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穿越快穿 > 危险迷恋 > 50-60
    第51章 然后迷恋


    Episode51


    那两个字重重落在心头, 时晚寻羞赧的情绪蔓延而出。


    她不是没有看过一些视频网站的评论,下面的很多称呼都喊她‘老婆’。


    虽然隔着屏幕,也能感知到网友对她的热情。


    可是这个词儿从裴骁南口中说出来就是不一样的, 仿佛含着别样的情愫。


    “不说话是要默认了?”他轻笑了声, 手肘弯着,仍撑在落地窗前。


    她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试图保持最后一丝理智的清醒。


    明明都还没到那一步关系, 裴骁南还故意这么喊她。


    她喃喃出声:“现在还不是……”


    “别人能喊我不能啊?”他轻挑眼尾, 漫不经心地反问,“时记者是不是有点儿不讲道理?”


    轰得一下, 她迟疑地想着网友们跟他喊的区别。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可她也没想到裴骁南居然连那些网友的醋都要吃。


    沉默两秒, 时晚寻安静地垂着眼睫,眼神澄澈不染,在昏昧的光线里愈发勾人。


    她怔怔开口,一脸乖软:“他们就是娱乐性质地喊一下,你别太介意。”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紧箍着她白如霜雪的手腕, 上半身欺压过来。


    “裴骁南——”


    她低低轻呼出声, 携着不自知的迷离颤意。


    “嗯。”男人单单一个尾音就能勾得人精神紧绷。


    柔软的发丝扫过脖颈, 弄得他有点发痒。


    裴骁南眼皮挑了下,骨节分明的手擦拭过她白皙细腻的脸颊, 将那几缕长发勾起,随意挽在指间。


    她眼睫轻颤如蝶翼, 无意识地盯着地板上相撞的影子。


    鼻息间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并不浓烈,但微乎可闻。


    想必过来之前裴骁南抽了几根烟。


    从两人在一起之后, 他就一直有注意吸烟的频率, 怕她闻着不舒服。


    但今晚的他明显有破例的行为, 不知道是不是在为工作上的事情烦忧。


    见她没给出答案,裴骁南也相当耐心,慢条斯理地哼声笑:“没关系,老子等着以后喊。”


    以后他口中喊的‘老婆’可比大众口中的要真实不少。


    裴骁南敛睫,用另一只手将她手腕的橡皮筋拿走。


    “怎么了?”她低声问。


    他用舌尖顶了下脸颊,说:“挠得痒。”


    终于,乌发束起,袒露出纤细白皙的后颈,确实是极为漂亮的美人颈。


    全程,她屏息以待,裴骁南则是轻松自如地扎好头发。


    时晚寻压平已经有些些许褶皱的裙摆,又往后伸手试探了下,发觉盘起的头发松紧适宜,并没有任何不适。


    “你之前就会……这个吗?”她眼瞳黯然,眼尾沁了点薄红。


    上次在西城,裴骁南就给她做过这样的事情。


    她心底有疑问,但总归不能问的太明显。


    毕竟天之骄子如裴骁南,想要什么其实可以说唾手可得。


    “为什么这么觉得?”他朝她迫近,唇边弧度微敛。


    “没什么。”


    她摇摇头,又拉远了两人的距离,打消莫名的猜测。


    裴骁南单手抄兜,看着她拿过来两个杯子,又打开冰箱拿出一盒冰块往里倒了几块儿。


    时晚寻看到了他额角涔出的汗珠,抬眼问道:“外面是不是很热?”


    夏夜温度其实算不上高,加上柔风扫荡,他的体温完全是在屋内才升起。


    而令他汗珠涔涔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裴骁南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将一杯冰水递过去:“太热的话就先喝点,房间空调的冷风估计过会儿才能到客厅。”


    裴骁南滚动着利落分明的喉结,喝了口冰水,却没有将里面的冰块碎片嚼完。


    时晚寻浅抿了几口便放下水杯。


    室内冷风输送,她站在桌沿,细腰刚好靠在身后的木桌上。


    很适合做些什么的姿势。


    她看着男人拿着水杯的身影不断靠近,以为他还要喝一些冰水,转身就想给他再倒一杯。


    下一刻,她就成了他手中的一只夜莺。


    纤腰被揽住,男人的唇瞬间贴了过来。


    她只得连连后退,又不轻不重地撞上了桌沿。


    呼吸交织,在唇齿间,时晚寻感受到了碎冰不断在搅动。


    有一部分融化成冰水,剩下的磨平了冰块棱角,只剩下圆圆的冰块。


    她脊背发麻,红唇微张,轻轻别开脸,平复着胸腔的悸动。


    裴骁南缓缓蹲下,是单膝半蹲的姿势,却像极了俯首目光如一片深渊,眼眸里潋滟着几分侵略意味。


    时晚寻睁开眼睛,一片水光潋滟。


    她没忍住,立刻捉住他浮现着青筋的手臂:“你别……”


    “别什么?”裴骁南将声调拖得缓慢,尾音也含着钩子。


    眼前的景色已然完全尽收眼底。


    是一片绵延的白,周遭包裹着轻盈的花边。


    时晚寻眉心淡拧,眼帘细密垂下,很轻地嘟囔了声:“会坏的……”


    他轻哂了下,答应得很爽快:“坏了给你赔十件。”


    再说了,裴骁南觉着即使是四位数的裙子,赔十件他也赔得起。


    天气热得人头晕脑胀,但身后的桌沿却冰凉到极致的低温。


    她难耐地仰着脖颈,单薄的肩胛骨耸动着。


    抬头时灯影浮动,细碎的光斑驳在眼底。


    她眼睛瞬间涌上一片雾,根本站不稳。


    他体温的温热与冰块的冰凉夹杂在一起,简直是一场翻滚的浪潮。


    尤其是男人颧骨发红,眼睫的阴翳投落,卷着口腔中的冰块,仍不加掩饰地眯起眼眸,将她的反应收之眼底。


    她从来都不知道指腹的粗粝与柔软的唇是有分别的。


    譬如此刻,平日穿着制服不苟言笑的男人,却摒弃一身清冷禁欲,将她拽入深潭。


    时晚寻断断续续地喊他:“裴骁南,停——”


    他笑得不太正经:“停下来怎么伺候你?”


    “……”


    耳边的世界宛若夏雨敲落。


    她不停打着颤,在陌生又熟悉的悸动中眼神迷离,仿佛有猫爪在心间上挠动。


    直到他觉得小姑娘确实有点儿不禁逗了才挺直了脊背,眼底晃动着暖色的光。


    耳膜震颤着他温沉的嗓音:“喊点好听的放过你。”


    这确实是个很有说服力的条件。


    时晚寻想也没想,唯一的念头就是让他赶紧放过自己。


    她此刻思维浑浊,眼睫轻颤到无辜,声音微哑地喊他:“裴骁南——”


    他略微往后仰,呼吸沉沉:“这就是好听的?”


    看着她茫然可怜的样子,他又继续道:“要不要仔细想想?”


    “裴队长。”她不得已大口呼吸着新鲜空间,胸腔起伏着。


    时晚寻是真的怕了,慌不择路,在男人的薄唇重新贴合上来之际,又想起了之前人喊的娇嗲模样。


    “南哥……”她轻唤一声,鼻尖通红,像是被欺负狠了。


    裴骁南的动作瞬间僵持了一瞬,以为他还是不满意,颇有几分讨好意味:“哥哥……”


    小姑娘的嗓音黏糊糊的,再加上甚少撒娇,这一声很明显令他愉悦了几分。


    时晚寻刚感觉到一阵庆幸,很快便察觉到不妙。


    他怎么比刚才更凶了?


    最后,她眼角憋得发红,好半晌憋着没出声,白瓷的足尖向内勾,圆润的十指踩不住地板,掌心只剩下他发茬的刺人感。


    落地窗外的世界,江城又陷入了连绵的雨中,粼粼微光中折射着高楼大厦闪烁的霓虹。


    一片雨雾夹杂,掩盖了室内的声响。


    ……


    裴骁南给她擦拭干净后,再站起身后,身姿利落挺拔,比她高上不少。


    浮动的光影描摹着男人凌厉的眉骨,再往下眼皮耷拉着,弧度慵懒淡漠,正好盖住眼神里的餍足与唇上的水意。


    他的问话荡漾着万顷温柔:“还好吗?”


    跟刚才那副混不吝的做派根本不是一个人。


    她攥着手指,指挥道:“你……去漱口。”


    裴骁南却不紧不慢地开口:“给人扎头发是头一回。”


    紧接着他又补充:“刚刚那件事也一样。”


    时晚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到自己这么细微的感受的。


    但是不得不说,时振云去世后,她再没体会过如此不加保留的爱意。


    他坦荡鲜活,明亮不羁,笃定总有人为信仰深埋于黑暗,也让人相信这世界是真的阳光万里。


    她是真的很喜欢也很需要这样的裴骁南。


    不仅是出于一次次心动,更想跟他有长久的未来。


    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女孩子,觉得刚才的那一幕像是不太真实的切片场景,害羞到有些不敢直视他。


    裴骁南问她:“蛋糕不吃了?”


    时晚寻身形一顿,将自己蜷缩着抱在沙发上,柔声说:“你漱完了再来吃。”


    他去到浴室才发现,她居然给自己准备了简单的洗漱用品还有一套睡衣。


    其实时晚寻纯粹是看他上回难受,还得叫外卖过来送用品,干脆放在家里备着。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男人眸色里含着故意的逗弄:“怎么着,想让我搬过来住啊?东西都给买好了。”


    时晚寻捏了下耳垂,晃荡着小腿,说:“不要脸。”


    声如蚊纳却依旧让他听得清楚。


    洗漱完,他浑身透着清浅的薄荷气息。


    裴骁南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递过去,交待道:“军区大院的房子钥匙,你先拿着。”


    她喉头一哽:“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你要是不想住这儿,随时上我那儿去住也行。”他说这话时,一点儿没有吊儿郎当的气息,反倒是满脸刻着认真。


    时晚寻咽了咽,又想到之前看过的媒体从业者写的文章……


    他们现在的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交往这么些日子就直接同居,其中的寓意自然引人联想。


    裴骁南一眼看穿人的心思,捏了下她的脸颊,提醒说:“想什么呢妹妹,我一般很少住那边,不是外出出任务就是住基地宿舍,那边的房子估计都要落灰了,你要是想过去住,我就请个家政先把那边的卫生做了。”


    说罢,他就不容拒绝地将钥匙塞到她手里。


    裴骁南终于想起了还晾在一边的蛋糕。


    他解开包扎的精美丝带,掀开蛋糕盒子。


    翻糖蛋糕最上层是水晶球形状,周边用水果点缀着,还有一个她的‘缩小版’卡通人物。


    像是他亲手为自己编织的一场梦境。


    在她吃蛋糕的时候,裴骁南已然收拾着去洗澡。


    他不喜欢吃甜食,买蛋糕纯粹是给她庆祝生日的。


    可能是警队规矩需要冲战斗澡,以往裴骁南出来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五分钟。


    但今天却有些反常。


    她都将蛋糕吃完了,浴室的门才刚拉开。


    裴骁南一出浴室就看见她坐在沙发前,将剩下的蛋糕盖好。


    泛着凉意的风散着热意,也吹佛着她耳边的碎发。


    她逡巡了一圈:“衣服还合身吗?”


    深蓝色的睡衣包裹着他修长的四肢,领口被他松松垮垮地扣着,露出平坦的肌理。


    男人肩上还搭着条毛巾,似乎也沾染了清甜的橙花味。


    时晚寻不由自由地多看了几眼。


    裴骁南顶着这样的一张脸,确实是极尽工笔,光是坐在那儿就有股不好惹的气场。


    他放下毛巾,轻轻捋着她耳边的碎发,把人搂入怀里。


    时晚寻懒洋洋地不想动,看了会儿微信联系人发来的生日祝福。


    她知道苏茹肯定会发,神色纠结了一阵,还是没有选择去看。


    “不想看的人就不看了。”裴骁南将手机从她手里抽走,眉眼蕴着股冷淡,“生日,你过得开心最重要。”


    他觉得,最好不要让无关的人员来打扰到她的情绪。


    从后搂住身前的人,裴骁南不由得感觉她完全就是很小的一只,轻而易举地充盈人的满足欲。


    “帮我吹头发?”裴骁南懒懒散散地开腔,眼眸里好似跃动着墨色的火苗。


    时晚寻倒没犹豫,她拿起家里的电吹风,接通电源后按下开关。


    热风四溢,从耳廓周围穿梭而过,空气里还浮动着蛋糕的清甜香味。


    她也是第一次给他吹头发,只觉得刚才那些刺人的发茬现在好了许多。


    而且这么着给他吹头发,真的很能令她感受到最平淡也最真挚的温情。


    看到他的发丝不再湿润,时晚寻才收了电吹风,又拿起他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拭了下后颈的水渍。


    还没温情几秒,时晚寻就感觉整个人不可抑制地跌到他怀里。


    “揉哪儿呢?”他笑得散漫,眼瞳漆黑一片。


    她不理解自己的撩火行为,规规矩矩地答了句:“你脖子后面。”


    裴骁南从喉间溢出声轻笑:“吹那么热的风,是要烧了我头发?”


    时晚寻支吾着没接话,感知到手里的毛巾被他扯过扔到一边。


    他轻松将人的手指拉过,真正开始了上一回没进行完的教学。


    她呼吸微屏,再迟钝也反应他什么意思。


    “要不要试试?”


    问完,裴骁南就扣着她的手,放到了泛着光泽的皮带扣上。


    作者有话说:


    来啦!老婆们~这章评论全部掉落红包,久等鸟。


    第52章 然后迷恋


    Episode52


    时晚寻咬着唇瓣, 没好意思回答他的问题。


    却感觉到了不一般的触感。


    她思绪还紧绷着,面色洇着薄红,像是沾染了晨间露的蔷薇。


    “裴骁南, 我不会……”


    裴骁南语气松散:“过来点儿, 不然怎么教你?”


    这一场‘教学’持续的时间实在有些久。


    期间,他睨着眼,搭在膝头的手指微动, 将她圈到怀里。


    窗外, 夏季的雨说停就停,客厅的电扇输送着凉风, 却消弭不了她浑身的热意。


    不仅是感觉到了热气喷洒在脸颊的温热, 掌心拢着的位置更是发烫。


    男人覆在耳侧的嗓音缱绻:“放松点儿。”


    意思是让她不要拢得这么用力。


    时晚寻愣怔着,任由他带着她步入全新的领域。


    她别过头,只觉得头晕脑胀,全程都没敢看裴骁南此刻的神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掌心都开始发麻了, 她哽着喉头, 嗔了他一句:“你怎么还没好……”


    裴骁南轻声笑, 嗓音染上几分哑:“教学总得有个过程,不然你怎么学?”


    “……”


    简直是歪理。


    直到他不加掩饰地轻叹出声, 拢住她的手来到濒临边缘的时刻。


    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了男人眼底的猩红。


    时晚寻僵坐在原地, 心跳仍难以自抑地撞着胸腔。


    浴室内, 裴骁南从后覆住她,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十足。


    他细致地帮她擦拭着指间的水渍, 将一切收拾干净。


    镜子里, 裴骁南注意她白皙皮肤上的一点, 啧了声:“这儿怎么还有?”


    对着他坦荡的模样,时晚寻瞪过去,埋怨了声:“裴骁南——”


    回到卧室内,空调输送冷风的声响在寂静的氛围格外明显。


    她拉过空调被盖着,满脑子都是刚刚的场景。


    时晚寻甚至仍然觉得掌心微微发烫,指间的触感越想忘越是记忆深刻。


    这个生日想过得不让人难以忘怀都难。


    听到客厅的脚步声时,她又想到了吹生日蛋糕上蜡烛的时刻。


    双手合十许愿的一刹那,时晚寻突然觉得自己无欲无求。


    唯一的愿望,也是刻入骨子的本能是——


    希望裴骁南一切平安,长命百岁。


    其实对裴骁南来说,结束的所有仅仅只是解了渴。


    他不知道她是否做好了准备,所以并没有发出更过分的要求。


    去拨开盖在她脑袋的被子,身前的人眉骨微抬,好整以暇地说:“蒙着睡会呼吸不上来。”


    明明他做的那些事情才更令人缺氧。


    想了想,时晚寻糯糯出声:“你……好了吗?”


    “如果我说没有呢?”他反问,眼神晦涩。


    时晚寻难为情地提醒:“家里没有……措施。”


    每一个字都慢慢吞吞往外吐露。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


    没有的话,他顶多下楼去一趟便利店买,用时不过五分钟。


    这话的暗示太过明显,裴骁南心下一软,扣在她单薄脆弱蝴蝶骨上的手慢慢收拢。


    他缓缓开口:“阿寻……”


    与此同时,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也响起铃声。


    那是他设置的警局的来电铃声。


    这个时间点,能来电话的一定是相对棘手的事情。


    时晚寻推了下他的手臂:“你快去接电话。”


    裴骁南的眼神已然恢复成一片清明,迅速冷静下来,叮嘱了句:“现在有点事,你先睡,不用等我。”


    他踱步到阳台上,下完雨后的潮意在周身涌动。


    摁下接听键后,云洪在电话那头一五一十地汇报说:“麻仔……死了。”


    男人乌发朗眉,眉眼处压着些戾气,拨开烟盒挑出根烟含着。


    那根烟他没点燃,只是在薄唇间起落,思绪却不断游离。


    这么短的时间,麻仔更像是被灭了口。


    “我知道了,其余的人进行跟一下。”裴骁南伸手拢火,许久才磕掉那截烟灰。


    紧接着是K发过来的消息。


    原鸿的意思是让他早上八点过去禁毒基地会议室商量事情。


    自调任江城,原鸿已然许久没有联系过他了。


    如果不用再回南江缉毒大队,他原本以为之后很难再跟原鸿碰面。


    毕竟干这一行的肩头责任繁重,有可能每一次见面都是最后一面。


    裴骁南也不知道自己在阳台上站了多久,直到眼前的世界不再是陷落到一片黑暗中,江城的天色泛着鱼肚白。


    天亮了。


    他换下小姑娘为自己准备的睡衣,捞过外套穿好衣服。


    轻声回到房间时,裴骁南凝视了会儿小姑娘姣好的睡颜。


    黑睫压下,鼻尖挺翘,颊侧软乎乎的。


    确实是令人沉溺的温柔乡。


    她可能是等待了许久,整晚上根本没有睡熟,翻了个身,忽然睁开眼问他:“是要去局里了吗?”


