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恋爱浪费指南 > 【全文完】
    第61章


    隔天醒来,白色双悬窗半敞着,低角度的阳光掠过好莱坞山脊,将橡树和桉树的轮廓染上一层暖茸茸的金边,山下网格状的城市街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这边的社区名字很有意思,叫The Bird Street,每条街道都是用鸟类的名字来命名的,低矮的蕨类植物随处可见,形成一片天然绿幕,他们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散步,偶尔碰见几个在坡道上遛狗的外国人,热情地道一声“Morning”。


    林霜羽之前做了一下攻略,很多博主都提到加州最受欢迎的芝士汉堡,in-n-out。尽管不是节假日,汉堡店依旧排着长队,陈梦宵全程没表现出不耐烦,点单时还特地跟店员备注不要酸黄瓜。


    付完钱,陈梦宵把收据塞到她手里,让她去窗口等,说自己要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烟。


    正午时分,加州的阳光浓烈到给人一种无尽夏的错觉,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身影在她周围来来去去,这里给人的感觉和上海或东京都不一样,更自由,也更包容。


    取完餐,她抱着香气扑鼻的纸袋走出汉堡店,恰巧看到一架客机从头顶低低飞过,拖出一条洁白蓬松的尾迹云。


    正想用手机拍下这一幕,却被一声短促的鸣笛打断。


    林霜羽循声望去,隔着红黄相间的招牌和整齐伫立的棕榈树,一辆复古蓝喷漆的敞篷跑车停在路边。驾驶座那侧的车窗缓缓降下,陈梦宵笑笑地看着她。


    他没有问“要上车吗”、“要去兜风吗”,反而问:“要开吗?”


    说不清是被什么所诱惑,林霜羽和他交换了位置。


    吃完汉堡,她系好安全带,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人说:“我要出发了。”


    油门踩下的瞬间,引擎发出轰鸣,强大的推背感将她牢牢按进座椅。精神高度绷紧,她依照他的指令转向,等到终于跟方向盘熟悉了一些,放松下来,才发现跑车已经驶入1号公路。


    她没有问“我们要去哪”,因为去哪都可以。


    敞篷放了下来,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宽阔,前方的道路笔直地伸向天际,海岸线一望无际,温热的风不断地变换角度,穿过头发和面颊,好自由。


    日落之前,他们抵达圣塔芭芭拉小镇,在精品店买了几身衣服和洗漱用品,陈梦宵带她去了一家自己很喜欢的冰淇淋店,经过粉色教堂时,偶遇了几个日本留学生,兴奋地围上来找陈梦宵合影。林霜羽原本想要回避,却被强行拽过去。


    陈梦宵单手揽过她的肩,将自己的茶棕色遮阳镜架在她鼻梁上,遮住她大半张脸,一起留下了这张亲密的合影。


    临走之前,一个女生小声问他:“彼女ですか?”(是女朋友吗?)


    陈梦宵没有回避,笑着反问:“かわいいだろ?”(可爱吧。)


    日落来临的时候,他们坐在码头附近的露天餐厅喝椰子水,等待上餐。


    天空失去原本的色彩,由浅到深地过渡,从淡金到橘粉再到饱和度极高的绛紫,海面被落日点燃,从视野的尽头笔直地流淌到脚下。


    “原来加州的日落真的是粉色的。”林霜羽微微出神。


    陈梦宵坐在她对面,话里含着几分戏谑:“是不是后悔现在才来。”


    码头两侧,红顶白墙的木屋商铺与路灯依次排开,海风将他的衬衫领口吹乱,额前碎发被那副遮阳镜随意地压住,睫毛长而密,在眼睑投下一片灰色的淡影。


    林霜羽忽然发现,其实为没能一起去加州而耿耿于怀的另有其人。


    夜幕渐沉,他们沿着海岸线继续向北,开到累了,就在加油站旁边随便找到一家亮着“Vacancy” 霓虹灯牌的汽车旅馆。


    旅馆墙壁刷成奶油白,所有房门一字排开,面向着开放式停车场。房间面积不大,但是收拾得简单整洁,Queen Size的床型刚好睡得下两个人,花洒水温也还算合适。至少林霜羽对于这间旅馆很满意。


