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窈！谁准你这么对我们昱昱！这个家轮不到你来——”
“徐姨这声昱昱称呼得可真亲切，这么维护啊？莫不是早就和这人串通好了，来薛家坑蒙拐骗了吧？”
勤勤恳恳为薛家服务了这么多年的徐姨眼眶顿红。
“林窈窈，你凭什么这么欺负我们昱昱——你以为你有多相似夫人？你就是一个伺候老爷的人，老爷眼里，你连夫人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你到底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林窈窈听见前人的名号，笑容也消失了。“徐姨，我可只是传达下老爷的话。既然你这么不想干，那你也趁早滚……”
管家出声：“夫人。徐姨同薛家的合约是大少爷管理的，你没有权利。”
林窈窈咬了下牙。
“好，话我也不多说，免得遭你们烦。薛先生的脾气你们也知道，没打死这个冒牌货就知足吧。我也是为他好，老爷面前不知道费多少口舌说尽了好话，老爷才想网开一面……你们要把我当坏人，也成。那就去老爷面前对峙，我可有说错半点，刁难半点……”
“钱我会还。”薛昱开口。
台阶上的喧杂停了几分。
争执的人终于重新注意到了底下的小孩。
薛昱卷毛贴在额上，脸色白净地如同雨后清新的天色。
“我只是回来收拾行李。”
还有见见哥哥姐姐，徐姨，管家和亚叔……
薛昱没说出口。
林窈窈抱臂看着他，神情沉抿。
管家垂眼静默。
唯有徐姨脱离了管家拦截的手臂，慢慢滑坐在地，捂脸痛哭。
薛昱路过了林窈窈的身边。
“行李的钱请算在总账里吧，我会定期还的。”
林窈窈咬唇，吞下了原本要刁难的话。
薛昱回了房间收拾行李。
他并没有拿多少。
尽管他的东西很多。
但每一样的价格也是薛昱现在只能也必须望而却步的。
薛昱收拾了一套衣服和几件用品。
他的目光最后停在了床头的吸血鬼公仔上——希得拉。
公仔有着苍白的脸，血红的眸子，咧开的嘴角露出微尖的獠牙，极致的削瘦冰凉的美感。
让薛昱想起那个高大漂亮的人。
极凶的眼。
冷冰冰的脸。
稍纵即逝的哼笑。
温暖的外套。
还有口袋里的退热贴。
薛昱伸手了手。
还没碰到吸血鬼公仔时，被林窈窈叫住了。
“这东西你不能带走。”林窈窈跟着进来，“这么精致的物件，你这拿一件，那带一件的，出去典当了，那还让你还什么钱？拿着薛家的东西来还薛家的钱，天下可没这等好事。”
薛昱：“我不会卖了它的。你可以把它的钱算进……”
“行了小少爷。你还真当自己还是薛家的小少爷，出去了大家都买你的账吗？”林窈窈并不知道那公仔的价格，她只是单纯看出了薛昱对他的稀罕罢了。“你以为钱能这么好赚？你欠薛家的，这一辈子你都不一定能还得了。”
薛昱垂下了眼。
终于收回了还未触碰到公仔的手。
林窈窈并不让薛昱带行李箱，只给了一个背包让他装行李。
“我也是为你好，那个行李箱，一只三万呢。你现在能少还点是一点。”林窈窈看着薛昱收拾东西。面上没有伪装的温笑，没有刻意的软言细雨。
如果薛昱这时抬头，他能看见平时笑容洋溢的“继母”，用着恶毒恨意的眼紧盯着他。
仿佛透过他，仇视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
薛昱要离开了。
管家站在门边搀扶着泪眼涟涟的徐姨。
亚叔在花圃里沉默地望着。
薛昱转身。
徐姨最先追出去。“昱昱！”
“都给我站住！”屋内传来威严苍老的声音。
林窈窈忙过去搀扶薛父。
薛父拄着拐杖，如棵老松般站立。
“薛家不留外人！都不许追，让他滚！”
庭院里瘦小身影的脚步停了一下。
薛昱有一瞬间想回头。
但他好像控制不住不停流泪的眼睛。
薛昱头也不回地跑出薛宅了。
庭院里的人，许久都没人移动。
亚叔抹了下眼，继续转身修建他的花圃。
管家垂眼。