    裴骁南回应得没有波澜,安抚道:“案子出了点问题,处理好的话,我晚上再过来接你下班。”


    “嗯好。”时晚寻收拢了五指,攥着他曾经送给自己的一枚玉佛。


    她知道他的那些任务都是保密级的,心下忐忑的同时又拉住他的衣袖。


    “那你把这个戴着。”


    裴骁南看着她把平安扣戴到自己手里,又听见她温软的嗓音:“你之前把从不离身玉佛给过我,这个平安扣是我之前去寺庙求的,就作为交换好了。”


    裴骁南有一瞬的心情复杂,又顺着她耳后的发丝,隐匿掉翻涌的情绪,只是说:“好。”


    天色蒙蒙亮,一路上越野疾驰,掠过窗外一排排银杏树。


    仍然是那块儿石碑,鲜红的字刻在上面。


    抵达禁毒基地后,裴骁南跟今早站岗的警员打了声招呼,去到宿舍换了身藏蓝色警服。


    门外,裴骁南先是敲了敲门。


    会议室内,原鸿跟陆良淮一左一右地坐在桌前,气氛压抑到如乌云压顶,暴雨看不到尽头一般。


    原鸿比大半年前见面时还要苍老几分,两鬓风霜,神情严肃。


    反倒是陆良淮先喊他进来:“过来坐。”


    “陆局、原局。”裴骁南打着招呼,盯着两人的目光身姿利落地走过来。


    “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原鸿双手交握,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


    从警多年,就连问话时原鸿的气场也会不自觉带着审讯感。


    沉默半晌,裴骁南扯着唇角应声:“心里有数。”


    只要一天还没收网齐弘生,他的心底就始终存在一根刺。


    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剑,要落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原鸿用陈述的语气继续说:“你们抓罗彪下线的时候跑了一个人,这个人是虎哥,也是齐弘生之前的手下。”


    “后面发生什么事你应该知道了。”


    原鸿将装在塑料袋里的手机和电话卡拿出来,将卡放进去后,又摁下开机键。


    屏幕亮起,散着幽微的光,映照进他深如池渊的眼底。


    “这个手机和电话卡是你之前亲自交给我的。”原鸿轻叹了声,蕴着五味杂陈的情绪,“我也做好了一辈子不会再响电话的准备,昨天凌晨三点,有人给你打电话,虽然经过了层层加密掩埋,但是经过技术人员分析,我们查到了ip地址,是从西城打来的。”


    空气像是冰冻般,将到冬天时的零下。


    裴骁南咬着后槽牙,肩膀沉下,落拓中带着几分不羁的味道。


    良久,原鸿才拍拍他的肩膀:“骁南,做好回去的准备吧,明天我会安排专人送你去机场。”


    “如果有想处理的事情,今晚先都安排了,也跟家里人都报备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裴骁南盯着手上的那枚平安扣出神,脑海里像是相机一帧帧翻阅着照片。


    如果他要回去西城的话,她肯定会难过的吧。


    但接受离别,更像是人生一场躲不掉的课题。


    明知道一踏上就可能是粉身碎骨的一条路,总有人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从前他早就习惯了,也根本论不上牵挂。


    顶多会在出任务前想想裴启对自己的教导,回味爷爷奶奶包的饺子,想到为缉毒这份事业牺牲的千千万万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像是刀枪不入的人有了软肋,他也有会怕再也回不去的那一天。


    陆良淮站起来,给他递过去一根烟:“齐弘生的性子你是清楚的,为人狡诈,疑人不用,既然他那边还跟你保持联络,就不会轻易失去这条线索,哪怕是百分之一的信任,也值得争取。”


    裴骁南接过那根烟,手指轻捻:“我知道,陆局。”


    值得吗?


    真的值得吗?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刚加入警队时,他曾经无数次叩问自己的内心。


    当然是有过质疑的。


    但从来没有动摇过。


    这条征程,从来不轻易,认定了就没有回头路走。


    这一趟,他没有选择,更不会有退路。


    一旦东窗事发,身份暴露会麻烦。


    千钧一发之际,除了重入魔窟,他别无他法。


    裴骁南颤着手将那根烟点完,燃烧之后,最后一点火光也泯灭。


    他坚定的话声亦然随之滚落:“我接受组织安排。”


    窗外,夏意正浓,绿荫疯长。


    他从禁毒基地出来,一身制服利落,背影挺拔如松。


    就连阳光也格外偏爱他,将那道轮廓勾勒得光芒万丈。


    一如多年前,从警校毕业后离校,少年意气风发又不可一世。


    直到傍晚,黄昏淹没地平线。


    越野内烟雾缭绕,他扭开一瓶水,任由冰凉的水从喉头滑落。


    点开联系人那一栏,裴骁南的眼底投落下清浅的阴翳,他看着那两个字看得出神。


    像是熔铸了这辈子最割舍不下的存在。


    接通电话后,裴骁南神色如常,用调侃的语气问她:“女朋友,下班了吗?我过来接你。”


    那边的嗓音乖软:“好,我刚收拾好东西。”


    聊了几句后,简单的通话结束。


    今天时晚寻一直在忙着开会,但在工作上一直走神。


    就连小夏也觉得奇怪,提醒她了一句:“阿寻,你今天是没休息好吗?报道的格式你之前从来不会出错的,刚才开会也一直在发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时晚寻摇摇头,勾起唇角:“没事的,可能是没睡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担心他接到那通电话的缘故,总有些心神不宁。


    小夏:“好,你今天过生日,就应该开开心心的,晚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个饭,我们还组团准备去一家新开的密室逃脱……”


    “不用了,你们去吧。”时晚寻说,“我下班后还有事。”


    小夏立刻心领神会,一连串地开始问问题:“是跟男朋友一起过吧?之前就有同事看到裴队来接你,你们真的在一起啦?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


    “之后有空肯定会,他工作比较忙。”时晚寻看了眼时间,又拎起包跟小夏告别,“那我就先走了。”


    楼下,那辆越野依旧停在熟悉的位置。


    时晚寻一眼看到了人群中最出挑的存在。


    裴骁南单手抄兜,两人像是心有灵犀般,一眼望见彼此。


    她心口酸胀,下意识跑了几步,扑进他怀里。


    裴骁南也情不自禁收拢了手臂,下颌抵在她的发丝之上。


    “今天怎么这么黏人?”他薄唇微启,贴了她的耳廓亲了下。


    “裴骁南。”


    “嗯?”


    她眼睫颤动,一字一顿地说:“我想抱一会儿你。”


    作者有话说:


    来鸟依旧掉落红包子。


    第53章 然后迷恋


    Episode53


    裴骁南任由她抱着, 鼻息间尽数是充盈的橙花香味。


    令他没来由地安心。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顺过发丝,将人搂进怀抱,薄唇厮|磨过她的耳侧。


    时晚寻用脸颊蹭着他衬衫:“你今天怎么戴了这条领带?”


    他回过神, 理直气壮道:“我对象送的, 不得多戴戴。”


    她弯唇笑着,又替他理好衬衫褶皱:“从局里过来的吗?”


    “嗯,忙完就过来了。”他揉了下她脑袋。


    上车后, 小姑娘系上安全带, 不明所以地看他开导航:“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不是过生日?”裴骁南捏了下她的脸颊,还是那副混不吝的做派, “总不能一个蛋糕就给打发了。”


    跟时振云曾经对着自己说的话很像——


    我的女儿过生日就得收到最好的礼物跟爱意。


    时晚寻唇边泛着笑, 感觉到没来由的依恋。


    下车后,裴骁南带她去到一家早就预订好的餐厅。


    她停下脚步,侧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家餐厅好像很难订到……”


    裴骁南坦诚道:“知道你生日那天就订了。”


    室内灯光暖澄,温暖地拢在他眉间。


    耳边萦绕着悦耳的钢琴曲,似乎是莫文蔚的《半生缘》, 很温柔却也透着淡淡的伤感。


    服务生将他点的菜全部上好后, 又端上来一碗面, 笑着说:“这是我们店的长寿面,祝您生日愉快。”


    下面压着一张贺卡, 包装得相当精美。


    时晚寻讶异了一瞬,没有当场拆开后, 而是将之珍藏般放到包内。


    他将碗推过去:“先吃面, 免得凉了。”


    她点头,拿起筷子尝了口那碗香喷喷的长寿面, 味道确实很好。


    吃完饭, 夏日晚风拂过耳侧, 两人安静地走在街道上。


    热意蒸腾,不少人聚在商场或者树下乘凉。


    车水马龙在身侧川流不息,像是一条由灯带组成的银河宇宙。


    时晚寻比他走得慢,刚想着要加快一些步子时,手腕就被他攥过去。


    男人指腹的茧意摩挲着,很自然地跟她十指相扣。


    一般的情侣也会在大街上牵手,可身边的人是裴骁南,一切就显得很不一样。


    她晕晕乎乎地跟着他往前走,直到眼前的视野逐渐开阔。


    两人来到江边,波光粼粼的水流折射着对岸高楼大厦的幻彩灯光。


    上回在最高处看到的景象,现在来看像是变了一番风景。


    她不由得感慨了句:“那边的摩天轮很漂亮。”


    尤其是晚上看,霓虹绚烂,摩天轮一圈圈周而复始地转动着,浪漫且安逸。


    “想坐吗?”


    他没有半分犹豫:“走,今晚就坐。”


    好在这时候人不算多,排队只花了十分钟,几乎都是情侣手牵手地来坐。


    等摩天轮缓缓启动时,她下意识紧张了下,却感受到身影的靠近。


    不大不小的空间,裴骁南往前靠坐着,膝头抵住她:“这回不恐高了吧?”


    说实话,有他在身边,她真的没害怕了。


    时晚寻摇头,看了眼窗外的光景:“这儿的摩天轮转一圈大概要多长时间?”


    “十几分钟。”


    他又补充道:“准确说是十三分十四秒。”


    可以想象设计者一定是费了一番心思的,难怪来的都是情侣。


    缓缓升空时,时晚寻收回视线,又将目光落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裴骁南陷落在一片光影里,更显得五官立体深邃。


    可能是她的下意识感受,只觉得裴骁南平静的表现下有些不太对劲。


    时晚寻垂下眼睫,纠结了下还是豁然问道:“你昨晚接到电话后是不是没怎么睡?”


    “忙完之后在车里补了会儿觉。”裴骁南挑了下眉,捏着她下巴悠悠开口,“这么担心我啊?”


    她嘀咕了句:“那还是不是因为你总让人很担心。”


    裴骁南算是彻底没话讲。


    本来今晚他过来就是要说去执行任务的事儿,小姑娘饱含关切的一句话,瞬间就击碎了那些云淡风轻的伪装。


    他晃了晃手上的平安扣:“这不是有你的庇佑么?要死也得先活个九十九再说。”


    时晚寻又被他逗乐,恨不得抬手锤他两下。


    却又男人轻而易举地握住手臂,控住她软绵绵的力道,一脸戏谑:“是不是得给广大网友看看时记者谋杀亲夫的样子?”


    “我哪儿有?”她不服气地反问。


    他看着她,没忍住轻笑出声:“老子没少被你折腾。”


    尤其是在某些泛着情潮的事情上。


    时晚寻:“……”


    渐渐往上轮转时,他们就好像离夜空更近。


    夜色悠远,一排排无人机不停变换着阵型,形成令人瞩目的图案。


    时晚寻睁圆了杏眼,有些好奇道:“今晚还有无人机表演吗?”


    “喜欢吗?”他挠挠她的掌心。


    “嗯?”她回过神,肯定道,“挺喜欢的。”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就让她僵坐在原地。


    时晚寻愣怔着,连摩天轮升到了最高处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无人机阵型在这一次变换成一行字——


    生日快乐XAX


    今天确实是她的生日,但她从来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来庆祝。


    欣赏表演的人们都开始露出艳羡的眼神,纷纷跟自己身边的人交流起来。


    “今天谁过生日啊,是哪个明星吗?好大的手笔……”


    “明星里也没有缩写是XAX的吧,估计是什么总裁豪掷千金呢。”


    “羡慕得我流泪,什么时候有人能这样给我过生日?!”


    “……”


    安静的气氛中,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秾丽的红唇微微张合,想说什么却最终欲言又止。


    裴骁南的瞳色更深,调侃道:“看呆了?总不能还有第二个小阿寻?”


    她恍然,原来XAX是‘小阿寻’的缩写。


    不是什么明星,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人,是属于他的小阿寻。


    裴骁南神色缓和,微微低叹,又扣住她后颈重重吻上。


    时晚寻感受了不同往常的力道,今晚的裴骁南要更肆意更直白。


    连接个吻都能被他做得含着几分色|气。


    她被迫仰在座椅上,失重感让她搂住他肩颈,承受着更泛滥的索取。


    小姑娘缺了氧,话音断断续续的:“这里……有监控的。”


    这一吻承载的情绪太多,是思念抑或是最后的告别。


    所以他像是有意要让她记住这一切,从唇角辗转到耳侧,最后埋首在她肩窝。


    还用低哑的音节挺过分地说了句:“那就让他们看好了。”


    时晚寻今天穿了件短款上衣,偏小的版型将某些曲线包裹得愈发精致。


    男人的指节沿着她的蝴蝶骨下移,最后落在她的腰窝上,又将人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直到吻到摩天轮一圈的旋转结束,她气息不平,推着他胳膊:“结束了。”


    小姑娘眼波盈盈,被吻了之后,话声蕴着娇糯。


    裴骁南抵着她额头,看起来欲得不行:“我还没吃够……”


    经过这么多天的感情培养,时晚寻立刻会过意来他什么意思,脸颊红透,还得在心底吐槽,她都要被他带坏了。


    工作人员帮忙打开门,一副吃到的狗粮的模样:“祝您玩得愉快。”


    时晚寻唇瓣都被咬得有些肿,窘迫地拉着他从摩天轮里快速离开。


    走到了人少的街道,她的心情才微微平复,停下脚步看向他。


    “裴骁南……”她眼皮一跳,想到刚才的事情,水眸里含着感动与情动,“谢谢你给我过生日。”


    “这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摇晃的绿荫下,她唇色殷红,笑得灿烂。


    即使是这样,还是有许多话憋在了内心——


    谢谢你,给我送蛋糕,给我到餐厅点长寿面。


    谢谢你,带我坐摩天轮,准备无人机祝福。


    谢谢你,承诺一直陪在我身边。


    裴骁南在今晚第二次生出心脏软得一塌糊涂的感受。


    他神色一凛,又没憋住唇边的笑意,笑得微痞:“那你回家补偿我。”


    这男人……总是能把所有浪漫的气氛带偏到少儿不宜的事儿上。


    她捏捏耳垂,不再理会身后的男人。


    裴骁南将她送到青枝巷,确认道:“钥匙拿好了没?我今天已经请家政去做卫生做了。”


    时晚寻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眼尾微扬:“我暂时住这儿挺好的。”


    他抬眼,语气很淡:“空了就过去住住,毕竟我那家缺个女主人。”


    ‘女主人’的暗示真挺明显的。


    她抿了抿唇:“那你之前除了出任务跟住宿舍,都不回去住吗?”


    “我爸妈住里边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怕挨训。”他说这话时,双腿大喇喇敞着,一点忌惮的意思没有。


    时晚寻当然不觉得他像是会怕挨训的人,明明就长了张桀骜不驯的脸。


    “真的吗?”她差点就信了。


    裴骁南失笑,捏了下她的脸颊:“得,我怕挨老婆训。”


    她鼓起颊侧,尾音清甜:“那我就更不信了。”


    裴骁南捏着她柔软的指骨,轻轻蹭了下:“那你训训我——”


    晚风顺着车窗涌入,空气里甚至还能不知名的花香。


    巷口的路灯陈旧,光线偏弱,还有飞蛾围绕着在转。


    时晚寻理所当然地想,这应该是一个很好很长的夏天。


    有裴骁南陪着自己过的第一个夏天。


    也是她新一岁开始的第一天。


    她没接过话茬,反倒是耐心地询问道:“裴骁南,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裴骁南实在觉得自己被她拿捏得很透。


    卧底时,他很少有什么应激反应,这样才能保证不露出任何破绽。


    但在她面前,他忽然就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


    因为信任,所以才要更坦诚。


    他哽了下喉头,最终下了决定:“阿寻,我有话要说。”


    时晚寻很难见到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


    “你说。”


    他嗓音顿了顿:“我可能要离开你身边一段时间。”


    时晚寻沉吟半晌:“是又要执行任务了吗?”


    他没回答,也不能回答,不置可否地说:“我不在你身边,照顾好自己。”


    蝉鸣幽微,在盛夏闹得不停,但她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时晚寻忍了许久,眼眶还是泛红:“这一趟你要去多久?会有危险吗?还是说跟在西城做的事情一样?”


    裴骁南不知道怎么给答复。


    可能是一个月,可能是半年……


    如果出了意外,可能是一辈子。


    卧底那么危险的事情,对象还是齐弘生,谁都没办法给保证。


    氛围静默着,她便明白了,任由那行泪无声淌下:“那我等你回来。”


    他是真舍不得看这姑娘难过,擦拭着她的眼睑,吻上垂下的眼皮。一字一顿地承诺:“为了你,我一定会回来。”


    这也是裴骁南从前去卧底执行任务时从未有过感受。


    知道江城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着的,所以他在死不辞,也会回到她身边。


    她贪恋着抱着他的脖颈,嗓音带着小声的呜咽:“那你什么时候要走?”


    “明天吧,我今晚还回去收拾东西。”


    时晚寻从未感受到有那一瞬间比现在还漫长,她呢喃道:“那你也像上次一样,抱抱我。”


    也不知道两人抱了多久,直到路灯由于老旧失修啪嗒一下灭了。


    回去的时候,时晚寻才将那张精致的贺卡翻转过来,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阿寻,你要朝前走,向着光走,我就向着你走,只要你还在那儿,我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这周完结,应该不会大虐tut,该写的都会写,你们想看的do,我会写一个超长完整版!


    第54章 然后迷恋


    Episode54


    昏黄的光线编织成网, 笼住贺卡上的字迹。


    直到湿润的液体坠下,将墨黑的字迹浸透。


    舍不得是人之常情,但她也知道, 在关键节骨眼上, 必须得区分孰轻孰重。


    面对信仰,裴骁南是坚定的。


    面对爱人,他也会给到毫不犹豫的偏爱。


    这种情况下, 他的选择和使命, 她同样需要去理解与分担。


    时晚寻慌忙用手背擦拭掉泪珠,又想起来什么, 跑到家里的阳台上。


    她住的楼层不高, 于是推开窗户,朝下望去。


    黑夜寂静,裴骁南果然还站在那儿。


    男人一袭黑衣,单手抄兜,影子被拖曳得很长。


    如同一颗荒漠中永不弯折的树。


    兴许是直觉, 他下颌微仰, 薄唇弧度漾开, 顺着她俯瞰的位置望过去。


    时晚寻下意识想到跟他拥抱的时刻,甚至还留有余温。


    男人肩背宽阔, 轮廓硬朗,搁置在她肩窝的下颌线流畅。


    像一艘随时为她停港的船, 她在哪儿, 他就在哪儿。


    之所以发现裴骁南今天心情不好,也是因为在公司楼下拥抱时发觉他身上的烟草气息浓重。


    平时裴骁南在她面前会加以克制, 除非遇到棘手的事情才会抽的比较凶。


    时晚寻朝下挥了挥手, 想把要眼前的景象再弥留得久一点。


    他胸口翻涌着若有似无的怅然, 用口型说了句:“阿寻,再见。”


    直到黑夜吞噬掉那抹逆行的背影,她依旧站在阳台上,仰头去看,夜空高挂着一轮明月,跟离开西城那一天的很像。


    再次回到客厅时,时晚寻打开微信,敲下一行字发过去。


    【贺卡上的字我看到了,我会一直在这儿,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所以,我的英雄,请你务必凯旋。


    Nero:【好,我答应你,会平安见到你。】


    他说过会永远陪着她,亦然不会食言。


    洗完澡睡觉前,她还攥着那枚玉佛,仿佛他还在自己身边,浑身就充斥没来由的安全感。


    一路驶回军区,晚风在耳旁呼啸。


    这次出任务陆良淮肯定跟裴启知会一声,他没理由不回来说明情况。


    夜深如墨,裴骁南将越野停在后院,本来先想敲门,哪料裴启就站在门口,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月光洒下一地银辉,也将裴启的白发照耀得更明显。


    当了一辈子军人的男人很少服软,此刻饱经风霜的一张脸却略显动容。


    父子两相对无言,好似两尊冰冷的雕像。


    “裴首长。”裴骁南轻声唤了声,算是表明了态度,率先打破僵局。


    裴启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要求就严苛,更不擅长表达所谓的父爱。


    他对孩子的要求就跟训斥手底的士兵一样,很多时候陈平都让他要态度和缓些,不要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越到晚年,他越能体会到如此无奈的感受。


    裴启点头,张口道:“陆局跟我打过招呼了,这次执行任务多加注意。”


    “我还以为您又要教育我,或者先来一通家训伺候——”他挑眉轻笑,倒是避重就轻。


    裴启早就想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按捺着没发作:“我还恨不得给你家法伺候一顿,从小到大,你有自己的想法,也走了想走的路,我跟你妈年纪都大了,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之前出任务,你妈有时候做噩梦哭醒,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没错,但要知道英雄可不好当。”


    在部队里,英雄会得到功勋与奖章。


    但论私心,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冰冷石碑上被铭记的英雄。


    裴启也不例外。


    裴骁南的目光平静幽深:“您之前带手下兵的时候,总不会跟他们说这种话。”


    裴启叹了口气:“我老了,现在说不过你,也生不动气。这次出任务的事情我先没告诉家里其他人,免得他们担心。多余的话我不说你自己心里有数。我确实不会跟手下的兵说这些,我也清楚这条路你不走,别人家孩子也会走,总要有人负重前行的,别有负担跟牵挂。”


    出身于这样的家庭,他怎么走,未来都是一条康庄大道。


    但裴骁南一身反骨,偏偏选了所有道路里最难的那一条,布满荆棘坎坷,也曾看过血流成河。


    他从来不是喜欢后悔的人,笃定了就不会回头,毕竟人这辈子总得为找到心里那点儿光活着。


    少年时觉得这份职业是热血与责任,后面才意识到在黑白两端,最难坚守的是初心。


    裴骁南想说些话回应,却被裴启拍了下肩膀:“什么都别想,明天就要走的话,今晚先在家里住一晚。”


    “首长命令不敢不从。”言罢,裴骁南还冲着裴启规规矩矩敬了个军礼。


    半晌他放下手,把玩着打火机又问:“就是我住一晚方便么?”


