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鹏沉默无声地走在前头, 挨着顺序分发食品。
物资有限, 每个人只领到了一小杯矿泉水跟一个小面包。
众人筋疲力尽,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都顾不上抱怨,赶紧狼吞虎咽喝水吃面包。
还有母亲舍不得吃,将自己的那份口粮省下来让给饥肠辘辘的孩子。
邹鹏移开视线, 假装没看见。他不能因此就额外再给母亲多分发水粮,因为东西已经不够了。
休息舱里头静悄悄的, 担惊受怕了许久的人们在享用呢, 甘甜的矿泉水跟香软的面包之后, 疲倦终于袭来,不少人沉沉入睡。
队长也给自己的队伍排了班, 安排大家分批次休息。
邹鹏睡不着,直接要求第一轮值班。
他坐在驾驶舱里头,目光沉沉看着黑黢黢的外面。
夜色实在太暗沉,水天相接一处, 让人辨不出天与地的区别。
年轻的海军默不作声,从自己的包里头掏出一只水蜜桃,默默的一口口啃下去。
香甜的汁水溢满了口腔,安抚着他身体每一个疲惫不堪的细胞。
太累了, 他的体能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甚至有种自暴自弃的想法, 如果台风再度来临,也许他们真的只能待在这儿等死。
这个念头像心魔, 一旦产生就挥之不去,邹鹏不得不用力甩甩头, 好让自己清醒点儿。
年轻的女教师悄无声息地返回到他身旁,安安静静地坐下。
她想跟人民解放军说两句话,又见对方满脸沉思的模样,生怕打扰到对方。
女教师坐了一会儿,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
她面红耳赤,偷偷地看了一眼年轻的海军,赶紧伸手抓起桌上摆着的桃子。
水跟面包都分发完了,她也没有吃到任何东西。
浓郁的水蜜桃香气弥漫在她口腔鼻间,饥寒交迫了一天的小老师终于活了过来。
她一开始还吃相斯文,到后面一口接着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等到一个甜桃吃完了,她缓缓喘了口气,抬起头来。
结果刚好迎面撞上那年轻海军的视线,小老师顿时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的窘相被人家尽收眼底。
同样第一轮值班的陈亮从后舱绕过来,脚步还没踏进,鼻子先敏锐地闻到了桃子的香气。
再到他的目光落在小老师手里的桃核上,海军战士的内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他愤怒地控诉邹鹏:“好啊,你,不给我吃留着这儿呢!”
见色忘友的家伙,是不是一块儿出生入死的兄弟?
邹鹏无从解释,他总不好当着战友的面说人家姑娘是自作主张拿桃子吃的吧。
吃了哑巴亏的人只得皱皱眉头,直接拎起一袋桃子塞给陈亮:“吃你的吧,桃子都塞不住你的嘴。”
陈亮的目光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扫了扫,感觉有问题。
先前他拿这个说嘴不过是兄弟之间开玩笑,现在怎么感觉跟真的一样。
陈亮八卦心压住了忌妒心,他心里头憋不住事情,就想拉着邹鹏好好唠唠嗑。
然而邹鹏没心思搭理他,直接就要赶人走:“给大家伙都分分,别吃独食。”
陈亮哪里愿意,死命要扒着门板不肯走人。
刚好有战友过来问事情,陈亮当机立断,顺了个大甜桃,就将其他的桃子一股脑儿塞进人家怀里头:“邹鹏请客,大家伙儿都吃吧。”
他安排完任务,开始一边啃着桃子,一边笑嘻嘻地没话找话:“老师贵姓啊?”
女老师有些窘迫,声音跟蚊子哼似的:“免贵姓江。”
“老师在哪儿高就啊?”
江老师愈发窘迫起来,小心翼翼道:“南省粮食中专。”
陈亮乐开了花,立刻指着邹鹏:“哎呦,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小周也是南省人。你南省哪儿的?”
江老师下意识地捏紧了双手:“江州。”
陈亮猛的拍了下巴掌,吓得女教师浑身一颤,他却兀自不觉,只兴冲冲道:“巧了,我们小周也是江州人。老师怎么跑到浙江来了呀?”
江老师可怜巴巴地回答:“我过来旅游的。”
她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就想趁着暑假好好走走,结果不想却碰到了台风。
陈亮才顾不上同情人家的遭遇呢,他仍旧是那副喜形于色的表情,一惊一乍的:“真是巧啊,我们小周也喜欢旅行,去过世界上不少地方呢!”
“我出去一下,你盯着。”
邹鹏毫无征兆地站起身,直接抬脚往舱外走。
江老师下意识地目光追过去,然而陈亮还追着她问东问西说个不停。
“你有对象没?”
江老师窘迫不安,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对方的提问,只能小声回答:“没有。”
陈亮一拍巴掌,语气饱含惊喜:“巧了,我们小周也没对象。”
“您芳龄?”
“二十。”
“巧了!我们小周也是二十整。”
邹鹏的背影消失在舱门口。
他慢慢往前走着,路过战友身旁时,昏暗的光线下,即使目不能视,鼻子也能闻到浓郁的水蜜桃香气。
很香很甜的气味。
窗外的雨水还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他站在窗前,心中却是一片荒芜沉寂。
下个月就要开学重新回校上课,他得抓紧时间赶紧复习一下,不然学的东西都要忘光了吧。
年轻的海军不停地给自己找事情,似乎计划表排得满满当当,心里头就能充实。
光与影的名列变化,让他敏锐地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身旁。
江老师还是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小心翼翼道:“对……对不起。”
年轻的海军毫无反应,她不得不咬紧牙关继续说下去,“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来着。我本来以为没有希望了。”
她当时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以为自己会死,因为她已经没办法再发出任何求救的信号。
可是有个人没有放弃,一直在搜寻她,硬生生地将她从死神的手上拽了回来。
“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对不起。”她下意识地绞动手指头,似乎有点儿事情能做,可以缓解他内心的焦灼不安。
邹鹏语气平静:“不客气,抢险救灾是我们的职责之所在。”
陈亮刚好跟人交完班,去卫生间上厕所,闻声立刻呲牙咧嘴,暗骂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不会说话的人吗?
上次那个上钓鱼岛采访的女记者也是。
人家姑娘都那么主动了,他就跟个傻子似的毫无反应。
邹鹏看见陈亮古怪的脸,立刻点点头,跟着他一块儿进了卫生间。
陈亮严重怀疑这人其实根本不想上厕所,就是为了躲外头的姑娘而已。
海军战士完全想不明白,江老师有哪儿不好啊?又斯文又秀气,还是个文化人呢。
“你也不看看人家长得多像内田有纪呀。”陈亮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深恨战友暴殄天物。
邹鹏莫名其妙:“内田有纪是谁?”
陈亮丝毫不掩饰嫌弃:“你能不能紧跟点儿时代潮流啊?土老帽,这可是新生代的玉女明星。”
邹鹏直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警告战友:“你功课复习的怎么样了?马上要补考啊。”
可怜陈亮立刻被打击了,立刻谄媚地凑上前,企图套磁:“帮个忙呗。”
到时候领导肯定让他监考。
结果邹鹏冷酷无情,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觉得上了战场,有人会给你放水吗?”
陈亮被噎到了,他严重怀疑邹鹏是趁机打击报复。
不就是一袋子水蜜桃吗,小气鬼,我妈的辣椒酱还是没有你的份。
陈亮正在心里头腹诽呢,舰体突然一晃,又开始倾斜。
他跟邹鹏面色大变,赶紧发出警示。
队长才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
原来是堤坝边的一棵大树承受不了风吹浪打,终于不堪忍受,轰然倒地了。
它虽然没有直接砸到舰艇身上,却让舰艇的身位发生了移动。
原本就搁浅的舰体瞬间又开始倾斜,眼看就要一头栽进深水区。
队长目光焦灼,速度想要发动舰艇好避开这场灾难,然而舰艇却一动不动。
“那里!”邹鹏伸手指着远处,他语气笃定,“那是推土机。”
众人大喜过望,推土机体积庞大重量相当,是个能够派上用场的固定物。
队长当机立断,立刻派了8个人过去,两人一小组,将4根缆绳系在推土机上。
风浪似乎小了点,然而雨水却奔流不息。
它们似乎厌倦了在天上的日子,汹涌澎湃地朝大地奔来。
邹鹏跟陈亮都睁不开眼睛,手电筒在这种环境下形同摆设,暴雨形成的天然毛玻璃严重阻碍了众人视力发挥,大家只能凭借手上的感觉将缆绳绑好。
陈亮喘了口粗气,张口骂了句:“你小子邪性,老子刚在心里头骂了一句。”
“这说明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否则老天爷都看不过眼。”邹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前头走。
陈亮还想骂他,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什么拉住了。
他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大声呼喊战友:“这里,还有人!”