大少爷交代他的，是在其他人得知小少爷回来前，迅速送小少爷到机场出国。
薛父站在屋内，好半晌才转身。枯木般的面容，老鹰般的眼。似是一夜沧桑。
“去准备寻人启事。我的儿子，一个都不能落了……尽快地给我找回来。
林窈窈应和，搀扶着薛父回了房间。
一下子空荡冷清的庭院。
徐姨终于忍不住瘫地悲哭。
*
徐姨一直都知道，夫人出车祸护住的，根本不是薛家的孩子。
但那孩子有一双可爱清澈的眼，有着乖巧惹人的性子。
从他摇摇晃晃地学走路，从他拍着胖乎乎的手学叫人……从他长第一颗牙齿，第一次捣乱，第一次被打手掌心含泪汪汪，第一次给哥哥姐姐做幼儿园的泥巴礼物……
徐姨根本无法说出实情。
然而。
随着小薛昱的长大，原本稀疏浅短的头发，一天一天的茂盛，一天一天的显露出他原本的样子。
浅金色的，小小的卷毛。
与薛家人典型黑发黑眼，大相径庭。
更不用谈夫人乌黑长发，浅笑嫣嫣的黑眼睛。
于是，第二个知道实情的于老爷子。
不知从何开始，将自己的棕色头发，染成了金色。
于老爷子是邻国人。夫人遗传她母亲的黑发，但遗传了于老爷子温爽善良的品性。
所幸随着薛老爷年纪的渐长，和因为夫人离世后，怕见了孩子伤怀，而对孩子们的避而不见。
再加上于老爷子本身就不赞同夫人和薛父的婚事，以前没待见过薛父几次。年老搬到华城来住，更是没再见过薛父。
薛父可能连于老爷子的长相都是模糊的，更别说发现端倪。
事实上，自夫人离世，薛父似乎也被带走了神魂。
甚至他将夫人所有的照片都私藏了起来。就连孩子，也不能知晓他们的母亲的样子。
然而。
三少爷和二小姐还小，对夫人离开的印象是模糊甚至没有。
但——
大少爷那时已经14了。
他不仅清楚地见过自己的母亲，甚至可能清楚地记住外祖父本来的面貌。
这是徐姨所担心的。
好在。
小薛昱的一天天长大。
大少爷并没有任何揭穿和刁难。
相反。
徐姨知道，薛家人秉性里的傲性，在背后都是心口不一地关怀。
*
管家拨出了电话。
他说明了情况。
连通电话的那一头。
是久久的沉默。
管家知道自己失责。
万分懊悔地缄默着听从发落。
半晌。
“薛宸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顿了一下。“……三少爷，明日返程的航班。”
为了避免薛宸意气用事，耽误薛彦安排薛昱出国。薛彦特地安排了这几日让弟弟到外地出差。
只是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找个侦探，再查查林窈窈。”
如此针对昱昱，只是为了薛家的财产吗？如果只是财产，再如何还有他们三个子女在，也轮不到她肚里的孩子。
*
关和找到薛昱时。
是在一个公园的滑滑梯下面。
关和是顺着薛家的方向寻找的，他不清楚薛家的事，只是知道没再杜连商回来前把人找回去。
他怕是真的老命要折在那里。
公园的滑滑梯下面聚集着大大小小的流浪猫。
关和心觉奇怪。
过去一瞧。
才看见自己找了半天的小金毛，正抱膝坐在地上，脑袋半枕着膝盖，摊出的手心上是细心撕成小块的肉干。
正在喂猫。
关和的眼迅速地扫过小孩身边的背包。
若按平时，关和可能会当成是个闹离家出走的小孩。
但——
关和已经询问过了那些被杜连商揍进医院的媒体人。
虽然目的是为了了解杜连商为何揍人。
关和叹了一口气。
心想着果然豪门子女也不是人人能当的。
人心薄凉啊。
关和喊了声小金毛的名字。
看见小孩抬起了头。
微垂着的卷毛下，是明显哭红肿的眼。脸上还有干掉的泪痕，不知是不是烧还没退，面颊是蒸腾的烧红，倒显得一双眼像湖泊中倒映的点点星光。
格外的亮。
关和愣了片刻。
出于职业的本能，下一句便脱口而出：“你要不要来圈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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