    裴启睨过去一眼:“自己家,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裴骁南轻笑道:“怕您给我扫地出门。”


    裴启哟了声:“给你扫地出门,你住人姑娘家去啊?”


    他意外得眼尾微扬:“爷爷告诉你了?”


    “聊天的时候提了几句,说是没想到你怎么就开窍了。”裴启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跟人姑娘做好后方安抚工作了没?”


    裴骁南一脸接受审判的坦荡:“做完才过来。”


    “你这次再回来,找个机会让我跟你妈见见。”裴启想了想,又补充说,“迟早要见的。”


    他漫不经心地应声:“回来再说吧。”


    他还没跟时晚寻说过见父母的事情,总要等手头事情都处理好再稳定下来。


    简短的谈话结束,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别墅,再无他话。


    他跟裴启之间很少有像今晚这样的氛围,起码能敞开心扉地聊天。


    陈平已然睡下,他洗澡的动静放得很轻,裹着浴巾出来时,又打开聊天界面。


    Nero:【睡了?】


    时晚寻:【还没,有点睡不着。】


    Nero:【我陪你。】


    还没懂他要怎么陪时,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时晚寻怔怔接过,顿时便知道他的用意。


    刚洗完澡,她穿着轻薄的睡裙,皮肤粉白,两道锁骨跟月牙一样,再往下曲线随着呼吸起伏。


    裴骁南看得喉头发紧:“镜头往上一点。”


    尝试过几次,他又不知道那种手感绵软到不可思议,更不用提小姑娘难耐时,簌簌颤栗,哭腔清甜的场景。


    “什么?”她目光似水,一脸茫然。


    两人的视线隔着屏幕相撞,他的黑眸里满是难以言喻的情绪。


    裴骁南声音微哑地提醒:“我会忍不住。”


    “……”她颊侧转红,在氤氲的小夜灯下,模样清纯乖软。


    他默然一阵,又意味深长道:“我陪你睡,电话可以一直开着,直到你睡着为止。”


    视频通话里,男人眉目清明,连安抚的话都被他说得旖|旎。


    “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不用陪我。”她实在担心他出任务后的身体状况。


    谁知裴骁南悠悠地来了句:“小朋友不睡觉要怎么哄?”


    “讲故事?”一说起哄睡,她就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那些睡前童话故事。


    “那我给你讲一个。”他凑近镜头,目光微动,“我要开始讲了。”


    裴骁南嗓音低冽,语气缓缓,还真有点讲睡前读物的意味。


    时晚寻没想到他还真把自己当小朋友,讲了一个有关狐狸和兔子的幼稚童话故事。


    那一晚,蝉鸣炽盛,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后,裴骁南勾起唇角,无声的话语淹没在寂静中。


    “晚安,小阿寻。”


    夏季日出早,赶在天空泛着蟹壳青时,裴骁南已然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


    他清理东西时发觉口袋里还有一张昨晚的摩天轮观光券,他将那张券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又将平安扣卸下,将这份记忆暂时封存。


    手机响起,是原鸿打来的,让他过去天河机场汇合。


    车窗半降,他手肘压下,另一只手疏疏懒懒搭在方向盘上,最后看了眼手机里存的照片后调头离开。


    那张照片是时晚寻的‘出圈照’,照片中的人笑容清甜,很有感染力,仿佛看一眼连带心情都轻松起来。


    他上回看到后,就一直默默存在了相册里。


    将车停在航站楼附近,裴骁南下了车,给原鸿回了电话。


    林维泽正好冲他招手,他一眼看到,又压低了帽檐。


    “原局让我过来送送你。”说完,林维泽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平安回来。”


    裴骁南看他表情严肃,宽慰道:“得了,用不着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林维泽苦笑着摇头:“认识你都快十年了,在学校你就是一呼百应的存在,到了警队也一样,但是大家也是真的服你,才喊你裴神。”


    顿了顿,他继续说:“没别的,上回你情况有多严重,参与过行动的都清楚,眼睁睁看着你还要再去一次,按照部署,这回我还不一定是你的接线人,这一趟九死一生,身为兄弟,我却无能为力,只能说一切保重。”


    裴骁南伸出拳,撞了下他胸口:“德行,搞这么煽情。”


    “别让时记者等太久。”林维泽长呼一口气,咧出一个笑,“还等着吃你喜糖呢。”


    “行,你红包别忘了。”裴骁南打趣道,“都十年交情,可不得表示一下?”


    离别现场突然被这种插科打诨的话弄得氛围和缓不少。


    林维泽看了眼时间,冲他比了个手势。


    是他们当年在警队时指导员做的,意思是一往无前。


    这一趟,他必须得一往无前才对。


    飞机抵达南江机场时,夜幕已至,繁星几点。


    南江位于我国西南,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有段时间没回来,他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了南江的空气要更湿润些,气候也不比江城夏天的燥热。


    他下飞机的时间正好避开了晚高峰,这会儿机场附近熙熙攘攘的人都是在等车的。


    裴骁南戴着顶鸭舌帽,等到了上级派来接应的人。


    来接他的人开着辆桑塔纳,降下车窗后,立刻招呼道:“南哥,好久不见。”


    是之前南江禁毒大队的小五。


    小五一看见他,真是完美诠释眼神冒光这个词儿,人也笑得憨厚。


    “派你来接的我啊。”裴骁南侧目过去,扣上安全带。


    小五委屈道:“南哥这话怎么感觉不是那么满意呢?”


    “之前谁把车开沟里来着,反正我还没记性差到完全不记得。”裴骁南抬眼,笑得戏谑。


    小五窘迫地说:“这事儿你怎么还记得啊?我都说了,当时是不小心来着。”


    裴骁南没接话,又将包里的平安扣拿出来摩挲,垂眸凝视,思绪凝重。


    之前的裴骁南肆意妄为,不信神佛,这会儿拿着个平安扣出神,反差实在太大。


    小五注意到后,睁大了眼睛:“女朋友送的吗?不可能吧,裴队有女朋友了?”


    谁不知道裴骁南在南江禁毒大队那几年,别说女朋友了,他身边连个女人影都没有,大家还打赌谁能收走这尊佛来着。


    裴骁南咬着根烟,啪嗒打开打火机匣,拢住跳动的火苗,话音随着青雾坠下。


    “嗯,女朋友送的。”


    一语激起千层浪,后半截小五不再问他在江城禁毒大队如何,反倒是旁敲侧击着能让裴队认栽的是何方神圣。


    窗外风景飞快掠过,他还是注意到了南江禁毒基地的标志。


    那是承载了他几年心血的地方,基地内灯光明亮,红旗迎风招展,宛若冲破黑夜的最后一缕红。


    裴骁南还记得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南江禁毒大队,临行前,指导员喊住他,语重心长地说:“骁南,无论在哪儿,记住,别忘了你现在‘曾许人间第一流’的初心,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发光发热。”


    如今,他都离开南江禁毒大队有大半年时间。


    过往全部归为序章,但‘卧底’这个身份还得继续。


    到了下榻的宾馆,小五帮他拎着行李,送到电梯口,冲他低声说:“裴队,我就送到这儿了,之后原局肯定会联系你,注意安全。”


    “好,今天车开得不错。”裴骁南昂了下下巴,不吝啬地夸了他一句。


    小五立刻摸着后脑勺笑了,等到电梯门关上,他才转身离开。


    刷开房卡,裴骁南先是警觉地检查了下房间有没有窃听或者拍摄设备。


    他从包里拿出两支手机,拿起其中一个发信息。


    【Nanjiang.】


    是在告诉她,他已经抵达了南江。


    不一会儿,时晚寻确保他那边能打电话,温软的嗓音传来:“还顺利吗?”


    裴骁南眉弓下的眼尾笑得微弯:“嗯,到住的地方了。”


    窗外的月无声照耀,透过这扇窗户,他能看见烟火肆意下的万家灯火。


    两人都先安静了会儿,倒是她飞快地从唇间吐露两个字:“爱你。”


    裴骁南失笑:“说什么呢?”


    “我说,爱你——”她这回放缓了语速,表明心意的像在撒娇。


    小姑娘性子内敛,很少在他面前说这么直白的话,反倒是给他的城池搅弄得池鱼四奔。


    那边依旧没有回应,时晚寻耐心地重复:“裴骁南,爱你,听得见吗?”


    “听到了。”他垂下漆黑的眼睫,生出几分贪恋的意味。


    时晚寻一开始还以为他不会有回应,先是失落了会儿,又听到那边温沉的嗓音,重复着说一句话。


    她说了三遍的‘爱你’,他就回复了四遍的‘我也爱你’。


    裴骁南不会给她任何一次落空的回应,理所当然地给到所有的偏爱。


    还非得不让她吃亏,给到更满的回馈。


    时晚寻眼睛亮晶晶的,心跳在静谧的空间也撞得更激烈了。


    不得不说,才分开一天,她就有些想他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分钟,裴骁南眼瞳晦涩,又继续说,“之后我的电话可能会越来越少,如果你想我了,可以给我发短信,我没办法回复,但有时间就会看。”


    这意味着从今天往后的每一天直到任务结束,她都可能生活在收不到裴骁南任何音讯的世界里。


    万分不舍下,时晚寻背脊僵着,只说:“好,平安就好。”


    简短的几个字却能成为支撑着他往前走的勇气。


    有人还在等他回家,这就够了。


    通话结束,夜色更沉。


    裴骁南快速抽离掉情绪,拔下这支手机的电话卡,又将密封袋内的SIM放到另一支手机上,这支加密了反追踪系统,一切动向也会在警队的监控之下。


    许久没打开看过,他先是瞥了眼短信箱,空空如也,电话倒是有几个未接的。


    裴骁南用舌尖顶了下颊侧,对着最新的那通未接来电拨了出去。


    电话嘟嘟地响着,二十几秒后,他原本以为对方不会接,却在手机离开耳侧的后一秒,稚嫩的少年音传来。


    “喂,谁啊?”


    看来接电话的是伊文。


    裴骁南咬着后槽牙,溢出一声笑:“你说老子是谁。”


    伊文一听到声音就从位置上站起来,一脸兴奋:“青宇哥,你快过来——”


    郑青宇不明所以:“怎么了?”


    “南哥啊,是南哥回来了。”伊文晃动着手里的手机,“我号码都没仔细看,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郑青宇愕然:“你联系上裴总了?”


    “对啊,他真的给我回电话了。”


    郑青宇思忖了下,神色瞬间就变了。


    伊文露出个小虎牙,又急不可耐道:“南哥,你怎么回事?要不是有人说你还活着,我也不会尝试给你打电话。”


    “说来话长。”裴骁南简短地说了句,手里还攥着那枚平安扣。


    伊文长呼一口气:“南哥,先别说了,你没死就好,你走之后,我游戏机都落灰了,也没人陪我玩儿。”


    裴骁南的指骨敲在膝盖上:“不是都跟你说了少玩儿游戏么?”


    “那我又没兴趣接手生意。”伊文耸耸肩,“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酒吧跟赌场都比原来难管了。”


    “齐爷手底下又不缺人。”裴骁南敛起笑意,“少了我一个,齐爷的生意总不可能不转了。”


    “那我也要说,说来话长。”伊文跟他卖关子,又关心地问道,“那你现在在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


    裴骁南回道:“我在附近的小宾馆住着,回来就这几天吧。”


    “那就好,我先去跟齐叔说一声,等你回来,我们就吃一顿大餐。”


    这通电话自然被警方全程录音,原鸿分析后,给他发来了加密信息。


    意思是齐弘生一定会加以戒备,让他务必小心。


    伊文不谙世事,脑回路单纯,简单来说,他并不会去深思裴骁南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面对完全信任的人,只要人活着,他就不会多想。


    但其他人算得上各怀心思。


    西城又是一派风雨欲来。


    天气酷热,齐弘生游完泳,又看见伊文鞋都没穿,匆匆跑出来


    齐弘生擦干手上的水渍,笑了下:“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着急?”


    伊文分享道:“南哥刚给我回电话了,他真的还活着。”


    齐弘生表面上无波无澜,像是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


    他点头,吩咐说:“让他直接来Hour酒吧见我。”


    收到消息后,裴骁南没再回复,收拾完衣服去洗澡。


    水流浇下,由于供暖不稳定,时热时冷。


    冲完澡,他赤着上身出来,囫囵用毛巾擦了下头发,又躺倒在枕头,让那些多余的心思从脑海里排出去。


    越到关键时刻,越是要保持冷静。


    睡了五六个小时后,他瞥了眼窗外的天色,捞起衣服穿好,戴上鸭舌帽下楼。


    傍晚,他又转车抵达边境线附近的小镇……


    边境线崇山峻岭,绿荫苍郁,周遭万籁俱寂,只能听见幽微的虫鸣声。


    警队这边事先打过招呼,所以他通过边防很顺利。


    找了辆附近的车,裴骁南塞过去一把钱,对方不用问便明白是要去西城的。


    即使西城再危险,为了毒品或者赌钱,也会有不少人甘愿去往魔窟。


    一年没回来,西城的变化算不上大。


    只不过势力范围划分得更明确,争夺地盘更是常有的事。


    夜间九点,一番舟车劳顿,裴骁南站在Hour的门口。


    灯火煌煌,一切繁花如旧,纸醉金迷。


    刚推门进去,就有女人暧昧的往他口袋了塞了一张卡。


    裴骁南眼神冰冷地扫过去,继续往前走,看到干冰喷洒后一群人随着音乐的节奏狂欢。


    他往包厢的位置走,新来的服务生还拦住了他的去路:“先生,您是哪个包厢的?”


    裴骁南正欲解释,却被身材微胖的男人打断。


    “这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啊,是新来的吧。”男人轻嗤一声,“裴总你都不认识。”


    服务生吓得冷汗直冒,连忙道歉:“裴总好,不好意思,我刚来不懂规矩,虎哥、裴总你们别计较。”


    裴骁南饶有兴趣地看过去,眼前的人确实是虎哥没错。


    只不过对比通缉令上的人五官都有了些变化,可能为了掩盖身份所以进行了调整。


    虎哥拿着把折扇,伸出另一只手说:“裴总,久仰大名。”


    裴骁南没回握,风轻云淡地挑眉问:“齐爷的人?”


    虎哥连忙啧啧两声:“你没见过我正常,你接手Hour的时候,我正好不在齐爷身边,但中途回来过一次,这一回再见面,简直是一见如故。”


    他依旧淡然:“虎哥抬举我了。”


    包厢门被推开,伊文恹恹地打了个哈欠,见到他还揉了下眼睛,反应过来一把扑过去。


    “南哥,你终于回来了——”


    “多大了还跟小孩儿一样。”裴骁南将人从身前扯开,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在心里略做比较,“长高了。”


    “齐叔也这么说。”伊文拉过他胳膊,“走,他们都在里边儿。”


    包厢内的游戏正玩得酣畅,男男女女醉倒在一边,最中间的齐弘生端着茶杯,气场沉抑。


    裴骁南长身鹤立,扫视过来时,压迫感十足。


    他一进包厢,众人玩闹的声音都笑了。


    齐弘生用豹子头拐杖点了下地,招呼了声:“阿南,过来坐。”


    没人看过齐爷这么耐心地对过谁,纷纷抱着看戏的态度侧目。


    一年没接手Hour,这儿的员工换了一波又一波,这回回来,很多人对他的身份并不清楚。


    裴骁南坐在长沙发一侧,双手交握,一派恭敬:“齐爷。”


    比起酒,齐弘生更爱喝茶,于是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来,阿南。”齐弘生给他递过去,任由热气蒸腾着袅袅的茶香。


    裴骁南端过茶杯却没喝,反倒是转移掉他的注意力:“齐爷见到我不意外?”


    “你小子本事大命大。”齐弘生抿了口茶水,神色微松地靠在沙发上,“当初你救我,我就知道,要不然也不能替我挨了那么几枪还能活着。”


    齐弘生捏着他肩膀,力道很大:“这回也一样,命大的人,老天不收。”


    裴骁南对视过去,笑得畅快:“齐爷还是那么会夸人。”


    两人的视线在交锋中暗流涌动。


    齐弘生能让他过来Hour酒吧,已然是递出去一半的信任。


    剩下的一半得看这一回的碰面。


    “再说了我的得力手下怎么能这么容易见阎王爷?”


    齐弘生淡淡道:“阿虎,你说是不是?”


    虎哥拿着话筒唱得哭天喊地,一听齐爷喊他,立刻丢下话筒,谄媚道:“我就说我眼神不会出错,在南江见到的人真是裴总,裴总回来,齐爷的声音还不得是如虎添翼?”


    突然间,虎哥想起来一桩事儿,问了句:“对了,贺总过来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


    贺祈山姗姗来迟,他戴着眼镜,镜片下的桃花眼微挑:“来晚了,各位。”


    他直接坐在裴骁南身侧,语气幽幽:“今天还挺热闹。”


    虎哥吼着大嗓门,醉醺醺道:“可不是吗?裴……裴总回来了,得庆祝,是得庆祝。”


    “庆祝归庆祝,就是这么久没见裴总,都有点想念了。”贺祈山扶了下镜框,“还以为我名下的产业要没人帮忙打理了。”


    伊文在一旁好奇出声:“南哥,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啊?听说你出事后,齐叔派人去搜过山,连个人影都没搜到。”


    齐弘生目光渐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阿南,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


    “那你这一年去哪儿了?”贺祈山笑得斯文,“见不到你的日子,倒还有点没意思了。”


    “我们当时中了条子的埋伏,我手底下的把我救了出去,之后就一直在养伤,偶尔在南江跑跑生意。”


    他语气平淡,像是经历的并非一遭生死大事。


    “既然你活着,不联系我是打算不干了?”齐弘生冷着神色,“我当时入行的时候就说了,做这一行,想金盆洗手可没那么容易。”


    裴骁南抬起眼皮,问:“齐爷什么意思?怀疑我当时假死?”


