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物能够被埋藏, 但罪恶终究要暴露于阳光之下。
数月后,多国联合发布的声明如平地惊雷,将“组织”的存在、及他们曾犯下的罪行公之于众。
消息公开后几乎顷刻就占据了各大平台的首页, 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社交媒体上关于组织的讨论铺天盖地,惊讶于组织的神秘、也震惊于他们手中的累累恶行。
其中不乏有恐慌和担忧的发言, 但好在,官方的声明里同样宣布,“组织”已经不复存在。
就像所有故事的结局,正义战胜邪恶, 理所当然。
于是人们的恐慌也止于此, 关于“组织”的讨论也如水上的涟漪一边逐渐归于平静.
公安厅,安室透结束了手边的工作, 站起身。
在一旁整理文件的风见裕也察觉到他的动作:“降谷先生?”
安室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留下一句“我出门有点事”,离开了这座建筑。
名古屋的行动里, 安室透的卧底身份早就被抛出去当饵,他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去做卧底,而是回到公安内部,重新以降谷零的身份来统筹对组织的作战决策。
组织的势力牵涉众多,甚至政府内都有人和他们勾结, 其中涉及的利益和错综复杂的关系像攀附在大树上的寄生植物,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令人难以下手。
安室透本来也以为这会是个艰难的过程。
但没想到, 柿川白秋再一次打破了僵局。
他交给公安的“半份”名单实在巧妙。
就算公安不动手,这份名单被公安握在手里的事实就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名单上的人担心自己被清算, 而“组织”里已然和他们陷入对立关系的另一方也不会坐以待毙,那些身在政治舞台上、尚未暴露身份的成员甚至和自己昔日狼狈为奸的同党们互相攀咬起来。
多方推动之下, 政府的高层几乎是被逼着下定了剜去病灶的决心。
安室透眼看着事情像是被操纵着向前飞速推进,不得不感叹,柿川白秋确实总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几乎是一夜之间,以朗姆为首的势力和依旧拥簇着乌丸莲耶的势力陷入了激烈的内部斗争。
这让这个原本称得上坚不可摧的组织瞬间瓦解。
原本,前者的势力应该是远比不上后者的,但他们的对手尽数被那份名单暴露在公安的视野中、处处受限。再加上乌丸莲耶迟迟不露面、暗地里乌丸莲耶已经身亡的流言传开,在朗姆占据了一定先手地位的情况下,两方居然缠斗得不相上下。
朗姆多半也清楚这么斗下去双方势力削减、弊大于利。他有心想和对方停战,但乌丸莲耶不在、几位干部还都有当了叛徒的嫌疑的情况下,组织唯一有话语权的人是琴酒。
琴酒的行事风格和朗姆截然不同,他不在乎什么利弊。在琴酒眼里,柿川白秋得死,朗姆同样不能活。
让他跟一帮背叛组织的反叛者停战是做梦,两边完全没法说和。况且和朗姆的情况有别,琴酒这边的人由于名单的泄露基本都进了公安的通缉列表,这让他们在行事上也多了种破釜沉舟般的凶狠。
这种局面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朗姆就算知道政府在看戏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两方人斗得两败俱伤,多国政府也陆续下场,联合通缉组织成员,最终将他们的势力逼出了国境。
琴酒收拢了组织的残部,目前更多在意大利活动。而朗姆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后勉强苟活,带着部下窝在南美洲。虽然没能将两方彻底铲除,但显然他们的势力大打折扣,已经不再具有“组织”以往那种层级的威胁。
政府终于结束了和组织旷日持久的对决.