    原本是打算洗个澡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出发的,无奈隔音实在太差,被迫听了隔壁十几分钟fuck含量极高的现场直播之后,陈梦宵心情简直降至冰点,冷着脸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用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她,直到蹭出水来,而后抬手去拉床头的抽屉。较劲似的,隔壁叫的时候故意用力,隔壁消停了就捂住她的嘴也不许她叫。


    床头是一盏造型复古的陶瓷灯,光很暗,她被摆成M形的姿势,枕头垫在腰下,面对面地看着他进来,整个人抖得厉害,除了舒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隔壁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清楚。


    第二天只能换他开车。


    当晚他们住在蒙特雷附近,一栋临海而建的别墅酒店,前台特地给客人准备了耳塞,说夜里可能会听到海狮的叫声。


    晚餐后,他们去酒店旁边的bar坐了一会儿。


    推开厚重的木门,电视正在无声地回播橄榄球赛,墙上钉满泛黄的冲浪板和乐队照片,每张木桌上都点着一盏火山石蜡灯。


    他们跟一对乌克兰同性情侣拼桌,听她们讲述自己倒霉的加州之旅,包括但不限于迷路、订错酒店、车辆抛锚,一整天折腾下来,只能临时加价住在这里。


    陈梦宵从手机里翻出一家拖车公司的联系方式,分享给她们,侧过脸对她说:“本来是给你准备的。”


    林霜羽:“……你昨天还夸我车开得好。”


    不知不觉,两杯玛格丽特见底,对面的女孩还在聊自己上一段失败的恋情,林霜羽的英文听力没有好到可以同传的地步,思绪逐渐飘忽。


    须臾,手机震了几下,是许翩发来的微信,问她玩得怎么样,顺便分享了一条微博链接,调侃:「美女,照片里的人是你吧?」


    点开一看,果然是昨天合影的日本留学生分享的照片,从IG被搬运到微博,底下很多留言都在询问他们的关系,有人回复:「原博主说是他亲口承认的女朋友诶,他们说话用的是中文,应该刚巧在美国度假。」


    网友A点评:「他看上去不止一个女朋友。」


    B:「原来他喜欢中国女生啊??不早说。」


    C:「我一个朋友之前也在LA留学,跟他认识,说人很好,有颜有礼貌有教养,感情方面好像是渣而不自知的playboy类型?总之玻璃心请远离。」


    翻了几页评论,林霜羽忍不住看向身边的人,灯光影影绰绰,陈梦宵正托着腮听她们讲话,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分开之后,她逼迫自己不去想他,像从前那样按部就班地生活,她也的确做到了,只是在一些四下无人辗转难眠的夜,偶尔会流泪。完全找不到缘由。


    从喜欢上他那天起,她好像就一直在失恋。


    察觉到她的目光,陈梦宵回过头:“困了?”


    她摇摇头,而后问:“现在跟我一起走过的这些地方,你之前是不是都跟别人去过了?”


    陈梦宵看着她的脸:“喝醉了?”


    这幅避重就轻的态度已经等同于答案,林霜羽有点不开心:“既然都去过了,不会觉得无聊吗?”


    这次他回答:“跟你在一起怎么会无聊。”


    醉意上涌,她继续问:“这两年里,你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如果是像喜欢你的这种程度,没有。”


    林霜羽收回视线,手指在沁凉的杯壁上来回画圈,低低反驳:“你那个时候好像也没多喜欢我。”


    台上的乐队在唱“We ain‘t talking forever, we talking about tonight”,陈梦宵静静听了一会儿,忽然开口:“羽毛,我真的想象过跟你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本能驱使着她回应:“通常情况下,想象都比现实美好吧。”


    “说不定正相反呢,”他歪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要试过才知道。”


    两年前,他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LA,因为在那五天的相处里,某个瞬间,她让他联想到“以后”。他愿意为了那一瞬的感觉买单。


