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很久,最终夙月还是喂祁蓦吃下了一粒丹药。


    也许莫寻说的是真的,是祁蓦早就受了内伤,所以才会陷入如今的昏迷。但若不是祁蓦为救自己,他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一报还一报,就当是,恩怨两清。


    回到那间小黑屋,他们还会是和之前一样的关系。


    在那场噩梦之前,夙月已经给予了自己太多的幻想。如今,她已经不想再生出任何异想天开的错觉了。


    ……


    或许是魔尊过于强大的缘故,祁蓦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


    醒来之时,祁蓦甫一睁眼,便看到了正在床边侧卧着的,夙月的那张面容。


    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


    虽说处于昏迷,但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祁蓦还是有些感知的。


    当时处于危难之际,他拼尽自己最后一丝灵力,却已无法带着夙月回到自己的住所,只能随机瞬移至了人间某处。


    后来,夙月带着他,便到了此处农户。


    期间,有一名大夫来过,与夙月聊了许多,又给了她一些得以补充灵力的丹药。


    祁蓦不知夙月究竟与那名大夫说了什么,但约莫知道那大夫绝非人类。为治自己病而来,多半是隐居人间的仙医吧。


    祁蓦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握着夙月的手。


    他轻轻松开夙月的手,却没发现自己无意识间放轻了一切动作,似乎是不想吵醒夙月。


    昨天,在面见帝君之前,其实祁蓦看出来了,夙月一夜未眠。而昨夜,夙月竟又是这样趴在床边休息的。


    鲛人本就是弱小的种族,何况夙月在鲛人族中都是妖力最低微的。连续两夜如此,夙月的精神力,想必已然十分微弱了。


    祁蓦心念一动,轻轻翻身下床,转而将夙月抱起,放到了床上。


    他将一旁的被子拉起,覆于夙月身上。


    此刻祁蓦虽醒,也可行动自如,但这一番动作下来,祁蓦就已然满头大汗。


    饶是过了几百年,他却仍是远远不及魔尊……祁蓦微微攥住了拳。如今的他,竟是一点灵力也使不出,比起一般的人类,还要羸弱许多。


    农户小屋内并无其他座椅,疲乏的祁蓦只能就着床边坐下了。


    只见夙月如今虽躺在床上,却仍是睡得极不安稳。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是极为强烈的,自我保护的姿势。


    祁蓦伸出手来,摸了摸夙月的发顶,似乎是在安抚吧。


    当看到夙月处于危险之时,祁蓦也不知为何,身体比想法还要快上一步,便冲上前去为夙月抵挡那些落下的瓦砾。


    那一瞬,速度极快,快到连他自己都来不及反应。


    但是,墨莲……


    祁蓦眼中的温柔褪尽,猛地收回了手。


    也不知魔尊究竟是何目的,他为救夙月而昏迷,却不知天帝是否阻止了魔尊的阴谋。


    但他也不能不去救夙月。


    夙月的眼泪,是墨莲醒来唯一的希望。


    对。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会去救夙月的。


    ……


    夙月醒来时,惊讶的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她这一觉睡得相对安稳,精神力也恢复了许多。


    她在床上,那祁蓦……


    夙月坐起身,看到坐在床侧闭目调息的祁蓦,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原来,他已经醒了。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难道,是他将自己放到床上……


    “哐——”


    一个响亮而粗鲁的推门声,打断了夙月的思绪。


    祁蓦也随之睁开了眼。


    “你醒了。”祁蓦对夙月说道。


    “嗯。”夙月低下头去,“之前在帝宫,谢谢你……”


    祁蓦尚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推门之人的声音所打断了。


    “听说,村里来了个漂亮的小娘子?哈哈哈,那本少爷我,一定要看看啊——!”


    来者声音猖狂而粗俗,一听便应是这村中的恶霸。


    而随后那人走至房中,也印证了祁蓦的猜测。


    只见所来的一行共有四人,为首那个衣着相对华贵,脸上堆着一脸的坏笑,当是那说话的人了。而其后跟着的三个,俱是凶神恶煞,身着粗布短衣,肌肉横生,手里还拿着手腕粗的木棍。


    “哇,还真是个小美人啊。”为首者看着床上坐着的夙月,眼中流露出令人恶心的神情。


    夙月尽力地往后缩着,双手紧紧地攥住被角。


    是……是坏人。便是令他们鲛人一族畏惧的,那些满心恶毒的人类……


    “你要做什么。”祁蓦站起身,挡在那人与夙月之间。


    “你……就是她夫君?”为首者上下打量着祁蓦,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脸色苍白的就跟个死人似的,手脚发软看起来都提不起两斤柴火,这种人有什么好跟的。”


    说着,为首者眯起色迷迷的笑,歪过脖子看向祁蓦身后的夙月:“小娘子,你还是从了本少爷我吧,我可比这个小白脸靠谱多了。”


    尽管夙月的身体都在颤抖,但她仍是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要。”