预备撤退回舰艇上的战士们立刻停下了步伐,开始新一轮的搜救。
手电筒齐齐打过去,照亮了匍匐在泥水中的身影。
众人二话不说,立刻两个一组,开始抬人。
他们是在附近施工的农民工,台风来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撤退,结果就被困在了这里。
原本他们趴在推土机上,后来雷电交加,他们害怕被雷劈到,又不得不下来找地方躲避。
谁知道海塘说垮就垮,工友们就冲散了。
队长抬头看了眼天色,立刻作出决定:“继续搜救。”
他们一共有17位工友,现在只有三人,说不定附近还有更多的人等待救援。
所有轮到休息的人也都起来了,大家三人一组,开始地毯式搜救。
邹鹏与陈亮搭档惯了,带着另一位新兵在暴雨中搜寻。
“那边。”邹鹏的手电筒照过去。
才入伍半年的小战士惊讶极了,明明就是烂泥跟水坑,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
结果陈哥也点头,龇牙咧嘴:“这得咱们抬了啊,块头不小。”
邹鹏看了他一眼,顾不得解释:“多经历几次就有经验了。”
小战士差点没当场摔倒这种事一次就够,他再也不想要下一回。
邹鹏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还是明察秋毫的那种:“想不碰上这种事情的话,还是熬着赶紧退伍吧。”
那小战士不敢再有意见,赶紧跟上。
他抬脚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
才十七八岁的孩子立刻回过头,吓得大声喊:“动了!”
邹鹏闻声看过去,顿时变了脸色。
用来充当固定的挖土机因为暴雨引起滑脱,溜坡了。
“把他翻过来,别泡在水里。”邹鹏立刻吩咐新兵。
他跟陈亮连对视一眼都不必,就靠着长期搭档的默契往前冲。
一旦推土机也被拖进海水中,没有了固定的舰艇会瞬间倾倒进水沉没。
雨大路滑,行进艰难,已经来不及再求助战友。
“卡住轮胎,赶紧找石头卡轮胎。”
他记得刚才来的路上有块大石头,新兵蛋子还差点不小心撞上去。
两人在风雨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往石块方向去。
邹鹏脚下一滑,直直往前扑,整个身体跟麻袋似的掼下去。
胳膊蹭到石块的时候,他感觉不到痛,只惊喜若狂:“这里。”
然而足有几百斤重的石块经过了雨水跟海水的冲刷浸泡,滑溜上不了手。
已经来不及了,往下滑的推土机已经开始带着旁边的推土机滑动。
邹鹏眼睛猩红:“撬,推到那里。”
那儿有个水坑,如果石头滚过去的话卡住可以正好做成一个路障,拦截下滑的推土机。
已经没有时间再让陈亮思考,他本能地选择相信自己的战友。
两人拼命往前推石头,暴雨与海水冲散了泥土,倒是成了他们此刻的助力。
两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推着石块前行。
谢天谢地,跟邹鹏计算的一样,石块沿着既定的路径往前滚。
几乎是它卡进水坑的同时,推土机的轮胎撞上来,被死死拦住了。
负责照应受灾群众的新兵一屁股坐在泥水中。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清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哪怕差了一秒钟,一切就完蛋了。
邹鹏皱着眉头看他,神色不悦:“还不赶紧抬人起来。”
他跟陈亮都已经力竭,只能一人抬一只腿。
新兵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汇报自己的检查情况:“活的。”
这是句废话,邹鹏已经看到了那人起伏的胸口。
不过他还是表扬了一句新兵:“干的不错。”
新兵喜上眉梢,赶紧欢快地抬着人往舰艇上去。
等到了灯光笼罩的地方,众人才齐齐舒了口气,可算是结束了。
江老师在学校学过急救,临时过来帮忙处理伤员。
她目光瞥见邹鹏抬人的手时,下意识发出惊呼:“你的手!”
指甲掀翻了,指头血肉模糊。
邹鹏神色淡漠地扫了眼:“哦,没事。”
第452章 应该去医院
江老师追着邹鹏, 想要帮他清理伤口。
邹鹏却眉头微蹙, 执意要自己来。
其实他10只手指甲基本上都掀翻了, 血肉模糊,哪里还好自己处理伤口。
天知道这一路他究竟是怎样把人抬回来的。
新兵蛋子一副快要哭的模样,觉得是自己无能才连累邹哥如此凄惨。
陈亮龇牙咧嘴:“你完蛋了, 我看你后面肯定要成臭茅坑了。”
手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洗澡?这么热的天, 每天不冲上三趟澡的话, 身上都能馊。
邹鹏面无表情:“那你离我远点。”
陈亮笑嘻嘻的, 趁机调戏他:“哎呀,自己屋里头的婆姨, 再臭我也不嫌弃。”
他接过江老师手中的托盘笑嘻嘻地继续调戏邹鹏,“婆姨,你汉子来伺候你咯。”
江老师手上空了,感觉整个人也空空落落。
前面的海军在抱怨自己的战友:“你他妈下手就不能轻点?”
陈亮没好气:“你当老子是护士啊, 能伺候你就不错了。”
江老师转过身,撞上队长疑惑的眼神:“怎么?”
江老师头一低,直接去外头忙碌了。
这一趟总共救回来八个人,等到安置妥当后, 天色已经微微发灰。
江老师下意识地回头看邹鹏。
昏黄的灯光下, 年轻的海军蜷缩在角落里,脸上半明半灭。
他合着眼睛, 眉头微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舱室里静悄悄的, 疲惫不堪的众人除了必须得留守值班的士兵之外都已经沉沉睡去。
船舱外暴风雨声渐缓,只剩下风车在转动发电。
邹鹏困极了也累极了,他的手经过急剧的疼痛之后,现在最大的感触是发胀。
他在迷迷糊糊中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的身边。
身为士兵的警惕性逼着他睁开眼,然而对于战友的信任让他又安然地靠着不想动弹。
那静悄悄的人影轻手轻脚地靠近,在桌上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又蹑手蹑脚地离开。
轻微的响动过后,邹鹏微微睁开了眼,桌上的水杯还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两颗铝制药板。
上面的字母就是看不清他也能认出来,那是舰艇上急救药箱里备着的止痛药片。
邹鹏微微垂着眼睛,瞥了下包裹的指尖。
陈亮那个粗手粗脚的家伙,能够完成消毒包扎工作已经是勉强至极,还想对质量有过高要求的话,他能当场就撂挑子走人。
邹鹏的目光一瞬不瞬,就这么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手。
窗外显出一线鱼肚白的时候,他终于伸手拿起了杯子跟药片,无声地吞咽下去。
那印在门口的身影一晃,缓缓退去。
也许是老天爷怜悯这群可怜的人,也许是他玩腻了,不愿意再继续周而复始的无聊游戏;后半夜风浪虽然继续拍击着海塘,但总算没有继续对风雨飘摇中的舰艇再度动手。
太阳跃出海面,怜悯地看着备受折磨的生灵。
舰艇上的人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都结束了吗?
队长迫不及待地走上甲板查看情况。
昨夜那突然间被吞噬的巨浪让他始终心存疑惑。
台风如同凶猛的屠夫,高举起死神的镰刀,残忍地收割所有来不及逃脱的生命。
马尾松跟棕榈树东倒西歪,远处的电线杆已经被掀翻。残破的渔船千苍百孔,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碎片与垃圾。
他甚至看到了一头死猪,不知道是哪户人家遭遇了洪水的侵袭。
队长的目光越过堤坝继续超前,视线停留在一大片翠色上。
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缩紧了,红树林,是大片的红树林!