    可是感觉又能持续多久?感情就像抛物线,一定会抛到最高点,也一定会回落。她不愿意赌,不愿意冒险,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他理解并接受。


    就像每一次关系结束,他想走的时候都很讨厌被挽留,他也没有挽留。


    偶尔也会想,一切只是记忆设下的圈套,是回忆美化了她。


    离开酒吧,沙滩仍然灯火通明。回酒店的路上,灌木丛里忽然飞出一只蓝色蝴蝶,从视野中消失不久,又出现。


    怀疑是自己喝多出现了幻觉,林霜羽不怎么清醒地抱住他的腰,向他撒娇:“好奇怪,飞走的蝴蝶还会再回来吗?”


    陈梦宵逗她:“因为喜欢你吧,舍不得飞太远。”


    “万一哪天他不喜欢我了呢?”


    寂静一息,他反问:“万一哪天你不喜欢他了呢?”


    ——除非有一天,东京塔不在了。


    酒精烧得整个人晕晕乎乎,她隐约记得自己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又无法确定-


    因为醉酒,林霜羽这一夜睡得很沉,半个梦都没做。


    原本以为可以睡到自然醒,结果天刚蒙蒙亮,身边的人就开始叫她起床。


    困到不想睁眼,她迷迷糊糊问:“几点了?”


    “七点。”


    “才七点……”林霜羽把脸埋进被子,“我想再睡一会儿。”


    结果还是被强行叫醒了。


    简单的洗漱过后,连妆都没化,就被陈梦宵半拉半拽出了房门。


    一路稀里糊涂地出酒店,上了车,她还没醒透,临时在酒店一楼的自助咖啡机那里接了杯冰美式。用的应该是深烘的商用豆,几乎没有酸度,苦得像中药。


    不到十分钟,陈梦宵把车停在渔人码头,问她:“你平时会晕船吗?”


    她摇头,紧接着反应过来:“我们要出海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他们坐的是小型双体船,乘客不到十个人,空间相当宽敞,船上的服务也很周到,毯子、巧克力、汽水全都免费供应,还有晕船药可以自取。


    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微微湿冷,船头切开的水路呈现出深海特有的墨蓝与翠绿交织的冷色调,耳边海风呜咽。


    驶入开阔海域后,陈梦宵没拿毯子,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


    林霜羽靠在他肩膀上,听到他说:“你酒量好差啊。”


    “明明就是这里的酒太烈了。”


    她还要为自己辩解,向导突然扬声提醒:“三点钟方向!”


    所有人齐刷刷望向右舷,约一百米外,一团灰白色的水雾正在消散,海面上露出一段光滑黝黑的动物脊背,在它即将没入水中的刹那,巨大的尾鳍陡然扬起,在空中停留了完整的一拍。


    周围手机相机快门响个不停,林霜羽彻底清醒了:“刚才那个……是鲸?”


    “是啊。”陈梦宵单手撑在栏杆上,“运气真好。”


    她忍不住说:“我还是第一次在海上看到鲸。”


    陈梦宵正要开口,视线蓦然偏离,转过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前方。


    水雾正在连续喷涌,数不清的水柱笔直地射向空中,在阳光下架起一道又一道彩虹桥。巨大的黑色背脊此起彼伏地浮出水面,像移动的群岛,交替浮潜。船与鲸的距离近得甚至能看到水从它们喷气孔泻下时形成的细小瀑布。


    是鲸群。


    场景震撼到所有人都忘记拍照,只剩短促的惊叹。


    陈梦宵开口:“我也是第一次在海上看到鲸群。”


    船体缓缓滑行,一头离得最近的座头鲸再次浮起换气,巨大的尾巴摆出水面。


    林霜羽看向他:“原来你身上还有’第一次‘啊。”


    陈梦宵被她的语气逗笑,换上一贯的轻佻口吻:“还有很多哦,你以后会知道的。”


