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谈了个男朋友, 是香江人,叫裴贺。
这事儿林颂和韩相早就知道——不只是知道,简直可以说是“全程参与”。
从两年前女儿第一次在电话里提起“认识了一个挺有意思的香港人”, 到后来每次通话时总要分出十分钟专门汇报恋爱进展——今天一起去看了画展, 他办公室能看到维港全景,昨天他做了金牌酱焗龙虾、深井烧鹅……通过女儿零零碎碎的叙述, 夫妻俩拼凑出了那个叫裴贺的男人的画像——居家型的, 挺好。
韩相原先以为,安安随他, 喜欢被动,现在看来, 还是更像林颂一点。
这天周六下午。
夏市的阳光透过客厅那盆龟背竹宽大的叶片, 在米色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韩相在家闲着, 刚给那盆小叶紫檀修剪完多余的枝叶, 在沙发上坐下。
茶几上的摩托罗拉手机静静地躺着, 韩相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
他拿起手机, 翻到通讯录里那个置顶的名字,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才接。
“喂?”林颂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带着点慵懒,像是刚睡醒。
“明天有空吗?”韩相握着手机, 走到阳台, 看着楼下院子里几个正在下棋的老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我就在卧室。”
林颂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无奈, 还有一丝未消散的睡意:“你可以走过来,当面跟我说。”
韩相理直气壮:“我不要嘛,现在年轻人谈恋爱都兴打电话邀约,咱们也得与时俱进。”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像是林颂坐起来了:“什么话剧?”
“《等待戈多》。”韩相说,语气里有点小得意,“人艺新排的,一票难求。”
改革开放以后,话剧艺术迎来了新的春天。《于无声处》《丹心谱》等剧目的成功,让话剧舞台重新焕发生机。到了八十年代末,创作环境更加宽松,不少剧团大胆吸收西方现代戏剧的表现手法,排演了一些颇具先锋色彩的作品。《等待戈多》就是其中之一。
韩相又道:“你放心,肯定好看。”
“你又没看过,怎么这么确定——”
林颂说到这里,顿了下,眯了眯眼睛:“韩相,你不会……已经去看过了吧?”
电话那头,韩相没否认。
他确实去看了遍。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这戏不好看,浪费两人的时光。
上周三晚上,他个人偷偷去了市剧院看预演,感觉不错,所以才邀请林颂一起。
林颂听他这反应,故意沉下声音:“韩相,也就是说,你的第一次不是我的?”
这话一出,电话那头瞬间传来韩相急促的辩解:“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想先看看值不值得让你花时间。”
话音刚落,韩相举着手机出现在卧室门口。
林颂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摩托罗拉:“不是说学年轻人打电话恋爱吗?怎么跑过来了?”
韩相走进来,午后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帘缝隙溜进来,正好落在林颂脸上。
她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靠在枕头上,整个人显得十分柔和。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韩相说,“我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无聊。”
林颂把电话挂断:“看到不好看,我们两个是不能中途离场吗?”
又说:“重要的是我们一起体验的那个过程,是好是坏,都是共同的经历。”
韩相咧嘴笑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林颂忽然觉得,当年或许该引导他建立健康的互动模式。
林颂这时肚子响了。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红烧排骨?还是清蒸鱼?早上我去市场买了新鲜的鲳鱼。”
“简单点吧,下碗面就行。”林颂也下了床,走到窗前把窗帘完全拉开。
秋日的阳光洒满整个房间,窗外能看到几个孩子们在空地上踢毽子。
韩相已经往厨房走了:“那给你做个虾仁面,很快。”
林颂跟到厨房门口,看着韩相系上那条大红色格子的围裙——还是几年前她随手买的,没想到他一直用到现在。
他从冰箱里拿出鲜虾,熟练地去壳挑线,动作流畅。阳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
“对了,”韩相把虾仁放进碗里,加料酒和淀粉腌制,说,“安安昨天来电话,说带裴贺回家吃顿饭。”
林颂皱了下眉:“这么快见家长?现在可不是咱们那个的年代了,没必要这么快定下来。”
韩相动作一停,瞥她一眼:“我觉得挺好的。”
林颂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两个面碗,悠悠说道:“你当别人都跟我们两个一样这么合适,见一面就能定下来。”
韩相顿时开心了,他把面条下进去,用筷子轻轻搅散:“你说得对。”
面很快煮好了,清汤里卧着雪白的面条,上面铺着粉嫩的虾仁、翠绿的青菜,还有两个荷包蛋。韩相撒了大把香菜,端到餐桌上。
韩相随着林颂一起吃:“滨江道新装了灯,晚上挺漂亮的。看完话剧,去看看?”