“100米宽的红树林可以消除80%的风暴潮冲击。”邹鹏干巴巴地背诵着理论数据。
他走下舰艇,摇摇晃晃地爬上堤坝查看情况,脚下的堤坝松软陈旧,还没有来得及加固翻修。
可是它神奇地经受住了台风的考验,因为它面前挡着一大片柔软的绿墙。
红树林与大米草相互交错,以柔克刚,神奇地消化了暴戾的台风。
世界是多么神奇啊,草木居然比钢筋混泥土更加牢固。
大自然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嘲笑人类的渺小与自以为是。
四下一片凄凉,那红树林依然姿态惬意地沐浴在阳光下,还有海鸟施施然扑腾着翅膀,在天边留下一抹白色的身影。
远处传来嘎嘎的声响,一只大白鸭从红树林里头划水出来,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儿曾经遭遇了一场浩劫。
夜里头获救的农民工已经恢复精神,站在甲板上啧啧称奇:“还真是能耐呀。”
他们长期在当地打工,几乎什么体力活都接。
这一大片红树林就是他们三年前种下的。
“原先就这一排,最多一二百亩。后来说修堤坝没钱,林学院的教授拿出了种子来,先是大学生义务植树,后来跟政府合作找了我们干活,把这一大片都种上了红树林。”
邹鹏目光还落在碧油油的树木上,轻声回应:“所以这片树林救了你们的命。”
如果堤坝也垮了的话,他们根本等不到海军过来救命。
农民工也是心有余悸:“乖乖,果然厉害。”
那前头的堤坝是他们去年刚翻修加固的,结果在台风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队长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就是一板一眼的性子,所有的事情必须有根有据,否则难以放心。
台风过境,留给人们的是满目苍夷。
队长压根没有迟疑,在等待进一步救援之前,自己先带领着舰艇上的战友们开始心里堤坝后的垃圾跟路障。
邹鹏摇摇晃晃地也要跟下去,被队长勒令好好在船上呆着。
照他的想法,这臭小子就应该立刻进医院,起码睡个三天三夜。
然而地方武警过来接人时,邹鹏仍旧不肯走。
他要看着已经无法动弹的舰艇安稳地被拖走了才放心。
“你给我歇歇吧!”队长眉头紧锁,觉得这孩子实在是魔怔了。
他脸一板,直接下令,“这么多灾民还要转移,你作为我们海军代表,陪同他们转移。”
其实地方武警都出动了,哪里还需要海军专门露脸。
只是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邹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上了武警的船。
船行水上,他看着被大水淹没的村庄,愁眉紧锁。
过来营救的武警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了一句:“人都转移走了。好险的唻,前后差一个小时,海塘就垮了。人没事就好嘛。”
邹鹏看着他快活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对,只要人活着就好。”
被天灾摧毁的家园可以重建,被狂风暴雨冲走的财产可以重新挣回头。
只要活着,就充满了希望。
武警瞥见后面有位年轻的女同志一直盯着他们不说话,生怕人家有什么为难之处,立刻和颜悦色地询问:“你有什么问题吗,女士。暂时只有这些面包跟水,等转移到目的地,就可以煮方便面吃了。”
江老师面红耳赤,连连摆手道:“不是的,我是想问这位解放军同志,他应该吃药了。”
止痛片的镇痛效果只有8小时,他应该再吃一片,不然会扛不住。
邹鹏眼皮子都没抬,声音淡淡的:“止痛片吃多了不好。”
江老师羞怯地垂下了脑袋,感觉自己又做了讨人嫌的事情。
武警倒是笑了句邹鹏:“你小子也太能扛了。”
听说这家伙指甲盖全都掀翻了,妈呀,这真比大腿上挨一刀都疼。
邹鹏笑了笑:“没事,最疼的那会儿太紧张没顾上,现在痛劲已经过去了。”
船舶靠岸,邹鹏协助武警完成灾民的交接工作,转过身又要跟着船归队。
江老师急了,鼓起勇气喊他的名字:“邹海军,你的手必须得去医院。”
邹鹏不以为意:“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断了手指头,指甲会再长的。”
“不行会感染,起码也得打破伤风。”江老师急得不行,下意识地伸出手,连腼腆都顾不上,“你不能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回事。”
邹鹏回过头,目光落在抓住自己的胳膊手上。
江老师顿时满脸红霞,下意识的想缩回手,又怕这人就这样走了。
他的手情况很糟糕,指甲全都翘起来了,应当去医院的。
旁边的武警不明所以,倒也跟着开口劝邹鹏:“回去什么呀?你们队长交代了,你也一块儿去医院。”
江老师找到了同盟,立刻高兴起来,赶紧跟着强调:“你是军人,应该服从命令。”
邹鹏眉头紧锁,满脸不悦的神色。
他正要甩手走人的时候,后面传来欣喜的呼喊:“江彬,邹鹏,你们怎么在这儿?”
于兰兴奋地穿过人群,一把抱住满脸憔悴的朋友,“你什么时候跑宁波来了呀?天啦,你是不是也碰上台风了?”
台风过境后,老夫人决意要回奉化看看。
不亲眼见到蒋家祖坟跟祠堂安然无恙,她放心不下。
于是大部队又跟着返回奉化。
7月半的台风造成损伤无数,他们跟郭嘉参与的志愿团队汇合之后,索性一块儿过来当志愿者。
看看江彬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身上的衣服明显是湿了又干,后背上都浸出了盐渍。
江彬三言两语难以解释清楚现在的状况,但听到于兰直接呼喊邹鹏的名字,显然他们是认识的。
她大喜过望,立刻拉住于兰:“你快劝劝他,他的手必须得去医院。”
于兰看着邹鹏包成猪蹄一样的手,眨巴两下眼睛:“你怎么成这样了?”
没等邹鹏制止,她回过头直接扯着嗓子喊林蕊,“哎,蕊蕊,你过来看看,邹鹏受伤了。”
林蕊正被郭大炮缠得头痛。
这小子出国两年不仅足足长高了10公分,壮的跟头牛一样,胆儿也肥的很。
在国内始终不开窍,无论人家女同学如何明示暗示都反应不过来的郭大炮同学,一出国就春心萌动。
他看上了马小晴,一个在美国一个在加拿大,不过是一个什么北美同学联谊会,他就盯着人家姑娘挪不开眼睛了。
见色忘友的郭大炮为了追马小晴,甚至连种菜小组的暑期实践活动都顾不上,一心一意随着人家姑娘四处做志愿活动。
这不,台风过境,他们志愿者又出动了,协助当地政府帮忙安置灾民。
林蕊正痛心疾首地教育郭大炮,救灾抢险是多么意义重大的事情。
这种节骨眼儿上,他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居然还纠结于个人的小情小爱。
郭大炮才委屈呢。
是不是自家兄弟?这可是关系自己个人幸福的大事,林蕊怎么能如此不够意思!
个人利益与祖国利益结合在一起,那才是最切实可行的事情。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歇歇吧你,我才不会把你当说客呢。马小晴根本不喜欢你这一款的。”
郭大炮委屈:“那她喜欢什么样的呀?我改不就是了。”
林蕊差点脱口而出,她喜欢邹鹏那样的;耳边就响起于兰的呼喊:“你快过来,邹鹏受伤了。”
睡梦中的人间地狱再度出现在林蕊面前,她吓得手抖脚抖,要不是苏木在边上搀扶着,她差点儿都没办法走到邹鹏面前去。
邹鹏看她面色惨白的模样,立刻皱起眉头:“我没事,你别听他们一惊一乍的。”
林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邹鹏的手,嘴巴一瘪,差点当场哭出声:“手都断了,还叫没事?”
明明是和平年代,怎么一个个当兵都出事啊。
孙哥到今天都是一只耳,现在邹鹏两只手都出事了。
于兰赶紧解释:“不是手指头,是手指甲。”
林蕊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下子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只眼巴巴地盯着邹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于兰没好气:“手指甲全翻了,他却死活不肯去医院。”
逞英雄也要看场合分情况吧,这时候装什么好汉?
林蕊眼睛一眨不眨,就这么含着两泡泪水看邹鹏:“去医院啊,不要以为手指头是小事情。万一发展成毒血症败血症菌血症,会出人命的。”
他们家林鑫同志现在读研,每天回家就跟她念叨各种疾病,吓得她怀疑天天自己只要运气不好,感个冒就能失明,打个喷嚏就能腰间盘突出。
因为小伤口感染没有注意,最后引发全身感染的病例,她都听了好几个了。
邹鹏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去医院。”
于兰顿时高兴起来,拍了拍江彬的肩膀,语气掩饰不住的得意:“现在你放心了吧。”
论起洗.脑功力,舍林蕊其谁?她那张嘴呀,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江彬默默地看了林蕊一眼,轻声道谢:“谢谢你。”
第453章 我帮你洗澡
邹鹏的手指头情况糟糕透顶, 包裹的纱布被拿下后, 见多识广的医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10个手指头均是血肉模糊, 原本修剪齐整的手指甲完全翘起,还有碎裂的甲片直接嵌在了皮肉里。
负责给他处理伤口的人手法粗糙至极,甚至连血肉上的泥沙都没有清洗干净, 就这么草草地胡乱包裹一下。
林蕊手抖脚抖,浑身直打哆嗦, 还不忘控诉邹鹏战友的不靠谱:“怎么能这样呢?最起码的消毒不知道吗?”
