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系统页面上由暗转明。


    一个高清的画面展开, 有些微微的歪斜,但角度对准了御案。


    齐承明扫了一眼右上角,那里还标注了一个“1080p”的字样。在他走后, 太监宫女们重新回了侧殿,侍候着皇帝到屏风后更衣,声音窸窸窣窣的, 连福满公公脸上的褶子都看得见。


    齐承明安心了。


    往后盯着紧急要情是一回事, 他能时时偷听皇帝批改奏折,商讨政务, 也是一种丰富经验的手段了。他只是从现代穿越来的, 又没被鸿仁帝当成太子手把手教导,对管理国家可没半点经验。


    画面中,鸿仁帝突然“唔”了一声,自顾自狐疑喃喃着,“缺一个贴身宫女?”


    这是反应过来了。


    “陛下?”福满公公适时凑近躬身。


    “去打听打听, 瑞王府里缺人使唤是事出有因还是平时被怠慢了?”鸿仁帝眯着眼睛说,神色有些琢磨。


    他不觉得还有人敢在他表露态度后顶风作案, 那瑞王缺的那个大宫女就要有个说法了。


    “是。”福满公公心里也清楚这回事, 垂头应下。


    再下来就没什么重要画面了, 齐承明放着监控继续在那里窸窸窣窣,人已经走到了堂下等着,有些心不在焉。


    刚才他是故意那么说的,留了一个引子。可惜鸿仁帝太过震惊他不受用宫女的事, 没反应过来。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等福满公公一打听,了解他心意的宋故自然知道该怎么说。


    齐承明缺的那个一等贴身宫女原本就是碧菽的缺,她被单独提出来当了女官, 自然只剩下甘棠领着正院大小宫女。


    等鸿仁帝弄明白事情了,齐承明就能借机试探他对碧菽封女官的态度了。


    一刻钟后,堂下文武百官都有些骚动,鸿仁帝来上朝了。


    这是大朝会,朝臣们呜呜泱泱的站得端正,不知道是不是齐承明的错觉,总觉得今天百官格外精神俊美,站得板正板正的。他不动声色往旁边一瞥。


    站得最近的是几位宗亲,宗人令叔公的脸上都看得出敷了粉!风流倜傥,尽显文雅,还悄悄递给他一个“含蓄点!”的矜持催促眼神。


    齐承明:“…………”


    真是好气又好笑。


    果然,这次大朝上也没说些什么有营养的话,鸡皮蒜毛象征性的扯了两件事后,礼部一个侍郎就出列禀告:“陛下,三位王室使者已经等候多时了,特地赶来为我定国贺!”


    “宣!”鸿仁帝腰板都坐直了不少,沉得住气的正经道。


    不多时,三位衣着华贵的使者走上了大殿。看他们的模样也没有毕恭毕敬,噤若寒蝉的,而是坦然自若,自有一番气度,在本国许是出名的人物。


    “见过定国国主。”三人道,行的礼仪各有各样,却没有一个跪拜的。


    鸿仁帝脸色微黑,那礼部两个官员齐齐瞪眼发怒道:“大胆!见了陛下还不跪拜?”


    最先开口的使者一脸糊涂:“我狄国是来贺定国节日的,定国国主怎么反要欺压我们呢?!”


    另一个使者生得一脸大胡子,愤愤着粗声道:“我们羌人也是带着善意来的,这么说话好没道理。”


    最后一个就是西国使者了,跟着附和应声。


    鸿仁帝脸色淡淡的不变,手心里却攥紧了,已经气狠了。


    前段时间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把他都哄迷糊了,真以为这几地被打顺服了!他们分明还是狼子野心,到了今天还在试探!


    不老实啊。


    但要说让他真同时对上三国,定国如今还没有这种国力,打胜仗的次数还不多,他心里怎么可能不虚?这三人也就是仗着他不好同时发作三人,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鸿仁帝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半点气弱,鄙夷的慢慢道:“蛮夷不通礼数,罢了!使者既是来为朕贺礼的,朕今天不与你们多计较。”


    齐承明在旁边看得直着急。


    这么一说,岂不是更坐实了心虚?


    谁料到下一秒,鸿仁帝毫无预兆的就翻了脸:“邢爱卿!听闻使团近日在京城里也肆意妄为,欺压我国百姓,是不是?”


    出来一个面色不善的御吏,气势汹汹的接上:“是!连我朝皇亲宗室都不敢白吃百姓的饭食,抢夺百姓的东西,此事骇人听闻,还望陛下惩处!”


    “温将军,都杀了。”鸿仁帝语气平淡的冷声说。


    “是!”有小将领命。


    齐承明精神一振,不着痕的悄悄打量着。黑了,粗糙了,脸上不苟言笑的,人也胖了,穿着一身武官将服,但怎么看都是他认识的那个温二。


    君臣这番奏对来回三两句快如闪电,没等人反应过来,温仲南已经领命下去了,让人挽回都来不及。


    那三个使者顿时急了,还是狄国使者先出言隐含威胁道:“定国国主这么做,破坏两国交好——不怕我们发兵吗?!”


    鸿仁帝没等剩下两个使者说话,身体往前一倾,阴沉的脸上杀机遍布,雷霆大怒道:“欺压我国百姓,便是你们的王来了,朕也要讨个公道!想打仗?打了便是!只是到时候……你们也走脱不掉。”


    他阴测测的瞥了一眼西国使者,西国使者被看得亡魂大冒,汗流浃背。腿一软,就不争气的跪下了。


    氛围一滞,狄国使者和羌国使者都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继续强撑着冷厉气愤的脸色,却再也没有刚才三国一起同气连枝的那种气势了。


    西国使者只是一味低着头,讪讪的却也不敢起来了:“……”


    他心里还在叫苦抱怨呢。


    其他两国强势,他们西国算什么?这段时间一直被那煞神压着打的哭爹喊娘,这次来贺定国的主意也是他们先出的!想着借此讨好一下,再拉上其他几个心思牛鬼蛇神的小国一起。好说歹说都能缓些日子讨饶。


    他们西国人哪敢在这里造次?全都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的。那出去买了东西不给钱,吃了东西抹嘴就走的保管是狄人或者羌人!


    事是人家犯的,气最后却是他们西国受的!


    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但打不过人家就只能受着……没见西国使者刚才气虚的附和,根本不敢出头?


    不多时,温仲南就回来了,身上裹挟着一股肃杀之气,轻松禀着:“陛下,犯事共计五人,有狄人三个,羌人两个,都已伏诛!”


    两个使者这才心头猛然一松,错愕的想问些什么又憋着说不出来,脸色十分诡异。


    不是说……都杀了吗?


    他们还以为百来人的使团都要交待了!原来是说犯事的几个首要的都杀了吗?


    早说啊!


    早说也不至于差点折腾得撕破了脸,那不就是小发雷霆的事吗?至于搞成这么大的阵仗吗?


    哪怕两个使者心里门清这是定国国主的诡计,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们也真的不觉得被杀了几个自己人是大冒犯了,反而下意识松了口气。


    鸿仁帝这才哈哈大笑着,心情舒畅道:“三位使者还不落座?除了那些祸害,咱们才好安心嘛。”


    两个使者僵着脸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也是讪讪的,气势半消了,这便半推半就的在赏位上坐下,也不提什么发不发兵,试探还是下马威之类的了,只是郁闷的拉着脸。


    卡顿的流程终于在礼部几位官员的一唱一和下顺利走了下去。


    齐承明经历了刚才完整的一出试探反试探,拉一波打一波,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恩威并济的场面,只觉得心潮澎湃,学到了许多。


    道理他这个现代人都懂,但他想做成鸿仁帝那么自然的模样,还缺了几分历练的火候。


    他往旁边一看,大皇子看得目不转睛,六皇子心生向往,两人都是目露异彩,没见过鸿仁帝这么霸气四溢的模样。


    按理说,走完了今天他国来贺的流程后,三国使者便可以下去了。


    鸿仁帝却不,他像是忘了三人在旁观自己国家处理朝政似的,装作不经意的想起来,指尖敲着龙椅:“朕倒是忘了……温爱卿,这几次的战功累累,还没有算清吧?”


    兵部官员马上出来走了一遍诚恐诚惶的流程请罪,鸿仁帝轻描淡写揭过,亲口御断:“就升成正四品的明威将军吧。”


    “臣领旨!”温仲南脸上露出大大的喜悦笑容。


    只是那笑容在西国使者眼里看起来,更像是恶鬼一般。


    其他两个使者冷眼看着这将军升职的一幕,还能绷得住。毕竟这小将不眼熟,打的都是西国人,和他们还没什么关系……


    但下一件事,就让使者们破防着急了。


    鸿仁帝一个眼神扔下去,兵部侍郎就带着一脸老实无辜的小模样出列,仿佛很正常的日常汇报起了大皇子督办的新武器监造进度。


    鸿仁帝又把自己的皇长子提溜出来问了半天。


    大皇子平日的心眼子是无可挑剔的,温文尔雅又言之有物,却又不真的说出些切实的内容给使者们听,任凭三个使者抓耳挠腮,伸长了脖子忧虑的想知道被藏着掖着的新武器是什么,也只听了个一鳞半爪的。


    他们平时多知道互相的脾性啊。


    要是大肆吹捧,那是充面子呢,还不知道具体威力。但要是像这样藏着掖着,说起话来很有底气,矜持的炫耀……那就得上心了!


    一场早朝下来。


    鸿仁帝听了满耳朵汇报过的事,却不像往常那样觉得枯燥乏味,而是兴致盎然,心情舒畅。三个使者听得心力交瘁,疲惫又焦灼,走的时候心事重重,各有打算。


    散了朝,鸿仁帝没让几个皇子离开,而是叫住留下。


    齐承明精神上也有些疲惫,却知道鸿仁帝的新一轮考验要来了,这是想考考他们呢。


    他打起精神,果然听到鸿仁帝问:“你们几个说说,今天朕折腾这一出,有什么优劣?”


    六皇子埋着头不吭声。


    他也沉思过了,却只能想出个震慑各国的意思,但和狄国的新梁子眼看着是结下了,原本西国也打不过他们,这莫名折腾一番真的有必要吗?


    齐承明最烦这种临场考试,他脑中急转思考,飞快打着腹稿,心里终于有了字句,眼神却看向了大皇子——示意兄弟长幼有序,长兄不开口,弟不敢先说。


    “罢了,有想法你就说。”鸿仁帝眼神多利,直接免了齐承明的意思,没好气的让他赶紧说。


    “儿臣以为……”


    第192章


    “儿臣认为, 最要紧的一件事是师出有名。”齐承明缓缓整理了腹稿,开口说。


    “哦?”鸿仁帝精神一振,却不置可否, 继续听着。


    “我朝承接前朝,是为正统,坐拥八方土地, 天下群州。只因多年战乱之苦, 为了百姓休养生息才勤恳至今罢了,实则上……岂能与寻常小国并称?”


    齐承明开口先定了个大基调, 又委婉的给定国军事虚弱找了个好说法。


    他这话说进了鸿仁帝心坎里, 老皇帝心要考验人,还是不自觉缓缓点起了头。就连大皇子和六皇子都情不自禁认同听着。


    他们一向也是这么觉得的。


    自己不过是暂时落魄弱势了的大国罢了,又是中原之主,哪能和那些蛮夷相较上下、和那些小国并到一起?今日三个使臣放肆,生气的可不止一个人。


    基调定好了, 后面的话就流畅了。


    齐承明垂着手踱了两步,在御前也自在不少:


    “小国放肆, 早已经忘了我朝辉煌, 所以儿臣以为, 今天延续各国朝贺的传统是必要之举,且十分重要。日后真打起仗来,这便是师出有名,坐实了我们是这片土地的正统继承人。那什么羌人狄国和西国的, 往上数几辈人,不少人可都是前朝时分裂过去的!”


    从古至今,打仗师出有名这一点都非常重要,齐承明是不会忘记的。


    鸿仁帝满意的点点头, 叫停了齐承明,视线转向了长子。


    ——再让他说下去,其他儿子就没得想了,没见皇六子肉眼可见的绞尽脑汁起来了。


    大皇子越听越觉得二弟说得有道理,这个思路切入的又高又大气,让他信服又挫败。但父皇都问到眼前了,大皇子也顾不上再想别的思路,只能先把自己刚才想到的说了出来:


    “儿臣认为二弟说的极对,再有就是……西国刚刚吃过一场败仗,咱们今非昔比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狠狠震慑一下不安分的狄人和其他小国!日后早晚要和他们打上一仗!”


    大皇子自有一番雄心壮志。


    这次来的小国使者就三个,其他小国更不成气候,散散碎碎的,不被他们看在眼里。要说震慑,今天就那个打头的狄人使者跳的最欢,大皇子看不惯他许久了。


    鸿仁帝又赞许的点点头,没说别的。他看向六皇子,这次却主动慈爱的问着:“咱们刚打了胜仗,就弄出这一场万国来贺的戏码,承晏,你是怎么想的?”


    六皇子心里开始犯嘀咕。


    “二兄之前说得很是,所以儿臣认为,这是趁早不趁晚的。”六皇子先附和了一句,然后就没下文了,绞尽脑汁的想着其他说辞。小小的少年肃然而立,咬着嘴唇沉默,急得不行。


    鸿仁帝耐心等了一会儿,心中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已经习惯了,仍然带着慈和口吻的说:


    “咱们有了三种神粮,还有新的弓弩,接连打了胜仗,正是该一反往常、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越是翻身,越该好好让他们看看!承晏,你说是不是?”


