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玄恒果真被关进了京兆府,沈灵姝脸上既是欣喜又是忧心,欣喜的是好容易打听到人的下落,没成想人却真被关进了牢房里。


    想起玄恒人已被关了两日,定然受了许多苦,沈灵姝和沐儿焦急问道:“那大人可否告知,他现在人怎么样了?何时才能出来?”


    见沈灵姝如此焦急的样子,裴展元突然想吓一吓她,于是煞有介事,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不瞒二位姑娘说,这位元衡正是这帮寻衅滋事之人的始作俑者,是他们的领头人,和其他犯事者相比,理应罪加一等。听说昨日刚挨过板子,双手双脚已经被打断了,短时间也不会被放出去,二位姑娘还是别等了。”


    “啊?”沈灵姝听完这席话,一脸的惊愕,只觉腿也跟着软了几分,沐儿甚至直接落了泪。


    知法犯法,情理难容,只是可惜了这个人。


    想起他那般身形挺拔、长相俊美的男子,如今被打得快成了残废,如何不让人心疼惋惜?


    好端端的一个人,踏踏实实做事不成,非要去凑那个热闹做甚?


    沈灵姝难过地直跟着摇头。


    裴展元瞧着沈灵姝花容失色、一脸骇然的模样,心底暗暗偷笑,就这般娇滴滴的大小姐,芝麻绿豆点胆色,竟还敢跑到京兆府衙门要人。


    可沈灵姝哪知这些?她只知听说了玄恒遭受到如此大的痛楚,心里异常难受,自己同玄恒并非萍水相逢,如今他落难,自己若是袖手旁观,实在说不过去。


    直至沐儿拽着她的衣角小声问她怎么办,沈灵姝这才试着鼓起勇气问道:“那大人可否告知,该怎样……才能将人放出来?”


    沈灵姝虽为女流之辈,好歹也是五品官宦人家出生,对官场这些场面事心知肚明。来之前她就想着,若是京兆府衙门要的不多,自己就紧紧手凑些银子,将人弄出去,好歹也成全了她与元衡二人的主雇情分。


    可若是要价太高……那她也只就无能为力了。


    裴展元没想到沈灵姝竟能如此豪爽仗义,听她的口气似乎想拿钱办事,可他这里哪有她那位叫元衡的小伙计?于是故意为难她,直接开口道:“五百两纹银。衙门的规矩,若想将人带走,少说得交付五百两纹银。”


    沐儿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沈灵姝则直接闭上眼睛。


    好了。不用再想了。便是让她出去偷盗抢劫,也挣不到这五百两银子。


    元衡这下直接没救了。


    裴展元看她一脸心如死灰,试探着问道:“那姑娘的意思是?”


    沈灵姝这才缓过神来,心底抱着一线希望又问道:“敢问大人,此数额能否少一些?”


    裴展元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莫名想笑,却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一分也不能少。”


    沈灵姝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低头应了声嗯。沉吟片刻,回头从沐儿那里取过一个包裹,双手递到裴展元面前,柔声说道:“那,民女能否恳求大人一件事?”


    裴展元木然地点了点头。


    “劳烦大人帮我将这套衣物带给元衡,这是民女前两日在布庄新给他赶做的。天气渐冷,他身上又穿得不暖,这才刚被打断了手脚,若是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恐怕……”


    恐怕会捱不过去。


    说到此,沈灵姝声音哽咽,难过的说不出话,沐儿在一旁跟着低声抽泣。


    裴展元双手接过衣物,鼓鼓囊囊一大包,用手掂一掂,软乎乎、沉甸甸的,一看就很厚实保暖。再看沈灵姝凄楚的模样,他恍然有种孟姜女千里寻夫送寒衣的错觉。


    如此美人落泪,裴展元也跟着心疼,不免埋怨起玄恒来。堂堂一位男子,好端端放人家姑娘的鸽子,这才害得她这般伤心难过。待见到那厮,若是说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来,他一定将这包衣物砸在他脸上。


    暗自嘀咕过一阵,裴展元才觉着气消了些,他将事情应下,说道:“姑娘请放心,回头我一定将衣物送到。”又问:“姑娘可还有什么别的要交代?”


    沈灵姝客气地摇摇头,“大人过谦了,交代不敢当。”她又从沐儿那里取过一锭银子来,交到裴展元手上。裴展元傻愣愣看着手心那锭明晃晃的银子,听沈灵姝说道:“劳烦大人让底下人对元衡多关照些,我既无力为他做些什么,只求他在里面能吃得饱,穿得暖,民女再次谢过了。”


    说着,沈灵姝又要跪谢。


    裴展元拿着那锭银子,忽觉有些烫手,未及将银子收进口袋里,又赶忙伸手欲将沈灵姝扶起来,手指无意触碰到她柔弱的臂膀,吓得连忙收回双手。


    裴展元暗自懊恼,这都是什么事啊。


    早知会惹出这么多麻烦事,他方才根本就不应该撒下那个谎。


    沈灵姝还在千恩万谢,裴展元百般推脱,两人拉拉扯扯了半晌才结束。


    待二人话毕,已是日薄西山,夜色如纱帐一般悄然而至,大街上已迷迷蒙蒙看不清人脸。


    沈灵姝同裴展元告别,裴展元见两位女子就这般走在半昧的夜色中,不大安全。


    沈灵姝让他放心:“多谢大人体恤,我和沐儿走惯了夜路,不怕的。”