处理的漂亮不漂亮, 是技术水平问题, 规不规范,就是责任心的问题。
邹鹏居然还笑得出来, 安慰了一句林蕊:“我没事,你把眼睛闭上。”
眼下这状况还真怪不了陈亮,船上饮用水都紧张,何况是清理伤口用的生理盐水。
他本来就打算草草包扎一下, 不让邹鹏的手受二次伤害便好,等天亮获救转医院再好好处理。
陈亮哪里想得到邹鹏的心能大成那样,要不是林蕊一再坚持,他居然还打算凑合过去就好。
医生拿出针筒抽取了麻醉药, 然后排气, 准备开始打麻醉。
林蕊看着那尖锐的针头,在灯光下寒光闪闪, 顿时吓得腿软,整个人都刺溜在苏木怀里头。
苏木一只手架在他的胳肢窝下, 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抬头跟邹鹏打招呼:“我先带她出去了,有事叫我们。”
邹鹏点点头:“你们忙你们的事吧,我这还没什么的。”
也许是他自己也不愿意亲眼看着指甲被拔下来的过程。跟苏牧说话的时候,邹鹏已经闭上了眼睛。
苏木直接将林蕊架出了治疗室。
于兰看着她这副浑身打哆嗦的模样,忍不住抱怨:“你说你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非得凑进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呀,鲜血淋淋,她光想想就忍不住打寒噤。
林蕊有气无力,说话声音都软绵绵的还不忘固执己见:“你知道什么呀?咱们是他朋友,应当帮他打气来着。”
于兰一点儿也没惯着林蕊,毫不留情地吐槽:“身为朋友的第一要素就是千万别添麻烦。你说你要是在里头晕过去了,医生是管你好,还是继续给邹鹏看病?帮不上忙,光会添乱。”
郭大炮在边上眼睛眉毛齐齐乱跳,心道姑娘们果然单纯。
这林蕊在不在里头,那意义对邹鹏可完全不一样。
精神食粮啊,人生动力,再苦再痛都能坚持下去。
男人的血性起码有一大半,是为了心爱的姑娘。
林蕊不服气地瞪了眼于兰,挣扎着扶住苏木的肩膀站起身:“谁说我帮不上忙的?我给他买手套去。”
邹鹏两只手压根不能碰水,还怎么洗澡啊?可眼下的天气,不洗澡就是自己不嫌臭,也要腌得受不了。
他衣服裤子上可全都是浸出来的盐渍,早就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海水。
江彬洗漱一新返回头,听说他们要去给邹鹏买手套,赶紧站起身:“我也去吧。”
林蕊忍不住一阵牙酸:“你跑去干什么呀?”
虽说已经清楚地明白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可她现在看到江彬时仍然会觉得别扭。
唉,林霏开的亲爹叫江彬啊。
现在这人到底算不算自己姑姑啊。
苏木拽了下林蕊的手。
女大学生自己也意识到语气过于生硬,赶紧往回找补:“你还不如留下来帮忙照应,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陈乐跟丁子霖都还在协助运送伤员,至于郭大炮,不把人家的手折腾断了就不错了,完全指望不上。
唯一一个姑娘于兰同学,天塌下来都能当棉被盖,也不是多靠谱的主。
相形之下,还是江彬看上去细心一些。
江彬迟疑了一下,最终接受了她的建议。
林蕊一路走,一路忍不住抱怨:“你说她买什么手套呀?她身无分文,连衣服还是借了于兰的。”
台风没把她小命卷走就不错了,江彬就赤条条一个人空手被救起来的。
苏木旁观者清:“关心则乱。”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你把衣服借给邹鹏吧,我看他也没带衣服。”
苏木知道她心里头还闹别扭,没说什么,只揉了揉她的脑袋,应下了她的要求。
事实证明,比起小鼻子小眼的林蕊,苏木可真是心胸宽广。
他不仅大方的借出了自己的衣服,还有额外掏钱给人民子弟兵买了套崭新的洗漱用品。
东西拎回医院的时候,他又关心邹鹏的用餐问题:“你要吃点什么吗?米饭、粥、面条,还是馒头?”
邹鹏的目光扫过装洗漱用品跟干净衣服的袋子,最终落在那副手套上:“桃子,我想吃那个水蜜桃。”
林蕊原本还挂着苦瓜脸,闻声脸上的灰色立刻一扫而空,两只眼睛都嗖的点亮了灯,语气掩饰不住的自豪:“奉化的水蜜桃好吃吧!人间美味。”
邹鹏微微点头,唇角往上翘了翘,语气肯定:“很甜,很好吃。”
林蕊眉飞色舞,立刻拍着胸口打包票,她马上就把街面上最好的水蜜桃送到他面前。
苏木点点头,直接掏出钱包塞给林蕊:“一次少买几个,下回再买。这东西不经放。”
林蕊愣了下,反应不过来:“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苏木笑着点了下她的脑袋:“你傻啦?你看看邹鹏现在的样子,他怎么好自己洗澡?”
男大学生转过头,目光落在邹鹏裹得跟粽子一样的手上,“你先坚持凑合两天,等手能动了,再自己洗。”
林蕊看看邹鹏又看看苏木,下意识脱口而出两个字:“不行。”
郭大炮站在边上眼皮子直跳,心道老大这是幡然醒悟,终于意识到邹鹏对她怀有不可说的心思了?
哎哟,真是不容易,大学没白上,脑袋瓜子终于开窍了。
没错,这两人哪里能赤膊相见共处一室。
万一要打起来,岂不是光着屁.股打上大街?影响多不好啊!
他哪里知道现在怀着最不可说心死的人是林蕊本人。
女大学生坚决反对苏木去帮邹鹏洗澡。
妈呀,光天化日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而且还是水雾氤氲的浴室,两个人都脱的光溜溜的。
青春慕少艾,年轻人血气方刚,如此美好的胴体,那岂不是在考验人性的挣扎?
哎呀呀,那画面太美,她还是个宝宝呢,不敢看。
苏木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以后再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把她的珍藏一把火烧了。
林蕊惊恐地瞪大眼睛,赶紧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企图伪装成单纯无知少女。
她天真无邪,她什么都不知道。
苏木揉了把她的脑袋,盖棺定论:“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
林蕊苦着脸,揪着他的袖子还是拼命摇头,一副委屈吧唧的模样:“不行。”
郭大炮眉毛眼睛跳起了欢快的桑巴,简直忍不住要给林蕊鼓掌。
哎呀,瞧瞧老大这觉悟,居然连苏木都没办法说服她的。
应该的,老大坚持住。
这要真打起来,他们站在哪边都不对,还是和平共处比较合适。
郭大炮委实高估了林蕊的觉悟。
苏木皱着眉头问她:“你又怎么了?”
女大学生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样,伸手抠着他的扣子,嘴巴上都能挂油瓶了:“不行,我都还没看过呢。”
她家小美人花容月貌,姿容娇美,哪里能被人看光光了。
苏木现在完全理解嬢嬢为什么动不动就戳蕊蕊的脑门子,他也想打开她的脑袋瓜看看,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林蕊委屈兮兮:“你是我的,除了我,谁都不许看。”
她抬眼看郭大炮,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兄弟:“你来帮邹鹏洗澡。”
郭大炮跳起脚来,凭什么呀?小爷他这辈子还没伺候过人呢。
林蕊眼睛一瞪,刚要发挥说死人不偿命的唐僧附体功,苏木就开口为他解围:“郭嘉没有带衣服,洗完澡换什么?”
郭大炮立刻点头附和:“就是,老大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他话音落下才反应过来,不对呀,自己难道不应该全心全意阻止苏木去给邹鹏搓澡吗?