    他们在旧金山停留了两天。


    和从前在日本一样,陈梦宵陪她做游客,当她的专属摄影师,带着她到处打卡,金门大桥、恶/魔岛、渔人码头、九曲花街……当然也有一些慢下来的时刻,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各种不知名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消磨时间。


    回到洛杉矶,是当天下午两点钟,林霜羽累得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醒来之后,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变成《La La Land》里经典的粉紫色调,像Mia试镜时涂的复古口红。


    她套了件衬衫下楼。


    客厅没开主灯,落地玻璃从地板延伸到挑高的天花板,陈梦宵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副画板,正在画着什么。


    墙壁上挂着各种纪实摄影作品,玻璃柜里随意摆着几座造型别致的奖杯,他的毕设作品还拿到了那一年的学生奥斯卡。此外,茶几上还有一幅金属相框,是她前几天就注意到的,他和妈妈的合影。


    他大概在这个房子里度过了一段很珍贵的岁月。


    听到脚步声,陈梦宵从画板后抬眸,很自然地撕掉最上面一页画纸。


    林霜羽好奇道:“你在画什么?”


    陈梦宵没有回答,反而提议:“给你画张素描怎么样?”


    起初她姿态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衣服也好好的穿在身上,没多久他就开始提要求,说他要的是裸模,衣服从外到内一件件地脱,衬衫、背心、bra……她难为情地用手臂遮住胸口,又被制止,说她不专业。


    直到他要求她腿分开,林霜羽终于不肯配合:“你到底在画什么?”


    陈梦宵露出无辜表情:“画人体啊。性/器官也是人体的一部分。”


    她不信,决定自己检查一下,于是起身。


    纸上千真万确是她的脸,她的眉,她的眼,停留在肩膀的位置,寥寥几笔已经足够传神。


    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莫名其妙地坐在他腿上了。


    陈梦宵用炭笔轻戳她身上仅剩的一片薄薄的蕾丝布料,看着洇出的水痕,明知故问:“找你当模特而已,为什么会湿,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粗糙的笔端抵着那一处反复研磨,偶尔刮蹭过Min感点,换来她细微的颤栗。


    “……你放开我。”


    “是你在咬着我不放啊,宝贝。”陈梦宵放下炭笔,手掌卡住她的脖子,观察她的表情,亲吻她的眼睛。


    夕阳渐斜,她的脑袋低下去,用牙齿咬开冰凉的金属拉链,仰起脸看他,眼尾流淌出熟悉的风情。


    抽屉里的盒子空空如也,林霜羽大致算了算时间,主动贴近,对他说:“没关系,进来。”


    然后他们做了。


    从认识到现在,第一次无tao。


    ****


    意乱情迷之际,陈梦宵用皮带尖拍了拍她:“你跟别人做也不戴套么?”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


    他这才满意,指腹轻轻地揉弄:“好乖。”


    落日在墙壁上逐寸偏移,最终消失不见。


    最后一抹蓝调也从天边褪尽,月光浮起来,照亮房间里交缠的人影。


    结束之后,口渴得说不出话,陈梦宵去冰箱拿水,她随手捡起地板上的衬衫擦拭,舔掉唇角的液体,又脱力似的躺回浸湿的地毯。视线压低,无意瞥见先前被他撕下来的那页素描。


    良久,手臂不由自主地伸过去,展开看了一眼,又一眼,她将画纸盖在脸上,轻轻笑了。


    简单地收拾完,他们出门吃饭。


    洛杉矶是一个矛盾而多元化的城市,数不清的豪车在比弗利山庄的路边停了又走,而拐过这个弯,就有可能看到蜷缩在墙角睡袋里的homeless的落魄身影。


    前方遭遇红灯,陈梦宵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没踩刹车,临时变道,拐入另一条主干道。


    直到视野里再次出现好莱坞山,她才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学校。


    跟她之前在网上查到的信息差不多,AFI占地仅8英亩,总共四五座教学楼,比起一所大学,更像一个坐落在山丘上的,功能高度集中的电影制片厂。


    夜深了,各个大楼仍旧灯火通明,林霜羽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对他在这里度过的时间更加好奇,恨不得连路边一棵树一张长椅的来历都问得清清楚楚。