安室透停下车,抬头望向一片苍翠的山坡。
这里是柿川白秋父母的墓园,他此行的目的地。
在那场事故之后,柿川白秋的墓碑也被立在这里。
早在各国政府联合发布公告表明组织不复存在的时候,安室透曾去祭拜过自己的友人……和自己一起在组织中卧底、还因此丧命的诸伏景光。
那个时候,他注视着友人的墓碑,很难形容自己的感情。
为了彻底铲除组织,他们付出了太多的牺牲。而这一刻,当安室透终于带着友人的遗志完成这份使命的时候,他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感觉到多少轻松。
务,但牺牲依旧是牺牲,意义不会因此而改变。
而同样选择在那天去祭拜自己弟弟的诸伏高明
诸伏高明告诉安高兴。”
这确实值得宽慰。
诸伏景光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潜入组织,为的只是这个。
安室透了解诸伏景光。相较之下,柿川白秋
对方显然不是什么能用上“志同道合”这个词的对象,但他也确实帮了他们太多。
柿川白秋出现得过于突然,安室透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太过短暂,每一次,在安室透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他的时候,对方总会变得更加神秘。
甚至直到柿川白秋已经离开的现在,他才忽然理解了柿川白秋的某些行为,并在“理解”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原来对他抱有这么多的疑问。
研究所发生爆炸、梅斯卡尔身亡后,安室透回到公安厅复命。这原本是件非常简单的工作,但预料之外,短短两天内安室透就被叫去盘问了七八轮,每次都面对着不同的对象,而被问询的内容中绝大多数都与药有关。
如果不是安室透本人的忠心有绝对的保证,那些高层恐怕还会担心他有所隐瞒。
即使他上报了“梅斯卡尔和研究所内的所有研究材料都消失在爆炸里”的事实,那座废墟还是经历了一次漫长的搜索。
政府派出的人恨不得把整座废墟都挖出来摆在显微镜下研究一遍。
那个时候安室透才切实感受到了药带来的狂热。
柿川白秋说得没错——药的吸引力超乎想象。梅斯卡尔必须彻底消失,才能断绝他人对药的觊觎。
这甚至还不算最疯狂的。
安室透甚至了解到,在他们将营救出的、曾被组织强迫的研究员们送回各自所属的国家后,甚至有部分国家试图在暗地里重启研究。
这消息传出来就够人出一身冷汗了。
而值得庆幸的是,组织早就有计划地在控制这些研究员掌握的信息,他们彼此都只参与了实验的一小部分,单凭几个人根本无法还原“药”的研究内容。更被提研究资料和诸多成果都已经被付之一炬,想要重新取得与组织相同的进度,还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年月。
柿川白秋多半也早预料到了这一点,才没有对这些研究员们做什么。
赤井秀一在某次谈话中提到,他猜测FBI到场应该是柿川白秋刻意而为——为了防止日本政府偷偷直接扣下这批研究员。
那天在场的人中还有MI5的耳目。有些事情在暗中可以进行,但一旦摆在明面上,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就不得不被“公正”对待。
安室透带着一束花站在新竖起的墓前,注视着无名的墓碑。
柿川白秋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为他立碑的任务就落到了安室透身上。梅斯卡尔这个名字显然不能用,不说它代表的意义,光看现在前组织成员们对他恨之入骨的尽头,安室透都担心他们知道了要来挖坟。而“柿川白秋”这个名字在公众眼中和组织没有任何关联。最终,这块墓碑上没有刻任何名字。
安室透叹了口气。
他始终记得那天、在得知柿川白秋的计划中还包含了自身的死亡时感受到的震撼。
他该先为了哪一点震惊?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现实?还是柿川白秋居然为了达成目的愿意甚至舍弃生命?
相比那堆复杂周密的计划,柿川白秋最终的目的称得上单纯。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愿意为了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做到这种程度吗?
但柿川白秋显然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似乎把死亡当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安室透不能否认现在的结局是好的……不论梅斯卡尔究竟在想些什么,总之,结果似乎皆大欢喜。
他似乎没有义务非要去揣摩一个犯罪分子的内心活动——尽管对方似乎在生命的最后“洗心革面”。
但安室透依旧会无数次想起柿川白秋,想起对方在火光中的脸,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继而又落回那个最终的问题——“为什么?”
已经用回自己真实身份的江户川柯南也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侦探和安室透的想法截然不同——
“你怎么能肯定柿川白秋一定死在那里了?”