可惜苏木哪里还会再给他反悔的机会,直接找了桩事情把人打发去跑腿了。
男大学生扭过头又安抚撅嘴巴的女友,跟人咬耳朵:“我保证最起码穿条裤衩就是了。”
其他的地方,哪里还有她没看过的。
女大学生要跳脚,为什么被他这么一说,感觉自己好色情一样。
明明街上多少大老爷们,都穿个裤衩光着膀子横行天下。
苏木点点她的脑袋,柔声道:“去吧,邹鹏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肯定饿坏了。”
他把人打发走了,就领着邹鹏进浴室,开始脱衣服。
男大学生看了眼邹鹏的身材,夸奖了句:“锻炼的不错。”
到底是军人,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紧实得很,一点儿都不松垮。
邹鹏看了他一眼,同样是肯定的语气:“你也不赖。”
宽肩窄腰,每一块肌肉都喷薄着生命力,显然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苏木微笑:“没办法,蕊蕊自己练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盯着我倒是积极的很。”
他拿起浴巾,叮嘱邹鹏,“你手放远点。”,拧开了花洒。
虽然是盛夏,热水一喷出来,整个浴室还是很快就雾茫茫一片。
苏木不仅仔仔细细地当好搓澡工,还认认真真地帮邹鹏洗头。
清洗干净之后,他又指尖发力,开始给人民子弟兵做头皮按摩。
他手上力道适中,穴位找的又准。邹鹏身上绷紧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就连指尖的胀痛似乎都得到了缓解。
也许是麻醉药起效了,他在心中告诉自己。
其实刚才拔指甲的时候,他还没有对麻药真正有反应。
但是他不愿意再耽搁时间。
如果林蕊折回头了,他的指甲还没有拔好,说不定她又要吓哭了。
她其实没有她看上去的那么大大咧咧吧,她就是个爱娇会害怕的姑娘。
苏木的手指尖按上他的后颈时,邹鹏有点儿不自在:“算了,你不用这么麻烦。”
“没事。”苏木手上动作不停,“我习惯给蕊蕊做头皮按摩了。”
她实在懒得令人发指,只有用头皮按摩诱惑她,她才肯乖乖配合洗头。
邹鹏想要挣脱开:“已经洗好了,可以了。”
“我再给你松松肩颈。”苏木手上动作不停,“你的颈椎好像也不太好,这边得经常活动活动。我给蕊蕊定期按摩,效果不错。”
指腹下的斜方肌一僵。
苏木轻轻加大了力道:“你放松点儿,我给你通通经,你浑身上下太僵硬了,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浴室里头水雾氤氲,邹鹏沉默一瞬,最终还是开口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身后的青年微微一笑:“别客气,我们都是老同学。”
浴室里头有人伺候邹鹏,病房当中也有人忙前忙后。
林蕊拎着一袋子水蜜桃站在病房门口呲牙,看着忙个不停的江彬就头大。
病床是护士姐姐铺好的,房间里头也收拾得井井有条。
她就不明白了,江彬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于兰美滋滋吃着蜜桔,既然都是苏木请客,跑腿的她没理由不收点小费,顺带着给自己也拎两袋水果。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江彬,不以为意:“你以为人家姑娘是咱俩啊?贤良淑德,宜室宜家,说的就是这样。”
林蕊眼皮子直跳,连于兰塞进自己嘴里头的葡萄,都不能堵住她的嘴。
女大学生结结巴巴道:“宜室宜家?她在这儿宜家个什么呀?这儿又没她的家。”
于兰哈哈大笑,还挺乐呵:“这就叫时时刻刻都维持好形象,说不定真命天子就在暗中看着呢。”
她话音刚落,浴室门就打开了,洗漱一新的邹鹏走了出来。
于兰忍不住就想捂胸口。
妈呀,果然杨晓丹长大了也是大帅哥一个。
她看看江彬手上的抹布,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橘子皮,顿时下意识就将两只手背到了后面。
这贤惠与懒惰的对比实在太强烈,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丢人。
20岁的大姑娘赶紧清清嗓子,假模假样地招呼邹鹏:“哎,你饿了吧,我们挑了好多家,专门找了最甜的那个。你尝尝看。”
说着,她就从林蕊手中拽袋子,准备献宝。
结果拉了一下,林蕊居然没反应。
于兰奇怪地抬起头,不明白这人到底怎么了。
虽说美男出浴图实在是让人流口水,可她天天看着苏木也应该免疫了呀。
林蕊目光死死盯着前头的江彬,准确点是盯着江彬看邹鹏的眼神。
妈呀,这眼神红果果的就是爱慕啊。
女大学生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麻蛋,她爹要找对象了,貌似对象还是自己的老同学邹鹏。
她脑海中奔腾出无数个论坛帖子:我爸看上我同学了,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454章 都是名场面
林蕊端坐在病床前头的椅子上, 一言难尽地盯着忙忙碌碌的江彬。
邹鹏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他要帮邹鹏撕掉水蜜桃的皮, 然后切成小块,方便他慢慢吃。
年轻的海军却态度坚决地谢绝了江老师的好意,他自己来就好。
水蜜桃又水又软, 揭开皮汁水四溢,嘴巴一嘬, 果肉就顺势滑进去, 溢满整个口腔。
林蕊看着江彬在边上小心翼翼的模样, 顿时觉得辣眼睛,感觉实在看不下去。
女大学生无声地叹了口气, 站起身垂头丧气往病房外面走。
这个世界太疯狂,她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不然实在没勇气面对躺在病床上的“后妈”。
于兰干掉了一大碗葡萄,慌慌张张放下空碗, 眼巴巴地跑出来找林蕊,语气惊疑不定:“蕊……蕊蕊,你说江彬是不是跟邹鹏有什么呀?”
那态度实在太殷勤了,好像超过了刚认识的朋友应有的界限。
林蕊绝望地看着于兰, 喃喃自语一般:“完蛋了, 连你都看出来了,那肯定是真的了。”
于兰大怒:“我眼神好的很, 可比你强多了。”
她愁眉苦脸,试探着问自己的姐妹, “你说,我要不要劝劝江彬?”
林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道:“劝什么?”
“齐大非偶啊。”
要是初中语文老师知道于兰居然能想起来用这个成语,说不定会感动到落泪的。
于兰却还愁眉苦脸:“门当户对是正理,你觉得邹鹏家里头能够接受江彬吗?”
妈呀,就光她家里头的那对爹娘便叫人好瞧。
子女真的能够跟父母脱断关系吗?事实上很难吧。
邹鹏家里头是什么身份?就算江家不做妖,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眼。
林蕊心情微妙,下意识地反唇相讥:“就邹鹏现在的处境,能不能找到对象还难说吧。”
动不动就出生入死的,这万一有个好歹,人家姑娘怎么受的住?
摸着良心讲,从现实状况看,还说不清楚谁嫌弃谁呢。
林蕊以为于兰会出言反驳,毕竟谁都能看出来邹鹏是部队的重要培养对象,前途无限。
不想于兰却认真地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她还是早点放弃吧。”
林蕊心念一动,下意识地开口问:“你怎么想到门当户对了?”
她心思清明,立刻反应过来,“是不是陈乐他父母?”
于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算是看明白了,宣传的时候是工人的厂子,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厂长的儿子跟普通工人的女儿,那肯定得是后者攀龙附凤啊。
林蕊担忧地抓住于兰的手,小声道:“他们家给你气受了?”
于兰摇摇头:“那倒不至于,就是他妈总是动不动就说我学历低。其实她自己也就是小中专毕业,我好歹还是高中毕业后考的大中专呢。”
即使当着自己好友的面,于兰也不好意思继续吐槽。现在大中专在不吃香,她也是自己正儿八经考出去的。
陈乐他妈要不是家里头的关系,根本就上不了中专。
她凭什么瞧不起自己啊?不就是因为她是官小姐家的女儿,自己爹妈就是普通工人而已。
林蕊拍着于兰的后背,紧紧抱住自己的姐妹。
她不知道应当怎样应对婆媳之间的矛盾。
上辈子林主席离婚的时候,她年纪还太小,已经记不太清楚之间的细枝末节。
这辈子郑大夫没婆婆,因为舅舅常年不在家的缘故,外婆跟舅妈感情更加像是母女。
她姐现在还没结婚,卢哥父母对这个准儿媳满意得不得了,尚未发现矛盾。
至于她自己,大美人对她温柔的很。
大表哥还没来得及拿腔拿调端公公架子呢,先被大美人冷眼镇压了。
得意的她恨不得当场就翻跟头。
现在面对朋友的难题,她只能泛泛的安慰:“咱们不委屈自己,不痛快就别憋着。”
于兰鼻子一酸,差点儿当场掉下眼泪。
也就是对着自己的姐妹,她才能抱怨几句她的艰难。
用老话来讲,这还没进门呢。真进了门,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日子。
“自己有能耐买套房子出去单住就是咯。”
厕所门开了,丁子霖皱着眉头走出来,很不赞同地瞪着林蕊,“不痛快不憋着怎么样?跟人家大吵大闹一场吗?”