    经过摄影棚的道具仓库时,几个外国人正凑在一起研究怎么锯木头,陈梦宵好心地过去搭了把手,动作相当熟练。


    图书馆是一栋独立的现代风格白色建筑。陈梦宵说自己平时不怎么泡图书馆,他想事情的时候更喜欢去剧场,在放映室里找个没人的角落,可以一个人从天亮呆到天黑。


    剪辑大楼看上去比图书馆还要热闹,每间格子都亮着灯,墙上挂着黑底白字的标语:“Editing is not a technical process. It is an artistic process.”一楼甚至自带厨房,剪片子剪得饿了就下楼热块披萨,困了就在剪辑室里凑合一夜。


    最后是马克·古德森剧场。


    走廊很长,两侧挂满了当前展览的学生作品海报、电影节日程表、以及影史经典剧照,置身其中,像穿梭在一条长长的隧道里。来到走廊尽头的某个空房间时,陈梦宵忽然停下脚步。


    像极了一时的心血来潮,他轻声开口:“我先进去,你等两分钟再进来。”


    尽管不明所以,林霜羽还是配合地点头。


    深夜时分的教学楼陷入一种被抽真空似的寂静,她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数秒,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他毕业那天发的IG。


    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他穿着黑色的硕士袍,长长的深棕色垂布披在肩上,怀里抱着一束花,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学勾肩搭背地坐在图书馆前的白色台阶上,还是一张年少轻狂的脸,笑容毫无阴霾。


    她甚至还记得那条动态的配字:「It’s a wrap.」


    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她打开陈梦宵的IG主页,原本是想在此时此地回顾一下他毕业那天的心情,却意外发现,他将某年某月某日的某条动态置顶了。也是唯一的一条置顶。


    时间像一枚小小的封印,钉在往事中央。


    ……原来还在。


    没有删。


    千头万绪无处安放,一时连呼吸都放轻,好半天,总算察觉到两分钟已经过了,她收起手机,转身,推开眼前的这扇门。


    是一间标准的Meeting room,桌椅被整齐地推向四周,围出一片空旷的半圆形区域。陈梦宵就坐在左手边第二个位置,白炽灯直直照下来,在他侧脸涂上一层薄釉,头发最近又回到了刚认识他时的长度,发梢带着天然的微卷弧度,姿态松垮地靠着椅背,又在用那双猫似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审视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永远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林霜羽反手带上门,一步步朝他走去,稍微疑惑:“干嘛这么严肃,搞得跟试镜一样。”


    视线轻巧地落到她脸上,陈梦宵回忆起某个平常的午后,他跟几个聊得来的朋友筹备一部实验电影,那天刚巧借这间教室试镜。


    天高云淡,他在路上买了杯咖啡,顶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踩点进来,一个接一个地面试。一整天下来,大部分都是完全不合格的,只有一个勉强能用,他在那个演员的名字上勾了个圈。


    日落时分,当天的最后一名演员推开门。


    他抬眸,笔尖稍稍悬停。


    橘红色的光斜斜切进百叶窗,女孩开始用英文做自我介绍,嗓音清脆,说话时习惯性地侧过身体,配合着恰到好处的肢体语言,显而易见本人是外向的性格。


    那个相似的角度消失了。


    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阵子,陈梦宵听到自己的声音:“麻烦转回来,给我一个四分之三侧面。”


    房间静到落针可闻,林霜羽又走近一点,在他面前轻轻挥手,叫他的名字:“在想什么?”


    回忆戛然而止。


    他笑了:“想你啊。”


    她又露出类似害羞的神情,不太自在地整理头发:“我不是就站在这里吗?”


    时空发生了奇异的折叠,仿佛置身很久之前的试镜现场,又或者正在片场进行一个场景调度,他坐在熟悉的监视器后面,灯光、声音、构图……一切尚未就绪,混乱之中,有人闯入了他的取景框。


    那时他不觉得这是他的女主角-


    全文完-


图片    【南瓜文学】www.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