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巳牌,芳菲阁才开了门,沈灵姝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同沐儿二人忙里忙外直到过了午时,也不见玄恒过来。
既等不到玄恒,沈灵姝起初以为,他定是也和自己一样,在中秋节气上和友人多饮了几杯酒,第二天身子不大爽利,又不好向自己告假,今日才没能来到店里。
直到隔日,又是一日未见到玄恒,沈灵姝这才觉得事情不简单。
她忽地想起那日,同沐儿和宋宁远在大街上看到的文人聚众闹事,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灵姝低头沉吟片刻,看向正在包粉盒的沐儿,问道:“那日我们在大街上,看到官兵抓走的书生,他们原是住在哪里?”
沐儿想了想答她:“官桥驿。”
沈灵姝又问:“元衡的馆舍在哪里?”
沐儿想也没想,回答她说:“也在官桥驿。”
沈灵姝两手一摊:“那这就不好了。”
沐儿放下手中的活,赶紧问她:“怎么了?”
沈灵姝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她:“自那日到现在,元衡已有两日未见,定是和那帮文人闹事,被官兵一起给抓走了!”
沐儿听闻这话愣了一下,起初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细细去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元衡栖身在官桥驿馆舍,和那帮文人住在一起,如此又连续两日不见,若不是被抓走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沐儿只觉一颗心沉了下去,磕巴着问沈灵姝:“那姑娘,元衡若真的被抓走了,那可,怎么办?”
沈灵姝正为此事忧心,脸上露出几分愁容,嘴唇也抿得紧紧的:“店里的生意刚有起色,若他真的被抓了,我们还得重新招个伙计。”
沐儿听后跺了跺脚,一双杏眼睁得老大:“姑娘你就只惦记着伙计,难道不管元衡的死活了吗?”
沈灵姝这才回过神来,笑着白了沐儿一眼:“你怎知我就不管他的死活了?”
沐儿诧异道:“可姑娘方才明明就……”
沈灵姝打断她的话:“伙计这事也是需要想的,元衡也是需要管的。好歹他在我店里干了这些日子的活,哪能真就撒手不管了?再说他一个外乡人,就算被放出来,也得先找一个保人作保,他一个人无依无靠,这盛京城里何处找保人去?”
沐儿听后马上转悲为喜,笑道:“沐儿就知道姑娘是个心善的。”
二人相视会心一笑,沈灵姝又交代道:“今日我们早些关了店门,稍后去布庄取了衣裳,让舅舅把衣裳给父亲带去。”
沐儿嗯地应了声。
日头刚到西山头,芳菲阁就关了店门。
沈灵姝和沐儿到了李记布庄,果然李掌柜已将衣服做好了,沈灵姝取了衣服,又付了剩下的一半定钱,拎着包裹就出了店门。
走在大街上,沈灵姝前后打量了一下,好像走出这条街道,再往东走半里地就是京兆府的大门。
沈灵姝随即改变了主意,顿下脚步,同沐儿说道:“不若我们今日就去京兆府看看?”
沐儿听明白了沈灵姝的意思,脸色微变,磨蹭在原地不愿动弹,一根手指在两人之间指来指去:“姑娘的意思是,就你,和我,我们两人?”
虽说沐儿也很担心玄恒的安危,可两个姑娘家就这么去官府门前讨要犯人,难免有些心虚。
沈灵姝似乎看出沐儿的为难,安慰她道:“我们两个又不是犯人,只是去京兆府堂堂正正打听人,有什么可害怕的?”
自家姑娘既然这么说了,沐儿也觉没什么可退缩了,只能跟着也打定了主意。
京兆府。
广亮的大门雄伟威严,匾额上朱漆的京兆府三个字肃穆又端正。
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侍卫,均是人高马大,英武挺拔,头上戴着平顶翎羽毡帽,身上穿着圆领青衣,外面罩着红布背甲。
沈灵姝和沐儿刚走到京兆府门前,守门的侍卫就注意到了她们。
年轻貌美的女子,身上火红的披风好似云霞,头上虽带着帷帽,看不清长相,从她弱柳扶风的姿态也能看出,那帷帽底下的容貌必定是出尘脱俗、娇艳如花。
沈灵姝还未来得及想好如何向侍卫开口问话,那侍卫已先她一步面上带着笑:“此处是京兆府衙,不知两位姑娘到此有何贵干?”