    他几乎是掰碎了揉开了在告诉六皇子了。


    六皇子惭然的垂头应是,脸有些微微涨红。


    齐承明就当自己聋了,悄悄移开眼神,去瞥大皇子的反应。


    大皇子看起来很习惯这样的场面,只是他垂在身侧半遮在身后的手指在不着痕的不停摩挲,挺不耐烦的。


    齐承明心里有底了。


    看来不管怎么说,鸿仁帝都对自己的嫡子寄予厚望的,到现在都没有彻底失望。大皇子这是忍耐多时了。


    鸿仁帝正教着儿子,福满公公突然过来了。


    大太监迈着从容不迫的小碎步,到鸿仁帝耳侧低声说了些什么。鸿仁帝一怔,往齐承明这边看过来:“承明,你想给自己的贴身宫女封官?”


    齐承明心中一沉,迎着两个兄弟意味不明的眼神,心里已经明白鸿仁帝的初步态度了。


    “父皇,她比儿臣的那些匠人都懂怎么做事,数次奇思妙想对儿臣有很大帮助,水泥,自行车,玻璃那几样都有她的手笔。”齐承明不死心,小心斟酌着回禀,


    “……只做儿臣的贴身宫女实在委屈她了。功劳不酬也不好,儿臣便想着……”


    鸿仁帝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来,又那样古怪的凝视起了自己这个儿子,径直打断了他:“你傻了?”


    齐承明一怔,抬起头。


    “这么能帮你的一个宫女,本身又是你贴身惯用的,收用了便是,你怎么糊涂了?连怎么给恩典都不懂了?”鸿仁帝轻描淡写的问着,这是掏心掏肺的真心话。


    大皇子和六皇子也在旁边满脸古怪,三人一道露出看异类或者傻瓜的不解神色。


    齐承明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似的噎住了:“…………”


    迎着这样的目光,他只觉得喉咙里滑下的是一块寒冰,冻得他几乎打了个寒颤。但齐承明还是镇定平缓的在微微笑着说:“不瞒父皇,儿臣这是打算千金买马骨呢!”


    “除了那个宫女,还有许多人其实很有想法,但他们从不敢说……除了厚赏,就是属官了。儿臣还盼着做出更多新东西呢。总不能来一个得力的女子,儿臣就收用了吧?那儿臣算什么了?”


    齐承明竭力用轻松自然的语气。


    鸿仁帝听了仍然不大赞同,虽然他承认那些捣鼓的新发明都很重要,但从旧观念,鸿仁帝仍然觉得读书做官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不过是一时得用的奇淫巧技罢了。


    这个儿子竟然为此昏了头,给这样的厚赏,连女子都想弄去当官了……真是胆大妄为。


    鸿仁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只警告似的说着:“你自己的属官,你自己封,只是瑞王府外不要让朕再听到风头了!”


    “……是。”齐承明深深拜下,竭力想掩饰住自己的沮丧。


    不过这不是完全的坏消息,至少鸿仁帝没有阻拦他在自己王府里折腾。碧菽的女官位置保住了。


    制度改革一向是最腥风血雨的事。这回还是初步的试探,哪有一步到位的?


    鸿仁帝看着二儿子那副不准备悔改的顽固面容就觉得糟心,手一摆开始赶人,也没心思教子了:“走吧走吧,一群讨债的!”


    齐承明扭头就走,十分安然,不像六皇子那样显得坐立不安。


    他的锐气被挫了,还是当着两个兄弟的面被挫的,这明显就是鸿仁帝打压手段,那他自然得显得吃瘪一段时间,老实回去窝着吧!


    真不容易啊,回京被忌惮大半天,可算被鸿仁帝抓住一个机会发作了。算是福祸相依的好事?


    齐承明苦中作乐的想着。


    “等等!”鸿仁帝又突然叫住他。


    齐承明一回头,看到皇帝满脸不耐烦的又交待,“你那属官赶紧报上来!今天教导你的老师们就要入府了,伴读也给你选齐了,整天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


    鸿仁帝糟心嫌弃着,又觉得心气顺了。


    这个儿子没有仔细教导过,全是野路子,对这方面全然不懂,可不就得他这个父皇上心?


    “老师?”齐承明愣了一下,问道。


    瑞王府的属官名单上没有这一条啊,他都是成年王爷了,都有实打实的差事了,怎么还给他指了老师?这还是个复数单位——老师们?


    难道要他继续在府里学习?


    “你小时候在上书房的成绩能看?你那时候认真听了?你多少基础的道理都短缺,现在露着大窟窿不打算补了?”鸿仁帝甩来死亡三连问。


    他早在重视上这个儿子的时候就连夜叫来了给皇子们上课的大儒,问清楚翻看二皇子的以往课业以后,简直没眼看。说是藏拙他都怀疑得很。


    再细细一问,那时候三皇子的确欺负他欺负得厉害,后面二子总是抱病找借口不去上书房,也就断断续续的不去了。这能学进去道理就有鬼了!


    现在鸿仁帝既然打算要好好修修二子这棵良苗的树枝,着重了栽培……当然得一口气把所有延误了的教育补上!


    有差事了又怎么样?真以为过去大半个月的清闲是常态了?那是留给刚回京的二子去理好王府、去顺清差事的适应时间!从今往后,埋头学吧。


    学不出来,可没到火候被他亲手教。


    鸿仁帝面无表情的挥退了好大儿。


    齐承明懵懵的回了府,刚到门口远远地就看到几辆车架正在府内走着。他跳下马车,问门房的人:“怎么这么热闹?”


    “有几位老大人一下朝就来拜访了!还有几家官员的子弟,王爷的表弟也来了。”门房的太监缩着脖子,“说是皇上指给王爷的新老师和伴读……都在前院等着,总管大人正陪着呢。”


    齐承明头皮一麻:“……”


    来的这么快吗?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他留啊!


    而且他敢肯定……王朔表弟应该更想去军中发展,人家都打算袭爵当家、建功立业了,现在被鸿仁帝派来当他的伴读……这合适吗?老登是不是疑心病又犯了?


    齐承明合理怀疑着。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快步往里走,没有让老师等学生的说法……


    前院里影影绰绰坐了一些人,氛围还挺热闹。齐承明迈过门槛的时候,年轻的几个小子和官员们站起来,一同对齐承明行礼:“见过王爷。”


    “免礼。”


    齐承明看到堂上站着三位四五十岁的老臣,都有些面生,各自介绍道:“王爷,下官们负责的是王爷的课业,往后得罪了。”


    事到如今,齐承明已经很擅长运用系统的人才名单了。


    他打开一看。


    左右两位易大人薛大人是效忠于他的,中间那位毛大人是不知情的。


    齐承明又见过他的四位伴读,全在人才名单上。


    表弟王朔就不说了,自一见面就笑嘻嘻的,满脸跃跃欲试‘我有话说’的模样,完全没有被指过来不得建功立业的心理负担。


    余下三位中,一个少年长得高高壮壮,看起来不善言辞,一开口却上来紧张的背了一段自报家门:“我叫齐继耘,大爷说要好好跟着王爷,将来也能去报效家国,建功立业。”


    “你姓齐?你大爷是……”齐承明敏锐的听到了这个姓氏加排辈,这该是远支皇亲子弟。


    “我爷、我祖父的兄长就是我大爷,我祖父早逝,父亲是从大爷家过继来的,现在大爷在宗人府当宗人令。我在大营里打熬身体,当低等侍卫了几年,我喜欢习武。”


    小少年爆出一段很绕的话,把自己的家底全交待了。


    但他看起来很不习惯一些更书面的称呼,时不时从“祖父,父亲,大祖父”一类的词下意识变回“爷,大爷”。


    齐承明努力捋了捋。


    也就是说,自己那位宗人令叔公当年有个弟弟过世了,为了承继香火,名义上过继了一个儿子给亲弟弟那一支,现在那个儿子生的孩子就是齐继耘,喜欢习武,或许武艺还不行,倒有一腔忠心值得看重,就被叔公一杆子支到他的王府里当伴读了。


    也说不定是叔公为自己的亲孙子找个差事呢?


    齐承明的视线从王朔和齐继耘身上扫过,两个武官有了。他再看向剩下两个人,一个是青年一个是少年。他们无疑一定是文官之子了?


    两人很识趣的报上名字:“在下秦重治,家父是国子监博士。”“草民褚宏,礼部尚书之子……”


    齐承明听到最后,眸光不动声色亮了。


    这又是一个熟悉名字。


    现任礼部尚书……!那不就是原长安府尹?张太监还在他的府上当大厨。借着张太监的猫腻,那位大人和齐承明早就隔空有着不少默契。


    虽说没有明着表过态投靠,书信往来也非常不频繁,但对方迟迟没有赶走张太监,就证明了他到底有多贪爱一口吃的,这几年等于只是沉默着倾向齐承明这边,并不敢在明面上做些什么。


    齐承明还在努力挥舞着锄头拉拢中。在他的计划里,这位手段不错的礼部尚书迟早要放弃挣扎落进碗里。


    但现在……


    他的儿子都被皇帝指过来当伴读了,这是天然联系。礼部尚书也该半推半就的彻底认命了。


    “殿下今日不急着就学。”三位大儒互相讨论了一下,名字在人才名单上的那位薛大人先开口,“听闻殿下手中还有差事,我等来的匆忙,先匀殿下一天时间处理杂务,也与伴读相识一二。”


    “明日咱们再开始进学,往后每天只读上半日,我们三人轮流教导。王爷看如何?”


    “不错,那就有劳各位老师了。”齐承明自无不满,认真起身行礼。留了半天下午是给他忙碌日后的差事用的,老师们的安排目前听起来很合理,没有那种动歪念头的,明天读书时再看看。


    三位大儒不敢怠慢,同样回礼后适时告退了。


    前院里只留下了齐承明和四位伴读的时候,氛围就一下子放松多了。


    王朔憋了半天了,嗷的一声扑上去兴奋着:“表兄!!我是你的伴读了!”


    这一世发展大不一样了!他居然小小年纪就要袭爵了。


    但接下来的路子该怎么走?他如果按照自己的理想和原计划,那就是按照上一世流程发展着:先往军中门路铺展,再沿着老威勇伯的步伐一点点往上爬,最后年纪轻轻就成为新将军……


    但是,然后呢?


    眼睁睁看着表兄在某一天突然又驾崩?


    没了表兄来压制这个偌大的国家,就算王朔再会打仗又有什么用?他不擅长应对那些阴谋诡计,被卷进风雨里面,再拼尽全力也护不住将来分崩离析的定国。


    所以这一次王朔说服了祖父,没有急着往军中继承旧泽,而是把自己的名字递进了宗人府……


    第193章


    王朔很踌躇满志, 他全都计划好了。


    这一世有兄长还活着,化名杨守在军中隐姓埋名的收拢旧部发展着呢,其实已经不需要王朔走同样的道路拼命了。老威勇伯只是诧异小孙子从小嚷嚷着要建功立业, 现在甘心放弃大好时机,跑去当个伴读?


    王朔那天沉默了一会儿,和祖父秘密的谈了一场话。


    他说:“母亲被赐了诰命还是一直待在赡养老兵的屯田地不回来, 她是怎么想的, 祖母又是怎么想的,孙儿心里都明白。孙儿过去想的不成熟……所以再缓几年吧, 待我也留了后, 就随兄长去阵上杀敌!”


    “且这几年表兄也需要我。”王朔话音一转,幽幽的望向了祖父,“皇宫里是吃人的,它已经吃掉了姑姑,表兄不能再有事了!孙儿正好趁这几年先给他做个臂膀, 过些年出去也就顺理成章了。”


    老威勇伯从没听过孙儿这般成熟的想过事情,大为震惊, 也是沉默良久, 欣慰的应了:“你一向与你表兄玩得好, 朔儿,你如今也大了,按你想的去做吧。”


    从此,老威勇伯再见孙儿, 就改了以往对待小儿的态度了。


    又有宗人令叔公在里面有交情,想交上伴读名单是很方便的事,唯一的问题在于陛下会不会打回来这份奏折。王朔在家里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最后等来了一个御前太监, 奉旨问他,这是打算承爵后不愿去报效家国了吗?


    太监很好复述出了鸿仁帝那种有点责怪的语气。


    王朔胆大心细,上辈子也对这位陛下有过足够的了解,所以立刻跪下请罪,说的心酸:“小民自然急着早早为陛下分忧。但年小力微,就算祖父拖着病躯为我日日奔波……又哪有什么军中的好去处呢?只求为瑞王殿下办几年差,跟着名师大儒再学上几年,历练出来也就有个出处了。”


    鸿仁帝听了自是不满意,琢磨片刻又气顺了。


    他既盼着王家子弟重铸当年威勇军的辉煌抵御外敌,又不愿王朔去了军中真的能一呼百应,收拢旧部,重续情分。


    彼时当年他还年轻,驾驭得了威勇军这把好刀。但现在他年老,膝下皇子们都大了,局势复杂,他便不愿威勇军重出江湖后……成了他儿子的刀。


    现在一听,当年他的分化计策起了作用,王家子弟在军中已经人走茶凉,不剩几分旧情面了。王朔想要进一步发展,还得靠他表兄的伴读身份来亲近,这怕不是老威勇伯病病歪歪的教不了孙子,指望着看在瑞王的份上,将来能被荐去建功立业呢。


    鸿仁帝权衡利弊以后就在惋惜中释然了。


    表兄表弟的外戚母族身份是撕扯不开的,既然威勇军不再成气候了——不管是真不成还是假不成,再拖几年还没王家子弟去军中收拢,就更真了,那可是小二十年下来。


    这也就缓解了鸿仁帝一块心病。


    让王朔这个独苗再学个几年,送去军中试试,他若能从头打拼出成绩来,鸿仁帝也会不吝于赏他。但要是一蹶不振了,也只能叹一声时运不济了!