    裴展元摆摆手,下令让京兆府的两名侍卫一路送她们回去。


    沈灵姝错愕不已:“大人您这是……”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这位京兆府尹对自己未免太过热情了些。


    裴展元道:“本官既是京畿一带的父母官,确保每位百姓的安危便是我的职责。”


    沈灵姝半信半疑听了他的话,这才跟着两名侍卫安心出门去了。


    裴展元看着沈灵姝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祈祷:待玄恒知晓了此事,只求别将自己收拾得太惨。


    朝阳斜穿过窗棂,照在钟和宫内月白幔帐上,投起一道道半明半暗的阴影。


    玄恒再次睁开眼睛,已是中秋节后第三日。


    许是那次的药效起了作用,这一觉竟睡得很沉很沉,庆幸的是没再做梦,只隐约记得母妃同惠清长公主在自己床前谈论纳妃娶妻之事。


    反正这类话她们也提过很多次了,玄恒对这种事也就不大放在心上。


    环顾四周,钟和宫四处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平日里总守着自己的母妃,此时也不知道去了何处,角落处只一位小宫女躲在那处打瞌睡,玄恒不记得她的名字。


    玄恒正欲起身,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瞌睡的小宫女赶紧直起身来,接着听见一位名唤红玉的宫女进来禀道:“殿下,镇国公世子裴大人求见。”


    裴展元?他不是外地办差去了吗?这么早就进宫了?


    玄恒来不及疑惑,开口让红玉召裴展元进屋,未等红玉出门去唤,裴展元一条腿已经迈了进来,口中喊着:“不用唤了,我已经进来了。”


    玄恒坐起身子,刚一抬眸,裴展元已经走到他榻前。


    同平日的花枝招展不同,今日的裴展元身着朝服,头上戴着梁冠,整个人看着沉稳又威严,唯一违和之处在于,手上竟拎着个布包裹。


    玄恒瞧着裴展元人五人六的模样,只觉想笑:“裴大人不是应当在朝堂上吗?怎会如此清闲?”


    裴展元并不理会玄恒的打趣,将包裹往他面前一丢,上上下下看一眼,皱起眉头问他:“听母亲说,中秋节那日又生病了?”


    玄恒闻言,收起脸上的笑意,沉重地点了点头。


    裴展元叹了口气,脸上也不大好看:“你说你刚进宫就出事,我看你这人啊,还是适合住在紫云观。“


    玄恒听了他的话,垂眸不语,想起中秋宴上自己硬要逞强,多少还有些难堪。


    裴展元看一眼他的脸色,以为他羞于被长公主撞见,劝慰他道:”这些年,母亲也问过好多次关于你的事,我一直避而不答,想不到她自己撞见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母亲这人一向和善,又是你姑母,对你一直爱护有加,她知道了也没关系。”


    玄恒撇过脸去,避开这个话题不应声,眸光看向床榻上的包裹,莲青色的罗绸布,上面点缀着粉色小花,一看就是姑娘用的东西。他觉得这样的布料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于是问裴展元:“你这是从哪家姑娘处讨来的东西,为何拿过来放在我面前?”


    裴展元神秘一笑,反问他道:“殿下在这钟和宫足足昏睡了两日,也不知这两日,需不需要付工钱?”


    “你的意思是”玄恒一拍脑门,坐直了身体,这才猛地想起芳菲阁那边,因着自己在床榻上昏睡,并未向沈灵姝告假。


    玄恒眼眸微动,急切问道:“这两日,你可有去看过她?她怎么样了?”


    裴展元眼神躲闪,忽然心虚起来:“看倒是没去看过,不过我斗胆猜测,她大概率正躲在店里哭”


    “哭?”玄恒只觉心底一阵悸动,哭这个字竟揪住了他的心。“她为何要哭?”


    裴展元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索性将布包裹解开给他看:“喏。小伙计,这是你掌柜给你送的衣服。”


    玄恒疑惑不解,只好将布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自己看。


    甫一入眼是一件外袍,厚实保暖,一看就是冬衣。天青色的面料柔韧绵软,正好适合他这个年纪的男子穿。针脚细密整齐,虽不是她亲手所缝,足以看出她交代给店掌柜时的用心。


    玄恒只觉心弦拨动,又想起那日沈灵姝拿着软尺,主动要求量自己的身长时的神秘模样,笑意盈盈的双眸,艳若桃李的小脸,一口一个“元衡”叫着自己的名字


    明明只沉睡了两日,玄恒一想到同沈灵姝两日未见,竟似已过了好多天。


    胸口好似擂鼓般剧烈跳动,玄恒只觉心头难耐,迫不及待从床上起身下来,招呼钟和宫的宫女过来更衣。


    裴展元不解,跟在他身后茫然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玄恒头也不回,回答他:“自然是去做工、挣钱!”


图片    【南瓜文学】www.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