江户川柯南从最初的震撼回过神来,反而怀疑那只是柿川白秋假死脱身的手段。
静谧而黑暗的死亡和梅斯卡尔不太搭调,那更像是一场演出,一个又一次为了戏弄他们而创造出来的障眼法。
不止江户川柯南,事实上,抱着这种想法的大有人在。
据安室透所知,不少前组织的成员依旧在搜寻梅斯卡尔的踪迹,琴酒算一个,朗姆也算一个。他们也都不认为梅斯卡尔会死于一场简单的爆炸。
琴酒站在“组织”的立场当然要手刃梅斯卡尔这个叛徒。
而朗姆就纯粹出于个人恩怨了。
朗姆会落得如今的现场和柿川白秋脱不了关系。朗姆对此估计也是恨意深重,从事发到现在,各大网站上关于梅斯卡尔的悬赏一直挂在最顶上。光看着上面巨大的金额,就能想象到朗姆心头的愤恨之重。
安室透自己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但是那天的火实在太大,他反复回想起自己皮肤上被高温烧灼后留下的刺痛、那些在烈火燃尽后遗留在原地的碎石,想不出柿川白秋有什么办法活着离开。
江户川柯南不这么觉得:“当时所有人都被他耍了一通,连研究所里的炸药都是他自己安排的,他想脱身有得是办法。”
但江户川柯南毕竟也是亲眼看着柿川白秋坠入火海的人。侦探沉默了一会儿,言语间忽然又有点咬牙切齿,翻了个白眼:“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想让人去猜他到底还活没活着才演这么一出戏。”
也许这真是柿川白秋想要的——毕竟看着一群人为自己的生死冥思苦想争论不休实在是项不错的娱乐。
安室透不能否认,这确实像是柿川白秋会做的事。
他无奈地笑了笑,俯身轻轻把花放在墓碑前,注视着娇嫩的白色花瓣在微风中曳动。
如果柿川白秋还活着……
其实就算柿川白秋还活着,他们大概也永远没法成为能轻松地坐在一起交谈的友人。
但,安室透依然觉得,“能再一次见到柿川白秋”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一件永远值得期待的事.
另一个午后,工藤新一穿着学校的制服,拎着装课本的包走进了杂志社的大门。
组织分崩离析后,压在他和灰原哀头顶的威胁瞬间没了大半。
加上官方的支持,灰原哀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在实验室里,成功解决了A药带给他们的年龄回退的问题。
江户川柯南重新成为了“工藤新一”。
组织的事接近尾声后就用不着他操心了,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工藤新一的烦恼并不是朗姆或者琴酒,而是该怎么跟身边的人、尤其是毛利兰解释自己之前长时间的消失。
工藤新一暂时还没胆子告诉毛利兰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学生就是大名鼎鼎的高中生侦探,只能编了个借口说江户川柯南要跟着父母去海外。
至于以后会不会露馅,就留给以后的自己头疼吧。
他推开编辑部的门,还没先开口打招呼就听到了新井凉介的声音:“请进……是工藤君吧?”
新井编辑坐在办公桌前,桌面上摆着堆积如山的样书和文稿,他从这些书本后探过头来,打量着这位小有名气的高中生侦探。
工藤新一迈步走过去:“您就是新井编辑?”
“工藤新一”没见过新井凉介,但在他还是江户川柯南的时候,早就因为柿川白秋的缘故和新井凉介见过好几回了。
新井凉介站起身,朝他点点头。大概是即将提起的话题太过令人烦恼,他最终露出一个不太轻松的苦笑:“是。工藤君之前说您来的目的和柿川老师有关……?”
工藤新一:“没错。”
这件事说起来又有点微妙了。
梅斯卡尔毁了组织的研究材料,随后葬身火海。这件事本该就此结束,但显然梅斯卡尔的名字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以至于直到现在,还有诸多势力都在搜寻梅斯卡尔的踪迹。
作为一个侦探、兼事件的亲历人,工藤新一对柿川白秋究竟是否真的身亡当然非常在意。
他一边很坚定地认为柿川白秋不会就这么彻底退场、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忽然从不知哪个地方冒出来给所有人一个“惊喜”、让大家都知道自己又被人涮了一次的事实,另一方面却也忍不住怀疑——柿川白秋说不定真的会因为一时兴起而做出惊人的举动。
生命对他而言也许确实无足轻重。
这个难题给工藤新一带来了不少困扰。
而让工藤新一更没想到的是,几天前,他曾使用过的一个账号收到了一封邮件。
署名M,邮箱的地址分外眼熟。
工藤新一当时坐在教室里,差点叫出声,他心里生出无数种猜想,甚至怀疑这是梅斯卡尔“复活”的先兆,几乎立刻就发了消息回去、问柿川白秋他是不是其实还活着。但发出去的所有信息都石沉大海。
那封邮件最后被确认是定时邮件,甚至里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
它写于数月前,内容只是将之前的一份文稿托付给工藤新一。
侦探看着这封邮件,嘴角抽了抽,想吐槽一句梅斯卡尔作为一个组织干部对自己的兼职居然还挺有负责,但了解柿川白秋和梅斯卡尔身份的人终究是少数,安室透整天忙得看不见人,他最后只能给赤井秀一发消息吐槽,后者则回了一句他“专门去读了梅斯卡尔之前的作品,确实名副其实”。让工藤新一更无语了。
但总之,工藤新一没法对这封邮件置之不理,所以他最后还是来到了新井凉介面前。
工藤新一边思考边对新井凉介说:“柿川老师提到他有一本推理小说在准备中,文稿已经提交给您了?”