    这么一想,鸿仁帝浑身轻松,大手一挥批了同意王朔去当伴读的奏折……


    这才有了下文。


    ……


    王朔在前院里抱着表兄的肩膀不撒手,热泪盈眶的,一句“陛下疑心病往后只会越发重了啊!”含在舌根下,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上辈子功绩越大,表兄在京里日子越不好过。谁知道表兄最后郁郁离世有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倒不如像这辈子似的,兄长在军中由明转暗的发展,他陪在表兄身边在明面上装傻充愣。


    军权和臂膀都有了!


    “好了好了,都要袭爵了,还是这么活泼气。”齐承明被歪缠得无奈,心里也是欢喜。


    小表弟从一开始就特别喜欢他,让他十分安心。


    表兄弟两人说话的时候,其他三个伴读就在旁边识趣又羡慕的看着,他们没有人家王朔的气运与情分,三人之间就仿佛亲近了不少似的,互相介绍叙话起来。


    结果这一叙一个不吱声。


    齐继耘是个闷头葫芦,平时除了基本的识字,别的课业完全没学过,只对打熬身体感兴趣,和他们聊不上几句就尴尬冷场了。


    国子监博士之子秦重治是五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论官职论家世却是最低微的一个,他不擅长逢迎,全程干脆谨小慎微,其他人不开口他就一个字不跟着提,主打一个木讷守成,垂着眼帘不动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来气。


    只剩下礼部尚书之子褚宏夹在其中,成绩显得不好不坏,年龄是不上不下,家世又不高不低,简直郁闷坏了,只顾着在心里哀号:


    ……这都是什么人啊,一个说得上话的都没有!往后日子要难过了!


    齐承明和表弟说话的时候注意力也没有从其他伴读身上离开,看得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别说伴读们成分复杂,互相之间要适应很久了。他想要管好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少年们,别整日闹得乌烟瘴气的……都得考验他的管人能力呢!


    齐承明想到就有些心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简单和每个人都亲切的说了些话,就先打发他们散了,明天上课再来,他会把前院靠近一个小花园的院子收拾出来,当做授书之所。那里风景不错,采光也好,左右偏房可以用来当做老师和伴读们歇脚休憩的地方。


    王朔还是眼巴巴的,却没有再歪缠,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匆匆赶来的华管家恭敬应声着:“王爷,可要给院子取个名字?”


    新的王府太大了,不止王爷自己不适应,其他下人也适应不了。正院可以喊正院,厨房喊厨房,但像这种原本空闲的院子就不好统一记了。


    齐承明一听来了劲。


    他就喜欢折腾自己的地盘,这个小院可以叫做……


    华管事耐心等了半天,悄悄抬眼看了一下。少年人望着窗外怔怔出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突然扬起笑了一下,那笑容有点古怪揶揄,又有点陷入了回忆似的,很有一种矛盾感。少年人最后自嘲的笑着说:“叫饮冰院吧。”


    在穿越前,“饮冰”这个好名字来自于梁启超的书房。


    齐承明觉得他面临着国家内忧外患,心中日夜焦灼担忧的境地与自己未来面对的多有相似,用在这里好听又合时宜。梁启超的一本著作也是在这间书房里写成,冠以了饮冰的名字。


    说起取名,引经据典齐承明不会多少,但他第一个想起的便先是这个。


    华管事:“?”


    齐承明摇摇头,可惜了这个好名字:“算了,我记得那个小花园里有一汪活水的泉眼,还是改名叫饮泉院吧。”


    “是。”华管事心中不解,也不理解王爷只是起个名字而已,小小少年脸上为什么那么矛盾反复,一脸的惆怅。


    他不解的退下了,去找人造匾,中途碰上了宋总管,华管事解释了一句后犹豫半晌,挥散别人,凑到宋总管跟前悄声问:“宋大人,你是读过书的文化人,你知道‘饮冰’是什么意思吗?”


    宋故不问他的前因,略一思索站在廊下眺望着远处的高墙,眉头缓缓锁起:“你说的难道是出自‘庄子’里的那句‘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


    要不是造化弄人,成了太监,宋故以他精读群书的状态,保不准也能去考个进士。


    华管事脸上笑容讪讪,尴尬着:“宋大人说的这些我听不懂,许是这个吧……这是个、是个什么意思?”


    宋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他两眼,结合刚才说造匾的事,心中已经了然了:“这是殿下说的吗?”


    华管事沉默不语。


    意思是这个意思,他暗自揣测主子的心意可以,但这话不能从他嘴里承认了。要不是宋总管是他们王爷最信任的心腹,也是和他走得近的,华管事都不可能问出这句话。


    宋故的笑容收敛起来,中规中矩的解释着:“这句话的意思是,早上接受了国君的诏命,而到晚上就要饮用冰水,全因内心焦躁不安吧。”


    一国之君的任命之后,此人在为国家和未来的使命深压肩上而口干舌燥着,那么这种焦灼忧虑引起的燥热由什么可解呢?


    唯有饮冰来压制了。


    这是一种表明志向的起名,是忧国忧民的意思。若是新君原本打算用这个名字……


    那宋故就知道,为什么最终定下来的名字是“饮泉院”了。


    华管事看到宋总管脸上浮现出了和王爷如出一辙的唏嘘和沉重之色,就像瞬间明白了什么事情似的,他越发郁闷了,压低嗓音虚心求解着:


    “敢问大人,这名字起的这么好,是哪里不妥当了吗?”


    你们读书人到底明白什么了啊?


    宋故隐晦的点他:“你自己读一读,受了君王的托付才如此忧国忧民,叫‘饮冰’才算好呢。”


    这句话单纯来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抒发志向,担忧百姓,想要肩扛责任罢了。但皇家最缺的就是单纯,多的是有心人。这句子的问题就大了:


    ——他们王爷还不是太子,也没有登基呢,没有被陛下选定就敢这么大喇喇的说受了托付日夜忧虑,能行吗?就算是想忧国忧民,也得换一句词,不能用这样一句。


    新君想必是出自这样的顾虑改了名。


    宋故想到这里心里沉甸甸的,半是感动半是心疼的又喟叹了一声。


    一直以来新君做事不就是这样吗?虽然真心为民,但世人——尤其是皇帝多疑心,总以为世上无这般大公无私的圣人,便是心中高尚,也得殚精竭虑披一个借口的皮来掩饰行为。


    这样的词,就算新君再喜欢,也是不敢用的。


    宋故想到这里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别了管事,自己匆匆去正院寻王爷,担忧他心情不好。


    齐承明也在思忖一件要事,挥退了旁人——包括小德子小成子,自己在府里前后转悠半天了,见到宋故来刚好眼前一亮:“你来的正好!有件事要交给你独自去做,谁都不许知道,除你我之外,也不许人再靠近这里一步。”


    他领着宋故就去了正院里的一个梢间。


    这里原本是放杂物用的,现在堆着些柴火稻草,另有防火用的水缸等物。齐承明招呼宋故,两人亲力亲为的开始搬走东西。


    “殿下放着!让奴婢来就好!”宋故大惊,一见正院里被清空了人就知道这事机密,但他还是拦下新君,自己一个人忙活。


    好不容易把东西腾空了,齐承明眼皮不眨一下,一套巨大的怪模怪样的、非金非木材质的锅状物就出现在梢间里,塞的满满当当,还有个立起来的扁平板子,整件加起来都比人高了。


    凭空出现这么大个东西在眼前,又没一点预兆。宋故吃了一大惊,面色却不改,只镇定的捏着拳头问:“……殿下想让奴婢做什么?”


    “这东西叫雷达……其实是一整套相关系统,为了方便你就这么喊吧。”齐承明郑重交代着,“我稍后会教你怎么用,看这个板子,如果不出意外,它的扫描范围很远,大概能从我们府一直关注到皇宫门口的距离……”


    也就是说,只要宋故学会了用雷达,不管他是自己天天盯着,还是找可靠的心腹盯着,以后都能结合红外线探测装置,看清楚去上朝的官员们的——人数。


    这在平时完全没用,但齐承明主要惦记着的是,原书剧情中后期发生的叛乱和闯宫。


    只要有大批人反常的接近皇宫,或者正常的禁卫军调动,这些都会暴露在齐承明的眼皮子底下……再也没有隐藏了,有助于帮助他抓住时机。


    齐承明呼了口气。


    他都穿越过来了,谁能保证剧情照常发生,或者一点不变。万一这一次守宫门的人里没有何大家出现,导致发生了变故……


    他不得哭死?


    第194章


    宋故听完了交待以后, 脸色当即一变,很是知道轻重。


    “殿下放心,奴婢会照看好它的。”宋故郑重应下, 心中全是兴奋,甚至兴奋到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止都止不住。


    想他上辈子哪见过这么斗志勃发的新君?!


    监看皇宫每日成员进出……这话一出还有什么旁的意思。殿下他啊, 这是想争皇位了!!


    上一世那些因为新君恹恹而没有出现过的神物, 这一世就来了!


    宋故心潮澎湃的暗暗发着誓,他就算豁出去这条命, 也会好好保住新君的这份状态。只盼君好好的, 平稳的被众人托举起来,这一世他们君臣得益……一定可以更好的走下去!


    宋故身为王爷大总管,没办法天天把自己耗在雷达前,但是托付给别人又不放心。


    他在脑子里把自己身下的几个小太监过了几圈,挑选了上辈子登基后仍然忠心耿耿, 心性更淳厚的赵裹芳——现在还叫小芳子的小太监,拿到新君面前过了明路。


    齐承明细细看了一会儿宋故, 又凝视着人才名单里小芳子的名字, 咬牙答应了。


    他有着普通人的各种忧虑, 但他也在逼着自己履行一些为君王的道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是很相信宋故的,在这种时候就不妨信了宋故举荐的心腹。若是出事,他会立刻把雷达全数收回系统空间, 事情不会毫无转圜之地。


    “正好,先别急着走,这份名单你先誊写一份送到宗人府,拿去府里宣读吧。”齐承明带着宋故进了书房, 从桌上拿起一份名单。宋故很有眼色的过来研墨递笔,待少年皇子在那张纸上的几处空白地又添添改改了几笔后,才接过去细读。


    那是迟迟没有定下来的王府各职位。


    府里早先就因为这条传言闹得沸沸扬扬,人心骚动,现在终于落定了。


    文官这边,正五品的左长史是宋故,他仍然揽着统领全府的职责,是当之无愧的大总管。右长史暂缺,得看秦留颂那边的考学情况。


    何三帖担任了正九品的典簿,别看官小,他总算能发挥出一二本领,而不是当个书画双绝的闲官清客了。


    武官那边,毛大统领当仁不让是正五品的参军,手下两个录事给了游子和赵鹅毛。


    毛大统领手下那个擅长查案的老禁卫军调去了王府的审案所当了副史,有了从九品的分例。华刘二位管事分别负责督规和医药,各当一位正史——是的,他们都跟来了京城,两家皆大欢喜。只有一些太监和原本的下人留守在柳州。


    小德子管了库房,小成子管了饮食。他们现在当了官也该恢复本姓起个正式名了,齐承明特地叮嘱了一句,宋故等会还得往他们那边跑一趟记录在册。


    然后就是碧菽管了工匠所……


    其余几个位置大大小小的填写了一些熟悉名字后,余下多有鸿仁帝指派来的好手,把这份王府大小框架彻底填满了。


    “别的不提,碧菽那边做了官,你也去问清楚她的本名。还有府里府外我不想听到什么流言。”齐承明特地叮嘱一句。


    宋故心中明白新君的看重,轻车熟路的点头:“明白。”


    除了王府的文武官外,总共有八所细细划分了以往全由三位管事揽着的总职,条条下放,细分到了个人,有头有脸的人现在都得了个官职,大家一起美滋滋,这是件喜事。


    但唯有碧菽的事可能会闹一场风波——必须得上心一番。


    八所的情况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大多是官员与太监宫女共同管理,例如甘棠这位贴身大宫女,就是帮衬着小德子管库房的副史女官,也是从九品官职,有俸禄的。


    那她和碧菽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管皇宫还是王府,其实都有着前后宫/院的区分。王府里的八大所涵盖了前后院共同运行的职责,如同简略版的皇宫内务所加上朝堂架子,加上大理寺等的集合。


    就像一个运转着的完整小朝廷一样。


    在宫里,女官们只能负责后宫或内务之事。她们有的能成为娘娘们的得力属下,是有头有脸的姑姑。有的在内务所做事,威风八面,管着膳食,布料,库房一类的要职。但后宫以外之事,就要靠正经官员了。


    瑞王府里的八所也该有着这样严格的规定,现分成内外两套体系才行。碧菽甘棠等宫女再想晋升,也只能走女官的流程,这是她们专属的晋升体系。甘棠就还属于是负责王府内务的一名女官。


    但瑞王府因为没有女主人,前后院一向管的一视同仁,毫不分明。所有职责的内外界限之分就很薄弱了。碧菽在这种时候越过界限被任命成了工匠所的正史,是前所未闻的——这是一个正统官位,就等于工部的在册官员。


    严格论起来,她的新身份甚至是可以出宫上朝的,可以堂堂正正称上一句是鸿仁帝的臣子。


    ——一个宫女怎么能不在王府体系里升职,反而和他们这些太监、官员们到外面抢功呢?