他目光落在林蕊脸上,连连摇头,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样,“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呢,没想到你也是愚不可及。”
林蕊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对他的过高期许受宠若惊,还是应当对他的出言不逊反唇相讥。
丁子霖却懒得看她过于丰富的神色,只自顾自地滔滔不绝:“你们女孩子真奇怪,一方面号称要男女平等,一方面又要求男人高学历高收入高个子,却不肯对自己提出任何要求。”
林蕊正欲驳斥,丁子霖直接做了个手势,意思听他说完。
他目光灼灼盯着于兰:“就说你吧,假如你是厂长家的千金又是个大学生。厂里头普通职工家庭的小子追求你,他身材相貌身高学历都是平平,还是个中专生。你看你妈乐不乐意。”
丁子霖又转过头看林蕊,下巴略抬高,“你会不会劝她接受?”
林蕊一时间大囧,脑海中只浮现出三个字“凤凰男”。
咳咳,凤凰男不能嫁简直是公认真理。
偏偏她上辈子还看过好几个下嫁凤凰男,结果自己狼狈不堪的例子。
丁子霖双手一摊,学着电影上外国人的模样耸耸肩膀,“这不就结了吗?知耻而后勇,自己不奋发上进,反而怪别人势利眼,说的好像自己好像从来不对别人挑三拣四一样。”
林蕊目瞪口呆,居然找不到话反驳他。
丁子霖继续发表他的高见:“这种想法其实更可怕,比三从四德还可怕。因为从骨子里头就将自己当成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琢磨着要怎样卖出个好价钱。又拿着所谓的平等独立的冠冕进行自我包装,反而具有更强的迷惑性。抱有这种思想,最终会害人害己,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头。”
林蕊被迫听了一耳朵,总算趁着他换气的间歇插进话去:“你哪只眼睛看到女孩子都这样啦?还有就是,非礼勿听的道理不懂吗?谁让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丁子霖毫不客气:“不要自欺欺人,这种思想普遍存在。还有就是,二位小姐,这是男厕所,我上厕所总不能看着外头到底有什么人说话吧。没戴耳塞,我又不能堵住你们的嘴。”
说完,他扭过头,直接进了病房。
林蕊看着他的背影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严重怀疑这小子是受刺激了,怎么感觉跟吃了火.药似的。
虽然话说的倒是挺有道理。
于兰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疑惑地问林蕊:“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继续考?”
现在大中专也不包分配工作了,都是双向自主选择。
林蕊直接挥挥手:“随便啦,你想学的话就继续学好了。反正上学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兰来了精神:“那我跟你一块儿努力吧,争取将来也考研。”
林蕊吓得瑟瑟发抖,不必吧,人生何须太艰难。
上辈子她被迫考研完全是因为学历贬值,本科生压根找不到工作。
这辈子大学生还挺吃香的。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对自己宽容点。
于兰摇摇头,郑重其事道:“你不要想了,你要是敢不考研,看马教授怎么收拾你。”
谁不知道林蕊是马教授的关门弟子呀,一屋子的师兄师姐们,连拖再拽都会把她给拎进门去的。
用丁子霖的话来说,就是千万不能让她出去丢人,无论如何都要在自己家里头先拾掇好了。
林蕊瞪眼:“他那就是嫉妒,嫉妒我入了教授的法眼。”
她正要发表一通真知灼见,就瞥到江彬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来到她们面前。
林蕊下意识地又要牙疼,感觉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姑娘。
江彬迟疑了一下,鼓足勇气问:“你们知不知道邹鹏的口味啊,他从昨晚到今天就没有正经吃东西。”
水蜜桃毕竟只是水果而已,哪里能当饭。
况且他疲劳过度又双手受伤,正是要好好滋补的时候。
于兰神色古怪,苦口婆心地劝江彬:“算了,他想吃的话肯定会直接讲的。他没说就代表不想吃呗。你别忙活了半天,到时候人家连碰都不碰。”
江彬微微笑:“没关系,总要先备着比较好。”
她的目光落在了林蕊脸上,“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
林蕊心里头一迭声地想叹气,感觉不看好。再说她哪知道邹鹏喜欢吃什么呀。
“皮肚面,邹鹏喜欢吃皮肚面。”
苏木去水房洗好了衣服,又到阳台上晾好,拎着空衣筐回来,语气笃定,“他最喜欢吃皮肚面。”
江彬笑逐颜开,眉宇间皆是散不开的惊喜:“谢谢你。”
说着她就要抬脚往外头走。
苏木喊住了她,示意林蕊掏钱包。
买完水果回来后,蕊蕊就没把钱包还他。她超级容易丢三落四,却偏偏喜欢兜里头揣着钱。
林蕊一言难尽地掏出一百块钱塞给江彬。
年轻的江老师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不用这么多吧。”
这都要赶得上她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林蕊还是没好气:“我们就不要吃饭吗?你光管他一个人啊。”
江彬闹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地接下百元大钞,赶紧询问他们想吃什么。
林蕊叹了口气:“别折腾啦,随便买点儿就好,不要都是汤汤水水,你拎不动的。”
于兰赶紧表态:“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两个姑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林蕊才死命地戳苏木的腰眼:“你干嘛啊你?”
她就不信苏木会看不出来江彬对邹鹏有意思。
苏木莫名其妙:“就因为看出来了,我们更加应该给人家创造机会呀。”
林蕊惆怅不已,郁闷得团团转:“这算哪门子机会呀?我上赶着给自己找后妈。”
苏木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呀。不许再乱想。”
林蕊一屁.股坐在蓝色的休息椅上,双手托着下巴,小声嘀咕:“还是很奇怪啊。”
妈呀,为什么这种事情偏偏让她碰上?
苏木哭笑不得:“难不成你让人家孤独终老?”
林蕊纠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唉,她原本以为江彬不会再跟她的生活扯上任何关系。
结果有一天,江彬跟她的朋友又产生联系了。她心里头不膈应才怪呢。
再说邹鹏那边吧,现在也看不出来个什么光景。
他知不知道江彬对他有意思?那他对江彬有意思不?
苏木看到林蕊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立刻请辞:“我可不问,我跟他关系可没熟到那份上。”
林蕊掩饰不住心里头翻江倒海的醋意:“还不熟?都鸡.鸡复鸡.鸡了,还要怎么熟啊?”
苏木一愣才反应过来此鸡非彼唧,顿时火冒三丈:“以后不许再看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蕊朝他做鬼脸,鼻孔里头出气:“我看你是做贼心虚。”
她话音未落,嘴巴叫人堵住了。
苏木吻了上去,半晌过后才一本正经:“给你刷刷牙,省得嘴里头没有正经话。”
林蕊面红耳赤,差点没喘不过气来直接憋死。
她羞恼难当,大庭广众之下,这人居然当众耍流氓。
苏木冷笑:“三人成众,现在就我们俩。”
林蕊哪里肯承认,伸手一指楼梯口:“谁说没人的?你看不见的地方多的是人。”
她循着自己的手指头看过去,顿时傻眼:“马……马小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马小晴笑容微妙:“刚到,我什么都没看见。”
林蕊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狠狠的揪了把苏木。
就怪这臭小子色欲熏心,虽然姐姐她貌美如花举世无双,可他也得把持住呀。
女大学生讪讪地笑:“那个,你来是转病人吗?”
“转好了。”马小晴落落大方,“听说邹鹏受伤了,我想去看看。哪间病房啊?”