新井凉介睁大眼,绕过办公桌冲到工藤新一面前、险些被地上的卷纸筒绊倒:“对!他让你来是做什么?他把剩下的文稿交给你了?!”
说罢,他才注意到自己似乎有点太激动了,干咳一声松开了抓着工藤新一肩膀的手:“抱歉……实在是这件事让我们有点焦头烂额了。”
梅斯卡尔身亡是“梅斯卡尔”的事,警方并未向公众披露对方和“柿川白秋”这个名字的关系,所以在不知情的大众眼中,柿川白秋这个名字代表的依旧是那个极其年轻的人气作家。
而对于新井凉介而言,或许还要加一个“无故失联数月”的前缀。
换成其他人遇上这种事,估计早就要报警找人了。但柿川白秋此前劣迹斑斑,忽然失踪半年一条消息不回是常有的事,新井凉介甚至都有点习惯了。
不过这一回唯一难办的地方是那本推理小说原定在上月出版,现在新井凉介硬着头皮把项目拖了一个多月,柿川白秋要是再没消息他就真没招了。
现在听工藤新一提起这件事,还说是柿川白秋交代他来的,新井凉介看工藤新一的时候都像是在看救世主。
工藤新一被他盯得都有点发毛:“……柿川老师没给我文稿,只是让我来一趟。”
新井凉介肉眼可见地重新回到了疲惫打工人状态。
工藤新一思考片刻,问新井凉介之前的文稿在哪里,能不能让他读一下。后者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了一个叠稿纸给他。
新井凉介解释:“这是柿川老师之前交给我的内容。按柿川老师的说法,这份文稿已经接近完成,但故事的真相还没揭开、所以应该还会有一部分后续。”
工藤新一接过那叠稿纸,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第一页后问:“介意我先读一遍吗?”
他听着新井凉介那句“故事的真相还没揭开”,对这篇小说产生了些兴趣。但同时又在心里犯嘀咕,柿川白秋让他来,总不能是想让他把后续写完吧!
新井凉介没有拒绝的道理,从旁边拿了把椅子过来,告诉工藤新一可以先坐下.
这篇小说的开场是笔者的自述。
他在一座别馆里经历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于是将案发前后的故事、以及侦探对案件的调查记录了下来。
故事里出场的主要角色有画家、摄影师、电影演员,以及侦探。
小说的内容并不复杂,总体而言和大多数的推理小说没有过多差异,角色们一个个登场,然后死者出现,围绕着他的死亡,故事徐徐展开。
在这篇文稿的结尾,侦探调查出了真相,事件于是落下帷幕。
故事背景并不新奇,但柿川白秋的文字确实像带着某种魔力,人物之间冲突和发展环环紧扣,直到最后侦探将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揭开凶手的作案手法和真相,整篇故事称得上精妙绝伦。
工藤新一把故事通篇读完,觉得有点奇怪:“既然侦探已经找出了凶手,故事不是已经完结了吗?”