    “呦,小娘子还挺刚烈。”为首者并未生气,反倒是更加来了兴趣,“没事儿,少爷我,就爱抢人。”


    说着,他双手交叠,把自己的关节掰得啪啪作响,向夙月的方向走来。脸上,还是那令人恶心的坏笑。


    而他身后跟着的三个人,也拎着木棍,与他一同坏笑着向前走去。


    “你要做什么!”祁蓦伸出手来,直接挡在那人面前。他再次重复说出这句话,这次却是眼神凌厉,语气亦比之前狠厉了许多。


    “让开。”为首者没太在意地摆了摆手。


    “你休想碰她!”祁蓦厉声道。


    从这人的眼中,祁蓦看出了很多东西。


    这一次,虽不会危及到夙月的生命,亦不会对墨莲的醒来有任何影响,但……


    他就是不希望这人的这双脏手,碰到夙月。


    只恨此刻的他尚不能使出丝毫灵力,否则,区区凡人,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行。”为首者点了点头,然后对身后三人一招手,“上吧,揍到他让开为止。”


    那人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三人还真就拿起木棍走到祁蓦面前,话不多说直接动手。


    祁蓦如今身子极度虚弱,能勉力站着已是艰难,根本不可能还手或是抵挡。


    说到底,也不过皮外伤,吃点苦头而已。无论他的情况如何窘迫,凡间兵器,还不至于伤及他的根基。


    夙月瞪大了眼,看着面前残忍的一幕。


    那一棍棍结结实实地落在祁蓦身上,就仿佛砸在了夙月心上一般,疼痛不已。


    夙月放下了被角,一只手置于身侧,攥得极紧。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不仅救不了祁蓦,倘若此时妄动,只会给祁蓦拖后腿,令祁蓦的努力白费……


    夙月咬紧了牙。


    她讨厌这种无助的感觉,她讨厌这种,眼睁睁看着别人受伤,却什么也阻止不了的感觉!


    而她讨厌的,却又不止如此。


    夙月的另一只手攥住了胸口的衣服,双唇紧抿。


    她更讨厌,这种心口抽痛的感觉。


    看到祁蓦陷入危难,她身体的真实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尽管发生了许多,可是,她……竟然依旧可悲地喜欢着祁蓦。


    无力,软弱,心痛,悲哀,痛恨自己……


    太多复杂的情绪在夙月的内心挣扎,已经超出了她可以负荷的范围。一股温热涌上眼眶,夙月的眼前渐渐模糊。


    如果,如果此刻她能救下祁蓦,是不是曾经的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呢?


    可是她根本做不到。以她微弱的灵力,维持人形已是极限,她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噗——”


    一口鲜血从祁蓦口中喷出,在夙月眼前洒下了点点的红。


    夙月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一粒珍珠于眼角滑落。


    一如之前那般,泪珠旋即消失,而下一刻,于祁蓦掌中出现。


    混乱之中,祁蓦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掌心突然有一股温暖的灵力涌入,他倏忽之间便有了力气,猛一拍掌,便将那三人都推飞了出去。


    祁蓦拭去嘴角的血,扶着床板勉强站起身。


    “这,这是……”为首者显然也愣住了。


    “黄,铁,牛——!”门口,突然传来了老奶奶的声音。


    夙月能辨认出那是老奶奶的声音,但她还从未听老奶奶如此中气十足地怒吼过。


    紧接着,便见老奶奶抄起一旁做门闩的棍子,直接向为首者,也就是黄铁牛的方向大步踏来,随即一套漂亮的棍法,就把黄铁牛打得到处乱窜。


    而老奶奶身后的老爷爷也不甘示弱,一掀衣服,从腰侧拿下三柄飞刀,刷刷刷三下,就把刚准备爬起的三名打手吓得又躺回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铁叔铁婶儿——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哇——”黄铁牛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努力求饶。


    “想当恶霸是吧,啊!还敢打人了是吧,啊!又不想去城里务工,又不想去地里干活,就想着不劳而获是吧,啊!”铁婶儿毫不手下留情,大有也要把他打到吐血的势头。


    黄铁牛尽管一直在逃窜,但仍是免不得挨了好多棍子,他只能一个劲儿的求饶,希望铁婶儿能放过自己。


    黄铁牛一路从屋内逃窜到了屋外,铁婶儿也追了出去。


    至于地上的三人,被铁叔一瘸一拐地一起拎了出去,之后,夙月和祁蓦便不得而知了。


    夙月低着头,始终不曾言语。


    而祁蓦,平静下来之后,才发觉手中似乎多了什么。


    摊开手掌一看,竟是——


    夙月的鲛珠。


    刚刚,她……哭了么。


    是因为……自己被打,而流下的痛苦的泪水……


    祁蓦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情绪。


    有些内疚,有些惆怅,但最深处的……竟还有一丝喜悦。


    祁蓦从袖中拿出那装着两粒珍珠的玻璃瓶,迟疑片刻,却终是没有放进去。


    他收掌,将瓶子与那粒珍珠,一同纳入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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