    “话别说这么绝对。”齐弘生干笑两声,“阿南,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不信你,也不会把你喊回来是不是?”


    “我当时怕被条子抓到,事情搞砸了,也没什么脸面回来面对齐爷,这一年,一直都在外面流窜逃命,也有些累了。”


    “你看看你,搞成什么样子。”齐弘生摇摇头,看似惋惜地问了句,“你既然现在回来了,是想通了,还是打算继续是不是?”


    裴骁南沉默了会儿,只说:“一切听齐爷的意思。”


    齐弘生满意地扯着唇角,似笑非笑。


    贺祈山适时开口:“对了,时小姐呢,好像不在裴总身边了。”


    裴骁南攥了下指节,应付道:“我醒来后就没见到她,可能是在混战中下落不明了。”


    “女人没了,钱没了,货丢了,阿南,是我对不住你。”


    齐弘生拍了下大腿,喊了声:“伊文,阿南不想喝茶,你去把我剩下的红酒拿过来。”


    “这酒是好酒,千万别浪费。”


    伊文拿过来剩下的红酒,奇怪道:“齐叔,这酒真的好喝吗?”


    “喝一次,终生上瘾。”齐弘生暗示道,“你们说好不好喝?”


    裴骁南眉骨凛然,瞬间明白这酒里加了令人成瘾的某些剂量。


    “齐爷还是不信我?”裴骁南按捺着翻涌的情绪,舌尖扫过后槽牙,“我不碰这东西,齐爷知道。”


    “与其让齐爷不信我,上次就应该让我死在边境线。”


    齐弘生重重叹气,往杯子里倒了杯红酒:“阿南,别怪我,你既然选择回来替我做事,我要信任你也需要条件,这酒你不喝也得喝。”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下章就会见面啦,不用担心~这章评论全部红包~


    第55章 然后迷恋


    Episode55


    片刻, 原本嬉笑玩闹的众人像是有默契般安静下来。


    包厢里不相关的人都退了出去,头顶影影绰绰的光线落在那一杯酒的边缘。


    那是危险的深渊,一旦掉进去, 万劫不复。


    一瞬间, 裴骁南脑海里涌入了密密麻麻的事情。


    从警校毕业后,他任职南江禁毒大队,来到西南这一片土地, 成为边缘最后的承重墙。


    期间, 裴骁南表现优异,多次行动均能精准判断情势, 也打击了无数宗毒品犯罪。


    成为南江禁毒大队‘神话’般的存在。


    当时南江的毒品主要从西城输入, 贩|毒团伙猖獗,通吃两道势力,制造了令世界震惊的中国公民被劫持杀害案。


    南江公安局当即决定专项行动组,并开启卧底培养计划。


    裴骁南是计划二期成员,第一期选拔时, 原鸿顾虑着他长相出众, 可能不适合留在一线就拒绝了他的请愿书。


    毕竟毒贩用的都是真刀真枪, 过分优越的长相只会让他在身份不保时被识别出来。


    但裴骁南张扬狂妄惯了。


    这辈子如果有什么坎儿放在他面前,他不仅是迈过去, 还会把所有的坎坷荆棘踏碎。


    原鸿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


    自此,南江禁毒大队队长的身份不复存在。


    他被抹掉档案, 深入西城, 伪装成当地毒贩,也深入虎穴, 成为警方行动中的黑暗里的利刃。


    当时年轻气盛, 想过如果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直到他带着路柏从的死讯与遗书敲响了那一扇门。


    女人挺着孕肚拉开门, 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哭得泪流不止。


    “对不起,师兄他……”剩下的话,裴骁南难受到怎么都说不出口。


    路柏从尸骨无存,连最后一分留给家人的念想都没有了。


    他无措地安慰着:“嫂子,你别太伤心,要是师兄还活着,也肯定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他行动前答应我一定会回来,回来就给孩子取名字。”她眼神里的光黯然无存,颤抖着手看那一份遗书,“他倒是好,什么都没留下,可我还活着,还能感受到痛苦。”


    等陪着她情绪安稳后,裴骁南才驱车回到局里。


    当晚,他便看到了新闻,警局附近的小区有孕妇跳楼,当场身亡。


    那是裴骁南第一次对这条路产生过动摇。


    第二次是——


    刚刚齐弘生让他去喝加了毒品的酒,他想到离别时小姑娘那双通红的双眸。


    见他不说话,齐弘生扬了扬眉,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郑青宇再次将酒杯端过来,递给他:“裴总,请喝吧。”


    “如果我不喝,齐爷会怎么样?”裴骁南将那杯酒接过,手腕一抬,整杯酒便洒在地上。


    这是给死人的敬酒方式。


    “这杯是敬佧爷的。”


    齐弘生大笑着给他鼓掌:“阿南,你真的是硬骨头,硬骨头就有专门的折磨方法。”


    虽然是笑着的,但他眼神里满是冷漠。


    也许这辈子,齐弘生自己都数不清楚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鲜血。


    郑青宇眼眸微眯,露出凶狠的目光:“无论是娜斯佳还是西佧,他们现在都被条子抓获了,裴爷也许真的是命大之人才能一次次跟条子擦肩而过。”


    他的算盘打得门清。


    裴骁南一走,酒吧归他跟虎哥经营,钱也比之前好赚许多。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总不能这么拱手于人。


    贺祈山挑明询问:“你是怀疑裴总跟警方有勾结?还是说裴总本身就是警方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虎哥一摸脑袋:“不会吧?听闻裴总替卖命,替条子做事会做到这种程度吗?”


    坐在长沙发中间的齐弘生指骨搭在膝头,看向他眼底。


    “阿南,我总要服众的。等你跟我干完这票大的,赚够了前再金盆洗手也不迟,是不是?”


    裴骁南已然有了猜测。


    今晚倘若他不喝,不仅出了这个门,以后的行动也会失去齐弘生的信任。


    他无路可退。


    裴骁南咬着后槽牙,倒下一杯后一饮而尽。


    他将杯子倒过来放在桌上,目光绝望到平静:“齐爷,接下来的单我要三成利。”


    齐弘生松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将Hour楼上的房卡递过去。


    “阿南你放心,你好好干,事成之后,钱绝不少你的,以后我也会定时派人送来你需要的剂量。”


    齐弘生对着贺祈山招呼了声:“走吧贺总,实验室那边的晶体四号研制好了。”


    裴骁南浑浑噩噩地走上电梯,心跳、脉搏、呼吸全线加速。


    头顶的光线破碎到看不清。


    他掏出口袋里的平安扣,浮现出的是一张清纯乖软的脸。


    还有她拥抱过来时,橙花的香甜气息。


    比起那些药剂,她才是他的瘾。


    也是在最危急关头的镇定剂。


    他那么不怕死的一个人,第一次有了为人活命的念头。


    刷开房卡进入房间,裴骁南拿出美.沙.酮,试图将喝下去的东西予以阻断。


    抓捕过不少吸毒人员,可能会有的吸食反应,他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


    缓了半小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并没有任何吸食后的症状。


    除了因生理紧张造成的出汗,身体一切正常。


    裴骁南仔细回想了下,齐弘生说要给他以后也送来相应的剂量,不像是在开玩笑。


    除非那酒一开始就被掉包……


    而接触过酒的人只有伊文,他可能是知道齐弘生的意思,又不想让他真正染上毒瘾,所以才出去换了一瓶外观一模一样的酒。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今晚,他安全无虞。


    裴骁南松了口气,又摩挲着掌心的平安扣,喃喃道:“阿寻……爱你。”


    ……


    时晚寻做了个无边无际的梦。


    梦里的环境是一片漆黑,身后是时近时远的脚步声,无论她怎么寻找,就是寻不到出口。


    跟她的名字一样,‘寻’仿佛永远只是个动词,永远无法抵达终点。


    在她失去所有力气缩在角落时,一个温暖的怀抱靠近过来,与她紧紧相拥。


    她下意识联想到了裴骁南。


    有力的、可靠的港湾。


    就是他,一定是他。


    她想说什么,可好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却攥过她手腕,指尖在她掌心描摹。


    如羽毛扫过发痒,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他写的字——


    ‘别怕’。


    醒来时,时晚寻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宛若溺水的人从池水深处被捞起来。


    她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这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让她产生了片刻的记忆偏差。


    好像十五岁时,有人将她从被绑架的地下室里救出来。


    她揉了下惺忪的睡眼,又捞过时间察看时间,离她订的闹钟还有半小时时间。


    时晚寻已然没了困意,又点了下桌面的日历。


    她整整两个星期没收到裴骁南的任何回复了。


    无数夜深人静的夜晚,她会在躺在被子里,偷偷想一会儿他。


    她知道很难再收到他的回复,但也会照常发消息过去。


    有时候是最普通的早安晚安,有时候是分享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偶尔她会拍下江城的天空照片发过去。


    跟记日记一样,形成了单方面倾诉的习惯。


    这段时间她也越来越忙,自从上次总台采访出圈后,时晚寻这个名字在业内业外都享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在一片呼声中,纪录片《我们的征程》第一期于八月上旬正式登陆江城电视台周五晚间档,几大知名视频网站同样联合播出。


    即使先导片在短视频的流量不错,时晚寻也不完全有把握会吸引多少人来静心下来观看偏纪实类的节目。


    虽然纪录片并不重收视,但想到还远在西城的裴骁南。


    她心底的想法就愈发明显——


    还是想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份职业的重量。


    周五晚上当天,‘我们的征程是星辰大海’这个群里再次热闹起来。


    警队的队员在里面祝贺纪录片上线,小夏在里面丢了几个撒花庆祝的表情包。


    林维泽随后发了条消息:【可惜我们队长还没回来,要不然可以一起吃个饭,一起来看看成片。】


    时晚寻压下眼睫,在跟Nero的对话框里打字。


    【裴大队长,纪录片上线了,等你回来一起看。】


    ……


    周一一大早,会议室内一片沸腾。


    《我们的征程》这一档节目创下了江城电视台近五年纪录片收视率的记录。


    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从选题、拍摄再到后期制作,电视台各部门费心费力,也承接了江城公安部对这档节目的重视。


    钱澄给大家用PPT展示着过去三天的收视分析,推着眼睛,笑得憨态可掬。


    “除了电视台的收视,网播指数我们同样需要重点关注,这一次时记者的出圈采访让更多人了解到这一档纪录片,更吸引了大量的年轻人在网站进行观看点评,其中不少评论是对节目本身的夸赞,说是可以看到制作者对这档纪录片的用心。”


    钱澄带头鼓了掌,认可道:“好的收视与关注离不开所有人的付出,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周末正好有个露营的团建,大家可以报名参加,想要带上朋友家属的不要错过。”


    会议开完,小夏笑嘻嘻地搂过她肩膀:“谁让时记者是我们台里的小福星呢。”


    时晚寻被她揶揄得耳根发红:“我哪有?”


    “当然是真的了。”小夏小声嘀咕道,“在你来之前,我们台好几个节目跟现场报道都是孟瑜负责的,有一次还把江城卫视送上了负面热搜。你一来,感觉咱们江城电视台都有门面了。”


    “门面?”


    “对啊,就是……”小夏思索了一阵,给出个通俗易懂的解释,“台花,你懂的。”


    小夏是大家公认的大喇叭,于是自那天起,她就不再被喊作‘时记者’,而是‘台花’。


    起初时晚寻觉得这称呼太张扬,最后拗不过众人,喊习惯后,她听这个词儿都要听得耳朵起茧。


    江城电视台的露营团建被安排在了下周末,露营装备准备就绪后,众人齐聚在山顶。


    星河变幻,山风阵阵,穿梭过空旷的山谷,形成经久不息的回声。


    支起烧烤架后,不一会儿,烧烤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小夏两只手拿了好几串,笑吟吟坐在她身侧。


    “宝贝,烤茄子,吃不吃?”


    时晚寻道了谢,尝了下味道,含糊道:“挺好吃的。”


    “是吧?这可是我亲自烤的。”


    “小夏记者的手艺是这个——”时晚寻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其余的同事玩儿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但全程她都兴致缺缺,找了个借口去到风口坐着。


    空气里漂浮着青草的味道,夹杂着山风的潮湿,她将自己整个人环抱着,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


    小夏吃烧烤吃得有些撑,兴许看出她有心事,安静地陪她待了会儿,又怂恿道:“听说对着山谷喊话很灵的,要不要试试看?”


    说完,她自己都笑起来:“不过好幼稚啊。”


    这个办法还是她小时候看偶像剧会出现的情节。


    没想到时晚寻从草坪上起身,爽快地答应道:“好啊。”


    她心底憋着难受,正愁无处倾诉,干脆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山口,胸腔起伏着,一声声喊道:


    “我说——”


    “我想你了,请你要平安归来——”


    直到山谷回荡着悠远的回声,仿佛对她的喊话始终有所回应。


    裴骁南,这一次你听到了吗?


    ……


    团建结束后,江城的气温一路攀高。


    夏天白昼时间长,直到晚上街道的路灯才依次亮起,衬得天空呈现暗蓝色。


    小夏拎着相机包回到工位上,抱怨道:“热死了热死了,夏天做报道真是受罪啊。”


    她恨不得拎起衣领散热,妆也花了不少。


    一旁的同事附和道:“可不是嘛?幸好马上过三伏,夏天就结束了。”


    小夏揉揉眉心:“蝉鸣声也好吵,午睡都要戴耳塞。”


    窗外,日光如瀑,炽热的光线透过百叶窗落到虎尾兰的叶子上。


    时晚寻看了眼办公桌上的虎尾兰,依旧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活力。


    跟送这个盆栽的人很像。


    如同一场灿烂而明朗的盛夏,不由分说地强势闯入她的世界。


    时晚寻的心脏像是被针扎过一般,弥留一阵阵的疼痛。


    她的生日是在夏至的后一天,那也是截止目前她见到裴骁南的最后一面。


    原来这么快夏天都要结束了。


    ……


    江城的秋天甚为短暂,秋天席卷,落叶遍地。


    时晚寻踩在银杏叶上,声音清脆。


    顿了顿,她不禁捡起来一片,直到萧瑟的风刮过,将手中的这一片银杏叶飘远。


    时光轮转,秋去冬来。


    这几个月,纪录片《我们的征程》全集已经在线上平台全部播放完毕,评分在一众推荐下愈发走高。


    甚至有网友专门跑到官博底下问会不会出系列第二季。


    连同事都说今年年会上公布的‘优秀记者’非她莫属了。


    平安夜当天,冷空气呼啸着凝结。


    钱澄穿了身红色羽绒服,看着特别喜庆。


    他拎过来一袋子礼盒,让人帮忙分发:“来来来,吃苹果,保佑各位以后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这也是她对裴骁南最大的期许。


    临近下班,时晚寻去到茶水间接了杯热水。


    小夏正好跟其他同事在聊天,一看到她就凑过来,黏糊糊地问:“寻宝,你看到西城的事情了没?”


    “怎么了?”


    时晚寻握着水杯,眼神立刻警觉起来。


    小夏给她看自己的手机:“你看,好像是西城当地爆发了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具体死伤人数尚不明确,但发生爆炸的现场非常惨烈。”


    这条新闻主要流传在外|网,国内媒体闻到风声也不可能进行报道。


    时晚寻点开新闻上的图片,发觉爆炸发生的地方是宝塔寺。


    图片里的宝塔寺高耸矗立,佛光泛泛,不远处苍山雪顶经年依旧。


    只不过宝塔寺是不再之前的祭拜场所,而是成为这一场战争的牺牲品。


    裴骁南会不会在这场冲突中,又或者他现在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大……


    时晚寻唇色发白,不敢再多想。


    回到工位上,她心里翻涌着隐约的担忧。


    有同事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时晚寻合上电脑,摇头道:“不用了,你们去吧。”


    她打开微信发送消息。


    【西宁,你明天有时间明天陪我去归安寺吗?】


    喻西宁秒回:【好咧,寻宝,你怎么突然想到去寺庙了?】


    时晚寻:【不是马上就要到元旦了吗?我明天休假,就想着趁着快到新年,去一趟寺庙祈福。】


    喻西宁:【没问题,我明天来你家楼下接你!】


    正午时分,喻西宁的跑车如约停在楼下。


    时晚寻裹好围巾出门,双手放在口袋,连呼吸都在冒白气。


    喻西宁开好导航,弯着的红唇明艳:“没想到我居然也有来烧香拜佛的一天,不过拜完,要是能让老天爷送我十个男人就好了。”


    时晚寻被她逗乐:“你现在不是一个都还没吗?”


    喻西宁捏了下她的脸颊:“寻宝有时候真的好毒舌哦。”


    归安寺是江城本地出名的寺庙,一年到头香火供奉不断。


    也许是新的一年将至,前来参拜的香客络绎不绝。


    大雄宝殿内,佛身金光熠熠,焚香气息浓重。


    烛火飘摇晃动,却始终长明。


    僧侣低眉,诵经念佛,仿佛隔绝一切红尘烦忧。


    时晚寻看着庄严的佛像,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她算不得贪心,只有一个愿望——


    请保佑裴骁南平安归来,岁岁安宁。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辉映,云层绵密地染上橙红的边。


    两人来到祈愿树下,时晚寻将红绳系好,挂上祈愿牌。


    看着在风中飘摇的祈愿牌,她虔诚地希望会有来还愿的那一天。


    刚踏出寺庙门槛,门口摆摊的人非不让两人走。


    那人穿一袭道袍,脸上挂着大墨镜,手里捧着竹筒,里面放着数百支木签。


    “如果有烦心事先抽一卦,抽卦不用钱,解卦和消灾,两位可以随缘付费。”


    说罢,这人还掏出个藏在口袋里的收款码。


    时晚寻:“……”


    她本来想走,偏偏喻西宁来了兴致,她昂着下巴问:“这签怎么抽?”


    “默念心中问题三次即可抽签。”


    喻西宁随便想了个问题,她明年能否顺利脱单。


    思索完成后,她挑出一根木签瞥了眼,上面赫然写着上上签,底下还配着一句签文。


    “恭喜恭喜,若求爱情,明年即可水到渠成,若求事业,定然步步高升……”


    喻西宁听着倒是挺开心,财大气粗地给转过去一笔账。


    那人又捧着竹筒来到时晚寻面前。


    她自己没什么想求的,想到裴骁南的安危才抽了一签。


    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下下签’几个字。


    时晚寻心中轰地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


    喻西宁拉着她的胳膊快步走开,还不忘劝解说:“都是假的,江湖骗子招摇撞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我会去交智商税,阿寻,你千万别放心上。”


    ……


    与此同时,南江公安局办公室内同样气氛严肃。


    冬日冷雨拍打着窗户,室内一片死寂。


    惨白的光线下,技术人员快速在键盘上操作,弹出的却一直是错误提示的指标。


    原鸿神情严肃,愁容遍布:“还是没办法吗?”