在办过桌前工作的新井凉介对这个问题并不奇怪,毕竟他自己最开始读完这篇文稿的时候同样发出了相同的疑问。
他有点无奈、但鉴于柿川白秋是他一手带到现在的作家、也总归还是多了一点自豪:“柿川老师说现在侦探的推理是错误的……所以故事还不完整。”
尽管这还是未完成的作品,但每个读过文稿的人都对它表达了高度的认可。新井凉介作为编辑与有荣焉——当然,前提是柿川白秋能早点把后续交出来。
“错误?”工藤新一愣了一下。
他低下头,翻到侦探下结论的那页——他在分析过案件的真相后向众人宣布,杀害被害人的凶手就是画家。
工藤新一喃喃:“所以,真正的犯人不是画家。”
现在时间不算充裕,所以他读的很快。但即便如此,工藤新一也有信心自己已经读完了文稿的每一个情节,在他眼里,侦探的推理有理有据,逻辑堪称完美,很难想象这样的推理会被推翻。
侦探坐在窗边重读文稿,新井凉介见他看得专注,也没打扰他,继续做起了手边的工作。
时间随着光线的倾斜缓慢驶过,等到金红色的夕阳都要黯淡下去时,工藤新一揉着太阳穴站了起来。
“新井先生,今天打扰您了。”
新井凉介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没什么,毕竟是柿川老师的请求……他有时候是会突然做一些很任性的事。”
年长的编辑叹了口气,不抱期望地叮嘱道:“工藤君,如果之后柿川老师联系你,请一定转告他,尽快回复我的消息。”
侦探则摇了摇头,手里拎着那份文稿:“不,新井编辑,这篇推理小说已经完成了。”
新井凉介满脸茫然。
工藤新一把文稿递给他:“最后侦探的推理确实是错误的,但真相其实已经藏在了故事里。”
不过,柿川白秋编织谎言的技巧实在高超。
这个故事看似采用了客观的视角,但每一个人几乎都对自己的情报有所隐瞒,侦探看到的并非真相。
甚至,连读者看到的也并非真相——因为叙事者本身也在利用文字误导读者,将读者的思路引向错误的方向。
在这个故事里,侦探因为谎言与复杂的人性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故事之外,读者也被叙事者欺骗。
而将一切谬误拨正,还原最真实的故事后,得出的真相里,凶手不是别人,而是故事的叙述者。
在这个背景下,甚至可以将他称为——“作家”。
“凶手犯下了罪行,还逃过了侦探的调查。但他仍不满足,所以将这件事写了下来,投递给杂志社。”工藤新一说,“故事最开始,‘我’就提到过,这是一封寄给出版社的投稿。”
新井凉介听了一通现实里的名侦探的推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但听到这里倒是反应过来了:“这是柿川老师写的小说,但同样也可以当做故事里角色的‘投稿’?”
工藤新一笑了笑:“没错。所以不需要等什么后续,它虽然不完整,但缺失的部分并不需要我们来完成。”
柿川白秋——作家(“作家”)——想要的,是有读者在阅读过这篇小说(文稿)后,发现藏在字里行间的谎言,亲自揭开故事的真相。
“……原来如此。”新井凉介坐到椅子上,扶额叹气,“柿川老师真是,这种事提前告诉我不就好了。而且,居然把‘作者’设定成凶手,这也太……”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
工藤新一是没法发表什么评论了,他总不能告诉新井凉介“其实你家这位大作家犯过的案子写成推理小说够写一整个系列”吧?
这桩事到这里也算解决了。他没多待,辞别新井编辑后就离开了出版社。
画家,摄影师,作家,侦探,警察——一开始被错认成凶手的画家,以及作为叙述者却实际上是真凶的作家。
柿川白秋笔下的这些设定无疑是在刻意影射现实。文稿里甚至不乏一些看似毫无关联,但其实在梅斯卡尔身边真实发生过的情节。
考虑到这篇文稿的完成时间,这里面显然有点捉弄人的意味。
也亏土御门深司和罗切尔都死了,不然,这两个人要是活到这本小说出版的那天,看到之后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柿川白秋似乎很擅长将身边的任何一件事变成一种游戏,以从中获得乐趣。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把自己的“死亡”也当成一种游戏。
工藤新一都忍不住想叹气了。
他依旧不够了解柿川白秋,不知道对方究竟会不会选择将自己埋葬在那场大火里。
但毫无疑问,无论真相如何,柿川白秋都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
对“梅斯卡尔”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工藤新一掏出手机,翻出那个署名为M的邮箱地址,把小说已经准备好出版的事写了进去,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要是还活着,下次我一定会提前把你找出来,吓你一跳。
这封邮件自然又是会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工藤新一也完全不在意,侦探拎着书包,在逐渐加深的夜幕下朝家的方向走去。
总有揭开谜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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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顶】最新话集中讨论楼-已完结》
[白葡萄]:啊?!!!!!!!
[匿名用户]:梅老师就这么没了??