    齐承明在皇帝面前把人过了明路,对外不会让碧菽出去招人眼,只当是低调的管着工匠罢了。宋故却要维持一下府里的风声的。


    因为重生过一次的他心里知道,新君是实打实要把碧菽当官用的——这个原本朴实的小宫女有这样的才华和能力。


    名单就这么报上去了,新的官员们也陆续入府,一切井然有序,逐渐走上正轨。


    ……


    万国来贺之后,鸿胪寺的官员作陪,领着老实下来的使者团开宴狂欢三天,又领着人四处展现如今京城中的强大之处,才把他们送走。


    齐承明一心扑到了蜂窝煤厂的事上,急着趁天气越发寒冷前把煤的配方合出来,那本厚厚的《军地两用人才之友》上下册都快被他翻烂了,天天拉着碧菽,赵匠户和工部几位侍郎官员热火朝天的讨论。


    他还没个消停,又是复刻水泥厂,玻璃厂,高炉炼钢厂,又是什么副食肉铺,糖和点心铺子百花齐放。


    这些缺了人手都不好扶持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建起来的,齐承明干脆只是先申请了地皮,准备让工部和户部的官员都来盯着,自己的人手把手教他们一段时间再说。


    好在有吴太师与沐大学士他们送来的投靠名单,那些在列的名字都是可靠的能用官员,至少安安分分不会趁热眼红的,也少了几分乌烟瘴气,让齐承明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不至于再因此多烦几次心。


    又因着分身乏术,齐承明连原贤妃娘家——投靠过来的薛家人都抓壮丁塞过去帮忙了,好歹他们也是能说会写的小官不是?打死薛家人都没想到,他们竟然因为这个又隐隐像是能翻了身。


    京郊因此几乎一天一个变化,六皇子完全没有卡人的心思,不管二兄去要什么地段什么山,他都痛快批过,小心翼翼的当着差。有一次,六皇子实在眼热,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伴读之兄塞了过去,试探口风。居然也被应了!


    他的二兄很大方的直接去了御前,把玻璃厂的差事整个打包塞给了他,但丑话说在了前头:“六弟,这不是在为我办事,而是父皇期许着的。父皇最恨的就是中饱私囊的那等蛀虫……”


    六皇子还收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中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险恶。


    他一个激灵,很好的领悟到了意图。


    他们父皇到底容不容得下贪腐的人,他还不清楚吗?分明是二兄容不下!要是敢犯了……只怕就不是有没有差事的问题,而是在父皇面前会不会被他告上一状的事了。


    六皇子现在撤了争抢的心,倒是对父皇的宠爱看得没那么重,但他怕二兄对他的印象降低啊!


    六皇子就拍着胸脯诚挚保证了一遍,又要请二兄去吃饭:“我设宴,咱们就去春芽阁用一回午膳!听说那里有许多江南传来的新鲜吃食,比宫里的御厨做的都香呢。”


    上月他就说了要请,现在总算是抓到机会了。


    为了保证不得罪每个皇兄,六皇子还打算去请上最近在兵部混的如鱼得水的大皇子,两人一起去“谢”二兄。


    齐承明一想到自己府里流传出去的各种食方,想到了江南的新鲜吃食,就开始笑而不语。但他也抱有了期待——


    古人其实是很懂创新的。自从芝麻油和猪肉普及开来,各类炒菜就翻着花样在增多。说不定是江南那边又有了什么新炒菜。


    兄弟三个兄友弟恭,氛围很好的一路准备往外走时,远远地就看到一道瘦弱的小身影落寞的站在皇子所外面发呆。天寒地冻的,他穿的却不大合身,衣料看着也过水多次,陈旧不堪的,没多少皮毛。


    “七弟?”大皇子诧异了一瞬,唇边的笑容就似笑非笑起来,他瞥着二弟的反应不吭声了。


    “七弟怎么在这里?”齐承明也顿了一下,平淡的问。


    看宫斗剧的记忆复苏,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警报神经,根本不敢小看剧情里的这位原男主。这是在故意表演落魄和被下人苛待吗?或者说,在把他自己受了惩罚后的样子给人看……


    但为什么给他们三个看?要展示也该舞到鸿仁帝面前啊。以齐承明这段时间对老登的了解,说不定鸿仁帝还会心软一丝,小发雷霆呢。他是自己再不喜欢,也不容别人欺侮他儿子的。


    齐承明还在眼底审视。


    小少年就转过头来,局促的活像是六皇子二号,没多少底气的见过三位兄长:“大兄,二兄,六兄……你们是要出宫吗?”


    他眼巴巴的问,一副羡慕坏了的样子。


    宫里如今也只有年纪最小的七皇子没有上朝议政,没有正经差事了。他的年岁差不了多少,往常以鸿仁帝的宠爱,保不准破例提前做这个做那个的。但现在鸿仁帝因为齐承明遇刺一事冷了他去,他也就只能羡慕看着了。


    大皇子和六皇子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不带七皇子、不接这句下茬的话来:“……”


    要是放到父皇面前,会说他们不够兄友弟恭的。


    齐承明心思一动,也有心探一探原男主的路数,就没了那份抗拒,主动邀请着:“我们正打算去食楼用膳,七弟和我们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回老家休养,才震惊的发现我可能不是体弱多病,抵抗力没恢复过来……而是我搬家到了新城市后水土不服啊!!回家后就好受多了,路上折腾也没再生病……


    第195章


    “多谢二兄!”七皇子高高兴兴应了, 小尾巴一样跟在他们身后,知情识趣的也不再吭声。


    大皇子自诩好长兄,却不能不多问, 他堆起微笑问:“七弟,跟在你身旁的小太监呢?这么不中用!合该好好惩治一番!”


    “大兄别怪罪他们,是我有些燥热, 站在风口上想醒醒神, 才没叫他们跟来。”七皇子连忙求情,扭头朝远处喊了两声。


    两个小太监拔腿狂奔, 气喘吁吁的过来了, 鹌鹑一样跟着见礼,压根不见原剧情后期的风光威武。


    齐承明冷眼看着,还在揣摩七皇子这一套矫揉造作是为了什么。六皇子忍了半天不满,吃了火//药似的呛声开腔了:“七弟若是生病了,就叫个太医好好去瞧瞧?没白让人觉得是分例上苛待了你!”


    往常可是他的母后掌管中宫之权的!上次二兄的事牵连了后宫一大群妃嫔的人受罚, 他母后也因为失职被夺了权后……这后宫的职责就移交给了太后娘娘。


    六皇子哪里忍得了疼爱他的皇祖母被这么暗指失责?


    七皇子的小脸上都是焦急,连连摆手真挚的否认:“不不, 分例都是足额的, 是弟不爱那些样式, 偏爱了几分这些旧衣,皇兄们千万不要误会。”


    六皇子哼了一声,不想再看笨嘴笨舌的老七了。晾他一个宫女生的皇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指责皇祖母!


    一行皇子走远, 还没他们出了外宫门,齐承明就心中一动,悄无声息点开了系统页面的监控。


    皇帝办公的侧殿里,皇子所掌事太监吴青稻跪在地上, 老老实实把这一场对话说了个遍。


    鸿仁帝正在批奏折,听完笔停了一会儿,沉默后喜怒不辨的叹息:“他这是在提醒朕啊。”


    吴青稻一声不吭的垂着脑袋等待着。


    “……皇子还是得找个养母妥帖。”鸿仁帝撂下笔左思右想,终究有些心软。


    齐承明在这边看得心中一紧,飞快过了一遍现在后宫的格局。


    鸿仁帝难道打算再给七皇子找个养母?或者说把他还给柳妃(原顺妃)?


    皇后被夺了中宫之权时,三位高位妃嫔被撤去两个的体面,余下那个还是皇子之母。如果不是还给柳妃,那就只剩薛妃了,嫔位上大猫小猫三两只,齐承明想了半天只有浅薄的印象,估计没法从嫔位上选。


    齐承明暗觉不妙。


    如果鸿仁帝把七皇子还给柳妃抚养还好,如果鸿仁帝不讲道理嫌弃先前的事情是柳妃教坏了孩子,把七皇子给薛妃——他这头还能不能全心全意的用薛氏全族,就得去斟酌过问一番了。


    齐承明紧盯着这一头,好在鸿仁帝还有理智,知道七皇子当初害苦了薛柳两家,再让她们养,那不是养孩子而是害孩子。最后他提拔起了一个嫔位,赐号“珍”,封妃奉命教养七皇子。


    这便是珍妃了。


    “二弟,春芽阁到了。”大皇子见齐承明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心下了然,他特地往七皇子那边瞥了一眼。


    齐承明收回眼神,恢复了平静,没去和大皇子对眉眼官司。


    原男主有了新的母妃又怎么样?他虽然明面上在后宫没有母妃教养,但薛妃全族暗中投靠了他,有什么事,薛妃也不会真放着不管。


    六皇子进门先吆喝着,做足了请客的架势:“来两个僻静的包厢,捡最时兴的新菜好菜快快的上了!酒也烫上一壶。”


    “唉!”伙计一看进门的几位贵客衣着奢贵,身后跟的下人面白无须,马上弯下腰,打起一百倍的精神伺候着。连大堂里的食客也都低下了声,不敢冒犯。


    “下午还有差事,我就不喝了。”齐承明出声拒绝。


    这是借口。


    蜂窝煤厂的配方配出来以后,本来就不需要他再操心,走上了正途。他只是不想在这几个人心隔肚皮的皇子面前喝醉,也不喜欢喝烫热的酒罢了。


    总感觉那味道怪怪的。


    “那给二兄上道茶,再给——七弟来碗牛奶,这奶也是稀罕物。”六皇子端着架势流畅的改口,面面俱到,他想贴心的时候也很能体贴人。


    七皇子有心想说自己年岁大了,也能喝酒。但奶在宫里不多见,以柳妃的身家分例,他以前也没有喝过几次。七皇子想了想就受了好意,没再开口。


    伙计引着他们去了二楼靠窗的包间,才坐下不多时,菜就流水似的上来了。


    齐承明一看。


    红烧肉,糖醋排骨,桂花蜜藕,麻辣茭白,马蹄酿肉。


    五道菜里,除了两道创新,其他都是从他那里流传出去的菜方子。齐承明也沉得住气,六皇子招呼他们尝新菜的时候,他也好奇的去夹了麻辣茭白,一尝——熟悉的麻椒与花椒辣椒混合配出的味道。


    比起现代的火锅调料味道减缺了好多,但就现有配料而言,也算是简陋版火锅底料了。


    齐承明想到上次商队来信。


    柳州如今把产出的花椒和辣椒配好了整料拿去卖,结果在江南一带遭了冷,只有往常稳定进货的大酒楼进了一些。反而是卖去腹地一带的巴蜀那边卖的很好,得了大头。


    齐承明就忍不住写信让商队的大头兵们好好动动脑子,再招些机灵的伙计帮忙吧。


    江南嗜甜啊!广西一带也是吃本味鲜味的,想也知道火不起来,这种麻辣香辣的口味,就该卖去四川重庆。


    “给我也上一碗奶。”齐承明忍不住说。


    太久没吃鲜辣,这具古代身体不如现代的耐造了,辣的他有些喘气。牛奶能解辣,这种时候就不用强撑着面子了。


    “咔嚓!”


    七皇子突然呕吐了一声,面前的那碗奶被随手带落摔了个粉碎,乳白色的液体浸透了地上的地毯。六皇子心疼的看着,抽了口气:“……造孽啊。”


    他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喂!老七,你什么意思?二兄刚说了想喝牛奶,你就——”


    六皇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承明眼疾手快的扯了一把:“等等,你看。”


    七皇子干呕了一声,知道自己闯了祸。他难受的皱着眉头,抬头还想解释两句,就看到其他皇子们都神色不同寻常。齐承明面色凝重的问:“七弟,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


    七皇子嫩白的脸上,这会儿已经浮现出了淡淡的几个红疹子。


    别人可能以为他是吃了什么食物冲撞了难受,齐承明却想到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原男主七皇子,在剧情中有一回是得过天花的!


    就是那一次他结识了温仲南。


    七皇子还想强撑,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解释:“这两日弟是有些不舒坦,许是受了冻。刚才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失态了。”


    齐承明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喝止门外听见动静想进来查看的小太监:“让伙计去宫里说一声!叫个御医过来,就说……七皇子有可能得了天花!你们一个都不准离开,也别接触人。”


    七皇子之前的言行举止全在他脑中过了个遍:


    站在风口上想吹冷风……心中燥热……自己要求穿的单薄,还有……牛奶会对疹子类的病更容易起反应!


    虽然齐承明不知道天花算不算在内,但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他们可是一行人到了闹市酒楼里吃饭了啊。


    六皇子脸色也惨白了。


    原本他还以为老七是在故意装可怜,现在一听……还不如故意装可怜卖惨呢!要是天花是真的,他们一窝皇子这下全被打了个干净了!


    大皇子脸色也难看极了,训斥起了呆愣在门口、如遭雷劈的伙计:“笨死的畜生,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那伙计脸上表情比哭都难看,应了一声,连滚带爬走了。


    这已经不是他们酒楼晦气,以后还能不能开下去的问题了,要是金贵的皇子们都在他们这里出事,他们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七弟,你快想想,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或者你都接触过什么人?有什么异常的事?”齐承明强装镇定的问。


    他有系统这个金手指,虽然点开个人页面,已经看到自己的状态后跟着一条(天花潜伏期)的debuff了,但药丸和商城都在,齐承明终归没有太慌。


    但原剧情没有详写他的天花到底是怎么来的。齐承明担心蝴蝶效应后,这一出让宫里宫外更多的人染上。


    七皇子跌坐在椅子上,小脸发灰,强打起精神开始数:“上书房的师傅们,皇子所的太监……”


    他顿了一下,表情突然勉强了:“我想起来了,后宫夹道上洒扫的小冬子,说他在农庄上干活的爹娘一家子不明不白去了,要公道也没个下文,只有一个姐姐逃回来和他哭诉了一场。”


    七皇子自己出身卑微,是个怜贫惜弱的,他撞见了小冬子背着人在悄悄的哭后,就好好安慰了一番小冬子。


    “你是怀疑……?”齐承明看七皇子这是疑上了小冬子的爹娘。


    “先不忙着说那些,得另找个房间让七弟休息才是啊!”大皇子心烦意乱的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到门口吩咐去了。


    如果七弟真的是天花,他们几个皇子怎么还傻乎乎的和人同处一室?大皇子坐着都觉得浑身难受!