“行。”林颂夹起一个虾仁,“不过你别又提前去踩点了吧。”
韩相笑道:“没、没。”
吃完面,韩相收拾碗筷,林颂泡了壶茶端到客厅。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电视开着,但谁也没认真看。
韩相拿起遥控器换台,刚好换到一个正在播放老电影的频道。
“看这个?”他问。
林颂点点头:“看吧,好久没看了。”
电影里,张瑜和郭凯敏正站在庐山的云雾中,青春的脸庞在镜头里闪闪发光。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门一开,林安的笑脸先探进来,眼睛弯成月牙。她侧身,让身后的人完全显露在门口的光线里。
男人身姿挺拔。深灰色的西装剪裁极合体,衬得他肩宽腰窄。他左右手各提着三个精致的礼盒,盒子大小不一,包装纸是深灰色,系着银色丝带。
韩相从客厅走过来,他站在林颂身侧,打量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
“阿姨叔叔好。我是裴贺。”
“嗯。”韩相应了一声,“破费了。”
“应该的。”裴贺说。
“都别站着了,进来坐。”林颂招呼道,转身朝客厅走,“韩相,给客人泡茶。安安,带裴先生坐。”
韩相又看了裴贺一眼,这才转身去取茶叶罐。林安松了口气,拉着裴贺在沙发上坐下。
“路上顺利吗?”林颂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温和地问。
“顺利。”裴贺回答。
这时,韩相端着茶盘过来。白瓷茶壶配四个同款茶杯,茶盘是竹制的,边缘磨得光滑。
他把茶盘放在茶几上,在另一张单人沙发坐下,开始斟茶。
“裴先生第一次来京市?”韩相问,第一杯茶推到裴贺面前。茶水澄黄,是上好的龙井。
“第五百零三次。”裴贺双手接过茶杯,指尖轻托杯底。
韩相听完,继续给林颂和林安倒茶。“裴先生家里是做什么的?”
他其实已经从林安那里知道,裴贺的父亲是香江寰宇集团的创始人,集团业务涵盖航运、地产、酒店等多个领域,裴贺现在已经接手集团大部分事务。
“家父早年做航运起家,后来涉足地产、酒店。”裴贺回答得很谦虚,我自己主要做投资,也在学管理家族生意。”
韩相点点头:“要加糖吗?我们一般喝清茶。”
“清茶就好,谢谢叔叔。”
林安挽着林颂的胳膊,在一旁看好戏,她一点儿也不担心。
她和裴贺认识,是两年前,她代表公司参加一个经贸论坛,裴贺是港商代表之一。会议结束后有个酒会,在维多利亚港边的一家酒店顶楼。
露台上,香江的夜景璀璨如星河,维港的风吹过来,带着咸湿的海水气息。
林安不喜欢这种应酬场合,找了个借口溜到露台角落,想透透气。
她靠在栏杆上,看着对岸中环的摩天大楼,正出神,忽然听到旁边有轻微的动静。
她转头,看到露台另一端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他背对着她,正在讲电话,说的是粤语,声音低沉,语速很快。
男人单手解开西装扣子,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接着是领带,最后,他开始解衬衫袖扣。
他背对着林安,所以林安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背,衬衫被撑得平整,随着他解袖扣的动作,肩胛骨的形状隐约浮现。
然后,他把袖子一层层挽上去,先是挽到小臂中间,停顿一下,似乎觉得不够,又往上挽了一折,直到手肘上方。
露台的光线恰好打在他裸露的小臂上,林安看到紧实的肌肉线条,皮肤是健康的蜜色,腕骨突出,手指修长。
林安第一反应是——他精、子质量应该不错。
林安后来一打听,对方是寰宇集团的接班人裴贺,林安觉得,他精、子质量更不错了。
林安主动制造机会,慢慢地,两人熟络起来。
裴贺开始约她吃饭,带她去他喜欢的画廊,在她加班时让人送宵夜到公司。
后来就在一起了。
不过林安总觉得裴贺有点太绅士,太有礼貌,太照顾人了。
“我也帮忙。”裴贺立刻起身。
“不用,你是客人,坐着就好。”韩相客气了一句。
“应该的。”裴贺坚持,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
韩相见状,说道:“那……裴先生帮忙剥蒜吧?”
“好。”
厨房十分宽敞,白色瓷砖贴到半墙,窗台上放着几盆小葱和薄荷。韩相系上那条红格子围裙,裴贺被分配到流理台一角剥蒜。
裴贺站在流理台前,拿起蒜头,先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然后开始剥。
先用小刀切掉根部,然后用手一粒粒掰开,再用指甲小心地从蒜瓣顶部撕开一个小口,将整片蒜皮完整剥下。动作慢而仔细,剥出来的蒜粒洁白完整。
蒜剥好了,裴贺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韩相让他去摆碗筷。
菜陆续上桌,都是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四个人围坐圆桌。
“家常便饭,不知道合不合裴先生口味。”林颂说,先给裴贺盛了碗汤。
“很丰盛,谢谢阿姨。”裴贺双手接过汤碗。
“裴先生以后要常来北京了?”韩相问,夹了块鱼肚子肉给林颂——那是鱼身上最嫩的部分。
“是。”裴贺放下筷子,坐直身体,“看安去哪,她如果在京市,我可以把投资重心往这边倾斜。如果她想去香江,我也支持。现在政策允许,往来方便,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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