林蕊只得伸手指点方向。
她就不陪马小晴过去了,现在她还是没办法面对身份发生微妙转变的邹鹏。
林蕊愁眉苦脸,叹了口气还不忘八卦:“估计郭大炮是没戏了,明显人家对邹鹏念念不忘啊。”
苏木却不以为意:“这事儿说不准,毕竟郭嘉有地利优势。他申请去马小晴他们学校当交换生了。”
林蕊瞪大了眼睛,感觉这个世界真是丧心病狂,这帮子家伙为了追好看的小姑娘,个个无所不用其极。
烈女怕缠郎啊,一想到居然落在大表哥手上的大美人,她就心口痛。
小师姐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啊,这已经是她后宫最后的希望。
苏木在心中冷笑,想得倒挺美,还后宫。
一天到晚都安分不了一分钟。
林蕊赶紧抱着小美人的胳膊撒娇,没有的事情,她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没看到孙哥问她要面膜的时候,她都是成箱子往南.疆寄护肤品嘛。
天知道孙哥是怎么跌进大表哥的坑里头去的。
大表哥跟自己表弟传授追姑娘的秘籍,居然是靠颜值取胜。
姑娘们看脸,只要把自己拾掇精神了,就无往不胜。
孙泽竟深以为然,认定了自己之所以不受待见是因为南疆的风沙沧桑了他的容颜。
只要他恢复当日江州孙少的翩翩风采,姑娘就决计没有不多看他一眼的道理。
林蕊深切地相信他会被叶珍珍虐得很惨,于是她更积极地给孙泽寄护肤品了,连化妆品也没落下。
缺德冒烟的姑娘正眉飞色舞呢,电梯门开了。
于兰手上拎着两个大袋子,里面全是盒饭。
她出电梯门的时候,还在埋怨后面的江彬:“让你别自己动手嘛,你看手都烫成什么样了?”
江彬的手背上红了一片,已经涂了烫伤油。
她讪笑道:“没事的,过两天就好。”
林蕊一边接她俩拎的袋子,一边奇怪:“怎么搞的,还烫伤了自己。”
于兰都要忍不住翻白眼:“她嫌人家店里头炸的皮肚不好,非要自己炸,结果油溅出来了呀。”
江彬面红耳赤,小心翼翼地解释:“那个火候的确不对呀。”
林蕊的牙更酸了,实在懒得理她。
愁肠百结的姑娘挥挥手:“行了,先拿去给他吃吧,省的面条都坨了。”
对了,苏木是怎么知道邹鹏喜欢吃皮肚面来着?
呵,还说不熟,分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勾搭成奸了。
苏木没好气地瞪了眼没肝没肺的姑娘。
他能忘了吗?当初邹鹏追着她,天天让她请吃皮肚面!
病房门开了,江彬小心翼翼地拎着面条进屋:“邹鹏,吃点儿皮肚面吧。”
坐在床头柜边的女生站起身,朝她微微点头:“谢谢你,麻烦你了,面条给我吧。”
江彬一愣,面条被人从手中接走了都没反应过来。
林蕊在后面看得忍不住要捂眼睛。
妈呀,大型的那什么相见分外眼红的现场。
第455章 终于敢生病
七个盏八个碟, 雪菜大黄鱼、红烧蛏子、凉拌笋干、芹菜炒鱼鲞、紫菜鱼圆汤, 满满当当占据了小茶几跟窗台的位置, 不遗余力的散发着自己勾人心魂的魅力。
小小的病房香气四溢,叫人闻之就垂涎三尺。
然而热气腾腾的新鲜饭食却没办法吸引众人的目光,因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全在病床上。
咳咳, 准确点儿讲,是病床两旁。
从林蕊的位置看过去, 病床的左手边, 马小晴正端着皮肚面, 殷切地劝邹鹏吃两口。
病床右边靠床头柜的位置,江彬端来了一杯温好的开水, 轻声询问:“你要不要喝点?”
林蕊下意识地挪开眼睛,赶紧喝口鱼丸汤压压惊。
妈呀,那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她总觉得自己看到了滋滋作响的电光在病床的上方火花四射。
她赶紧又吃了口大黄鱼, 人怂志短地决定还是乖乖充当吃饭群众比较合适。
眼前的画面,她哪个都招惹不起。
病房的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所有人都盯着邹鹏,看他的决断。
结果病床上的人不动如山, 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最终还是郭大炮先憋不住, 放下筷子劝说马小晴:“你自己先吃饭嘛。从早上到现在,你也滴水未进, 粒米未沾。”
于兰也顺势劝江彬:“你放下水杯好了,他要渴的话会自己喝, 又不是没有吸管。”
马小晴摇摇头:“我没事,邹鹏,你这么硬扛着不行。光吃点水果怎么抵事,营养跟不上的。”
邹鹏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郭大炮有些火气上头,他三下五除二扒掉了饭盒里头的饭,杀气腾腾奔向病床。
林蕊惊恐万分,生怕这家伙直接要找邹鹏决斗。
不想,他只是直接拿过了马小晴手中的面碗:“我来喂,行了吧?端茶递水鞍前马后我伺候,麻烦小姐您吃饭去。”
他抬头瞥了眼江彬,“江老师,你也一样。”
谁知邹鹏直接钻进被窝中,声音闷闷的:“我不饿也不渴,你们自己吃吧。”
于兰皱起眉头,有些不快:“你多少喝点面汤啊。”
八月天的太阳好受啊,她们来来回回跑了好远的路才找到做皮肚面的店,江彬的手还烫伤了。
“要不是蕊蕊说你喜欢吃皮肚面,我们也不折腾了。”于兰寻求朋友的支援,“蕊蕊,你说他是不是应该吃东西?”
说话的时候,她拼命朝林蕊眨眼睛,鼓励自家姐妹一定要发挥出医药世家小孩的底气,非得说到邹鹏吃完面条睡觉才行。
结果林蕊正满腹心思地吃黄鱼,被这么突然间cue到,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她的嘴,她下意识的就一口咽下去。
悲剧往往发生于瞬间,倒霉的林蕊直接被鱼刺卡了。
这一卡真是悲惨世界。
她喝水咽饭咳嗽筷子点咽喉呕吐,百宝使尽,愣是没把鱼刺弄出来。
最后还是苏木坚持,直接带她去急诊拔鱼刺。
林蕊双眼泪汪汪,拖着苏木的胳膊,负隅顽抗。
就是卡了鱼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她不想张大嘴巴,像个傻子一样的被医生在喉咙里头戳来戳去。
苏木沉下脸:“你忘了大姐说的,鱼刺戳破了大血管,结果没抢救回来的事情?”
林蕊还想再挣扎一下:“那是大鱼刺。”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女大学生立刻识相地噤声。
她要是再不闭嘴的话,苏木能够背出一长串血淋淋的凄惨案例。
天知道他一个学农的人为什么能记住这么多医学案例。
急诊医生刚吃完饭,除掉最后一根鱼刺。
听说她被鱼刺卡了,医生乐得不行,直接就让她在操作台前坐下,拿着手电筒对着她的喉咙照来照去。
找到鱼刺的时候,他还特地指点苏木过来看:“看到没有?就是这儿。”
可怜林蕊嘴巴张得老大,模样凄惨又可怜,还要被小美人围观囧相,简直就是人间悲剧。
苏木也窘得很,小心翼翼地催促医生:“你能不能快点?她挺难受的。”
医生倒是没有再为难这对年轻人:“你给我扶着灯,我马上就拔出来。”
结果林蕊的喉咙敏感的很,镊子刚靠近,她就本能地要呕吐。
医生叹气:“你配合点啊,不配合的话就只能打麻药了。打麻药可是要额外交钱的。”
林蕊倒是想省下这笔钱,可惜喉咙是平滑肌,她姐说了,平滑肌是不受中枢神经控制的。
医生只得开了单子,让苏木去交费拿药,他好给她喷麻醉剂再拔。
苏木交了费去药房拿完药剂回到急诊室门口,刚好碰上老人家一行人。
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眼神倒是敏锐的很,看到苏木手中的药盒子,他叫住人关切了一句:“你们做志愿活动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这样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苏木赶紧解释:“我们没事。”
老人家笑了起来:“我可是认得麻药的,都用麻药了,还没事?”
苏木无奈之下,只好说了林蕊吃鱼卡到刺的事。
老人家忍不住笑:“这个你要说说她,性子放平缓一点,不能这么急躁。”
说话的时候,刚好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出来看有没有拿回药。
老人家瞥见仰着头双眼泪汪汪的小孩子,忍俊不禁,赶紧侧过头走了。
可就这惊鸿一瞥,还是被林蕊看到了。
她顿时要挠墙,为什么她每次在大佬面前出现的时候,形象都略猥琐呢?