    齐承明摇摇头,有些担忧。


    他们几个为了与民同乐,都没有矫情的说什么分餐取用,而是像普通百姓那样一起吃了顿饭。他这会儿都染上了,大皇子和六皇子坐在七皇子两旁,怕不是也没逃开……


    除此之外,齐承明更担心跟着他来的小成子。


    宫里等鸿仁帝听到了消息。


    那才是晴天霹雳了,吓得老皇帝失手打翻了茶盏:“——什么?!”


    第196章


    听了第一遍的时候, 不愿意面对现实的鸿仁帝甚至怀疑了自己的耳朵。但他刚才是听过吴青稻汇报,说几位皇子聚在一处要出宫高乐的。


    等老皇帝彻底反应过来,脸色就唰的白了。


    “快!!”他哆嗦着手, 猛拍了两下御案,几乎是暴怒着吼叫着的下令,“快让太医院的人都过去!让跟着朕的叶御医去给二皇子看看!绝不容许有失, 不然朕要了他们的脑袋!”


    福满公公顿了一下, 然后才应下:“是。”


    明明来汇报的人说可能得天花的人是七皇子,陛下却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了“二皇子”的名字。这其中的意义就很让人深思了。


    另一个御前大太监瞥了赵福满一眼, 替君分忧的忧心禀着:“陛下, 还请三思啊!那吴公公可是刚来过御前……陛下不如招叶御医来看看?这宫里,也……”


    做人最要紧的就是话不说满,凡事只露三分。


    御前大太监这番话暗示意味十足,一说出来,鸿仁帝就沉默了。


    他的脸色变幻了几下, 叱骂道:“要你这个奴婢多嘴?”


    “是是……”那御前大太监马上跪下掌嘴,伴随着清脆的啪啪声, 他跪伏着满腔忠心的呼喊着, “但是陛下……还请以龙体为重啊!”


    赵福满就在旁边冷眼看着, 脸上的微笑仿佛冷冷凝结住了,也不离去,而是躬身等着皇帝的下一道命令。


    他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蠢人!’


    鸿仁帝的语气沧桑为难了许多:“……听闻今天皇子们去给太后处请安了?让叶御医去好好诊诊。上书房,皇子所和有过接触的地方都锁起来, 禁卫军去几个太傅伴读的府上,严加看守。朝务先交由六部尚书自省,全宫戒严。”


    “是。”那位御前大太监这才停了掌嘴,应下。


    虽然皇帝没说自己怎么办, 但专属于皇帝的叶御医都去给太后诊脉了,接下来不就顺理成章轮到皇帝自己了吗?


    说出去,这也是皇帝的孝心。


    御前大公公匆匆退出去宣旨了,临出门前还扬眉吐气的瞪了赵福满一眼。同样的御前大公公有三人,戴喜雨从来没被他俩看在眼里,因为陛下面前挂的上号的只有他们两个,但多年来赵福满都是御前得意的第一人,他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这回可好了……他总算压那个老货一头了!


    赵福满却像是凝固的雕像似的仍然躬身站在原地,淡定的笼在阴影里,一动未动,看着对方离去,他既不愤怒也不失落。


    哪怕刚才皇帝也给他颁了命令,现在又一言不发,肉眼可见的笼罩在暴怒里,赵福满也平静的等着,就像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


    鸿仁帝的脸埋在暗处,满是杀机的说:“去查!好端端的怎么又会有天花。还有……赵福满,陶忠过两天不幸染了重疫,朕惋惜他御前尽心伺候过一场,好好安葬吧。”


    “是,奴婢记住了。”一个没见过的老太监应下,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待在那里的。而赵福满只对后半句话有反应,他就像没看见人似的,这才动了,毕恭毕敬的退出去。


    陶忠就是御前唯二有脸面的那位大太监。


    也是和皇帝有着从小相伴的情分,恐怕他做了梦都想不到,自己会突然丢了性命。


    “忠心是一直忠心的……你啊,对得起这个名字了。”鸿仁帝独自坐在偏殿里,心绪多少有些不稳,他骂了一句,神色渐渐转为冰冷,“但是你万万不该说出那句话。”


    在今日之前,鸿仁帝的心意还比较反复纠结,在忌惮与骄傲之间徘徊着。但天花的事一出,经此一吓,鸿仁帝就清楚了——二皇子,就是他如今心中认定的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儿子。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陶忠却说什么?劝了鸿仁帝留下老御医自己用。


    这句话贴到了鸿仁帝的心底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但是……这话唯独不能从外人劝解的嘴里说出来。


    不然他日二皇子知道了,就坏了父子相宜的大事!鸿仁帝绝不容许二皇子心中扎下这根刺来。即便陶忠陪伴自己多年……他也得杀了。


    “……”


    齐承明若有所思的收回眼神。


    他们哥几个皇子都哭丧着脸被隔离在包厢里,七皇子被单独留在了刚才用饭的那个房间。氛围焦躁又不安,齐承明没事做,干脆打开监控,正正好看到了这一出大戏。


    对鸿仁帝的选择,他一点都不意外。


    从他展现出能力开始,鸿仁帝才给予出了一些父爱,但再怎么样也都不会高于他自己。


    只是鸿仁帝又当又立……难道就没想过,他要是真知道了这件事情,鸿仁帝以为自己只杀了提议的那个太监,就算是了事了?


    只能说,齐承明和原身从小到大就没希冀过鸿仁帝的疼爱。鸿仁帝以为的迫害感情的对象就这一个,其实他早就把二皇子的心扎透了。


    本就有隔阂,怎么弥补回来?


    ……


    不多时,一队太医们也匆匆忙忙赶来,脸色很不好看的进入了酒楼。


    那些被封锁在大堂里不许走的食客另论,太医们要先给皇子们挨个诊脉,并且得住下密切关注小半旬,才能判断他们有没有事。


    齐承明隔着窗户眺望下面乌压压的人头,都是调来的禁卫军在呵斥阻拦食客出门和哭泣暴动,还有远处不明所以看着的百姓。


    他叹了口气:“伙计,把我的荷包和令牌拿下去给禁卫军,让他们配合掌柜的这段时间把食客都安顿好,太医忙完了给他们也看看,不许苛待了去。”


    “都什么时候了,二兄你还惦记着这个?”六皇子年纪小,半大少年埋怨的语气里都快带上哭腔了。他看起来已经恨上了七皇子,“……老七最好祈祷我们没事!”


    大皇子也在脸色阴晴不定。


    这种做面子刷名声一样的事情往常他是必定会凑过来的,但在真正牵涉到他性命安危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大皇子是心中沉沉的想到了另一件事。


    要是……


    要是他们全出了事。留在外面的老三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捡了漏?父皇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一想到三皇子听到消息怕不是笑歪了嘴,将来有可能当上太子再登基为新皇,那个场面比杀了大皇子自己还难受。他心中也恨极了。


    齐承明谅解的看了这俩青少年一眼,隔着门缝把信物递出去了,没再说话。


    要不是他有金手指,也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恐怕他表现得和这两个皇子差不到哪里去。但正因为他心中还保持着一份冷静思索,他才不能视而不见。


    鱼贯而入的太医们在紧张的检查他们,明显冗余了很多,但是却没有一个留在楼下给食客检查的。按照这种封锁情况,会不会给他们找大夫,什么时候顾得上他们,有没有药喝,都成了未知数。


    如果他不提上这么一句,延误一段时间里会死几个人,就不好说了。


    又过了一会儿,二楼的房间又腾出来了几间,这下太医们客气的请大皇子,齐承明和六皇子也分开了。三名太医留在了齐承明这里,门外小成子候着,预备着打下手帮忙。


    在酒楼封锁后,人手不够,他们这些小太监就可以帮忙了——除了七皇子的那两个还不能出来。


    “殿下……别怕!奴婢就在这里呢!”小成子壮着胆子隔着门板安慰着,但是听声音,他的语气还颤抖着呢,是在强装镇定。


    “嗯,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的。”齐承明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攥了攥手掌心,嗓音温柔了下来。


    哪怕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有事,但是当其他皇子都被请出去一人一间,太医们又带着药箱满脸严峻的进了屋子,氛围如此不寻常的时候,就连齐承明的心脏都跳快了。


    小成子就是怕他害怕,才会不顾自己情绪强出头安慰的吧?


    傻乎乎的。


    齐承明看向了自己的系统商城。


    可怜的商城上还是只有区区六种商品,其中的[健体养生丸]只需要50积分一枚,可以恢复伤势,驱散毒素。齐承明一路走来靠这枚神奇的小药丸扛过了多少磨难。一枚的效用不够就得叠加,上次齐承明中了水银之毒的时候,就连着吃了好久。


    这一次,它也能解决天花吗?


    齐承明一直以来把自己的神异之处展现给近臣心腹们,却唯独隐隐避着小德子,小成子和柳奶娘。在他们面前总有一个合理说法,这是因为他们三个是从小陪伴着原身长大的人。齐承明总担心他们会察觉出异样。


    但是这一次,若是小成子也中招了,若是必须吃系统药丸才能扛过天花。齐承明下定了决心,他还是会做的,哪怕代价是小成子可能心怀猜测……


    在那之后要面对什么样的发展,就到那以后再想吧!反正他一定要救下小成子。


    回京后殚精竭虑的齐承明这会儿用手遮住了脸,陷入了一阵放空的平静中,任性的不愿意再往下想去了。


    七天后。


    大皇子,二皇子和六皇子齐齐确诊。七皇子那边身上的红疹已经彻底转变成水疱,呻吟不止,卧倒在床。


    有那心思灵活的人悄悄去了宗人府,到庶人面前卖好。原三皇子听完大笑几声,也不颓废了,也不放纵了。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打熬起了筋骨,旁的什么都没做。


    吃一堑长一智,三皇子还特地吩咐来报喜的人:“快回去!什么都不许做,就当你们没来过。这个时候咱们千万稳住!”


    他这边是狂喜,不死心的鸿仁帝那边就是往御座上一瘫,两眼呆滞:“……”


    他的天,终于塌了!


    第197章


    “皇帝, 事到如今,早做打算为妙啊!”


    这是鸿仁帝恍恍惚惚的去了太后宫里请安,老太后屏退了其他下人, 只剩两人时语重心长的话语。


    “……这话如今也只有哀家敢与皇帝说明白了,不管最后上天如何保佑,你心里总要有个底数。哀家听说你最近都没有上朝?”


    鸿仁帝不情愿听到这个话题, 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朕大封宫墙, 检搜出来不少染疫的宫人,这还在安置着。前朝有六部尚书和叔公盯着, 短时间无妨。”


    他回过来神, 意识到母后的意思,神色微微缓和了:“朕明白,只是朕的皇子们……若是不得上天庇佑,那庶人也没资格奢想大任!”


    这就是对母后交底了。


    就算鸿仁帝的皇子们全折在这次的天花事件里了,他也不会捏着鼻子去选三皇子, 这是底线。


    太后微睁双眼,嘴唇微动了一下, 心中惊异非常。她没想到, 皇帝对他三儿子的厌恶不知不觉竟然这么的深。


    可……若是将来只剩下一个儿子了, 不选三皇子,难不成皇帝指望后宫里那些总不明不白落福的妃嫔现生一个?或是从皇孙辈上挑?那就只剩大皇子一脉了。


    无他,从二皇子及往下,都许是因着皇帝的考量, 还没成婚呢!或许三皇子在幽禁的时候有子嗣,但这一脉显然不成了。


    太后想明白这一遭,心中仍然痛惜悬挂她疼爱的小六,却因为与皇帝交了心, 暂时有底了。


    鸿仁帝从太后宫里出来,身边跟着之前为太后诊完脉的老御医,他大步走着,目光一斜,便沉着脸发问道:“太医院怎么说?还没有翻到记载吗?”


    本朝以来只发生过两次小规模的天花记载,那还是先祖时期了,再往前,多是前朝末年战乱时爆发过。导致记载模糊不清,多为防治之法,成功完善的治愈法却不多。


    ……正是因为天花近些年销声匿迹,皇室才没有狠下心让皇子们去种所谓的“预防痘疮”。


    要知道这预防的痘疮给人种下,十人里有七个人才能成功接种,余下者致死致残。这法子已经很成功了,但皇室子嗣少啊!这几代唯有鸿仁帝辛苦耕耘,得来的子嗣繁茂些。但鸿仁帝当初也没能下定决心。


    他的皇子是多,但皇子多金贵啊,谁想好端端为个虚无缥缈的猜测突然死伤几个孩子?


    现在不说了,鸿仁帝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但要让他重来一遍,他怕是也没法狠下心来逼皇子种痘的。


    在皇帝的逼视下,老御医额上快渗出汗意了,支支吾吾着:“多数记载是有的,只是……只是如何诊治,不同的先人也有各色医法……”


    这成功的例子没几个,众说纷纭的医法却很多。叶御医哪敢随便说准数?


    “老臣还是奏请皇上,从民间广招名医……”叶御医忍不住祸水东引,或者说他从太后宫里听说过,先前有位很有本事的民间神医。他到二皇子身边治中毒的时候也很久仰那位边大夫,只可惜一直未曾得见。


    “朕又何尝不知。”鸿仁帝面色阴云密布,“招才令早就下了,能不能招来人……难说啊!”


    那个在御前挂上过号的边大夫,一头扎在南边穷困地带。鸿仁帝早早派人去找他了,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只是一个指望罢了。


    皇子们病着的这几天来,前朝后宫都炸了窝。有皇子的妃嫔哭晕了头,没皇子的妃嫔心里惶惶。大臣们也不管是谁家的姻亲外戚,这会儿避嫌也没用了,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在举荐自己知晓的大夫。鸿仁帝全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就连原三皇子派系的沈书知与原礼部尚书那边也来了人,好歹让暴躁的鸿仁帝高看一眼。


    “瑞王府怎么样了?”