    技术人员说:“并不是受到信号限制,而是他体内的定位芯片失灵,根本无法锁定具体位置,目前只能说下落不明。”


    大家心知肚明的是——


    齐弘生与相关涉案人员在宝塔寺全部予以收网,意味着西城最大毒枭正式被绳之以法。


    也象征着‘齐爷时代’的告结。


    相关通告之所以没有公开,是因为这次行动缅甸政|府|军有所参与。


    增援赶到时,寺庙被毁严重,周遭了无生机。


    我方人员连尸体都翻看过,仍旧一无所获。


    原鸿心下有了结论。


    裴骁南要不就是进入了信号屏蔽的位置,要不然就是……


    后面的那一种可能性他不愿深思。


    体内追踪芯片只会在失去生命迹象后失灵。


    原鸿失神地坐在椅子上,心中怅然。


    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人,也是南江禁毒大队目前最优秀的缉毒警察,任谁一时半会儿都没办法接受事实。


    ……


    跨年夜当天,繁华市区内人潮如海。


    可能是向往着辞旧迎新,到处都充斥着一片欣然跨年的氛围。


    时晚寻结束了报道,又拢了拢脖颈的白色围巾。


    将半张脸埋进去,她稍稍感觉暖和些。


    突然间,她感觉到脸庞有一阵湿润。


    人群中爆发出几声呐喊,小朋友们正围绕着喷泉池嬉笑玩闹。


    “下雪了——”


    “真的下雪啦,你们看——”


    “……”


    雪花片片坠下,如细小的绒毛,黏腻在她的眼睫上。


    不一会儿,雪势渐大,洋洋洒洒落在肩头。


    江城的初雪不但没有打消众人跨年的热情,反倒是由衷地感到兴奋,并由衷地期望明年一定要比今年更好。


    时晚寻伸手去接,六边形的雪花完整地坠在掌心,直到消融成雪水。


    望着漫天飞雪,她想到之前两人依偎着说话的场景。


    步入盛夏那段时间,她穿着吊带睡裙,还嚷嚷说热。


    裴骁南漫不经心来了句:“现在下雪会不会好点儿?”


    她认真地回答道;“我之前在临城生活了几年,去年回来见到雪,都还觉得挺神奇的。”


    裴骁南眼尾微挑,唇角噙着笑:“行,以后跟女朋友一块儿看雪。”


    回忆收拢,人声鼎沸中,江城跨年也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众人高喊道:“十、九、八……”


    最后那一秒时,时晚寻眸光微动,祝福的话语埋没在一片嘈杂中。


    “裴骁南,下雪了,新年快乐。”


    开年之后,台里的节奏更紧凑。


    时晚寻拿着那把裴骁南给自己的钥匙,周末偶尔过去那边的房子住一住。


    家里空置太久,她总觉得没人气,也帮着布置和收拾。


    如果这盏灯还亮着,就总觉得能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就像他贺卡写的,只要她在这儿,他一定可以找到回家的方向。


    年会结束当天,由于出色的表现,时晚寻当之无愧地被评选为了江城电视台‘优秀记者’。


    周围同事纷纷发来祝贺,有羡慕更有佩服。


    孟瑜自然是全场黑脸,最后连饭都没吃就直接走了人。


    从大厅出去时,她心情的激动尚未缓解,便收到了一通电话。


    是陆良淮打来的。


    她压下内心的忐忑,缓缓开口:“陆局,是裴骁南回来了吗?”


    陆良淮郑重道:“时记者,你现在有空过来一趟局里吗?”


    时晚寻心跳空了一拍,她压下浓密的眼睫,应声道:“好,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陆良淮并未解释是什么事情,而是说有些事情必须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搭车去到局里不过十几分钟。


    但时晚寻清楚地感知到了手心里的汗,这一段路程像是最漫长的十几分钟,望不到尽头,也得不到答案。


    警局内灯火通明,气氛安静到肃穆。


    她去到陆良淮的办公室,在门口敲了敲门。


    陆良淮眼底的乌青很重,两鬓发白,见她来了连忙招呼道:“时记者,你坐。”


    时晚寻局促地问;“陆局找我是……”


    他说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是有关骁南的事情,我想有必要告知你。”


    她哽着喉头问:“他任务成功了吗?”


    陆良淮将裴骁南写的遗书递过去,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凌迟,一遍遍在心口反复扎刀。


    “时记者,任务结束,但我们搜了将近一个月,能搜索的场所全部派人去找了,仍然没有任何音讯,在西城失踪超过一个月……”


    陆良淮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同样哽咽了:“有些细节我们不方便透露,他最后写的信是给你的,你好好看看。”


    刹那间,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视线一瞬间在水光中模糊。


    她的眼泪不受控地从眼眶盈然而出,滚烫地坠落在手背。


    时晚寻紧咬着唇瓣接过那封信,连手指都在颤抖。


    她用掌心盖住眼睑,哭得悄无声息。


    这个结果,就像是晴天霹雳,没人能接受。


    “我不信,陆局,我不相信……”


    时晚寻哭到泣不成声,竭力稳定着自己的嗓音,“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你们再找一找好不好?别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陆良淮看得心里难受,安抚道:“时记者,你先冷静。”


    “我怎么冷静?”


    她眼眶通红,一遍遍质问:“你们让我怎么冷静?”


    像吃下了一包玻璃渣,还得细嚼慢咽,让她怎么冷静?


    出于暂时的冲动,她从椅子上站起,重复道:“我要去西城找他,我要去找到他——”


    陆良淮连忙劝道:“时记者,你清楚西城有多危险,我方人员已经投入人员去找了——”


    时晚寻斩钉截铁道:“我知道。”


    “骁南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过的。”陆良淮同样摸了两把泪。


    “找不到,我就亲自去找,哪怕是尸体,我也要把他带回来。”


    时晚寻目光坚定:“他一点都不喜欢西城,一点都不喜欢。”


    所以哪怕是骨头,她也要带他回家。


    ……


    那一晚,时晚寻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


    街道上车流不息,霓虹阑珊,像嵌在浩瀚宇宙中的星辰。


    过马路时,时晚寻愣怔了下,脚步停滞。


    司机立刻刹了车,按着喇叭,用江城方言骂道:“不看路啊你,还是不要命了?”


    时晚寻紧紧攥着那封信,只字未发。


    算了。


    就当她不要命了吧。


    年会后到过年期间,台里给了休假。


    这段时间,时晚寻不再睡在家里的床上。


    每一处有关裴骁南的回忆,现在都会成为一把锐利的刀,让她心痛到不能呼吸。


    她整晚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喝了药,直到天明才能入睡。


    她不再回复任何人的消息,每天机械式的吃饭,像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灌满水银的空间。


    办公室内,那一盆虎尾兰的花期一过,早就蔫了。


    多可笑。


    那个下下签像是一语成谶。


    上天并没有听到她有多爱他。


    喻西宁曾上门询问情况,她只是扯着唇角,挤出个有气无力的笑:“没事的,西宁,我没关系的。”


    喻西宁晃着她肩膀:“阿寻,难过你跟我说,我可以帮你的,可以的——”


    没有任何人能帮她。


    没有人。


    时晚寻摇摇头,语气轻到像羽毛:“西宁,你不用太担心我了。”


    喻西宁说什么都不听,非常强势地将人接到自己家,有空就会跟她分享能让她振作起来的事情。


    迫近年关,喻西宁又买了不少年货回来。


    她把家里的冰箱都塞满食物,有火锅底料、蔬菜、丸子、饺子……


    看着就很有幸福感。


    用喻西宁的话说,天大的事情吃一顿饭什么事儿就没了。


    喻西宁亲昵地挽着她胳膊:“寻宝,过年我们一起在家吃火锅好不好?”


    她目光似水:“好,吃什么都好。”


    茶几上,放着一瓶剩下一半的啤酒。


    时晚寻拿起腿上的毛毯,直言道:“西宁我想出去走走。”


    喻西宁眼皮一跳:“寻宝,是有什么事情吗?你可以跟我讲的,千万别……”


    “我没有想不开,你放心。”时晚寻挽着耳后的发丝,“只是待在家里有点闷,我想出去透气。”


    “那你把这个戴着。”喻西宁给她套了个定位手环,“不要太晚回来,千万别做傻事,我在家里等你。”


    时晚寻点点头,久违地露出一个笑容。


    喻西宁愣在原地,都没反应过来。


    她有多久没看到这姑娘笑过了……


    时晚寻拿上手机,麻木地出了门。


    走了二十几分钟,寒风刮在脸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青枝巷附近的。


    春节将至,大街小巷满溢着年味儿,商铺挂着售卖的灯笼和春联,处处张灯结彩,昭示着节日的气氛。


    她站在红绿灯路口,望着行人匆匆而过。


    有手挽手的情侣,有嬉笑玩闹的小孩儿,有暮年已至拄着拐杖的老年人……


    人生百态,凝结成无数个平凡又幸福的瞬间。


    冬日的寒风袭来,她却好像忘记了寒冷。


    时晚寻穿着白色毛衣裙,长筒靴及膝,整张脸清纯白皙,颇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绿灯一过,她跟着众人往前走去。


    到了熟悉的巷口,有几个小孩在这里玩着烟花棒。


    她望着熟悉的楼道,还是没有勇气回去原来的家。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她却一直恍惚到没有接听。


    黑夜浓稠得将她包裹,她自嘲地笑了笑,宛若沉到最深处的海水中。


    “骗子,骗子……”


    时晚寻喉头哽咽着,刚转过头,整个人却僵硬到一步都走不出。


    江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雪。


    影影绰绰的路灯下,雪花纷飞坠落,空气里又传来湿润的凉意。


    光线像格外偏爱他,将男人凌厉的五官描摹得柔和。


    眉骨英挺,唇色却鲜艳。


    裴骁南单手抄兜站在那儿,套着件黑色冲锋衣,阔肩窄腰,展露无疑。


    痞气中透着轻狂坦荡。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一切是幻觉。


    是在做梦吧。


    连晚风都轻柔得在心动。


    这么简单纯粹的场景,只在梦里做过。


    直到男人迈着步子,迎着风雪,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的视线再次模糊,只剩下交错的霓虹与破碎的光影。


    雪花轻柔下坠,像步入一个冬日的良夜。


    突然间,比这场雪还要温柔的拥抱将她紧紧抱住。


    裴骁南攥过她手腕,将人带到怀里。


    他用的力道很大,跟她抱得密不可分,像要将人揉碎入骨血。


    又或者,他们从未分开过。


    她早已泪流满脸,呜咽道:“裴骁南……”


    直白的三个字,却是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裴骁南抵着她额头,薄唇逐渐往下。


    从额头再到她湿润的眼睫,最后到鼻尖、下巴……


    每一下都饱含着浓重的爱意与思念。


    同样的温软,只不过他早就心疼得要命。


    那么难的事情,那么艰苦的环境。


    他活下来只有一个信念。


    要活着回去爱她。


    毕竟他可舍不得让她失望得掉眼泪。


    要死,也得择日再死。


    裴骁南顺着怀中人的发丝,眼眶猩红,一字一顿道:“对不起,阿寻。”


    排山倒海的情绪重重压下,他的嗓音逐渐沙哑“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回来了,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你们懂得,滴滴叭叭!!准备开着我的豪华car遛一遛。


    这章也红包!


    第56章 然后迷恋


    Episode56


    雪花星星点点, 飘摇如絮,徒增冬日里的静谧。


    漫长的相拥好似能胜过千言万语。


    她难以自抑到不能呼吸,脸颊上的眼泪胡乱蹭到他的外套上。


    半晌, 时晚寻喉头哽咽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曾试想过无数种结局, 期盼过万万次峰回路转。


    是山谷喊话时的思念、跨年夜的祝福、还有看到宝塔寺图片时的惊慌……


    所以当裴骁南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时,总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时晚寻甚至害怕,下一秒眼前的所有只是镜花水月。


    她知道, 自己不能再失去他第二次。


    浅色围巾的尾摆在风中飘摇, 裴骁南替她去压平围巾穗摆,轻哄小孩儿一般拍着她的脊背。


    裴骁南越是温柔, 她越是难受。


    汹涌的情绪像闸门打开, 冲垮了她能承受的重量。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栗,裴骁南稍许松开了拥抱的力道,抬眸望去。


    小姑娘眼眸红的像兔子,眼底也被雪色映照得纯粹透亮。


    “骗子——”


    “坏蛋——”


    一片朦胧的泪光中,她斥责的声音都软绵绵的。


    裴骁南弯下脊背, 下颌抵在她肩窝, 薄唇厮|磨着她的耳廓, 嗓音沉闷落下。


    “嗯,我是坏蛋, 让我们小阿寻担心了。”


    如果发泄出来能她舒服些,他情愿做任何事。


    雪势渐大, 像蓬软的绒毛翻滚, 天地被一片汹涌的白掩埋。


    她的心跳卡在嗓子眼,又平复着过山车般的情绪, 抬手锤了他肩膀几下。


    裴骁南捉过她柔弱无骨的手, 放到唇边贴了贴。


    时晚寻本来就穿得不多, 麻木地走了二十分钟,整个人早就被寒风吹得体温下降。


    温热的唇蹭过冰如生铁的指尖后,她还是瑟缩了下。


    又发自内心地贪恋这种久违的温度。


    她仰起沾染着泪痕的脸,直视着裴骁南满是动容的眼睛。


    或许是出于思念,又或许想验证今晚的种种。


    时晚寻抬起手,落在他清隽的面部轮廓上。


    从矜冷的眉眼一路往下,高挺的鼻梁、滚动的喉结……


    半年的时间,他瘦了些,眼神却依旧坚定明亮。


    失踪的一个月,她更是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但不用深思就知道,一定比她想的环境还要难上千万倍。


    裴骁南用指腹擦拭掉她眼睑的泪珠,轻声询问:“怎么了?”


    在一下下的安抚中,心脏的疼痛更是丝丝缕缕地蔓延着。


    她忍着颤音说:“我只是觉得很不真实……”


    仿佛又回到收到他遗书的那一晚,她双腿如灌铅,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男人微微俯身,轻抬她下巴,灼热的呼吸喷洒下来。


    一切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清冽的气息交织,仿佛余生就此交融。


    裴骁南心念一动,低头含住近在咫尺的唇。


    冰天雪地的寒冷被他的炽热气息所驱逐。


    他的吻宛如这一场细密静谧的雪,起先是在唇边流连,感受到她的放松后,又抵开唇齿,毫不犹豫地在口腔内扫荡,将她的喘|息吞没。


    太久没有同他接吻,小姑娘又青涩到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能跟着他的节奏在慢慢雪夜里共坠。


    直到被撩拨得胸腔内的心跳跳得热烈,她才用手臂环住他的腰际以作回应。


    男人的重量压下,像一堵厚实的墙。


    裴骁南埋入她雪白的颈窝,故意问道。


    “现在真实了吗?”


    温度透过颈窝传来心口,跟滚烫的小火球一样,足以驱散一切寒冷。


    “裴骁南……”


    “嗯。”


    “裴骁南。”


    “我在。”


    她一遍遍地喊他名字,他就一遍遍地予以回应。


    句句呢喃,胜似雪夜的炉火。


    “别再离开我,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


    裴骁南黑眸发沉,给她确切的承诺。


    “不会再死了,不会了。”


    他说过会永远陪着她,就一定不会食言。


    刚才在拥抱中,他不是没注意到小姑娘又瘦了。


    腰际愈发不盈一握,脸颊也消瘦下去。


    简直是清冷又破碎的一片雪,随时可能消融。


    他在刀尖嗜血、生死一线的时刻,她同样在遭受着心里的折磨。


    与其说是他给她承诺,不如说她才是支撑着他走完这段征程的力量。


    裴骁南怕她继续待下去会冻着,于是攥过纤细白皙的手腕,跟她十指紧扣。


    不由得感慨了句:“瘦了,都没好好吃饭。”


    这段时间她哪里吃得下去,每天一餐饭,还得是在喻西宁的照看下逼自己多吃几口。


    回到车内,他打开越野的暖气,又拉下冲锋衣的外套,裹在她单薄的腿上。


    “还冷不冷?”


    “还好,没那么冷了。”


    她鼻尖冻得通红,杏眼水波荡漾,颇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


    封闭的空间内,时晚寻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里幽微的血腥味。


    她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直接凑上前,手指无措地想解他的衬衫纽扣。


    “阿寻,怎么了?”裴骁南安抚着,用掌心阻止她的进一步动作。


    “你别骗我。”她眼睫颤着,哭腔黏腻,“让我看——”


    见她态度执意,裴骁南强撑着将衬衫扣子扣上。


    自知瞒不过她,只能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大碍。”


    时晚寻当然不信。


    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衬衫下已有血迹渗透出来,一看就是缝合伤口还没止血。


    难道他是在医院苏醒后,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吗?


    她神色慌乱,语调都在颤抖:“怎么弄的?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他揉了下她脑袋,嗓音冷感到极致:“就是任务最后发生了点意外,伤口包扎后可能是裂了才出了点血,回去自己抹点药就好了。”


    裴骁南选择不说,也是怕她担心。


    但被人全身心地爱着,关切着,可以说是冬日里最温暖的的事情。


    顾虑着他的伤势,时晚寻催促着:“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怕他一意孤行,她又慌不择言道:“裴骁南,你听话。”


    “行,听老子女朋友的。”他笑得很淡,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指骨明晰。


    一路驱车到医院,她纠结的神色就没下来过。


    都说关心则乱,这种滋味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懂。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医院电梯内。


    镜面中,她蹬着双笔直的长筒靴,也才刚到他肩膀以上的位置。


    定睛一看,时晚寻才发现她的唇色红到像涂了口红。


    罪魁祸首还一脸坦荡地站在她身侧。


    小护士总算找到他了,焦急道:“裴先生,刘医生刚查房没找到你人,我们都急死了,以后不要不打招呼就离院,出了事情也不好说。”


    “不是说再观察几天没大碍就能出院么?”


    他眼皮一掀,大大方方道:“抱歉,刚去找女朋友了。”


    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什么歉意。


    小护士神色失落地点头:“行,那您还是先休息吧。”


    从收治裴骁南住院开始,大家就知道他身份很神秘,非富即贵。


    不仅有穿着军装过来看他的,还有穿着警服过来的,在这种条件下,他住的自然也是高级VIP房间。


    护士里面也有人议论,长着这么张出众的脸,他会不会是单身。


    没想到他能从病床上下来的头一天,就直接去找了女朋友。


    直接击碎了所有人探究的心思。


    裴骁南回到病房,又等着护士将伤口再次处理包扎。


    他赤着上身,白色绷带缠绕在线条紧实的肌理上。


    大大小小的伤疤叠加,成为一道道勋章。


    这回她不但没有看得脸红心跳,反倒是眼窝发热。


    他用命在守护的事业,让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裴骁南躺在病床上,身体前倾,捧着她的脸:“没关系,先回去休息。”


    她执拗道:“我在这里陪你。”


    裴骁南失笑:“阿寻,我不疼的。”


    “我疼。”


    时晚寻一字一顿:“裴骁南,是我疼。”


    他锐利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生死边缘,她才是他的命。


    齐弘生说他命硬,他却觉得老天不收的命,愣是可以栽到她身上。


    也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裴骁南低叹一声,拿她没办法:“医生不也说了,观察两天就好。”


    “你现在有什么需要做的吗?”她不管不顾地问,“或者说,我能帮你做什么?”