侍卫的言语中带着客套,并不似传说中的官府衙门那般难缠,沈灵姝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去,大大方方道:“这位官爷,我们来此是为找人的。”
沈灵姝的声音轻柔绵软,听在侍卫的耳朵里,只觉身子酥了半边:“不知这位姑娘,是要找什么人?”
沐儿听了侍卫的话,作势就把脑袋往大门里探了探,沈灵姝也跟着往里看一眼,才说道:“不知官爷这里是否关押了几位官桥驿的读书人,我们是其中一人的亲眷。”
沈灵姝故意说了自己是亲眷而非掌柜,为的就是护住玄恒的颜面。
侍卫一听是为那几位读书人而来,心下明白了几分,正欲就着那几个犯事的同沈灵姝好好说道说道,门前响起“嘚嘚”策马声。
说话的侍卫抬眼望过去,仿佛小鬼见到了恶神,顿时就变了脸色,原先敢说的话也不敢说了,原先带笑的脸也不再笑了。
二人齐齐收回腿去,直愣愣地杵在门口,好似两尊门神。
沈灵姝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值得他们这般大的反应,扭头跟着看过去,才见从马上慢腾腾下来一个人。
来人年轻高挑,肤色白净,头上戴着三品官帽,身上穿着绯色朝服,腰封上坠着的上好玉佩叮铃啷当作响,一看就是这京兆府衙门的主事人。
裴展元刚一到达京兆府门口,就看见门口站着两位姑娘和侍卫说话,不禁愣了一下神。
都说这衙门口南开,便是进来个女人,也都是些市井泼妇之流或者作奸犯科的恶人,如此年轻美貌的女子登门京兆府,他还是头回看见。
裴展元不待多想,径直走上前去,围着沈灵姝打量一圈。看她长发垂于腰后,身姿翩若惊鸿,论这窈窕的身形和周身的气度,果然是仙姿玉色,楚楚动人。
不过看她身边眼熟的丫鬟,瞅着倒像位故人。
这可就稀客了。
沈灵姝见裴展元不停打量自己,以为这位官爷在审视自己的身份,微微一躬身叫了声:“官爷。”
这等软糯怜人娇滴滴的声音,不禁让裴展元魂都丢了几分。
半晌,裴展元才回过神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沈灵姝有事衙门里说。
沈灵姝倒没想到堂堂的京兆府尹竟对自己如此客气,有些受宠若惊。
沈灵姝跟着裴展元来到大堂,正欲俯身跪拜,裴展元免了她的礼。沈灵姝一时错愕,恭敬站在原处,稍后才轻启樱唇道:“不知官爷这里是否关押了几位读书人?”
裴展元闻言,疑惑地摇了摇头。
京兆府抓人那次,并非他亲手承办,再加之后来就去了外乡办差,今日这才刚刚赶回来,因此并不知情。
裴展元反问沈灵姝:“不知姑娘因何打听这帮违法乱纪的读书人?”
沈灵姝微微欠身,面露几分赧色,将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民女有一位友人,正巧住在官桥驿,这两日不见踪影,民女担心他加入了寻衅闹事一行人中,因此过来问问。”
裴展元听后了然,原来是为不想干之人求情。
只是这么一位自身都难保的弱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友人值得她挺身出面。
裴展元显然有些不太经心,随口问道:“不知你那位友人姓甚名谁?祖籍哪里?可有文引凭证?”
沈灵姝一一答道:“我那友人姓元单名一个衡字,梁州人士,暂住在官桥驿,此次来盛京是为参加明年的春闱。”
“你说什么?”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的裴展元此时差点跳起来,一双眼瞪得比铜铃都大,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沈灵姝又重复了一遍。
这可就有意思了。
裴展元摸了摸头是一模一样。
“这……”裴展元啼笑皆非,没想到这位齐王殿下的小掌柜,竟然为了店里的小伙计找上了京兆府衙门。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致使裴展元顽劣心顿起,倒想逗弄一下眼前这位傻愣愣的女子。
裴展元正襟危坐,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沉声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刚想起来,牢房里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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