    赵福满不敢怠慢,这段时间他时时让人关注着,现在派上用场了:“瑞王殿下出事后,王府总管先后遣了几次贴心人过去伺候,还有瑞王殿下的奶娘也自请过去。但……都被瑞王殿下驳回来了。”


    “胡闹!”鸿仁帝勃然大怒,憋了一路的郁气总算找了个出气口,他高声责骂着,“这种时候了还听那个逆子胡闹?!王府总管是干什么吃的?不会做趁早革了差事遣出去!”


    “是是。”赵福满欠身着不敢直迎盛怒,应下后才小心看着皇帝脸色又说,“瑞王殿下料到了这一遭,遣奴婢向御前说情呢。瞧,这是瑞王府里塞给奴婢的金如意饼。”


    鸿仁帝脸色稍缓:“给你的你就拿着。”


    他这几天焦心得觉都睡不好,这混孩子得了那么天大的病,居然还有精力惦记这个惦记那个。鸿仁帝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故意冷笑着问:“哦?朕倒要听听,他用什么说服朕?”


    “唉!”赵福满应了一声,见皇帝情绪终于缓了,有心拿腔捏调,“瑞王殿下说了,他在里面不缺贴身太监伺候。反而是这几人……都是陛下您当年赏他的贴心宫人,是母妃之婢,若是伤了罚了,他没由来的还要在病中操心,岂不是更糟?就偏父皇的疼爱,劳您帮着照看一番了!”


    鸿仁帝差点气笑了。


    “强词夺理!”


    他又沉默的沿着封锁后冷清的御花园走了一会儿,长叹一声,终究没坚持,只是脸上浮现出深切的不认同来,重重的说:“承明这孩子,太重感情了,不好。”


    “正是因着陛下您的慈爱,瑞王殿下才学得这般心中有百姓啊!”赵福满吹嘘着,他深知鸿仁帝看重什么,二皇子又是因为什么得了皇帝青眼。


    “朕是怕他太心慈手软了!”鸿仁帝见这个老货故意和自己装傻,绕圈子就是不说到这个点子上来,没好气的挑明。


    贤明仁爱,素有手段,这样的皇子堪当大任,但若是心肠太软——对自己身边的奴婢都捧着不愿他们涉险,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将来若是点他登基,会不会看不清底色反被奴仆牵着鼻子走?


    鸿仁帝心里记下这桩事,神色不明的想着。


    他总要找个机会好好试二子一次的,若这是个致命的缺陷,他还得下死手治一治二子,教他把这一点掰回来。说来二子回京后,鸿仁帝就意识到,这个儿子许是太接近底层了,对百姓亲近得过分。这是好事,但过了度,就是大大的坏事!


    “……”鸿仁帝再一转想,这个他最看好的孩子现在还挣扎在生死线上呢,别说有他看不惯的瑕疵毛病要改了,先活下来他才能去想后续。


    鸿仁帝顿时又泄了气,脸上重新变得乌云密布,大步回了寝宫。


    他这几天情绪反复无常,暴躁打骂宫人也是常有的事。赵福满一看也赶紧低了头,稍微收敛了一下唇边的笑意,不让自己惹眼,夹紧了尾巴跟上。


    “都快一旬了!天花来历查的怎么样了?!”鸿仁帝一回他的寝宫,就抬手猛摔了一尊龙摆件泄泄火气,宫人跪了一地,连忙退下。他才缓了口气语气不好的问着。


    那位暗中悄无声息的老太监脸色也不如最初平淡,而是带上了苦色,勉力跪趴着回道:“回陛下……真是意外!那一个庄子上的人都被反复盘查多遍了,是去送年货的其他庄头到了庄子上,接触了小冬子的爹,后来才……”


    至于那个庄头,当时已经病死了,禁卫军也去查了他的来历,他许是在运送路上接触过不干净的人才得上的……因为他原有的庄子里还相安无事,倒是路上一同押送的人也死了个七七八八。


    后来庄子的主家发现不妥后,连夜封锁了庄子试图遏制天花蔓延,还禀报了京府尹。但谁也没想到小冬子的姐姐愚昧无知,不晓得疫病的危害,在不安后只知道跑去向宫里当差的弟弟哭诉视为依靠。


    老太监带着暗使查了这么久,怎么查都只是个巧合意外。但他苦着脸就是也清楚——皇上怎么会满意这样的结果呢?


    果然鸿仁帝大怒着又一拍桌案,声如洪钟:“意外?!什么意外!一个巧合就能把朕的皇子们都染上病了!一顿饭的工夫,有这么快吗!”


    “陛下的意思是……”老太监被骂的不敢抬头,战战兢兢请示上意。


    “……去查酒楼!去查老三的人之前有没有异动!还有……”鸿仁帝的脸色突然阴暗了下去,他幽幽的说,“去查皇七子是什么时候反常,什么时候想接触他兄弟们的。”


    老太监心里一惊,重重叩头在地上应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


    齐承明有气无力的瘫在榻上,透过监控又看了一出大戏。


    其他瑞王府的人都被遣回去后,小成子就焦急的自请进来伺候。皇子身边也不可能一个近身伺候的都没有。他这会儿便关心的扑在榻旁边问:“殿下,怎么了?是难受还是无聊了?奴婢给你念念书?”


    这就提现到小成子学识字的好处了。宋故几次派人来,各种贴心管用的物件都搬进了这个包厢里。纱帘铺盖,茶杯碗盏,洗漱日用,连笨重的马桶和浴桶都不管能不能用一股脑运了过来,自然也不会落下殿下的精神食粮——何大家亲自选的一匣子外买的书。


    整个包厢安置得如同还在自家府里一样。


    齐承明确实是无聊,但这段时间天天能看监控,倒还撑得住,就婉拒了:“不了,我身上乏累,还是这么发呆着吧,你往远处站站,我说的口罩千万戴好了。”


    小成子听着担心,也只能应下。


    几天下来,他们几个殿下又是发热,又是出疹子的,最厉害的是大皇子,都烧昏过去几次了,据说还会打摆子。宫里淑妃派来问话的太监是天天提心吊胆。倒是他们殿下症状最轻,只说头疼身上疼的,烧得很快就退了。


    太医们这会儿出去商讨脉案了,这几天每天他们都得苦大仇深的讨论许久。齐承明见没人在,压低了声音和小成子好奇闲聊:“你觉得……父皇往后还会讨厌三弟吗?”


    结党营私,截留米粮。这的确是大罪,但假如儿子们都可能死去,就剩那一个独苗的时候,皇帝还能这么厌恶?偏偏刚才听鸿仁帝的暗示,皇子们生病的最终结果还没出来,他就因为找不到皇子得天花的真凶,想让老太监把这口锅往三皇子或者七皇子身上推了。


    这是对三皇子一点情份都没有?坚信他们哥几个还能活着出去?


    老皇帝真的不怕最坏的处境?


    不过,他的确不会想办法把药丸用在几个皇子身上,好坏全靠自己撑吧。撑得住是运气,撑不过去那就是少了个竞争对手,也别怪他冷血了。


    齐承明在心里细细琢磨着。


    结合上次他中毒,鸿仁帝愤怒处罚七皇子的事,一点不考虑政治平衡,其实他感觉鸿仁帝这人……有点任性的皇帝脾气。


    ——有的时候,更想顺他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脉要是摸准了,后面就更好办了。


    齐承明暗想着,没忍住又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


    ……唉,得天花还是真难受啊!


    第198章


    小成子思索半天, 终于有了答案。他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殿下,这是奴婢随便琢磨的。就算皇上往后有放三皇子殿下出来的心思,讨厌不讨厌的, 这种事也很难改吧?”


    齐承明若有所思,反而推己及人的想:“——比如我。”


    外面都在传鸿仁帝好像真正心爱的是二皇子一样,齐承明却知道原身有多被皇帝厌恶, 若不是他带着金手指穿过来了, 就说二皇子一路上流放到柳州,吃喝医药全都发愁, 手下没人, 外面被刁难,周围全是天灾人祸的处境下怎么活?


    能像原著里那样被磋磨着活到被原男主毒死,齐承明都敬佩他旺盛的生命力!


    这么说来……鸿仁帝对自己的厌恶也是改不了了。这段时间只是因为他展露了能力和手腕,鸿仁帝不得不看重罢了。


    齐承明心里过了一遍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在重金属解毒剂上着重停了停, 又想到了自己府里一刻不停运转着监视皇宫的雷达和摄像头,有了计较。


    最后实在不成, 他也不需要父慈子孝。反正不管鸿仁帝心思怎么想, 这个皇位他是一定要坐的。


    ……


    皇子们兄弟几个都被关在同一层楼的几个包厢里, 这么短短的距离,谁稍微有什么动静都瞒不住,几边全都能知道。


    齐承明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思索阴暗心思这会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紧跟着就是耳熟的小太监在苦劝人吃饭的声音, 情绪激动了起来:“殿下……您再用些吧!再用一口,这吃不下万万不成啊!”


    “殿下如何了?”窗外苦巴巴候着的太监噌的一下抬高了嗓音,提心吊胆的高声问。


    齐承明示意了一个眼神,小成子会意的走过去一看, 压低了声音:“……还是淑妃娘娘宫里的人。其他几个宫里也来人候着了,就是叫不上名字。”


    他补充了一句:“奴婢隐约看到薛妃娘娘族弟惯用的那位小厮了。”


    要不是小成子先前被带着去水泥厂走过两次,他也不会眼熟这个小厮。


    齐承明心里一暖。


    外祖父家的车马时时在外面候着也就罢了,薛家人能这么惦记他,至少有心了。


    就是大皇子听起来越来越不好了,饭都吃不下怎么养病?


    齐承明心里挺摸不着底的。


    他有一个大胆且恶毒的担忧……这一出原书中没有的剧情,该不会带走哪个皇子吧?


    ……


    齐承明那头在揣测,其他担心他的人也在外面发愁。


    皇子们暂留在春芽阁养病的这大半旬里,沐大学士家的帖子收了一箩筐。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不好骚动起来被人发现端倪,只能由刑部尚书去暗中接触那些重生臣子,朝中做官最紧要的五六人好歹是碰了个头,焦躁不安的交流了一番。


    “下官管着书库,这几天没日没夜的遣人找着对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原本的——也没有啊!”


    “噤声!”


    “是不是有人想谋害……”钦天监那位意味深长的眯起了眼睛,坐他这个职位的,对这方面最是敏锐。


    “老夫只能四处求医了,好在他们也都慌着这么干,咱们混在里面不起眼。”另一个留着美须的官员挤出苦笑。


    上一世中,新君压根不是现在回的京!哪里有染上天花这种要命东西的机会?


    七皇子自己某年静悄悄的得了又愈,从宫里挪到宫外又挪回来,这种小事要不是上书房当过太傅的几位清楚,其他重生之人甚至都没关注过。


    事情发生以后,他们一群人又急又气的对了半天账,才知道关节差错在哪里:


    这一世因着他们重生对新君的助力,上辈子那些苛待与磨难化解了大半,新君在南方的名望也前所未有之高,高到早早就引起了定国时局的变化,被捅出来召回了京,在京中也是一枝独秀。


    按照原定时间来算,新君还得在柳州挣扎好几年,才会因为初露头角被召回京,一头卷进这场大风云里呢!


    “那些皇子们也没经历过这一遭。”有人开始不顾仪态的求神拜佛起来,在心中祈祷新君万万不要有碍。


    至于其他皇子好不好,其实没被这群重生臣子看在眼里。上一世新君登基前艰难成那般程度,也能压得住其他皇子。这一世有了他们辅佐,新君更是如虎添翼。


    他们害怕的是,变动如此巨大……前路渐渐变得未知了,还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


    ——这些重生臣子们,也体验到了趁着知晓剧情而抉择的甜头,所以如此患得患失。


    但不管怎么样,在外面的人都唯有焦心的等待。


    王朔这边更加心烦意乱。


    他的袭爵日期被定在了此月的月中十七日,那一天是宗人府挑的好日子,皇上当初也批过了。原本王朔心心念念着请表兄来参加,家里祖父母都日夜盼着呢,就等这天了,没个理由都不好在前面那段紧要时候见面。


    结果……


    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表兄得天花了!


    别说老威勇伯夫妇傻了,王朔都泥塑似的呆了好半天,才如梦初醒。


    这什么没出现过的意外情况?!


    现在表兄还在那简陋的酒楼里受苦,他在这边袭爵风光得意?


    王朔在接袭爵圣旨的仪式礼上心烦意乱的跪着,不见一点喜气。


    一同接旨的王家上下也没按照原本说的今日请些旧友故交,而是只有老威勇伯夫妇陪着王朔一起接旨,整场仪式冷清又心不在焉,偏偏还得撑起精神去招待宣旨的礼官。


    为表看重,今天前来的礼官还是宗人府的监副,王朔不敢怠慢。


    “伯爷,接旨吧。”那位监副好声好气的念完圣旨合起来,递交过去,“陛下特地开恩,这不降爵袭承的福气可没几个人能轮到呢!再有这张牛角弓,是先帝幼时用过的,今天赐给王小伯爷,以期不负圣望!”


    他对这满府没有半点热闹气的样子丝毫不在意,反而带上了点同情。


    谁不知道近来几位皇子处都险恶着,满京里的权贵人家都夹紧了悄无声息,连半点笑影曲声都不敢见。这王家还是二皇子的外家呢,偏偏袭爵日子赶上了这会儿。还怎么笑得出来?


    “臣……谢恩,必不辜负陛下。”


    王朔老老实实磕头领旨,从香案前爬起来,看着那张被两个宫人捧着的牛角弓,心里五味杂陈。


    弓自然是好弓,是宫外没有的稀罕物,更别提这还是先帝亲手用过的。


    但这份大殊荣原本是没有的,是表兄得了天花后,陛下才赏下来安抚他们家的。这怎么不让王朔害怕?他现在就怕原本没得过天花的表兄这一世得了,撑不过去……呸呸!不能想!


