默化调//教,好让臣子们学他的现代观念、好好改造这个世界呢。现在轮到他想给自己找个伴了,他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发言了?


    他又不是赘婿,虽然皇位下的危机重重,刚登基还没有彻底坐稳。但他也不需要卖了自己去与臣子关系密切——齐承明还没有愿意为定国奉献到这种程度。


    这个月里,齐承明就躲开那些朝堂上的炮///火连天,又托宗亲们约了陶家参加了几次花宴,私下相处越发融洽。宗亲们都是远支,平日里与新帝也没有关系,巴不得此事卖好呢,又都是同一血脉流传下来的,打不成主意,嘴巴便闭得死紧。


    对齐承明来说——


    两人之间更像是亲密许多的少年玩伴,少年人血气方刚,让他想入非非的时候也不少,却又得克己守礼,辗转反侧。这种若有若无的情愫和新鲜感让齐承明食髓知味,总算对未来多了一份具象化的憧憬。


    只是到了这一天,风筝春会上两人再见时,陶姑娘欲言又止,望过来的目光有些踟蹰。


    少女垂着头,满腹心事,连忧愁的眉眼都如诗如画了。齐承明自然不会视而不见,一边在心里夸她一边问:“陶姑娘今日是有什么烦忧吗?”


    男女双方一天不彻底定下终身大事,就一天不可能称呼改口。


    齐公子从初见到现在都十分懂礼,又温柔体贴,并无不妥之处。尊重她的喜好,也知晓如何行事不在讨好的同时给她带来非议……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有了陛下不愿选秀的金口玉言后,陶姜的一颗心已经牢牢挂在了齐公子身上。


    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婚事上她比寻常女儿家多了一次曲折。但若不是这次曲折,有过她与前未婚夫的相处——若不是有了这个经历,陶姜也不会朦朦胧胧的有了对比,才意识到世界上居然有齐公子这般的好男儿。


    陶姜早迫不及待禀明父母去打听齐公子的家世背景了。


    但得来的结果……


    “齐公子。”陶姜欲言又止,眉头蹙着就没松开过,她实在怕,却还是鼓起勇气要来问一问,“敢问齐公子家是从长安来的皇亲宗室吗?我母亲在京中多方打听,不曾听过齐公子的名姓……”


    去长安探查的忠仆已在路上,往返书信还要一点时间。


    陶姜心中不安。


    这事一天不落地,母亲也不好与齐公子家的长辈接触,让她家着实煎熬得很。其实她已经知道齐公子生母早逝,这几次参加花宴做主的全都是齐公子的远房亲戚,也怪不得他得自己出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操劳了。


    齐承明听到这里知道时候已到。


    他不再隐瞒,肃然的歉意道:“陶姑娘,事事都对你坦诚,但唯有一桩事我从初见便隐瞒了你。我在家中的确行二,自幼不得父亲看重,打发出京远走他乡多年。对终身大事,曾经我丝毫不愿,怕再拖累了旁人。后来,我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能有个说得来话的妻子,便是万幸了。”


    “我早已发下誓言,只愿与妻子一心一意,彼此扶持,从无二色……”


    “这段时间,我逐渐心悦于陶姑娘,但我的真实名姓尚未表明,在此先对陶姑娘赔礼了。”齐承明惭愧的说道,上面这些话说得又快又急,生怕陶姑娘误会了。


    陶姜心里越听越有不好的预感,她攥住了裙角,忍不住颤声问:“什么?”


    “——我姓齐,名承明。是太上皇排行第二的皇子。”


    那不就是,当今新帝的名讳吗?!


    陶姜两眼一黑,目瞪口呆,只觉得荒谬无比,一时间不知道是狂喜更多还是离谱更多,搅得她一阵晕眩感袭来,忍不住摇摇欲坠。此时陶姜再想起来新帝前不久斩钉截铁说着不愿选秀、只想迎娶一位皇后的广泛传言……


    陶姜咬着下唇,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一时间说不出来话了:


    “你……你……”


    “我知道陶姑娘需要时间理解,先不打搅了。若是陶姑娘无意,这番话就此停留在你我耳边,此后陶夫人只会查出‘齐仲乃一谎称高门姓名的山野小子,被你们及时打听发现’罢了。”