[卡比]:小作家:诶?为什么?我不是天才反派吗?
[匿名用户]:@制作组你们说的超级惊人的剧情就是梅老师领盒饭吗???回答我!梅老师居然是这么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人吗!!
[匿名用户]:#梅斯卡尔感动米花町十大人物#
[我报警了]:喷了。不过这结局是真没想到。
[匿名用户]:酒厂真就没了。恭喜梅老师在背刺酒厂这条赛道登顶。
[匿名用户]:我还等着看梅老师MVP结算画面呢怎么人没了???
[十年]:上周看到制作组说结局“很难形容”就猜会不会是要领盒饭,没想到真就这么干脆把人搞死了。
[匿名用户]:……我之前看到那个“很难形容”心里咯噔得要死,都已经快要去猜梅老师是不是要进局子了。没想到只是似了,甚至有一丝欣慰………………
[RING]:楼上看得我汗流浃背了。这么说的话其实梅老师领盒饭也还好……起码保住了反派的逼格??
[匿名用户]:进局子是吗,我怎么感觉这个更令人兴奋一点。
[KK]:监禁pl.ay是吗。
[匿名用户]:梅老师:你们有点变.态了。
[沉迷吸猫]:前几天隔壁还有楼在讨论说梅老师结局该怎么处理,看梅老师的性格不像是会接受招安,然后黑方的人他又全得罪遍了,就很难办,当时楼里有人猜结局可能会死或者换号重来,没想到真猜对了。(其实那个楼里我最喜欢的一个猜测是梅老师去FBI当个场外指导,自由度还是可以的,但是看来还是没机会。)
[匿名用户]:招安肯定是没戏的。IF里加了个各国政府也想得到药这个设定,感觉官方组织比本篇里的更黑暗一点。
[Lilith]:确实,之前柿川跟安sir谈话的时候也一直暗示说警方高层不干净,跟本篇设定上稍微有点区别。
[匿名用户]:死亡结局非要说的话其实也还可以理解,毕竟梅斯卡尔并不是正面角色,就像楼上有人提到的,没进局子就算成功.jpg
[匿名用户]:……你别说,还真是。
[想喝鸡尾酒]:重新把前面的剧情刷了一边,心情复杂,第一次见柿川出场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后面这种展开。
[匿名用户]:我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尊称小作家为梅老师。
[芝士千层]:还是感觉梅老师有点太爱人类了,为了把药彻底终结掉居然宁愿自己去死……??
[匿名用户]:隔壁有个分析贴,反而说的有点道理。那个楼主的观点是,柿川也没有多么“爱”人类,他做这些也不是出于责任感,而是单纯他想这么做,他能做到,于是他就要做到最好。与其说为了保护人类,不如说这是他的自我满足。
他在这集里的心理描写其实也有点微妙,例如剧情里说药其实不一定就是灾难(它毕竟是药品),但柿川要毁掉药的时候其实完全没纠结过这个,他只是单纯有一个自己的判断,然后去执行了,人类究竟怎么样其实他也不怎么在乎。
[匿名用户]:省流:梅老师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了。
[月光]:这么说梅老师还有点混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命都无所谓啊。
[匿名用户]:梅老师也算死得其所了。if线真是梅老师主场,无敌了,基本上他想干的事都干成了,药被他毁了,酒厂也是说没就没。而且别的不说,最后那几幕真的很帅啊,我今天更新都没来得及看点开论坛80%的帖子都是截得梅老师自杀前那几幕。
[Care]:最后让侦探来见证自己的死亡确实很带感TT而且梅老师的脸真是太伟大了,他不演正常人之后真的非常狂气。[图片][图片][图片]
[匿名用户]:梅老师这段剧情有种只顾自己爽不管别人死活的感觉。
[神乐]:又让他装到了。
[匿名用户]:你就说帅不帅吧!!
[匿名用户]:就算死得帅也不行啊!!!梅老师要是就这么退场了以后不就永远都看不到会动的小作家了!!求你了梅老师再复活一次好不好。
[半糖]:不要直接默认梅老师已经死透了啊!!说不定人还没死呢!!透子跟柯总不也都猜梅老师可能还没死吗??
[匿名用户]:……话是这么说,但也只是猜了一下。目前剧情里是没有任何地方暗示梅老师还活着了。
[月光光]:琴酒都还在查柿川的下落呢你们怎么就给人判死刑了??