    所以宫里这次越显得宽容,赏赐越是丰厚,王朔心里就越高兴不起来。


    ……


    原定在几位使臣走了以后,就能升职回任地的温仲南,因着陛下的皇子们突发意外,就这么暂时被遗忘在了京城里。


    他也不以为意,或者说现在忘了他正好。还能留在京里日夜遣人打听着病情,不至于被一竿子支到千里外了还在催肝焚胆的忧心。那才是要大命了。


    他没有别的用处,只能天天到酒楼外蹲守——那周围早就被围了,除了宫里的人和一些特殊的人能被放进去,方圆一条街都不许人去扰了清净。


    好在温仲南从小行侠仗义,现在又行军打仗,有一双锐利过头的好眼睛。他每天只到一条街开外的酒楼端坐,隔空远眺。几天下来也分清楚了大概。


    那个日日朝下面喊话的窗子是皇长子的屋子。那个没什么声息,紧闭不开的是另一位皇子的。还有一个窗子里的孩童总往外唉声叹气,病恹恹的不知道是哪位年幼皇子。


    每天固定开窗透气的那个包厢就是无忧的了。


    温仲南只需要看到跟在无忧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每天按时开窗,看起来没什么大变化的样子,他的心就是安定的。没有变化,至少不是坏事,那就是好事!


    如此又是两天下来。


    齐承明简直忍不了呻//吟了,他身上的疹子都变成了脓疮,一个个透红发亮,奇痒无比,骨头缝里还掺着疼。最关键的是其他皇子和他都是差不多时间染上的,发疮也是或早或晚差不了两天。


    这两天耳边日夜醒了睡了响着的全是忍不住的哼哧和呻//吟声,都快把齐承明扰得精神失常了。


    “这样不行啊!”小成子看殿下睡都睡不好,憔悴了许多,急得不像样子,只能用布塞进殿下耳朵里,好歹堵一堵。


    ‘真是受够罪了!’


    齐承明在心里腹诽,他本来想顺势熬一熬,表现得大差不差就行了。但穿越过来后,这应该才是齐承明吃过的最大的苦头。


    他干脆在每天夜里多吃了一丸药,加快自己的康复速度。


    但两天下来,齐承明递手腕给太医诊治完以后,得到的脉案却还是说病情中规中矩的。他脸上不显,心里却突然警觉起来。


    三个太医除了最开始那两天忙碌,这几天其实已经没了什么用处,所以只是排了班候着。这个太医,难道……


    他们几个皇子这几天是最脆弱的时候,要是谁生出了坏心,那就致命了。


    齐承明心里存了事,半夜就拉过小成子低声叮嘱了几句。


    第二天起来,小成子就哼哼唧唧的躺着,说自己有些脑袋发昏的不舒服了。齐承明连忙唤太医:“劳烦你给我这小太监看看,冯太医和许太医也无事,我这里缺不了人的。”


    那两位太医对视一眼,其中姓冯的那位干脆应下,走过来给齐承明诊脉。原本那位太医只好让开位置去领了小成子出门,到外面诊脉,要避开皇子的贵躯了。


    冯太医斟酌沉吟了老半天,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如何了?是有什么差误吗?”齐承明见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久久没有如常的结束,问道。


    第199章


    “不, 殿下恢复的不错,老臣只是忍不住多想了几分,若是先前的汤药哪里对了症, 也好摸索对了关窍处以后诊治。”冯太医惭愧的告了声罪。


    “你去看看吧。原本的药渣和方子都留存着。”齐承明心里提了神,脸上更是不动声色。


    冯太医应了一声,就去角落里对着药渣查验。齐承明安静的捧了一卷书, 用眼角余光看着他。直到原先的太医回来禀报了, 冯太医那边都没查出什么问题来,苦苦思索着, 脸上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公公脉象细弱, 肺腑失调……没什么大碍,老夫抓付养神方子吃两天就是了。”那太医低着头,回禀得中规中矩,也没在皇子面前掉书袋子。


    齐承明心知肚明。


    他们这几个皇子病了以后,小太监们除了跟着染上的, 其他多半是心里焦急担忧,身体劳累连轴转。要说病也没大病, 要说好也不算好, 太医只能开些太平方子。


    这只是个借口。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 转看向冯太医,故意对这太医说着,“既然本王的病情恢复的不错,你们也去看看, 或许商讨一番更能知道哪里的汤药对了症。”


    这太医怔了一下,也乖乖叫上许太医过去了。自从这几日轮班开始,他们就没有再这样一起齐聚商讨过,尤其是把先前每一天的药渣和方子再拿出来反复讨论。


    这让他嗅到了一点不寻常的气息。


    小成子乖觉的把这些天熬药用的大小药锅也搬了过来, 有个双耳豹纹银锅,有个通福錾花瓷锅,还有木、砂、石几种材质的药罐。皆是为了分辨哪种更对病情有益而送来用的。小成子就乖乖的笑道:


    “这些锅具也说不准派上了什么用场,几位大人结合着一起看?”


    别说锅具了,他连熬药用的勺子,抓药称的戥子都拿了过来,又满脸写着上不得台面的莽撞热情与讨好。


    齐承明暗暗在心里夸赞了小成子一句。


    干得漂亮!


    那太医皱了皱眉头,心里老大不情愿增加的工作量,但人家王爷就在这里盯着呢,太医不敢说什么。验看就验看吧,这小太监讨好都能拍到马腿上,真不机灵啊!听说瑞王从小日子过得不好,身边的太监都是别处不得用才分过去了,现在看流言真没传错。


    齐承明紧盯着三人表情,却意外的发现小成子这么干了以后,冯太医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他心里一沉,把这两位太医说的话慢慢过了几遍。


    他偷偷多吃了自己的药丸以后,病情本该快速好转起来,身体却没起色。这两天轮值的赵太医也说他的病情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变化。


    后来的冯太医却诊断他病情还行,然后去查验原因去了。


    乍一听,这像是赵太医对他心怀不轨,齐承明刚才疑心的也是这个。但仔细想想,必是有人从中弄鬼,才会让他吃了药丸的身体维持得同没吃一般。若是齐承明没有药丸,别人又暗中动了手脚,他的身体情况会变得怎么样?


    应该比平时的脉象表现得更差了才对!


    暗中弄鬼的人心里岂能不犯嘀咕?这么一看,冯太医去查药渣和方子的行为也就顺了。


    ——其实要不是他紧盯着三个太医的神色,看到了冯太医那一瞬的异常,他怕是还没反应过来真正有问题的人是谁。


    齐承明给小成子又使了个眼色。


    小成子肃然轻点了点头,不着痕的离得近了些,视线一直随着冯太医走,着重落在他的手,袖口,下摆处。


    过了一会儿,小成子突然好奇的问出了声:“冯太医,你在药罐的壶嘴上摸什么?”


    冯太医心里一惊,收回了手,自然的回着:“老夫这是在查验几种药罐的差异,说不准瑞王殿下的情况好转应在这材质上头……”


    赵太医却觉得不对劲了。


    他们出入宫廷的太医嗅觉最为敏锐,从刚才开始这一连串行为都透着隐隐的阴魅,冯太医这反应不似平常,行为也多此一举……他们现在是一起医治皇子,若是出了事,那是要一起受连累的!


    赵太医不再明哲保身,劈手把那药罐拿了过来,仔细嗅闻了一会儿壶嘴,又用手指尖抹了一点点放进嘴边舔了一下分辨。他脸色一僵,把这东西递给许太医也看看,他自己又去找其他药锅和用具查验。


    “怎么回事?”齐承明的声音冷了下来。


    没一会儿,药锅就查看完了,两个太医对视一眼,一起扑通跪在了地上请罪。冯太医脸色也不对劲了,紧张的跟着跪倒在地。


    “回禀王爷,有两个药罐的壶嘴上抹了姜汁,只剩余味了,按照时日来算,也是这两天新抹的。”


    不等齐承明发问,赵太医就僵着嗓音说:“虽然只是姜汁,却与这两天开的方子中的一味车前草相克,一同服下,药性反会降低,且体内的寒热更加失衡……”


    这意思不言而喻了。


    要是齐承明没有系统商城卖的药丸,这两天喝药等于白喝,身体状况只会每况愈下。谁又都知道二皇子身子骨不太强健,哪里能靠自己抗的过去天花?


    小成子大怒,恨极了上去两步质问冯太医:“你敢谋害我家王爷!说,谁指使你的?!我刚才亲眼看到你伸手往壶嘴上抹了!”


    “冤枉啊!老夫是查验到了一点异常,还没来及分辨……”冯太医跪在地上委屈得直喊冤。


    那壶嘴上的东西当然不是这会儿抹的,他是想偷偷查查这几天药渣里的不对劲,再找个没人时候摸摸药罐上的不对劲都还在不在。谁知道那小太监这么机灵,全盯了个正着?


    这些不是现在当场抓获的,冯太医也有几分喊冤的余地,他心里努力沉得住气,不停磕头,做足了委屈的模样。


    齐承明却左右吩咐小成子和看着气狠了的两个太医:“抓住他!堵嘴搜身再看牢了,扭送出去让人报信,交给父皇处置。”


    虽然不知道古代会不会真的有人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牙齿里□□药,或者趁人不注意撞了墙,咬了舌头,齐承明都谨慎的打算把路子堵死了。


    他也不打算把人留在这里。留在这里恐怕关不到他好的那天,人就要死无对证了——只能趁现在送出去。


    齐承明心里也气得不轻,心有余悸。


    在他们最病弱的时候下这种毒手,心思太狠绝了!


    当天,这一层就动荡了起来。


    大理寺的人押走了冯太医,刑部与都查院的人一同跟上,在鸿仁帝的厉声命令下三堂会审,把这件事当成了最紧要的事来办。


    不止是齐承明的屋子又被指派来了三位太医,挤挤攘攘的都快没下脚的地方站了,挨个把所有地方都查验了一遍,连齐承明都被恭恭敬敬请到窗口前的小榻上躺了一会儿。


    其他屋子也很快动静起来,大概是如法炮制。隐约听到一声悲愤的指责和慌张求饶,混乱后很快没了声息,只听到重重的几道凌乱脚步声开始下楼。


    齐承明和小成子面面相觑:“这是哪里出问题了?”


    小成子被这些大阵仗听得心惊肉跳,勉强按捺下来,低声揣测着:“大概在别人屋子里也发现不对劲了。”


    齐承明心里有些揣测,却安静下来,一只眼睛盯着系统投放出来的监控画面,等鸿仁帝那边的审问结果,一只眼睛盯着窗外。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远远的地方楼上坐着一抹红色身影,衣衫鲜亮,系统地图上又显示是个绿色小点。


    这代表是他麾下的人……


    “温仲南?”齐承明喃喃着,觉得有几分不可能,又下意识觉得像是。只有温二那个从江南来的小公子有这么多的文雅毛病,扇子不离手,穿衣鲜亮又倜傥。


    虽然参军后的他把这些都改了,这次回来在大朝会上见,样子糙得险些没认出来……但,能穿这种风格的人,又在这种地方,保不准是温仲南担心他,特地换回原来风格的衣衫,好让他往外眺望安心?


    ——另一头。


    温仲南眼神利,一抬眼就看到今天竟然是无忧亲自出现在了窗口前,愣愣朝着这边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频频张望。


    他心里一乐,那些焦急忧虑、喘不过气都松快了大半,高兴的冲那边挥起了手:“……!”


    好啊,无忧都有力气站起来看风景了,呆头呆脑的,别把脑筋烧糊了吧?


    ——看他!他这身衣服果然没有白穿!


    等到了下午,温仲南听到了朝中的风声,就笑不出来了。


    他家在朝中全是文臣,京官也有些人脉,平时虽然帮扶不了他,这种时候消息传的最快。温仲南听着就知道事情闹大了。


    ……太医谋害病中的皇子,虽然案子还在查,但内情已经透出来了,被害的皇子有两位:皇长子和皇二子。


    无忧真的还好吗??


    ……


    留在外面的人担心得辗转反侧的,没有用处。


    瑞王府里,那新来伺候的两个宫女听到新的一重噩耗,柿霜纠结了这么些天,终于下定决心,心一横就绷着小脸请求要去近身伺候。她是这么对甘棠禀的:“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只有成公公一个,太过劳累公公的,若是奴婢去了,也好换着来,伺候王爷更精神些。”


    板栗在旁边咬着牙,有心争先,又实在不敢真的去。


    这是要命的事啊。


    就算她平时爱搏,也不想在最凶险的时候去拼自己的命值不值钱。就算这回瑞王回不来了,他们这些原瑞王的宫人还总有去处。哪怕以后不得好了,也比送了命强。


    柿霜就是太实心眼了!她是怎么敢趁现在去的?以为侥幸伺候王爷渡过难关能获得重任?


    板栗又是羡慕嫉妒,自己又实在不敢,最后慢慢低下了头,服了气。


    甘棠也在沉吟,她和柳奶娘早就想去伺候了,但是不管宋总管怎么说,王爷都冷淡的打发他们回来,不许过去。之前还能靠小成子撑着,现在殿下又遭了这一重罪,凶险得很,他们再不去照看着,还睡得着觉吗?


    甘棠便下定决心:“柿霜跟着我来。”


    无论如何,这次她们也要留下了。


    这一回,齐承明有心反对也觉得不成样子,鸿仁帝那边气性正大着,别把火再烧到瑞王府身上,那就不是为他们好了,他也打算快快吃着药丸在最近好起来呢,这都是末尾了。便默认了甘棠和柿霜留下。


    谁知道才到太医事发的第二天——


    那边就突然传出来一阵天塌了般的绝望哭喊声:“殿下!!”“——大人!大人你快来再看看殿下!”“这不可能?!呜呜呜……”


    齐承明刚睡下没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坐起来,一下子彻底清醒了,心脏都在突突直跳:“甘棠,你去听听出什么事了?”