    齐承明知道不能催促一时,所以把话全说了,赔礼和体贴都在,也不逼陶家做选择,过后若真恼了不愿,他也不会去威逼好好的女孩,说完就此先离去了。


    陶姜思绪越发混乱,又羞又恼,又惊又讶,手足无措的想起齐公子那张温柔可恨的面孔……她怎么都没法和她这段时间听说的雷厉风行的新帝联系到一处去。


    一时间陶姜跺了跺脚,也不知道该不该生气,只能用手帕捂住脸庞,扭头冲出去了。


    这……


    难道她是傻了不成?说不得一国之君不选妃的承诺能坚持到何时,但,她的确对齐公子有意,现在又有了全天下独一份的尊贵,这样的好夫婿,难道她还会往外推吗?


    虽然……但是……


    啊呀,齐公子还是太可恨了!


    陶姜愤愤想着。


    ……


    陶姜回去把话一说,全家上下还以为她魇症了,等壮着胆子出去打听了半晌,这一次就像是有人特地守在他们家附近似的,陶母把当今陛下还在柳州时的桩桩件件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化名齐仲……喜欢隐姓埋名,与人结识为友,一同玩乐……


    陶母这才是傻了。


    陶父也目瞪口呆。


    难道自家女儿真的要撞大运、成为皇后了?


    陶父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不真实。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无实权五品官啊,陛下到底看上了哪点?他家人脉势力是半点也无的,还有个女儿的前未婚夫家在不时纠缠。难不成自家女儿就真的那么有能耐,靠自己把陛下迷得五迷三道的?


    只此一人?不再选妃?一心一意?都承诺成这样了。


    ……苏妲己啊??


    陶父不能理解。


    他摸着下巴审视的上上下下把自家女儿打量了多遍,也没看出个子丁寅卯来,眉毛拧出了一个荒谬的形状,痛苦万分。


    这也不像啊!——


    作者有话说:陶姜(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爹,你能说点好听的吗?


    第270章


    不管怎么想, 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


    一家三口游魂似的,消化了足足六七日。直到下一次府上又接到了邀请的帖子——这回还是两人初见时那位齐夫人所设下的宴席,陶家就明白了。


    只要今天接下了这张拜帖——新帝也就明白了他们的答复。


    “女儿啊, 皇宫不是那么好混的,但这么多的优势都在你身上了,你也乐意。咱们家再不情愿那就是天打雷劈、大雁都要啄人眼睛了!往后哪能找到更好的人家?”陶母想到她那天和女儿谈心时, 自己这么说后, 女儿含羞带怯的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撒娇,半点不带不情愿的模样。


    她回过神重重一点头, 接下了这份拜帖。


    另一边。


    收到消息的齐承明高兴笑了, 叫来宋故和礼部尚书,开口就扔下了一个大雷,让他们来筹备帝后大婚的事宜。随即写下一份明旨发了出去,大摇大摆的送去了陶家。没人敢和德公公抢这份去宣旨的殊荣。


    没过半个上午,大半个京城都被这个不声不响的消息轰炸得人仰马翻, 速度飞快的那些有心人,马上打探了个清清楚楚。新帝中宫皇后之位居然已定——竟然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五品官嫡长女?!


    年岁十八, 比新帝还大了一岁。


    先不提多少有心人希望落空, 捶胸顿足的不住叹气, 多少人不甘心的在暗中咒骂或是辗转反侧。连那些重生臣子都多有遗憾……选秀是不成了,怎么陛下选了那么久的皇后,最后也没有选中他们家呢?


    沐大学士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因为重生臣子们的事, 他前不久失了一些新君的信任,但他手中的大事仍然不少,起码新君未来之妻的名单一直由他和沈书知负责。沈书知奉命出京治水后,沐大学士就铁面无私的全面监管起了此事。


    他满心惦念着新君这一世终于愿意成婚了, 那就一定要给新君选一个他愿意相守相伴的贴心人,万万别再像上辈子那样孤寂了,谁知道新君逝世有没有他郁郁多日、无人可劝的原因?


