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弄错了？”姬芜皱眉，“王大夫有几成的把握，确定这是人为？”
王大夫看了褚岁寒一眼，叹息道：“九成九。”
九成九。
那几乎就是十成的把握了。
姬芜心底沉沉的。
她不禁展开了联想。
既然褚岁寒说自己不记得了，那便说明，这些事情发生在极小的时候。
是谁呢？
是他的父亲褚候？还是他的母亲？
亦或是已经死了的李农户？
亦或是……哪个打酱油的炮灰？
她忍不住扭头去看褚岁寒。
少年的面色有些发白。
似注意到了姬芜的目光，褚岁寒睫毛微微颤抖，像往常那样抬眸温柔笑了笑。
正是因为褚岁寒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表露出来，这才使的姬芜心中更加难受。
她默默离褚岁寒近了些，试探性的伸出手。
少年手指修长，微曲着放于膝盖之上。
姬芜将手轻轻覆了上去。
褚岁寒的手比姬芜的手大上一圈，温度低的吓人。
这让姬芜想起第一次抱褚岁寒的时候，那会儿褚岁寒也是浑身发凉，冷的像一个冰块。
姬芜安抚性的拍了拍褚岁寒的手背，正准备将手抽回来时，褚岁寒却微微一动，悄悄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
姬芜一愣，抬头像褚岁寒看去。
褚岁寒的神色已经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但他勾着姬芜小拇指的动作，却又是实实在在的。
凉意透过皮肤蔓延至每一处神经，像是冰凉滑腻的毒蛇在她肌肤每一处肆意游走。
这让姬芜有些搞不懂他的想法。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褚岁寒的动作在这个封建时代下，未免显得太过于亲昵了些。
尤其是现在还有王大夫在场，若是传了出去，她和褚岁寒都会受人非议。
姬芜盯着王大夫正在抓药的背影，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可褚岁寒却像是毫无察觉，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动作。
褚岁寒身子弱，姬芜怕伤着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这也直接导致了一个问题——姬芜根本就挣不开。
“小公子的身子虚弱，不可大补，只能一点一点的细细调养。”王大夫已经抓好了药，眼见着就要转身朝这里走来。
姬芜皱眉，正准备上手掰开，褚岁寒却忽然松开了勾着她的手指。
王大夫仔细叮嘱着注意事项，褚岁寒模样乖巧，听的一脸认真。
倒是姬芜，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若不是小拇指还残留着那冰凉的触感，姬芜几乎还以为方才只是一场梦。
王大夫对空气中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
他说完注意事项后，又叹气道：“老夫医术不精，这些药只能缓解小公子腿疼的症状，不能根治。”
“王大夫不必如此”褚岁寒语气温和，道：“我只是个残废，能缓解几分疼痛，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除此之外，我不敢再奢求什么。”
“只是……”褚岁寒话锋一转，转头忽然看向姬芜，“只是辛苦了嫂嫂，还要照顾我这个没用的残废。”
“或许，我死了才是最好的。”
少年微微蹙眉，叹息的模样像微风揉皱一池春水，格外惹人怜爱。
“胡说。”她轻声呵斥。
褚岁寒弯了弯眼眸，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王大夫说的事情，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那些个痛到夜不能寐的晚上。
他抚摸着丑陋狰狞的残肢，咬唇幻想着自己若是个健全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像常人一样行走是什么滋味？
用赤足踩在泥土上，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明明是普通人能轻松做到的小事，在他身上却难于登天。
于是，他又一遍一遍抚摸着残肢，猜测着残疾的原因。
那些个疼痛难捱的黑暗夜晚，他就靠着这些打发时间。
如今借由王大夫的口中说出来，他竟不觉得惊讶。
他虽有些难过，但要说难受到寻死觅活，那多半是没有的。
褚岁寒垂下眼眸，笑容依旧温柔和煦：“况且，不论是不是被人砍断的，我现在是个残废的事实，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褚岁寒的话语冰冷又刻薄，丝毫没有给他自己留情面。
这反倒让姬芜觉得难受起来。
她不由想起书里的褚岁寒。
书中，褚岁寒刚认祖归宗时，因为长期养在乡下的缘故，谈吐学识都比不上假世子褚轻寒。
就连府中的小厮，都敢明目张胆的苛待他。
那个时候的褚岁寒，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书中那个从未被人关心爱护过、还被至亲嫌弃的褚岁寒，想必比现在还要痛苦绝望千万倍吧？
正因为那巨大的痛苦，才导致褚岁寒从如此温柔的少年，黑化成了书中那丧心病狂的反派吧。
姬芜心软了。
别过王大夫后，姬芜背着褚岁寒在树荫下慢慢走着。
微风吹拂，树叶纷纷扬扬的落下。
有几片叶子调皮的落在姬芜发顶。
姬芜并未察觉。
褚岁寒伸出手，从姬芜头上拿下一片落叶。
他没有扔掉那片叶子，反而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叶子的叶肉已经全黄了，叶稍已有些焦褐色的微卷。
唯有叶脉依旧硬挺，像是脉搏，里面奔腾着生命般的绿。
几种颜色交杂在一起，意外的和谐好看。
褚岁寒低下头，轻抚着粗糙的叶面。
他被姬芜背在背上，鼻尖满是女子的发香。
似乎手中的叶，都沾染上了女子的香气。
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心跳似乎快了几分，莫名的灼热伴随着血液蔓延至全身，连同残肢都在发。
褚岁寒盯着叶片出神。
姬芜听着背上没了动静，试探着出声道：“要不……咱们一会儿去铁铺看看吧。”
“去铁铺做什么？”褚岁寒转头看向姬芜。
“嗯……”姬芜挠了挠头，犹豫再三，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想打听下，看能不能定制轮椅。”
褚岁寒神情微滞。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拒绝。
捏着叶子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叶子打着旋儿悠悠落下。
微凉的叶片擦过他的残肢，最后像蝴蝶般，静静停在姬芜的裙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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