    他让柿霜进来贴身伺候,但让甘棠留在了门外与里面互相照应。


    留在屋里的赵太医也被惊醒了,凝重的往外探望着。外面的甘棠应了一声,没几瞬息的工夫,就听到她的声音有些慌张的从门缝里传来:“殿下……!是,是大皇子殿下那屋里……不好了。”


    甘棠的声音压得又小又低,话都说不顺了。


    齐承明初听到也觉得耳朵有些听错了,他呆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听错了,喃喃重复着:“……不好了?”


    皇长子,没了?


    齐承明只觉得荒谬极了,心脏如坠云端,很快又沉进了深不可测的海底。


    原剧情中完全没有这一出……哈!


    原本争锋那么久的皇长子,现在人没了!——


    作者有话说:第一更


    第200章


    一片漆黑中, 齐承明愣愣的坐在榻上,再没了睡意,只顾着侧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一阵凌乱走过的脚步声, 又是一阵下楼声,还有压低的窃窃私语交流声,焦急的, 强忍着呜咽的, 悲愤绝望的,旁边响起了七皇子的小太监低声打探消息的动静。


    “殿下……”小成子没担过事, 扑过来紧紧攥着齐承明的一只手, 汗津津的,他也不顾冒犯攥的死紧。这是后怕了。同样是金尊玉贵的皇子,皇长子早年还多了那么多宠爱呢,现在就……


    “没事。”齐承明悄声说,“把灯点上吧, 别的等消息。”


    他这几天系统监控压根没关过,密切关注着鸿仁帝那边的消息。


    鸿仁帝今晚又是熬了很久都没睡, 心里全在惦记皇子被下毒的事, 发狠发了大半夜。他的疑心膨胀到了极致, 刚骂了五六个官员,又发落了几个奴婢,让几队禁卫军去把庶人相关亲眷的府上密不透风的围了,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报上来。


    他三更天刚在侧殿歇下, 准备眯上一会儿就起来盯着三堂会审,身子都还没睡沉,鸿仁帝就被战战兢兢的老太监叫醒了。那老太监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把事报了。


    鸿仁帝呆若木鸡的坐着,好半天一句话没说。


    “……陛下?”赵福满见皇帝眼珠子都不转了, 直愣愣的,硬着头皮唤了一声,大气不敢喘的低下头后嘴角的笑意却越发鬼魅了。


    鸿仁帝没看见,埋着头装死的老太监没看见,但是监控位置放得很好的齐承明反而看见了。


    他心里一下子留意上了。


    ——福满公公这是几个意思?


    难道这老太监和鸿仁帝不是一条心?


    原剧情里没写这个太监的下场,只是作为配角一笔带过,好像是在原男主手里得了善终。在前期皇子时期的时候他也作为大太监威风八面,很受看重,并不欺凌下人。对原身二皇子也从来不给脸色,而是做足了恭敬。


    ……脸上永远带着笑意,像是白糖发面馒头似的。


    齐承明回想了一下他和福满公公的几次交集,没有哪次不见福满公公脸上带笑的。之前只以为是一种标志,现在再看这种笑的滋味……


    不好说。


    鸿仁帝木木的坐了一会儿,一反常态,神情空落落的抚摸着自己的扳指说:“怎么去的?”


    “太医验过了,说是天花致使长殇的。”这句话刚才其实说过一遍了,但老太监不敢多嘴,小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鸿仁帝又沉默半晌,只说:“让大理寺好好的查,朕也要出席。好好查个干净,事后……诛他们三族。”


    他这段话不温不火,一点都不雷霆大怒,只是平淡的语气,却让人汗毛倒竖,危险感掠到了皮肤上似的升起了一股寒意。


    “是。”房间里的人都屏气凝神的垂着头,掉根针都能听见。不一会儿,老太监悄无声息的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昏暗的灯火和弓着身的赵福满。


    鸿仁帝瞧不见赵福满还辛苦的弓着似的,只是一味地出神,幽幽说着:“承晓……刚出生时,朕也是对他寄予了厚望。”


    这个儿子聪敏好学,脾性温厚,对下面一个个弟弟都有长兄风范,是鸿仁帝心中完美的长子模样。他第一次当父亲,第一次手把手教儿子,第一次操心孩子的学习、心性问题,全是给这个孩子的。


    虽说后来三儿更加优秀,天资聪颖又文武双全,赢得他的一份偏爱,但鸿仁帝心里对长子的期望从来没有消退过。


    他也是儿子们中第一个入阁的,参政的时候做的也不错。


    要不是长子后来伪君子的面孔被戳破,又大逆不道的勾结朝臣,不容兄弟,暴露出骨子里的冷血自私来,鸿仁帝也不至于大恸,彻头彻尾的失望了,从心底下定决心,把这个儿子的继承权彻底剔除出去了。


    他后来再把长子放出来的时候,是心里盘算着要让长子去再磨练二子一番,等他们争得火候差不多了,二子磨练成熟了,再把这个偌大的国家交到二子手上。在那之前,谁都不会知道他早在心底就夺了长子的继承权……


    可是现在。


    现在……


    晚年丧子啊!


    长子虽然不适合担当大任,但近来对待兄弟们的样子他也改了啊,怎么就被……!


    鸿仁帝越想越恨,只等着三堂会审后把那做事了的太医一家子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也不足为恨!


    他勉强打起精神又问:“大皇子所现在怎么样?”


    赵福满不知道皇帝问的是哪方面,揣度着谨慎回答:“这些天里,大皇子妃并侧妃,妾室三人带着皇孙们在所里为大殿下祈福。”


    “朕记得长孙将满六岁了?”鸿仁帝回忆了半天,隐约记得大皇子所里有三个皇孙还是四个,长孙不是嫡出,所以他没赐名,现在也记不清了。


    “是,大殿下曾问过皇孙殿下入学的事宜。”赵福满从脑袋里把这件事翻出来。


    皇长孙的生辰小,实打实的算,后年才该入学呢。那天只是皇长子与赵福满寒暄着送礼,随口说了这件事探口风罢了。但陛下现在说长孙将满六岁了,哪怕算上虚岁也还有些时日,赵福满也眼皮都不眨的认了。


    这是好事呢。


    陛下怜子,愿意提拔大皇子所,说出去了连淑妃娘娘都只会感激他。


    “白天去传旨,过了年让长孙到上书房读书,其他几个年龄合适的……也都送去吧。”鸿仁帝瞥了赵福满一眼,心烦意乱的把厚被子往身上披了披。


    赵福满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堂堂皇帝疼惜儿子了,想施恩的时候却不记得孙子叫什么,具体有几个了。说出去真尴尬。赵福满没有提前去探查好这些细枝末节,那就是他这些身边人不够贴心,是他们的错了。


    他垂下头赶紧又应了一声。


    侧殿里再没有新动静了,齐承明把目光从监控中收回来,身上昏昏沉沉的,心里却有几分警醒。


    ……皇长子的孩子才几岁,其他皇子大概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原剧情中他们也的确没翻起太大风浪。但是……鸿仁帝活得长,年纪最小的原男主继位登基后,他们也是被扶持着出来闹过几遭的。


    现在不用防,但是以后要惦记着。


    齐承明翻了个身,艰难的躺下了。


    没了太医暗中动手脚,他又偷吃着系统药丸,身上的痘疮渐渐都干瘪了下去,有些已经开始脱落了,这是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提前松气大意,连一点痘痂都不能磨掉,万一以后他当上了皇帝,齐承明才不想像康熙一样一直被喊麻子皇帝,那可真是不好听啊。


    此时是皇子们确诊的第三周。


    半睡半醒的七皇子醒了一次,只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像是从地府油锅里熬过来一遭似的,他有气无力的盯着房梁发呆,对门外面兄弟们的动静漠不关心。但他的小太监——侥幸活下来的那个,凑过来期期艾艾的把大皇子长殇了的事说了。


    七皇子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什么?!”


    这急得七皇子当场就想坐起来,但全身奇痒无比,疮疱还没好呢,他又病的浑身无力,坐到一半就倒回去了。七皇子却顾不上这些,心脏一下子缩紧了,担忧又害怕:“你说大兄二兄那里的太医都发现了手脚不干净?”


    一阵危机感如同阴云似的笼罩在他头上。


    七皇子觉得自己身上的污水要洗不清了!


    先不说天花是从他这里传染给兄弟们的,要是大家都没事,倒还能说维持个面子情。但现在大兄……大兄没了!这就成死仇了。


    “大兄二兄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啊!”七皇子急得差点咳嗽出来。


    大兄是因为有人动手脚去世的吗?二兄那里又怎么样了?他不是故意让兄弟们都染上的,他也不是动手脚的那一个啊!但是其他人会信吗?


    他有前科,现在听起来他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但七皇子自己心里知道自家事——他还怀着一丝希冀,父皇明断,应该会知道他没什么人手了吧?


    是的,比起他这个小可怜,六兄是中宫嫡子,又受太后娘娘疼爱,外祖家也亲族广众,想收买人手……只有六兄有这样的能力和家世啊!


    七皇子在心里祈祷着,一边焦急盯着小太监。但是他们这里的消息都是封闭着,门都出不去,小太监哪能打探什么?只能支支吾吾苦着脸。


    这边。


    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一同监审,皇上旁听的皇子谋害案在几次翻来覆去的审查后,却终于有了结果。


    冯太医身后的人竟然是与大皇子有着丝丝缕缕瓜葛的!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替君主排除异己的想法上去。而大皇子屋子里揪出去的不干净物件呢?是他们设下的障眼法,只怕谋害皇子这种大事万一泄露,还能迷惑一下旁人。


    只是他们做的再天衣无缝,也抵不住丧子的老皇帝痛而追查。


    “把他们诛三族!”鸿仁帝的怒气与痛楚终于有了发泄口,当场拍案咆哮着,“首恶绑去菜市口凌迟,朕要让大家都好好看着!这就是敢谋害皇子的下场!”


    这等残酷的旨意一下,就是许多人头落地,连流放都不许的。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人敢劝上半句有违天和。


    皇室的威严不容冒犯,敢于对皇子动手,就必须迎来血的报复。


    鸿仁帝生气的地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几月前,他才因为小儿子不择手段的对二子下毒手而大发雷霆。但是几个月后照样有人敢盯上皇子?好啊,这是真的看他老了,提不动刀了?!他再想要仁君的名声,也不会愚昧懦弱到这种程度!


    鸿仁帝有种事态隐隐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的极度不舒适感。


    天子一怒,血溅三尺。


    这下冯太医,他身后的两个五品官,一个三品外放大员被当做首恶凌迟,其余家小通通绑来处死。诛三族就意味着他们的父族母族与妻族全部受难。


    这一下子连着在菜市口处决了一旬多,几百人赴死,杀了个人头滚滚。血腥气在上空盘旋着久久不散。其他被发卖被牵连的人更是多达千人。


    一时间人心惶惶。


    哪怕现在已经临近年关,整个京城里还是不见半点喜气,也没有哪家敢明着准备过年物资的。往年即便是皇家,也会因为快过年了,先把疑难杂事搁置。就算是要杀头的大罪,也得等到年后再斩,避过年关,以防晦气。


    ……看得出来这一次鸿仁帝是真的气狠了,丝毫不顾这些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


    除了不幸身故的大皇子以外,其他皇子都渐渐挺了过来,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了。二皇子虽说身子骨从小不怎么康健,刚染上花的时候哪个太医看了都摇头。现在他反而康复得最早,是酒楼里第一个走出来的人。


    “殿下真是有福气!得了一遭天花,连半个痘印都没留下。”小成子提心吊胆这么多天,总算完完整整的可以吐了口气,由衷的夸赞着,都笑眯眼睛了。


    “你也很有福气。”齐承明反夸着。他又何尝不是全程在担心小成子?他吃着药丸康复得好,不留痕是应该的,他却不知道万一小成子染上了,他该怎么天天让小成子吃。


    “表兄!你没事太好了!”不远处一直停着的马车终于掀开了。表弟王朔大跨步下来,冲过来迎接出门的齐承明,眼里又含了两泡泪。


    宋故忙着指挥几个人递火盆,给门口熏艾叶:“快,给殿下跨一下!”


    “好了好了,我没事。”齐承明好气又好笑的被一堆人围着忙活,眼睁睁看着比他高一大头、长得又结实了些的表弟做小儿状。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远处楼上久久不变的那道红色衣袍还在。齐承明心里更暖了。


    他也清楚温二为什么不过来,如今他俩避嫌装不认识才好。


    “快,让朕看看!”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小成子小德子,宋故和甘棠一群人都一惊,恭谨的后退几步,让出齐承明来。


    齐承明往远处一看,封锁的街口对面的那家店铺里,坐着一个穿着打扮很低调的老爷。戴着绸面帽子,撑着一把玉扇,像是个富家老翁。


    齐承明却吃了一惊,赶紧过去见礼,他也没有想到……鸿仁帝居然会亲自出宫来接他?


    “见过父皇。”齐承明扎扎实实的往下一跪,胳膊上就多出了两只有力的手,这是要扶着他赶紧起来。关怀害怕之情满溢了出来。


    在这种时候……不说点什么煽情的话好像都对不起氛围了?


    齐承明酝酿了一下,还是憋不出眼泪,只好做起了老本行——伏在地上染着哭腔说:“不孝儿,险些以为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这一句话一出,鸿仁帝也是老泪纵横,险些没有憋住:“承明啊……你们是要吓死朕啊!”


    他动情的把齐承明拉进怀里拍打着出声:“没了你,以后打算让朕指望哪一个……!”


    掷地有声。


    听了这个,周围人悉数变了色,又悄然掩饰好了神情……——


    作者有话说: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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