[匿名用户]:我是真心觉得以梅老师的实力,想假死一下把所有人骗过去太简单了。梅老师也不是那种愿意随随便便就死掉的人吧?
[匿名用户]:那反过来说,也许梅老师就是故意让别人这么以为。他死在这里,那那些想要找到他的人就等于被困在一个无解的谜题里了……这不也挺爽的。
[周二]:梅老师这招太狠了,剧里一堆人猜他死没死,剧外我们也在这儿猜他究竟死没死。
[Wer]:其实我觉得这个结局也不错。梅老师就是这种性格,出场之后他基本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背刺酒厂都是想干就干了。最后设计自己的死也不算是坏结局,梅老师最后不是做了谢幕的动作吗?其实把这个当成杀青也行,毕竟梅老师要是还活着,我也很难想象他要怎么和柯南他们相处。
[匿名用户]:确实。
[匿名用户]:这么说梅老师确实很负责了,自己的戏份自己设计谢幕,完事人死了都不忘安排后事(指让柯南去编辑部跟进稿子)。顺便一提梅老师那个小说的设计还挺有意思的,想看!
[半圆弧]:这个喷不了,梅老师在敬业这方面跟琴酒是一个等级的。干一行爱一行了属于是。
……
[长夜]:看完了,梅老师的业务能力确实顶尖!!!下次别爱人类了爱一下酒厂好吗!
[匿名用户]:梅老师你回来吧,我一直哭我家猫也哄不好我。
[匿名用户]:恭喜梅老师杀青(?)顺便许愿一下人其实还没死,让我看一下梅老师被琴酒追杀的剧情吧我什么都会做的!!
[vivid]:恭喜完结!!一定还会再见面吧!!!
[匿名用户]:恭喜完结!
…….
北威州。
在寒冷的严冬尚未来临之前,莱茵河畔的风带着种怡人的凉爽。
这里有着繁华的城市和名列世界文化遗产的瑰丽建筑,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慕名而来、造访此地。
“科隆大教堂从1248年开始动工,直到8580年才宣告落成,中间跨越了六个世纪。”
贝尔摩德端着啤酒杯,隔着墨镜远望矗立在天边的建筑,“和它相比,我们的历史太过短暂了。”
她孤身一人,没有同伴。因此这番话听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贝尔摩德知道,自己的听众就在这里。
如她所想,下一秒,冰冷的枪管抵上了她的太阳穴。
琴酒发出一声冷哼:“‘我们’?”
这是时隔一年的重逢。
从名古屋的事件后、组织遭受重创,朗姆叛变,梅斯卡尔“身亡”,贝尔摩德也就销声匿迹。兜兜转转,琴酒终于在不久前知晓了贝尔摩德的行踪。
看琴酒手里的枪就知道,他对贝尔摩德的态度并不友好。
而后者表现得却无比坦然,就好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相遇。她抬起头勾下墨镜、和琴酒对视:“不坐下来说话吗?”
这一带是游客聚集的中心,此时此刻,琴酒身后也有不少闲坐的游客。他借位挡住了手里的枪,所以没人直到这合理在发生什么。
后者冷冷地看着她,在漫长的几秒钟后、他收起枪,拉开椅子在贝尔摩德对面坐下。
侍应生注意到了这位新来的客人,想上前询问是否要点单,可还没迈出步子,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位“客人”身上透出的危险意味,进退两难。
贝尔摩德笑着朝对方摇了摇头,侍应生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开了。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贝尔摩德尝了一口酒。
琴酒漠然注视着下方街道的人流,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看她:“那你也该清楚,我没那么多耐心。”
贝尔摩德失笑:“我以为我还没上组织的黑名单?”
琴酒看她。
贝尔摩德垂下眼帘,露出一个显得有些冷淡的表情:“我只是无意介入你们的争斗而已。
“朗姆的背叛我们都早有预料,当它到来的时候,免不了要发生冲突——我对这些没兴趣,而且,我能做的也有限。我不在,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所以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依旧是‘友好’的。”
这句话从一个在组织发生分裂时就忽然消失的干部嘴里说出来,堪称诡辩。但另一边,事实却也的确如此。
贝尔摩德并不是普通的成员,她有着独特的地位,这样一个人留在组织里,对琴酒反而是种阻碍。
琴酒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对贝尔摩德起杀心,但对于“友好”这个定义,他不置可否。
贝尔摩德此人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谁也不知道在一年前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贝尔摩德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忽然开口:“BOSS死前收到过你的消息。”
而贝尔摩德的表情堪称平静:“我查出了梅斯卡尔的下落,报告给了BOSS。”
贝尔摩德斟酌着用词,等待着琴酒的追问,然而下一刻,琴酒忽然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人。
“梅斯卡尔在哪里?”