    他拿过来一条毛巾,眼神意味深长:“洗澡。”


    时晚寻很乐意地接受:“我帮你洗。”


    没别的,她就是单纯地想对他更好。


    裴骁南自然没什么意见,就是想到之前哄人看他脱衣服,小姑娘还跟个鸵鸟一样,眼下倒是丝毫不见羞赧。


    怪不得说‘苦肉计’有用。


    独立浴室内,昏黄的灯光投落下剪影。


    裴骁南锋利的喉结轻滚,蛊惑又性感。


    时晚寻不是第一次帮他擦拭,神色却比上一回要认真不少。


    她利落地拧干毛巾水渍,擦拭着他从锁骨到人鱼线的皮肤。


    又让人转过身,避开后背的伤口,替他洗了个半成品的澡。


    她天真地以为这就算洗完了,刚准备退出浴室,却被人堵在门口。


    裴骁南轻而易举扣住她双手,直接反剪到身后。


    她被迫仰着身体,白色毛衣下的曲线与他紧密贴合。


    时晚寻屏住呼吸,提醒道:“裴骁南,你伤还没好——”


    而且还在医院,她没办法由着他胡来。


    手腕的力道稍稍松开,她以为男人是要放过自己的意思,却被他的手牵引着,触及冰冷的皮带扣。


    不待反应,‘啪嗒’一声,皮带扣开了。


    时晚寻用贝齿轻咬唇瓣,头皮发麻到一动不动。


    裴骁南眼底蕴着股风流劲儿,痞气轻笑道:“这儿不用洗吗?”


    时晚寻突然后悔自己刚才的提议了。


    他明明可以自己洗澡来着。


    她偏要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她想要瞥开视线,却被男人单手箍住下颚。


    强势的力道下,时晚寻被迫跟他对视,清晰地看见了男人漆黑眼眸里的欲|念。


    她眼睫不受控地颤动:“伤还没好,你别……”


    他薄唇翕动:“别什么?”


    后面的字她越说越小声:“别耍流氓。”


    裴骁南笑得胸腔震颤,本来就没打算在这儿怎么样,还得递过去台阶。


    “嗯,伤好了再说。”


    从浴室出来时,时晚寻耳根都红到滴血。


    更尴尬的是,病房门被打开,赫然走进来的人是陆良淮。


    他风尘仆仆地赶来,手里还拎着几个探望的果篮。


    她愣怔着开口:“陆局好。”


    陆良淮身后跟了个身姿笔挺的男人,神情威严,五官跟裴骁南还有几分相似。


    裴启是头一回见她,打量了一番后,心里有了数。


    应该是他那便宜儿子藏着掖着不让见的女朋友。


    裴启立刻展露出笑容:“是时记者吧?”


    恰好,裴骁南套了件长袖出来,毫不避讳地将人拉到自己身后。


    “陆局,裴首长,别吓着我女朋友。”


    陆良淮啧了声:“哟,这就开始护上了啊?”


    裴启使了个眼色,恨不得给他一脚。


    “别听这小子的,我们都很好相处。”裴启对她跟对裴骁南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时晚寻憋着笑:“……”


    本来裴骁南还想在春节期间再让她去见父母的,没想到这会儿就提前碰上了。


    他牵起她的手,主动介绍道:“这是我爸,在江城军区工作。”


    时晚寻露出个得体的笑容:“裴叔叔,您好。”


    裴启忙不迭应声:“你好你好,小时,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


    能接受他这儿子职业的人,享受的不仅有身份带来的荣耀,还有这份爱意带来的苦难。


    裴启想,如果是寻常的女孩子,恐怕是做不到这般地步。


    时晚寻摆手道:“没有没有,他出任务,我能理解。”


    裴启流露出欣赏的目光:“再理解也要勇气来面对的,这小子能找到你当女朋友,是他的福气。”


    裴骁南用舌尖顶了下颊侧,就知道裴启说不出自己的什么好话。


    裴启笑着邀请道:“有空到我们家来吃饭,你阿姨做饭很好吃的,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陆良淮打趣道:“老裴,你这给的直接就是儿媳妇待遇啊。”


    谁不知道裴启脾气硬,见谁都板着张脸,从小到大对裴骁南的要求更是严苛。


    没想到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对未来儿媳妇有耐心到不行。


    裴启了解他的性子,知道自己跟陈平再怎么询问,估计他也就给个敷衍的答复。


    所以从医院离开前,又拉着时晚寻寒暄了几句。


    毕竟在医院,也不方便多加逗留聊天。


    裴启睨过去一眼,又恢复成不苟言笑的模样:“别怪我啰嗦,你好好对人姑娘,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要有数。”


    这话说得很委婉,意思是在某些方面要对人家负责。


    裴骁南的语气无波无澜:“行,听着了。”


    裴启的担忧不无道理。


    早年间工作原因,他跟妻子很少陪伴在孩子身边。


    那时候裴骁南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长大后,裴骁南叛逆桀骜,很少对他们说什么心里话,父子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之前,裴启从来没看到他跟哪个女孩子走得亲近,隐隐约约有过担忧。


    陈平着急之下,还拉着给他介绍相亲。


    没想到这小子一点面子没留,冷淡又礼貌地拒绝了所有人。


    裴启下意识觉得以后等他跟陈平老了,两个人结了婚照应着自然更好。


    陆良淮清清嗓子:“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年轻人慢慢聊。”


    走之前,裴启还将她拉到了群聊里。


    她定睛看了眼群名,‘相亲相爱一家人’。


    裴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孩子,骁南不加这个群,以后大小事情投票,就由你来投了。”


    裴骁南:“……”


    等两人离开后,病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时晚寻刚想说点什么,就接到了喻西宁的电话。


    喻西宁着急道:“寻宝,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发生了一点事情。”


    喻西宁匆忙着套上毛呢大衣,说话跟倒珠子一样:“怎么了,我看定位你现在在人民医院,身体不舒服吗?那我过来找你。”


    “不是不是,不是我身体不舒服。”


    静默了几秒,时晚寻放软了嗓音:“他回来了,在医院休养。”


    喻西宁反应过来,她说的就是裴骁南。


    她提高了语调,语气里的激动不加掩饰:“人没事儿就太好了,你再担心也千万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等不到消息的日子里,喻西宁也是真替她受罪,如今心里才畅快不少,有股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时晚寻点头:“西宁,你早点休息吧,我过一会儿再回来。”


    电话挂断后,裴骁南才抬眸问:“你现在没住青枝巷?”


    时晚寻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说:“跟之前的朋友住一块儿,她比较担心我的状态。”


    怕他多想,还特意补充道:“认识了十年的女性朋友。”


    裴骁南的重点当然不放在她跟谁住一块儿,而是她的状态差到周围人都担心的程度。


    他又顺着她耳后的发丝,心疼道:“阿寻,都过去了。”


    后面那句话则是藏在了心底——


    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不会让担惊受怕的日子重演。


    ……


    在医院休养的这段时间,裴骁南可以用‘享受’二字来形容。


    不用参加训练,也没有任何人的打扰。


    小姑娘会定时给他送吃的,时不时还要被他捞过来亲两下。


    背部的伤势算不得重,加上他体质好,痊愈得也快。


    除夕当天,裴骁南收拾好东西,准备从医院出院。


    办好出院手续后,他乘电梯下楼,瞧了眼天色,灰蒙蒙一片。


    坐在副驾驶上,时晚寻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不用回家过年吗?”


    她现在一个人在江城,也没有跟其他亲戚有什么联系。


    苏茹让她回去过年,她都用工作忙来当借口。


    但她上回见过裴启,之前也跟爷爷奶奶碰过面,总觉得他不回家,她心里过意不去。


    “想什么呢?”裴骁南宠溺地刮了她的鼻尖,“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然后迷恋


    Episode57


    时晚寻的心情如石子投湖, 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她甜软地喊他名字:“裴骁南——”


    他开好导航,慢条斯理地笑了下:“嗯?”


    时晚寻笃定道:“你也是我的家。”


    是了,有他的地方, 她才能找到降落的岛屿。


    江城一到春节期间, 街道上就显得空荡荡的,越野疾驰在柏油路上,一路畅通无阻。


    裴骁南直接将车开到了附近的商场, 跟她一块儿逛超市。


    超市内随时可见打折的标识, 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裴骁南帮她推着推车,她就负责挑选, 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


    这样平淡的烟火气, 才是真正抚平人心的幸福感。


    她先是挑了不少速食产品,包括面条、饺子、烧麦……


    随后又去到饮品区,挑了不少果汁和啤酒。


    时晚寻还想着面包买哪一种时,却被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


    裴骁南帮她将货架上的几种面包全扔到购物车里,还挺理直气壮地说:“买着慢慢吃。”


    她唇边泛起个梨涡:“你这样会不会太败家?”


    裴骁南眼尾微挑, 单手推着购物车, 另一只手攥过她手腕。


    语调吊儿郎当的:“那让小阿寻管管我, 以后的工资卡都上交给你,密码是……”


    眼见着他真要说, 她及时嘟囔了声:“裴骁南——”


    他顿下步子,执着地问:“行不行?”


    “谁要你工资卡了。”时晚寻面颊发烫, 不想理他, 干脆拉过购物车,自己往前走。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下, 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想到之前喻西宁说的火锅, 她眨眨眼:“就火锅吧, 方便一点。”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还注意了下这一对。


    长相太出众,想不注意到都难。


    等收银员给商品扫码时,裴骁南认真在低矮的货架上选择了下。


    而后面不改色地拿了几个小盒子,丢进去一起结账。


    时晚寻:“……”


    她只晃过去一眼,看到了商标,就明白他拿的是什么了。


    收银员将东西装进购物袋里,还露出个和善的笑容:“祝您春节愉快。”


    她敛着眼睫,突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路上,气氛沉默到诡异。


    时晚寻咽了咽喉头,下车后,还特意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不是不愿意,而是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她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抵达军区大院的房子后,时晚寻拿钥匙开门。


    裴骁南很少回这儿,所以看到房子内的景象后一瞬间怔在原地。


    他说要给这个家找‘女主人’,她就真的做到事无巨细。


    原本冰冷到没有一丝人气儿的空间,现在处处充斥着她的生活气息。


    茶几上摆着一堆她爱吃的零食,沙发上抱枕和玩偶摆放得整整齐齐,阳台上搁着一盆盆长势喜人的花花草草。


    看得出来她照料得用心。


    裴骁南不由得喉头滚过一声轻笑,从口袋里拿出颗薄荷糖来缓解此刻的烟瘾。


    室内温度偏高,时晚寻脱下毛呢大衣,露出内搭的湖蓝色针织衫。


    她去到厨房,把头发扎成丸子头,松散的碎发贴着雪白的脖颈。


    耀目的灯光下,裴骁南负责做今晚的年夜饭,她就帮忙打下手。


    两个人的年夜饭并不难做,加上她说想吃火锅,在超市买了火锅底料和配菜,准备工序就要少很多。


    等到一餐饭做完,将近晚上八点。


    窗外又开始下雪,雪花片片纷飞前落地窗前,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形状。


    室内的火锅热气腾腾,配合上电视里播报春晚的声音,温暖又惬意。


    时晚寻跟他坐在桌前,由衷地感觉到了家的氛围。


    从时振云去世后,她跟着苏茹前往临城,似乎很久没有体验过让她如此放松的除夕之夜。


    小姑娘唇边不自觉地轻笑着。


    裴骁南哑声问:“笑什么?”


    “火锅挺好吃的。”


    她杏眼弯成月牙,认真道:“还有……除夕夜,在家里很开心。”


    是了,只要跟他在一起,哪里就是家,起码是有温度的。


    说着,她就给自己倒上一杯果汁:“庆祝一下。”


    裴骁南跟她举杯相碰,白色衬衫领口松动几颗,脖颈间的红痣若隐若现。


    吃到中途,她就觉得热,脸颊发烫,不断用手扇风,还得拿纸巾擦拭着额间的汗珠。


    殊不知这种场景落入人眼里,也会变成变相的纯欲。


    “太辣还是太热?”


    时晚寻吃着丸子,含糊道:“越吃越热。”


    裴骁南递过去一沓纸巾,眸色里的情绪不断翻涌。


    吃完火锅,两人分工收拾好碗筷。


    年夜饭是裴骁南做的,她心底过意不去,率先抢下洗碗的工作。


    水池前,小姑娘好整以暇地系着卡通围裙,目光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流水声淙淙,温热的水流从指尖穿梭而过。


    裴骁南俯身,在她雪白的脖颈间落下细碎的吻。


    感受到痒意,她扭过头,眼眸晶亮:“别闹。”


    他语气懒洋洋的:“我怎么闹了?”


    她满脸胭红:“我现在要洗碗。”


    意思是让裴骁南暂时不要来打扰自己。


    “行,我帮你洗。”裴骁南直接将人压在流理台上,眸底是化不开的幽深。


    体型差距让她被困在他的胸膛前,两人间呈现亲密无间的距离。


    又或者说经历了生死考验,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陪在她身边。


    他说帮她洗碗,还真的动作利索,没让她的手沾上丁点儿油渍。


    时晚寻觉得自己的活儿又被他抢了,气鼓鼓道:“不是说好的我洗吗?”


    眼见着快洗完了,裴骁南压低嗓音,诱哄着:“我来就好,你先洗澡。”


    皮带扣贴在腰际,冰凉的温度透过针织衫下的一截皮肤传到四肢百骸。


    如果再待下去,他要做的一定不是洗碗这么简单的事情。


    想着刚吃火锅出的汗,她怕有残留的味道,从他的怀抱里离开。


    从厨房出来,时晚寻意识到一个即将面对的问题。


    偌大的房子区分了主卧和客卧,但客卧一直没人住,她就没铺床,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床垫。


    今晚,两人只能住主卧。


    不是没有盖着棉被纯聊天过,但她抢被子的习惯比较严重,裴骁南身体才康复不久,大冬天的没被子可能会让他着凉。


    时晚寻折返回去,挺诚恳地问:“需要我再拿一床被子吗?”


    他目光微顿:“什么?”


    “就是,晚上你还需要一床被子吗?”


    裴骁南:“睡沙发的话可能需要。”


    “……”


    在他家,还让人睡沙发,无良资本家都干不出这事儿。


    “你睡床,如果需要的话……”她慢吞吞地说,“我给你拿。”


    裴骁南哑然失笑,没搞懂这姑娘的脑回路,只是轻应了声。


    几分钟后,时晚寻拿起睡衣准备洗澡。


    水流淋下来后,她整个人都被热气包裹着。


    想到他买的小盒子,她洗澡的动作变得愈发慢了。


    打开浴室门时,她也没想到直愣愣撞上了男人的胸膛。


    裴骁南靠在门侧,卷着袖口,白色衬衫的纽扣松动,几乎是半敞着上半身,腹肌线条明晰。


    不羁中包裹着野性难驯的气质。


    “你要洗澡吗?”她揉着被撞疼的鼻尖,“主卧的浴室可以用的。”


    不过既然是裴骁南的房子,他想在哪个浴室洗澡她也干涉不了。


    刚洗完澡,眼前的人脸颊白皙中泛着薄红,眼眸里还蕴着雾气。


    裴骁南心念一动,直接搂过她的腰,将人压制在浴室的门板上。


    男人的唇掠过她耳廓,嗓音低冽:“上回不是没帮我洗完?”


    时晚寻立刻回忆过来是在医院的那一次。


    裴骁南脱下衬衫,抽出皮带,将换下来的衣物扔到衣篮里。


    他挤好牙膏,洗漱完毕,眉目更清净,硬朗的轮廓线条上还在往下淌着水珠。


    男人的动作全程冷静自持,却足以让她心乱如麻。


    她磕磕巴巴道:“裴骁南,你……”


    薄荷的凛冽味道瞬间席卷而来,他抄起她腿弯,将人抱到洗手台上。


    时晚寻被抵到镜面前,感受到他的呼吸堵了上来。


    清新的味道翻动在唇齿间,凛冽如雪。


    他偏过头,一只手托住她后脑勺,固定着肩膀。


    她的嗓音被悉数吞没,长发扫过他的小臂,手指挣脱不得,又触及到镜面的冰凉。


    终于等到了换气的间隙时间,她盈盈的杏眼里漂浮着,贝齿咬着唇瓣,纠结良久还是挤出几个字。


    “别在这里。”


    看她紧张到眼睫簌簌发颤,裴骁南喉头轻滚了下,满眼剩下的只有疼惜。


    顾及着她的感受,他肯定不会那么草率。


    他将人搂过来,嗓音喑哑地贴着她耳廓:“宝贝,我没想在这里。”


    ……


    只不过这个澡洗得依旧漫长。


    时晚寻在他这儿又一次体验到了难捱的滋味。


    放人出去时,裴骁南笑得宠溺又纵容:“先去看会儿电视等我。”


    浴室中水流声响动,在静谧的空间听得更清晰。


    时晚寻整理了下睡裙衣领,捞了个抱枕坐在沙发上。


    她安静地看着节目,趿着拖鞋踩在一块儿毛毯上,露出的脚踝纤细白皙。


    等待的时间里,她时不时垂睫,手指划拉在手机键盘上。


    过新年的氛围洋溢着愉悦,大多数群里都是在发红包抢红包。


    点进去几个工作群,消息早就被齐刷刷的‘老板大气’给刷屏了。


    钱澄:【祝各位新的一年事业顺利,前程似锦!】


    钱澄又放了张图片:【我们家的年夜饭。】


    小夏:【小龙虾!看上去好吃!馋了.jpg】


    钱澄:【春节有空的可以到我们家来吃,[握手]】


    小夏:【寻宝怎么一直没说话,吃什么好吃的啦!】


    时晚寻:【火锅,不过忘记拍照了tvt】


    小夏:【好巧!刚才裴队在纪录片专用交流群也说吃的火锅诶!难不成你们是一起吃的吗?】


    同事:【哇哦,感觉到了狗粮的味道。】


    时晚寻:【……】


    另一个群消息最多的就是裴启拉她进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


    裴启还特意艾特了她:【孩子,今天是除夕,没有工作忙,就出来抢红包。】


    有小辈吐槽道:【裴叔叔好偏心啊,还带手动提醒的,我们都抢不到哇[可怜]】


    说完裴启就发了个专门的红包,只能她来领取,好像更偏心了。


    裴启:【小时,这是我刚学到的功能,这样你就不用抢了,[龇牙]】


    时晚寻翻看着群聊天,笑意就没从唇角下去过。


    连裴骁南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都没察觉到。


    这段时间他在医院养伤,额发稍长,贴在眉骨的位置,发丝没完全擦干,几滴水珠坠落在他的锁骨上。


    时晚寻怔忪地被他抱到腿上坐着,男人抽过她的手机,沉闷地笑了下:“发财了?”


    要不然她能乐呵得跟个小财迷一样。


    她解释说:“裴叔叔给我发了好多红包。”


    “那你收着。”裴骁南语气缓缓,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我都没这待遇。”


    时晚寻咕哝道:“那我给你发。”


    裴骁南喉头滚动,胸腔震颤着。


    又想——


    怎么会有姑娘恨不得将一颗真心捧出来,舍不得他受一丁点儿委屈。


    裴骁南的眸色里点缀着最直白的情愫,放缓了语调:“我不需要红包。”


    “那总不能让你过年什么都收不到。”她皱眉道。


    客厅明晃晃的灯光照耀着小姑娘韵致的曲线,好似盛放的蔷薇。


    裴骁南被她这话勾动得喉间发痒,想要第一时间予以解渴。


    “那就收点儿别的。”


    他宽大的掌心贴着她后背,摩|挲过蝴蝶骨的位置,感受着她的每一下起伏。


    裴骁南拢住小姑娘垂下来的发丝,轻咬了下她粉白的指尖。


    她低呼了声,嗔怪了句:“你怎么又咬我?”


    他漫不经心地扬着眼尾,笑得痞坏:“抱着我。”


    她只能将双手搭在他的衣领处,又被拉着挂在他的脖颈上。


    两人看了会儿冗长却没什么笑点的表演,彼此的心跳声更重。


    听着电视里的喧闹声,裴骁南注视着她眼睛:“还要看电视吗?”