    所以沐大学士毫不留情的剔掉了许多试图找他活络门路的人。新君上位太过突然,品味又与众不同。京城权贵之家的贵女之间少有合适的人选。这并非瑕疵,重生一世的沐大学士知道,新君反而不愿与世家之女产生过多联系。五品官之女刚刚好。


    反正,有他们这群重生臣子托着,再如何新君的地位也不会不稳。


    沐大学士想到这里露出一抹欣慰笑容,拿起火折子,点燃一缕青烟,在书房里诚心拜下。


    自从新君有了意向,他就从老妻的库房里找了一尊送子娘娘出来,偷偷摸摸藏在书房里,这段时间每天都虔诚参拜,也不管管家和老妻什么反应。


    哼……他们懂什么!还说他操心操过了头。


    他这是在帮着新君祈祷!希望他往后顺顺当当有个继承人,别再让他们这些老臣整日担惊受怕了……还是国本为要啊!


    钦天监迅速的动了起来,合了八字以后,给出了几个适宜大婚的黄道吉日。


    皇帝大婚的筹备时间少有二三月,多有一年的。齐承明找礼部谈了几次后,把正日子定在了今年的十月九日,小半年的筹备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这一日宜嫁娶宜出行,宜纳彩宜纳财,是不可多得的吉日。大婚的规格虽然高,但新帝有了‘不可奢靡,用在实处’的评语,同时也有宋总管的委婉提点——


    不可奢靡的同时,这大婚也不可过于简朴,不然让外人以为新君落了陶家的看重,那就不妙了。


    这些要求把礼部尚书愁的死去活来。


    偏偏新帝似乎十分看重自己的婚事,隔三差五就把他叫过去,有了新的想法,好几次他还看到工部尚书也在,两人面面相觑都是愁眉苦脸的,偏生谁敢在新帝的大婚上轻易撂挑子?只能勒紧了自己的头皮使劲干。


    彼时,整个京里都如同沸腾的锅一般,讨论未来皇后的门第,家世,讨论未来国丈如何撞了大运,讨论新帝如何如何看重这场婚事,旁人不敢掠其锋芒……


    齐承明坐在紫宸殿侧殿里,轻舒了一口气:“这图纸不错。”


    两月下来,工部几位经验丰富的大人犹如蚂蚁一般勤勤恳恳的跑遍了整个洛阳城及周边,绘制了一份重新规划洛阳城区的修建图纸,目的在于如何厘清重新规划下水道。


    “是。”工部侍郎疲惫的脸上面露喜色,不枉他们跑了这么久。


    洛阳城的下水道体系总体还是很清晰的,并不算混乱,这都多亏于千百年前的先人智慧。


    最初洛阳城修建之时便是临着洛河,划分为南北两大城区,又以东西大街为主轴,四通八达,组成了一个个坊。纵横交织的形成了星罗棋布的网格都城。虽然都说“洛阳地斜”,整个城是依河歪着建着,但在整体布局上,洛阳城是个方方正正的棋盘形。


    没错。


    当初齐承明在柳州重修全城下水道布局,打造成棋盘一样四通八达,方方正正的构造,图纸就是仿了洛阳风格。洛阳的布局方便君王管理百姓,百姓们日常出行方便,也不担心迷路。


    他真的很喜欢这样大气的格局。


    ……也多亏于洛阳城有这样的好底子,在历经多朝纷乱后,如今仍有着便利的下水体系,其中八成可用。工部侍郎等人呈上的新图纸上,无非是把需要修缮的废弃水道找出来,把这些年变更后增加的坊区水道线路增上云云。


    齐承明垂下眼帘,在他面前的基建系统面板上已经有几条提示默默的闪着微光:


    [基建任务:规划洛阳城区(已完成)]


    [基建任务:洛阳城下水道


    分支任务一:探查老版图纸,提供新可行性图纸(已完成)]


    “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去办了,这几个方子你们都看看,能用的用上。”齐承明环视过在场这几个老大人,这段时间看得出,工部官员大多还是做实事的,吃苦耐劳,功底扎实。交给他们去办足以放心。


    几个被委以重任的大人顾不上高兴,先小心翼翼接过成公公递来的几张纸,轮流传看了一番,激烈讨论了起来,越议脸色越红润:“妙……实在妙啊!”