贝尔摩德诧异地抬起头,过了两秒才忽地笑出来:“……我听说过你一直在寻找梅斯卡尔下落的消息,但是没想到是真的。”
贝尔摩德饶有兴致地看他:“为什么你会觉得他还活着?”
“那天”之后,组织的研究尽数被毁,梅斯卡尔身亡——在他们这群人中,这几乎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了。
而在那之后梅斯卡尔也确实再也没出现在任何人的视野中,似乎也印证了他已经身亡。到现在时隔一年,多半也就只有少数如朗姆这样恨得牙痒痒的人还在给梅斯卡尔的项上人头增添价码。
琴酒从包里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隔着淡淡的烟雾看贝尔摩德:“想换个身份把自己隐藏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
贝尔摩德毫不避讳:“你觉得我为梅斯卡尔提供了帮助?”
琴酒依旧看着她,没有言语。
贝尔摩德:“好吧……如果你这么认为。”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远处连绵的建筑群,眯起眼:“梅斯卡尔确实曾经拜托我为他准备新的身份——在他死前。”
她问琴酒:“研究所在爆炸里被烧得只剩残渣,但公安的无人机拍到了爆炸发生时的情景,你不会没有看到过。没人能在那样的火里活下来——放弃吧,梅斯卡尔已经死了。还是说,你甚至想把一个死人找出来,再杀一遍?”
琴酒冷笑:“我确实不介意这么做。但恐怕他确实还活着。”
梅斯卡尔确实没有再出现,连柿川白秋这个身份也如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消失在了公众眼前。但半年前,一本署名为柿川白秋的推理小说出版,在那之后,作家本人虽然没有任何消息,出版社倒是陆续发布着他的作品。
这落到琴酒眼里,无疑是种挑衅了。
如果不是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日本的掌控,琴酒甚至都想去“问候”一下那位编辑了。
贝尔摩德对此反应平平,撑着脸懒洋洋地说:“那也可能是事先准备好的东西。用来在身亡之后营造自己还活着的假象。”
……然后再把这些试图寻找他行踪的人耍得团团转。
很有梅斯卡尔的风格。
琴酒摁灭了指间的烟,抬起头:“那我就杀死这个‘假象’。”
既然梅斯卡尔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就理应做好准备——直到亲手杀死梅斯卡尔,他们的斗争将永不停歇。
贝尔摩德注视着琴酒离去的背影,隔空对着杀手、或是某个人举杯,兴味盎然:“那么,祝你好运。”.
相隔七个时区之外的日本,米花町,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暖色的夕阳洒满街道,这个社区给人的感觉总是如此悠然宁静。
波洛咖啡厅内,榎本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前段时间,安室透向老板递请了长假,说之后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店里。
于是波洛又招募了新的店员。
榎本梓送走店内最后一桌客人,边指导新的店员边做着关门休息的准备。
说来,波洛咖啡厅前两任店员一个是十项全能,似乎这世界上就没有东西能难倒他的安室透,另一个是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追捧的天才作家柿川白秋。
让别人听到都会觉得这里很不简单。
榎本梓却有些惆怅,柿川白秋已经很久没来过店里了,而这一年里,安室透也忙着其他的兼职,没多少时间能花在这边。
回想起以往的时光,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伤感。
不过榎本梓没多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毕竟分别是常有的事。而她更相信将来他们总有再来到这里的时候。
她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这些事,到某个时刻,才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忽然看向窗外。
新人疑惑地看她:“梓前辈?”
榎本梓走到店门外,看着开业招牌边空空如也的地面,才用有些懊悔的语气道:“真奇怪……安室先生之前放在这里的兰草怎么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回到店里,又抱怨了两句,才将话题又转到别的地方。
城市边缘,与天相接的地平线,日轮缓缓沉入黑夜,等待着明日的升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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