    她被吻得气喘吁吁,一双眼潮湿如雨季:“刚才也没怎么看,但总得有点过年的氛围来打发时间。”


    想到裴骁南之前的处境,她眨眨眼:“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怎么看过春晚了?”


    他眉梢眼角溢出点笑意:“小时候陪爷爷奶奶看过。”


    那时候生活在大院,过年是最热闹的时候。


    之后上了警校,又作为卧底生死一线,说起来,他能留给自己的时间实在太少。


    所以眼下能陪伴在她身边,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充盈着心脏。


    裴骁南跟她额头相碰,温柔地哄:“那我们换个方式打发时间。”


    绵软的沙发上,时晚寻被摁着深陷,紧接着感觉到空气里的凉意。


    一切如浪潮涌动,眼前的景象完全挑战着他的耐心。


    眼见着他的眸色发沉,时晚寻本能感觉到危险,下意识想往一旁退缩。


    哪料他掌心贴过她脚踝,直接强势地将人拉回来。


    气息游离在她的发际,耳边的触感更是轻痒一片。


    她头顶的灯光都快要晃碎了。


    电视里的节目仍在继续,载歌载舞的节目在视线里模糊一片。


    心跳被他捕捉着,体温烧灼,像是发了场高烧。


    而在这一场高烧中,两个人都陷入汗水涔涔的境地。


    明明还在冬夜的除夕,却仿若置身夏季的热浪。


    恍惚间,空气里涌动的热浪暂停。


    裴骁南顿住动作,眼神动容。


    影影绰绰的光影下,如璞玉般的肌肤上有一处明显的标识,像是一幅最妖冶也最纯情的画作。


    上面纹的是——


    Nero


    他的微信名。


    过了会儿,男人的热气喷洒在耳廓,耐心十足地问:“什么时候纹的?”


    他之前从来没看过这一块儿纹身。


    “收到你遗书的后一天。”她吸了吸鼻子,语气委屈。


    时晚寻甚至还记得那一天江城下了场冬日雨。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最后走进了一家巷子口。


    江城的老街区错落,纹身店的招牌闪烁着一片霓虹。


    老板是个长相妖娆的女人,染一头紫发,问她想要纹什么图案。


    纹身店内五大三粗的男人纹了个青龙白虎的图案,出来时叼着根烟,还在那儿喊疼。


    时晚寻收回视线,想也没想说:“Nero,可以吗?”


    老板准备好纹身工具,让她躺下:“想要纹在哪里?”


    时晚寻拉起上衣衣摆,指了自己左侧心脏下的肋骨位置。


    老板可能是看她长相乖软,好心提醒道:“确定吗?纹在这儿可能会疼。”


    而且她长相偏幼,画着淡妆时混在高中生人堆儿里根本不违和。


    怎么看也不像叛逆少女。


    她咬着唇,话声很坚定:“没关系的,就纹在这儿。”


    老板说:“行,那你想清楚,免得以后洗纹身后悔。”


    ……


    当时她并没有多想,只是单纯地想,是不是他永远回不来,要留她一个人活在这人间。


    如果能有什么方式能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久一点就好。


    哪怕只是一处刻入皮肤的纹身。


    抱着这样的情绪,她做了自己青春期时认为最叛逆之一的事情。


    裴骁南心疼得无以复加:“万一等不到我回不来怎么办?”


    他是真的不敢想,在日复一日的坚守中,那一枚平安扣成为自己的保命符,而她要怎么面对那封遗书。


    她毫不犹豫道:“那我就去西城把你的骨头捡回来。”


    小姑娘哽咽着:“捡不到骨头,我就……”


    后面的话被他堵住,裴骁南是不愿意再让她回忆起那段饱受苦难的时光,更不愿意再叫她在除夕夜说些对自己不好的话。


    他会舍不得。


    裴骁南摁着她的肋骨,指腹贴着那一处明艳的纹身。


    “阿寻……”他喑哑地喊她。


    他喊的嗓音越来越沉:“小阿寻。”


    裴骁南赤着上身,裤绳松散地垂着,人鱼线紧实细腻。


    他将人打横抱起,背脊弧度漂亮,透着轻薄的汗。


    天旋地转间,她被抱离沙发,只能用手臂环住他,支撑着自己的重量。


    听到小姑娘这种话,他的心情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平复,眼底亦然翻涌着最直接的欲意。


    想要让她彻底属于自己,就在今晚。


    主卧内没开灯,昏昧的房间内,她被轻柔地放在深蓝色的被单上。


    时晚寻悄悄掀开眼皮,一片昏暗中,他的影子迫近过来。


    耳边拆开盒子的声响,紧接着与空调的运作声还有呼啸的风声融为一体。


    里面是六只装的,裴骁南拿出来一只。


    他知道她不习惯黑暗的环境,便摁开床头的阅读灯,目光寸寸掠过,又啄了下她的眼皮,哄她睁眼:“宝贝,要不要?”


    时晚寻根本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圆润的十指收紧又舒展。


    即使再害羞再紧张,此刻她也得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


    她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心意。


    小姑娘回抱住他的背脊,轻微地应了声:“裴骁南……”


    他埋首在她的肩窝,嗓音低哑,缓缓道:“我在。”


    她眼睫轻颤,呼吸微屏,连眉头都蹙着。


    裴骁南撑在她身体两侧,气息愈发温柔,以作安抚:“别怕。”


    后来,他只得温柔耐心地去哄,揉开她紧皱的眉头。


    “阿寻,看着我。”


    “……”


    小姑娘缓慢掀开眼皮,视线朦胧。


    像泡在一片海水里。


    裴骁南并不急在这一时,一切以她的感受为先。


    如果实在难受,他也就再洗个冷水澡的事儿,之后陪她看春晚也好。


    他可以给她足够的耐心与等待。


    她却固执着,温吞地坚守。


    她的一颗心紧张地砰砰直跳,宛若一条渴水的鱼。


    他敛睫,眼眸里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沉。


    裴骁南将她双手扣于头顶之上,与之十指交握。


    沉浸在温暖的浪潮中,像是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将人相拥。


    他安抚她的情绪,黑发覆盖在眉骨之上。


    又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像对待易碎品般满是怜惜。


    她眼神里还含着水意,看着可怜兮兮的。


    “喊我名字——”


    “裴骁南……”


    “裴骁南。”


    温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落下来,最后虔诚地落在肋骨的纹身上。


    黑色的字体,周围还泛着红。


    等同于她在心脏上刻入他的名字。


    让他怎么可能不动容。


    男人的呼吸萦绕在耳侧,汗珠滴落在她的脸颊、锁骨、肩窝……


    她一直觉得裴骁南就像是冬日的人形火炉,暖和是暖和,只不过今晚的温度像要超脱阈值。


    眼前的景象仿佛黑夜里的一艘船,巨浪打来,浮浮沉沉,看不到尽头。


    窗外夜空静谧,雪意涌动,雪势洋洋洒洒坠落,越下越大,树枝啪嗒被松雪压断,整座城市要被浩瀚的雪海淹没。


    滔天的感受下,裴骁南低叹了口气。


    ……


    缓了缓,他用舌尖顶了下颊侧,不再收敛。


    她算是在今晚见识到了他平时的训练都不是白练的。


    难怪先前的那些比赛,裴骁南都能毫无意外地在警校获得第一。


    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感,他都能轻易占据上风。


    这一晚,他恨不得将忍耐已久的情绪悉数迸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骁南只是将人捞过来靠在肩头。


    小姑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慌张下用手撑着被单,一声声喊他名字,嗓音甜软,眸色潋滟。


    裴骁南将人从床上抱起,问:“要不要去看看夜景?”


    她干脆任由他抱起,埋首在他的肩膀,看到了那颗鲜艳的红色小痣。


    心跳丝毫不平息,他终于抱着她来到窗前。


    落地窗外,一派喧闹繁华,很快就要迎来新年钟声的敲响。


    万家灯火的夜景收之眼底,升腾的烟花照耀在夜空,映照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落地窗陷入半明半昧的阴影中,凝结的雾气模糊不清。


    风雪交加夜,新的一年即将如约而至。


    烟花燃起的瞬间,夜空呈现出亮眼的颜色,照耀在头顶。


    他的嗓音也随着那些燃起的声响落下:“就这样从今年一直到明年,好不好?”


    ……


    江城的雪下了一夜。


    时晚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模糊的记忆片段中,应该是裴骁南给她抱去的浴室。


    连淋浴的水都调到恰到好处的温度,一丁点儿没让她冻着。


    包括之后的擦拭跟吹头发、换衣服,他都安排得妥帖温存。


    洗完澡后,她实在没有力气动弹,眼皮宛若千斤重。


    本来就一床被子,受本能的驱动,她还给全部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裴骁南套了件短袖,裤绳没系,气息凛冽地靠近。


    两人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交叠,掩盖了空气里隐约漂浮的味道。


    他瞥了眼,静谧的风雪仍在窗外交加。


    室内热意褪去,只亮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轻盈地拢着她瓷白的侧脸。


    她抱着温暖的被子睡得酣沉,看上去真的累坏了。


    裴骁南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睡颜,唇边的弧度微扬。


    好半晌,他才掀开被子边缘,覆身靠近。


    可能是察觉到了暖意,她翻了个身,朝他靠近。


    跟飞蛾会寻找光亮的地方是一个道理。


    裴骁南替她捋了捋略显凌乱的发尾,又执起小姑娘压在被子上的手,没忍住放在唇边蹭了下。


    眼神饱含着拥有后的餍足还有更深层次的爱意。


    他将人搂紧,揉了下发丝,情难自禁般呢喃:“阿寻——”


    没想到如此轻柔的动静也令她眼睫颤动。


    她晕沉沉地睁开眼,意识还没回笼。


    眼前男人的五官不断放大,眼睫似点漆,眼尾由于笑意上扬。


    顶着这张清隽的脸,做着令人联想的事情都有几分蛊惑的意味。


    腰间收拢的力道紧箍着,她的脸颊像撒娇般贴上他的胸膛。


    他薄唇轻勾:“醒了?”


    她轻哼了声,又闭上眼想继续休息。


    裴骁南用指腹擦拭着她唇角:“起来喝点水。”


    时晚寻挪了挪唇,却发现自己一个单音节都发不出来。


    “不要。”


    她出声拒绝时,嗓子都是哑的。


    “还是说没力气喝水了?”裴骁南将人扶起来,托住她下颌,看起来真的要给她喂水喝。


    她脸颊微热,下意识别开脸:“我自己来。”


    裴骁南捏了捏她脸颊;“多喝点儿,毕竟得补一补。”


    果然没说错,在某些方面的男人可没什么道理和廉耻感。


    跟穿着制服时禁欲清冷的那派作风简直是两个人。


    时晚寻喝完水,感觉喉咙好受了不少。


    她敏锐地瞥过去一眼,小声控诉道:“你还好意思说——”


    “这不是脸皮厚?”他将之前她说的话悉数奉还,还笑得略痞,“下次注意。”


    作者有话说:


    来鸟!!一定要看评论区!一定要看一定要看一定要看!


    第58章 然后迷恋


    Episode58


    时晚寻:“……”


    放下水杯, 她拉了下被子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


    时晚寻一脸迷茫:“我怎么穿着你的衬衫?”


    昨晚她又困又热又累,根本没注意他给她换上的是什么衣服。


    裴骁南直勾勾地看过去,喉结微动:“这不是你要穿的?”


    时晚寻杏眼睁圆, 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的记忆里怎么没有这段情节……


    心口猛地跳动, 她又立刻端起水杯,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你说原来的睡衣脏了,怎么都不肯换。”裴骁南跟她解释, 放缓了语速, “我问你穿哪件,你拿着我的衬衫不撒手……”


    这话让她猛然激灵了下, 整个人清醒了些。


    又因此想到那些不断在眼前晃动的场景。


    比如落地窗前如藤蔓缠绕的两道影子, 还有浴缸里的水花四溅,说好的她随时可以喊停,变成了看不到尽头的拉锯战。


    之后更是过分,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发梢的水珠混着汗珠滴落, 像在这一场引力中不断下陷。


    给她揉了下发红的膝盖后, 也顺势捞过东西拆开。


    时晚寻觉得, 这一定是她这么些年过的最难忘的一个除夕夜。


    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是像虾米一样躬身, 将自己卷在被子里。


    还挺理直气壮地说:“等我睡醒还你。”


    谁让她现在困顿得不行,他折腾那么久, 还精神劲儿十足。


    实在是不公平。


    裴骁南低声笑了下, 嗓音温柔似水:“不打算给我分被子啊?”


    ……


    再度醒来时,窗外的天色暗着, 视野里雾蒙蒙的。


    关了空调, 房间里的温度凉了下来。


    她习惯性享受着冬天温暖的被窝, 翻了个身,旁边已然冰凉一片。


    时晚寻往下睨了眼,昨晚还扣着的衬衫扣子,究竟什么时候又敞开了。


    她羞赧得想要去换衣服,没想到刚想趿上拖鞋,就发现腿软得厉害。


    像是跑完了几公里越野跑,浑身也被晃散架了般,根本使不上力。


    而放在床头柜上的盒子早就空了。


    裴骁南回到房间,看到的就是小姑娘委屈巴巴地撑着起身,穿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形成一道清瘦的剪影。


    他应该是出过一趟门,眼下穿着件套头毛衣,气质温驯了不少。


    她很少看到他居家的打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裴骁南弯唇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现在还不饿。”她看了眼天色,问,“几点了?”


    “下午四点多,你要是累,可以继续睡会儿。”他补充道,“饿了的话随时跟我说。”


    居然都下午了,她很少睡到这么晚的时间点。


    只能在内心幽怨地吐槽了下。


    时晚寻摇摇头,扯着衬衫下摆:“我起来了。”


    由于她的动作,腿部线条展露无疑。


    裴骁南想,她确实很软,哪里都是如此。


    “要换衣服?”他墨黑的瞳仁凝视过来,声线低沉,“我抱你去。”


    时晚寻本能地选择逃跑。


    她支吾着应声:“不……不用,我可以走。”


    裴骁南知道她害羞,也就干脆留给她单独的缓冲时间。


    从衣柜里挑了一套衣服后,她火速关上浴室门,也看到了镜面里的自己。


    脸颊发红,眼尾含媚,白色衬衫下的红痕点缀在奶油般的皮肤上,很是明显。


    时晚寻深吸了一口气,又不禁想到他温柔又狠戾的风格。


    昨晚她也像是暗夜里迷失的小舟,随着风浪颠簸。


    为了遮印子,她特意换上了件高领毛衣,外加羊绒外套,看上去保暖到不行。


    ……


    终于换好了衣服,她推开门出来。


    裴骁南等待了段时间,望向她,平和道:“晚上想吃什么?”


    她思索了一阵:“出去吃吗?”


    毕竟昨天已经在做过年夜饭了,她做饭水平还没眼看,再弄可能会比较麻烦。


    想到今天是大年初一,路上积雪未消,出行也不方便。


    裴骁南说:“过年,有一部分店可能关了。”


    而且他也想要她多休息会儿,走路太多肯定会累着。


    “那就在家随便吃一点吧。”时晚寻突然开口,“你是出过门吗?”


    他颔首:“去买了点东西。”


    她微微垂眸,过了一会儿她才知道裴骁南都买了些什么。


    他将袋子里烟盒扔到一边,又给人捞过来。


    她被扣住手腕,身后就是绵软的靠枕。


    时晚寻不由得瑟缩了下,瞪过去一眼:“你就不能……”


    “节制一点。”


    裴骁南浓密漆黑的眼睫轻抬,蕴着星星点点的浅笑:“想什么呢?”


    他打消掉她的顾虑:“不动你。”


    不待反应,冰凉的药膏便涂抹在皮肤上。


    原来他出去是买了一些药回来。


    他动作很轻,落在肌肤上只是一片羽毛的重量。


    很快,她浑身清凉了不少,又听到他耐心的询问:“还难不难受?”


    她涨红了脸,不明白他是怎么能做到这么坦荡地问出来这个问题的。


    只能轻描淡写道:“现在还好。”


    他幽幽看过来一眼,目光让她下意识又感觉到危险。


    黄昏已至,两人刚吃完晚餐,也是这一天的第一餐饭。


    收拾完成后,他回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时晚寻以为他是想选个电影看放松下,就先拿起手机看了下微信消息。


    除了群聊和私人的拜年祝福,她收到的消息依然不少。


    置顶联系人的消息发的最多。


    明明昨晚裴骁南跟她全程待在一块儿,这些消息只能是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发的。


    她点进去看,眸色瞬间涌动。


    Nero:【我也想你。】


    Nero:【祝纪录片收视高升。】


    Nero:【新年快乐。】


    ……


    后面的消息越来越多,她发了多少条,他就回复了多少条。


    像是把那些等待的日子全部一一弥补回来,也不会让她说的每一句话没有回应。


    她鼻尖一酸,默然几秒,眼角憋到发红。


    又返回界面,看到跟喻西宁的聊天界面。


    喻西宁:【怎么这么久没回消息哇,寻宝!!!】


    看到后面的几个感叹号,她眉心一跳:【太累了,睡过头了TVT】


    喻西宁像吃到了惊天大瓜:【这么累的吗?你不会现在还躺在……】


    时晚寻连忙敲字:【没有没有,我都吃完晚饭了。】


    喻西宁:【好的我懂,从昨晚八点到现在,警队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时晚寻快要看不下去两人的聊天了,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又不自觉抱紧了怀里的抱枕。


    光影涌动着,他的侧脸轮廓硬朗,目光停留在屏幕上。


    裴骁南漫不经心地换着台,后面又将界面调到网播平台。


    原来是要点开那一档纪录片。


    他点开节目界面,将人揽过来:“说好陪你一起看的。”


    头顶的阴影倾洒下来,她对视上他幽微的目光,轻轻应了声。


    “裴骁南……”她红唇张合,每一字很咬得很重,“我也会永远陪着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然后迷恋


    Episode59


    一集纪录片的时间约莫三四十分钟, 一整晚裴骁南就陪伴她身边,耐心地看完了一整季。


    毫无疑问,《我们的征程》是一档优秀的纪录片。


    无论是从拍摄手法, 还是每一集的真实的场景取材, 都能引发观众对于这份职业的的思考。


    他的小姑娘早就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熠熠生辉。


    看完后,裴骁南捏了下她的脸颊,真心实意夸赞道:“不愧是我们家的时记者。”


    她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从西城回来后就一直想做这样一档纪录片, 没想到最后还真的做成功了。其实当初做这档纪录片的初衷是为了纪念, 纪念像我爸还有像你这样的缉毒警察,算是我的私心吧……”


    是因为有他们在黑暗里的坚守, 与绝望的厮杀, 才能换来人世间的万千灯火。


    又或者说,遇见裴骁南之后,她对自己的职业理念也有了进一步的思考。


    跟孟瑜只顾流量的想法不同,她觉得真正的新闻要有生命,好的记者也需要传播有温度有观点的作品。


    知道她做纪录片的初心后, 他从心底升腾起澎湃的热血。


    “我感受到了, 阿寻。”裴骁南眼神动容, 轻吻了下她的唇角,“我能感觉到。”


    文字也好, 视频也罢,都是有力量的。


    刚刚陪着她一起观看的时候, 他就能感受到她的用心。


    裴骁南懒懒散散抻着腿, 大喇喇坐着,又一把将人牵引到自己怀里。


    他语气沉沉:“不过这可不算什么私心。”


    时晚寻跌坐下去, 差点支点不稳, 又直接被他打横抱起。


    他轻蹭了下怀中人的鼻尖, 继续道:“爱你才是我的私心。”


    窗外夜色浓稠,她推阻着他的胸膛:“那你别……”


    时晚寻也是被昨晚的裴骁南震慑到,想到有些念头一旦开闸,便会如洪水倾泄。


    他给她盖好被子,提醒道:“不是刚才还给你上药了?”