    如今洛阳城的下水体系包括明沟暗渠两部分,暗渠由砖石堆砌和陶制管道流通,明沟由砖土建成梯形,过城门时还有防范洪水用的铁制大闸门。


    砖石管道的排污能力较弱,陶制管道应对外力冲击的能力较弱。齐承明的竹筋混凝土管道方子比这些更方便,更稳固,但同时使用年限却相比更短,需要定期更换,不比砖石陶管耐用——可谓是“各有所长”。且洛阳城是一座古老而庞大的繁华城市,动一发而牵全身,他没法像柳州城时期那样全盘翻新改建,很有可能下一次大修洛阳城水道就是不知道几百年后了……


    综合考虑下来,齐承明还是保持了原样没动。


    所以他特地去翻了翻自己过去从系统中获得的所有书籍,找出了几个可用的方子,结合自己的现代经验写了下来。


    [管道预埋铜丝焊接技术],[防堵倒U字形弯管技术],[生物过滤防堵设计]。


    这些可以全面增强古代下水管道的耐用性。


    “老臣怎么没想到这些……”几位工部大人赞不绝口,如获至宝的收下了这几张纸领命。这些不算什么大贡献,全都是小巧思,若是他们经人一点拨,也能想出这些妙招来。但他们少的就是这份灵感。


    如此一来,修缮下水道的时候,整体的能用性就变得更强了!


    “几位爱卿辛苦了,先归家休养一两日,再去办新差事。”齐承明递给小成子一个眼神,小成子会意的给每人送上重赏。这番赏赐是之前就定下来的,金银绸缎,书画马匹,各自按照喜好和家中所缺去雪中送炭。


    “多谢陛下……!!”几位老大人也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厚赏,面皮涨红,感激涕零的纷纷跪下谢恩。


    ——齐承明出手大方到让宗人令叔公过来看了,都要高呼不公的痛心疾首程度。


    但这就是他的执政方针。


    在自己和没出力的人身上,他是吝啬鬼,一分一毫都不想让人占便宜。但在真正干实事、出了力的官员身上,齐承明不吝于花大价钱厚养他们。“高薪养廉”的理念在齐承明看来没错,只是监管力度的问题从来容易失衡。


    齐承明心满意足的注视着赏赐流水般的被太监宫女们捧出去,有点疑惑的看看没有告退的几人:“……还有什么事吗?”


    “陛下。”


    为首的那人为难的咬牙说,“新下水渠道的修缮赶在冬天冻土之前便能破土完工,但城中权贵者众多,有一些下水渠道的分布……臣等无能为力啊!”


    工部的修缮是避不开他们府上的。


    但工部这几人都是微末小官,哪里使唤得动他们啊?哪怕这是陛下亲口交代的要务也不成,理想和现实终归是两种东西,再扯虎皮也免不了被刁难。


    齐承明倏地微笑起来,用指关节敲了敲案几:“不急,你们去寻你们尚书,往礼部再走一趟,他们早就知道了。”


    几人面面相觑的发愣:“……?”


    齐承明不徐不疾道:“朕为了大婚议程,各方各面都要做到完满。为表重视,已经提了洛阳城中也要翻新一番,各条街道都得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能再有平日的乱象了,工部得拿出个整治章程来。”


    “——全城都得动起来,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这种时候弄鬼!”


    这才是齐承明为什么强调“大婚所办不可奢靡,用到实处”,又三番五次召见礼部工部,充分表示了他有多看重的原因。


    看重是真有看重。


    但同时——


    过完年的两个月里,齐承明不可能白白放着多少国务,跑去谈恋爱选皇后。皇后要选,国事他也不能落下,所以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选秀上的时候,齐承明的人去默默搞基建任务。


    现在洛阳城中已经彻底炒热了氛围,轰轰烈烈,谁都清楚新帝对未来皇后一家有多重视,哪怕对方只是微末小官之家也不能轻视。在这样的大势下,齐承明的人也能借力去办实事了:基建任务中的整修洛阳城下水道和卫生,这不就有机会了吗?


    刚好两者互相借用影响,一箭双雕。


    “……”这次工部几个老大人们没疑问了,恭敬而迫不及待的告了退。


    只留下齐承明看向自己面前再次刷新出的字样,心胸中被即得正反馈带来的成就感填充满了,美滋滋:


    [基建任务:洛阳城下水道


    分支任务二:组建基建团队,任命话事人(已完成)]


    ……——


    作者有话说:齐承明(大呼):朕的大婚,都重视起来!给我翻修全程!打扫卫生!都听见没有?!


    众人(绷紧了皮子,什么都不敢说):……好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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