    就算他再怎么尝过滋味,也不会在这时候再胡来。


    乌黑的发丝铺散在枕头上,她听到他低醇的嗓音:“晚安。”


    可能看到的拍摄内容让她想到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当晚,她在梦里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梦境。


    越是想挣脱,越是醒不来,她只能不安分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裴骁南似乎是感觉到了声响,拍着她的脊背,一声声低哄。


    直到视线恢复清明,他的气息落在头顶:“做噩梦了?还好吗?”


    时晚寻还没从梦境里的难过里缓解,又看到他关切的神情,愣怔着看过去。


    她抱着他的手臂说:“没事了。”


    昏黄的光线倾泄一地,朦胧着眼前的光影。


    此刻,时晚寻感觉到没来由地安心,有他在,她的情绪很快安定下来。


    一时半会儿很难再睡着,她干脆找了个话题聊。


    “你之前在西城也做噩梦吗?”


    裴骁南说:“偶尔。”


    梦见自己回不来,葬身边境,梦到她独自一人等待……


    但更多的时候他不会做梦,必须得时时刻刻保持浅眠的状态去迎接未知。


    话音落下,他垂眼,又说了句:“但也做过很好的梦。”


    她眼眸定定,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裴骁南拨开她耳后的发丝,笑意加深:“有你的梦。”


    生死一线时,他几次陷入昏迷,梦里只有她,支撑着自己闯开生死关卡。


    因挨得近,时晚寻突然觉得两人像是连脉搏都在相连。


    她眷恋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忽地鼻子一酸。


    “以后都会是很好的梦。”裴骁南用指腹蹭过她眼睑,虔诚道,“相信我。”


    从现在开始,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会是美梦。


    长夜漫漫,但有他在,她便相信能等到黎明的那一刻。


    那些孤独前行的日子,坠入黑暗的时光,终究会被向阳的新生所掩盖。


    “裴骁南。”她闭着眼眸,哑声开口,“晚安。”


    幸好,兜兜转转,他们没有再走散。


    ……


    春节期间,两人都是难得休息日。


    虽然假期短暂,可待在彼此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热恋。


    本来裴启想让两人过来家里吃顿饭聊聊,结果当天时晚寻临时被叫去处理工作。


    记者这一行就是这样,任何突发情况都得保持十二分警惕。


    裴启倒也没催着说什么,只是让两人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身体。


    念及裴启上次在群聊里的红包,时晚寻用心挑选了不少新年礼物。


    她浏览完购物界面,轻声问:“送这些东西裴叔叔会喜欢吗?”


    裴骁南还真的很少关注裴启的喜好,只是看她花费着心意准备,宽慰道:“我爸不是很看重礼物是什么,主要看人。”


    在裴启心里,时晚寻早就是准儿媳妇儿了,所以对她的态度格外和蔼。


    他将人抱进怀里,吻了下她的耳廓:“这一份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两人刚聊完,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


    是裴启打来的。


    明明平日里跟他连个信息都不会发,现在打电话来,意图已然很明显了。


    裴骁南摁下通话键,将手机递过去:“我爸找你的。”


    时晚寻不明所以地看了眼镜头,发现视频通话里的女人笑得端庄,眉眼跟裴骁南很像。


    她立刻喊了声:“阿姨好。”


    裴骁南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两人还真是轮流上阵。


    陈平不紧不慢地打量了下镜头里的女孩,露出满意的笑容。


    “小时,之前你工作忙,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见一面,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摆手,礼貌道:“没有,之前裴叔叔就一直喊我过去吃饭,台里临时有事才没能过去,您费心了。”


    陈平听着她的谈吐,神色愉悦:“阿姨知道你也是江城人,下回来我们家里,给你做鱼吃,你要是有什么爱吃的,提前跟我讲,千万别客气。”


    时晚寻倒没有多拘束,只是被铺天盖地的热情弄得很生涩。


    通话结束,裴骁南啧了声,笑得桀骜:“我爸妈就这样,热情起来,我都快不认识他们了。”


    她弯着唇角,视线描摹过他的五官:“你好像跟妈妈长得更像。”


    “听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追的人都能排成一条街,也不知道怎么看得上我爸。”他懒洋洋抬眸,去找了本相册递过去。


    裴骁南坐在绵软的地毯上,屈着一条腿,让她被圈在自己的怀抱里。


    他凛冽的气息喷洒在发顶,任由她翻动着面前的相册。


    果不其然,陈平年轻时就是大美人,这么些年过去,保养得宜看上去比实际岁数要年轻不少。


    但是关于裴启的描述就显得偏颇了起来。


    “明明裴叔叔年轻的时候跟阿姨很登对啊。”她小声辩驳道。


    之后的照片是他过周岁时,穿着件毛衣,眉心还点了颗红痣。


    再往后就是一些童年照,男孩稚气未脱,但所有拍照的表情都蕴着股拽意。


    时晚寻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样的裴骁南,笑得难以自抑。


    裴骁南把控着她的腰际,眼眸微眯:“笑这么开心呢?”


    “没有没有……”本能察觉到不对劲,她刚想往外躲,又被他捞过去。


    她最怕腰部的呵痒,被他挠得笑到眼泪都要出来了,在力道的桎梏中挣扎着。


    平复下呼吸后,他掀起眼皮,挺恶劣地问了句:“错了没?”


    哪料她直接摁着他肩膀,在他唇上啄了下:“这样可以吗?”


    她认错的态度乖到不行,又令他眸色的火苗跳动得愈发热烈。


    呼吸交织,她甚至有清浅的缺氧感。


    最后只得温顺地靠在他怀里,眸色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我不笑你了。”


    裴骁南又不是没看出来她的那点儿心思。


    不过自己宠的人,他怎么着也得惯着,只得淡淡应了声。


    时晚寻压平裙摆褶皱,清清嗓子:“我们继续看相册吧。”


    他的成长也基本上捕捉于这沓相册中。


    经历了几张穿着校服的时期,少年飞快成长,而后就是穿着警服的模样。


    眉眼间充斥着青涩,身姿挺拔落拓,骨骼感十足。


    她摩挲着已经有些年头的照片:“这是你什么时候拍的?”


    他沉吟片刻:“大概刚入学那会儿吧。”


    进入警校后,裴骁南这个名字就成为传奇式的存在。


    哪怕是被抹掉了档案,也会有人私下谈论起这位曾经的学长。


    相册只剩下最后一页,她翻过去时,目光澄澈如水。


    却在看到的那一刻怔忪了下。


    那是一张她在总台采访时的照片,看样子他应该是从网上存的。


    她一脸惊讶:“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裴骁南理所当然道:“上回看到了就打印下来放进去。”


    他笑得坦荡,盯着她清澈的眸:“总得让我睹物思人吧。”


    她笑得乖软:“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啊。”


    时晚寻趿上拖鞋,准备帮他把相册放回去。


    书房内放置着一个纸箱,她蹲下身,却看到了临城日报社的报纸一角


    他明明就没有看报纸的习惯,却将每一张报纸都收藏得整整齐齐。


    时晚寻内心轰得一下,又突然间意识到什么。


    她将呼吸放得很轻,心头悸动着,去将那些报纸一张张拿起来。


    上面按照年份排序,正好就是从她入职开始的那一期。


    时晚寻又快速翻找着。


    不出意外,收来的报纸都是有她署名报道的。


    ——【临城日报社记者时晚寻】


    难怪他之前会把她写的报道内容记得那么熟练。


    却轻描淡写到只说是在病房偶然看见的。


    书房没开灯,气氛沉闷到像是夏季雷暴雨来临的预兆。


    时晚寻膝盖触着地面,又将那些报纸拿起来,看到了压在箱底的是一摞摞信封。


    而在最顶上的,是他出危险级别任务前必写的遗书。


    上一回从陆良淮手里递过来时,她根本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结果,所以也没拆封开过。


    受到情绪的驱动,她垂下眼睫,颤着手将遗书里的信纸展开。


    他的字迹清劲有力,跟他的性格很像,轻狂不羁,可又始终泯灭不了内里的正直无畏。


    时晚寻屏住呼吸,目光慢慢掠过——


    【她有点儿挑食,但还算好养活,喜欢吃辣吃醋。】


    【她来生理期第一天会肚子疼。】


    【时记者对工作认真负责。】


    【阿寻怕黑,睡觉前得留盏灯。】


    【她喜欢花花草草,会把植物照顾得很好。】


    【阿寻不太会做饭,但必须得让她多吃,要不然真养不胖。】


    ……


    这些话,就像是站在旁观者的口吻进行总结。


    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他没办法再爱她的时候,还能有人践行他说的这些话。


    最后他落笔的是——


    【愿她快意余生,好好生活,一定要向前走。】


    哪怕是忘掉她,他也由衷地希望她能好好生活。


    时晚寻心尖一颤,涌上难以描述的酸涩,眼圈泛红。


    她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坐在地板上抱膝坐着。


    裴骁南半晌没听到她的动静才推开书房的门。


    地板上太凉,他不由分说地将人抱到自己的怀里。


    暖意贴合,胸腔下震颤的心跳交织。


    裴骁南抬手,捧住她沾染了泪痕的脸颊:“阿寻,怎么了?”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坠落在他的手背上。


    像是淅淅沥沥的一场雨,浇在心头,潮湿一片。


    昏暗的房间,只有他的瞳色依旧清晰明亮。


    她凑近过去,像寻到了暗夜里的烛火,想要执拗地点燃。


    裴骁南漆黑的眼神一瞬不瞬看过来,安抚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她抿着唇,愣是一声没吭,任由眼泪糊了满脸。


    “不哭了,好不好?”他揽过她肩膀,耐着性子哄人。


    直到眼泪被他吻去,她鼻音浓重,曳着哭腔:“那你那半年都经历了什么?”


    裴骁南揉着她脑袋,神色顿了下:“真想知道?”


    她用力点头,听他云淡风轻地开口。


    不外乎是回到了齐弘生身边,被要求吸食‘四号’,为取得信任,他选择牺牲所有。


    时晚寻做新闻几年,做纪录片前察看相关缉毒资料的时候,不是没有看到过缉毒警察因公染毒的事迹,最后却落得个家破人亡,自己也成为一枚‘弃子’的下场。


    幸好他偏离了齐弘生一开始设计的轨道。


    伊文救了他,又或者说,少年心性单纯,并没有对他的身份起疑。


    看着身边人因毒惨死的下场,伊文只是单纯讨厌毒品,所以并没有任何继承齐弘生衣钵的想法。


    父母早亡,齐弘生之前是靠大哥带大,对大哥留下的孩子自然更纵容。


    只要他不干出格的事情,怎么选择,齐弘生都不会强求。


    之后齐弘生接到了一笔大单,他的野心被渐高的年岁所击退,想着联合贺家,共同运输这批货。


    在西城,毒枭内部彼此攻讦,各立规矩是常态,还需要警惕缅甸政|府|军的力量。


    齐弘生将交易地点定在了宝塔寺的厢院,佛寺清净,降低引人警觉的可能性。


    他给了贺祈山信任的可能性,遭到的却是缅甸军的重创。


    贺祈山向来标榜自己是生意人,利益当头,缅甸军能跟他在军火上达成一致,他完全没必要去开拓其他生意。


    齐弘生没料到这次的围剿以及我方警方的速度。


    当他被包围的时候就知道,除了死自己根本没办法走逃脱。


    而这么快泄露风声能让条子形成包围圈,只有内部存在卧底的情况。


    彼时,裴骁南发送完信号,自身状况岌岌可危。


    贺祈山拿枪抵着他脑袋,桃花眼潋滟:“裴总想要我帮忙还是直接给你个了断?”


    “贺总自然有判断。”他不咸不淡地回。


    贺祈山悠然一笑:“我看的出来,阿寻喜欢你,你真的对得起她的喜欢吗?”


    他则是给出个耐人寻味的答案:“我会永远保护好她。”


    之后,裴骁南被缅甸军带走。


    他没有明面上能解释的身份,只能被缅甸军当作俘虏,暂时扣押,搜寻人员搜寻无果,再加上他体内芯片没办法在无信号区定位,因此消失匿迹一个月。


    齐弘生被捕,宣告西城最大毒枭势力的瓦解,然而就像沙尘暴,什么时候卷土重来尚未可知。


    在这条缉毒的征程上,即使他从一线退下,也会有人顶上。


    无可否认的是,他做的功绩一定是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裴骁南说完,打消掉她的顾虑,又伸出手盖住小姑娘的眼睫,试图让她忘掉一切。


    她眼睫簌簌,咽了咽喉头。


    裴骁南将人抱过来肩头,由衷道:“阿寻,这一次我抱住你——”


    “就不会再松手了。”


    ……


    大年初七,江城电视台正式结束春节假期。


    上班的第一天,她就发现桌面上过了花期的虎尾兰居然奇迹般又恢复了生命力。


    或许是立春了,也或许因为是他回来了。


    她心情明朗,处理了会儿写的稿子,又被钱澄叫进办公室领了个任务。


    说是应台里要求,她需要跟网友们在元宵节当晚开一个直播互动。


    时晚寻不是很懂,耐心道:“直播需要我做什么吗?”


    “就是跟大家聊一聊在官博下的问题,以及节目的后续,不用太紧张。”钱澄说,“最近有个纪录片的奖项比赛,负责人联系了我,我就让你当了推荐人。”


    “如果到时候能提名或者获奖的话,到时候得去一趟京城。”


    钱澄耸肩,打趣道:“时记者,万一总台要给你挖走,我都怕留不住你了。”


    时晚寻怔了怔:“没有,我现在还是比较想留在江城。”


    钱澄:“哪怕有更好的机会也无所谓吗?”


    “机会都是人选的,我只做我不后悔的决定。”她露出个笑容,眼神坚定也勇敢。


    元宵节当天,直播的活动约在了晚上八点。


    除夕之后,时晚寻这段时间都没回青枝巷住。


    回去后,她看了眼时间,才七点整,就先处理了下工作。


    她近视不算太严重,只有对着电脑时才架起金边眼镜,屏幕幽微的光倒映在镜片上。


    裴骁南今天说有警局聚餐还没回来,所以偌大的空间内只能听到键盘的敲击声。


    起身接水时,门口传来响动声。


    她诧异地抬眼:“你们聚餐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裴骁南臂弯处搭了件外套,推门进来,人高腿长,跟衣架子一样。


    看到她,他矜冷的神情稍稍缓和:“他们还要喝酒,愣是不放人走,我还是先回来了。”


    时晚寻若有所思,觉得两人是在一起,但彼此正常的社交生活还是得予以尊重。


    她眨了眨眼:“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女朋友还在家等我。”


    时晚寻:“……”


    听起来好像她有多不近人情一样。


    “我哪儿有那么凶?”长了张顶级甜妹的脸,时晚寻气质虽清冷,但谁都不觉得她跟‘凶’这个字儿搭得上边。


    裴骁南笑了下,诚恳地说:“没有说你凶。”


    毕竟那群同事只会吐槽他是‘妻奴’,抑或是重色轻友罢了。


    想到一会儿的直播,她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我今晚有个任务,所以等会儿可能得在客厅待一会儿。”


    “做什么?”


    “台里要求的直播。”


    裴骁南应声:“嗯,我先去洗澡。”


    过了会儿浴室门被拉开,男人眉弓优越,黑发黑瞳,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他套了件居家的卫衣,坐在沙发上。肌理线条明晰冷淡。


    裴骁南目光沉沉地看过去,漆黑的眼瞳里满是她的倒影。


    感觉到他不加掩饰的注视,时晚寻雪白的脸颊浮现着一缕嫣红:“裴骁南。”


    “怎么了?”他好整以暇地问,“陪你工作,有什么问题?”


    她嘟囔道:“但你这样我没办法工作了……”


    他一坐在那儿,就有天然让她分心的气场,不得不承认,是她定力不够。


    他反倒是故意笑道:“行,怪我。”


    之后裴骁南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又问了几句今晚直播的事情。


    了解清楚后,他丝毫没有要从沙发上离开的意思,看样子是要留下来看她的表现。


    即使经常出现在镜头前,一会儿的直播任务还是让她稍显紧张。


    时晚寻对着镜子化了个淡妆,抿好口红后深吸了一口气。


    没想到刚刚开播,弹幕大军就蜂拥而来。


    她今天穿了身淡粉色的圆领羊绒衫,衬得肤色冷白,像是通透的玉。


    时晚寻关掉那些多余的美颜,眼神澄澈地看着镜头,就连脸颊的细微绒毛都细致可见。


    她调试了下功能,梨涡盈盈地笑着打招呼:“大家晚上好。”


    【老婆!好美好美!好甜好甜!】


    【老婆贴贴,吃饭了吗?】


    【现在是在哪里跟我们直播呀?】


    【……】


    时晚寻看着一条条评论,耳根慢腾腾变红。


    她挑了几个问题出来回复:“吃完了。”


    “现在是在家里。”


    “大家不要送礼物啦,真的很破费。”


    聊了会儿近期的工作,弹幕的气氛很是轻松,弄得她的神经也不再紧绷。


    不过她再怎么呼吁,送礼物的行为依然没有停,署名为N的人最为‘财大气粗’。


    还相当嚣张地留言:【老婆,我的。】


    下面的弹幕立刻变得幼稚起来。


    【楼上,老婆是我的。】


    【你们是要让时记者犯重婚罪吗?】


    【你们别打啦,我就帮我朋友问问,时记者现在有男朋友吗?】


    时晚寻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从正常的交流中转到自己的个人问题上,耳根瞬间转为一片绯色。


    【好乖啊,喊老婆都会耳朵红的吗?!】


    【老婆晚上吃的什么啊?我只能啃泡面呜呜TVT】


    【……】


    时晚寻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单独跟这个N说一说不要再送礼物的事情。


    她正在思考措辞时,沙发上的男人扔掉手机,一步步靠近。


    男人黑裤利落,简单卫衣下是宽肩窄腰的身形。


    光是身材就足够引人注目。


    时晚寻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过来,慌乱之间,只能看到满屏弹幕飞快从眼前掠过。


    弹幕在发疯的时候,她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像是煮沸的开水咕噜噜直冒泡。


    时晚寻生怕不小心让他出镜会带来他的工作一定困扰,慌忙想要用手去挡。


    结果却不小心把直播的摄像头摁到关闭。


    她的双手被反扣,鼻息间满是沉沉的檀木气息。


    羊绒衫本就偏宽松款,瓷白的肩头直接落进他眼底。


    裴骁南笑得轻挑,呢喃着问:“怎么不说话,嗯?”


    他的嗓音低淡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然而发生的一切早就让直播间瞬间被点燃。


    【我去,我看见什么了?!这男的身材也太好了吧,斯哈斯哈!】


    【没看清楚脸哇,可惜了。】


    【啊啊啊啊,时记者有男朋友了。】


    【是男朋友还是老公?有点甜】


    片刻后,她只得慌不择路关掉直播。


    其实该聊的也差不多,除了回答一些问题,以及被众人疯狂喊‘老婆’之外,时晚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结束了?”


    他骨节分明的指节贴近她的蝴蝶骨,似笑非笑地问,“那我们是不是得开始做点儿别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下章正文完结~


图片    【南瓜文学】www.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