老人家继续往前走,一路倾听当地同志的汇报:“台风登陆地点是瑞安梅头镇,附近的几个乡镇居民已经全部转移,目前正积极进行抢险救灾工作。人员损伤统计情况截止今天中午,有14人失踪。”
老人家脚步不停,肯定了他们的先期准备到位。
这种级别的台风,能够将损失控制在眼下的程度,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抢险救灾工作一定要积极进行下去。”老人家语气严肃,“这一趟过后,你们总该汲取教训,真正规划起防风预案了吧。”
陪同的省委神情有些尴尬,连连点头称是:“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海塘建设一定积极推进。”
旁边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鼓起勇气开口:“我有点个人意见。”
老人家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只催促他道:“有什么想法就说。”
“我觉得应当大面积种植红树林,尤其是在海塘外围。”那中年人报出一长串的数据,都是刚刚从现场反馈回来的。
他脑海中有张地图,上面是浙江各沿海城市红树林种植情况分布。
“我发现这次受灾地区好几处情况应当更危急,却幸免于台风灾难。因为这些地区的堤坝外围种植了大量红树林。”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头掏出了一张地图,走到老人家身边摊开来,指给他看,“这几个区域因为资金不到位,海塘并没有翻修加固。但是由于红树林的保护,这次台风并没有冲垮它们。”
他又报出了一长串国内外既往的台风灾难案例,语气肯定,“事实证明,100米宽度的红树林就可以消除80%的台风侵袭力。这比钢筋混凝土更加有效,也更加有利于生态平衡。”
老人家点点头,叹了口气道:“要金山银山,也要碧水青山啊。你们搞防风固堤工作,也要多听听专家的意见。”
省委的领导赶紧点头称是,陪着老人家继续往上去。
查看完受灾群众的情况后,老人家突然间想起来:“刚刚是不是说有位海军战士为了抢救群众,手指甲全掀掉了。”
旁边身着便装的海军领导赶紧汇报:“是的,是位很优秀的同志。参加过勺鱼岛驻军,也在南海锻炼过,目前正在海军院校学习。”
老人家点点头,打定主意:“去看看孩子吧,年纪这么小,真不容易。”
自从林蕊跟苏木离开后,于兰他们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病房里,只得将饭菜端到外头吃。
这会儿众人刚吃完饭,正在抹嘴巴呢,就看到一队人马走过来。
于兰等人瞪大眼睛,老人家却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询问:“睡着了?”
于兰忍不住浑身直打哆嗦,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关键时候还是丁子霖最淡定,一五一十地回答问题:“睡了,吃了点儿面条。”
也不知道那小子究竟怎么回事,明明一开始造死说不吃。
结果林蕊卡了喉咙走人之后,他却又让郭大炮喂着吃了半碗面条。
真是没事瞎折腾,要是早点儿吃,面条也不至于坨了。
老人家点点头,只在门口看了眼,没有进去打扰。
他笑着吩咐几个孩子:“你们多费点儿心,帮忙照应着。”
于兰终于回过神来,点头如小鸡啄米:“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他是我们的朋友。”
老人家没有多停留,又叮嘱他们自己注意身体,就带领大部队走了。
直到众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头时,于兰还跟没睡醒一样,死命揪陈乐胳膊:“我我我说话了,刚才对不对?”
妈呀,她的亲妈呀,她刚才真的跟老人家说话了。
这几天的功夫,虽然她见了老人家好几次面,可真的没有面对面说过话呀。
江彬羡慕地看着于兰,夸奖了一句:“你真勇敢。”
刚才老人家提问的时候,她想说话来着,可是喉咙颤抖的厉害,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于兰高兴地抱着江彬又蹦又跳,她也觉得自己好牛掰呀。
林蕊从楼梯爬上来,见她的模样十分惊讶:“干嘛啊你?”
江彬轻言细语地解释了情况,林蕊顿时又要挠墙。
麻蛋,她又完美地错过了挽回形象的天赐良机。
林蕊叹气:“邹鹏呢?他现在怎么样?”
“睡了。”这一次回答她的人是马小晴,“你们先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我来照顾他。”
郭大炮立刻举手:“我给你帮忙。”
马小晴皱眉,不耐烦这人缠着自己:“你有什么忙好帮的呀?”
郭大炮振振有词:“帮他洗澡啊,这活儿总不能你来干吧?”
马小晴气得直接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随便你。”
郭大炮不以为忤,态度自如地跟上去。
江彬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我没什么事,也给你们帮忙吧。”
马小晴态度坚定:“不必了。你这次遭遇台风,身份证件什么的都丢了吧,最好尽早去做个登记,方便后面补办。”
江彬还想说什么,于兰直接拖住她的胳膊:“走啦,走啦,回去睡觉。你都多久没合眼了?”
留在这儿做什么呀,看得她都难受。
也不看看人家马小晴是什么家庭背景。那才是跟邹鹏在同一个世界长大的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姑娘醒醒吧,同一片蓝天不意味着同一个世界。
林蕊也站在了于兰这边,一并推着江彬往外头走。
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江彬突然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很讨人嫌?好像很碍事。”
于兰忍不住要捏太阳穴,避重就轻:“行啦,他又没什么大事,就是做了个小手术而已。你没听医生说吗,要不是为了方便换药,根本不用住院。”
江彬还是忧心忡忡:“他伤的很重,你们是没看到,他情况其实很不好。”
今天凌晨,她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好几次都担心他会突然间没了呼吸。
“一切都正常,医生已经给她检查过了。”林蕊都跟着叹气,“好了姑娘,咱们回去睡觉行不行?昨晚我也没睡好。”
虽然后半夜呼打成雷,但毕竟中途惊醒过,她现在都困死了。
两个姑娘连拖再拽,愣是把江彬拖回去睡觉。
一靠上床,林蕊就睡得人事不知。
等到天色黑透了,他们想起来打电话去医院询问情况时,才知道他们走后没多久,邹鹏就发起了高烧。
从昨天下雨到现在,他硬撑着做完了所有的工作,终于敢躺在病床上安安心心地生起病来。
这一病,就高烧到39.5℃。
第456章 不需要回信
这一烧就是一夜一天。
等到他悠悠转醒的时候, 窗外已经是彩霞满天。
红霞热烈燃烧着, 给整个城市笼罩上温暖的光。
远处传来的乐曲声在这一片红光之中, 分外活泼俏皮。
是《什锦菜》,流传已久的美国民歌。
邹鹏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仔细辨认每一个音节。
“Pick guitar, fill fruit jar and be gay-o……”
轻快而甜美的女声仿佛在耳边响起,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微笑。
靠着床头打盹的马小晴惊醒了, 她看到邹鹏睁开的眼睛, 声音掩饰不住的惊喜:“你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一叠声的殷切询问嗡嗡响个不停,邹鹏被震得脑袋发胀。
年轻的海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听会儿歌。
也许是老天爷怜悯他的不容易,外头的乐曲声提高了一些,似乎还靠近了,就连马小晴都注意到窗外响起的音乐。
她试探着问了句:“你想听歌?”
江彬拎着打好的开水进病房, 同样注意到了外头播放的歌曲。
她夸奖了一句:“蕊蕊唱的真好。”
于兰曾经送过她一盘磁带,是林蕊参与录制的英文广播剧。
马小晴愣了下,凝神细听,果然听出了熟悉的腔调。
的确是林蕊的声音, 初三那年, 他们一块儿录制广播剧《绿山墙的安妮》时,薛老师让林蕊录制的主题曲。
时间过得真快呀, 五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
马小晴下意识的想问邹鹏,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他们一起录广播剧?
每一个放学后还有周末放假的时候, 那些相聚在一起的日子,他们多快活。
霞光暖暖,宛如时光在悠悠地流淌。
病房门从外头打开了,林蕊兴冲冲地走进来,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眼睛也闪闪发亮:“他们放我的歌,是不是应当付我酬劳啊?不然这算侵犯版权。”
哎呀,她这算不算是出圈了?要是走穴的话,出场费应该算多少?
好歹她也是出过道的人啊。
要不是决意为祖国,实现农业现代化而奋斗终生,说不定她现在也是一代当红玉女偶像。
郭大炮跟着她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埋汰:“别做梦了,想的倒挺美。”
林蕊龇牙咧嘴,感觉就这小子的态度还想追马小晴?连她都敢得罪!这辈子他做好单身情歌唱到底的准备吧。
女大学生冷哼一声,扭过头只看邹鹏:“你想吃什么呀?”
这都一夜一天没进东西了,肚子肯定早就饿坏了。
邹鹏脸上浮着浅浅的微笑,眼睛看着林蕊,却没开口说话。
他的嗓子干涩得厉害,稍微一动,就跟有粗粝的沙子拼命地摩擦喉咙一样,立刻就能渗出血来。
外头的乐曲声叮叮当当,还在继续:“Jambalaya and a crawfish pie and fillet gumbo……”
林蕊恍然大悟,立刻义正词严的断绝了他的幻想:“什锦菜龙虾派秋葵炒肉片,这些通通没有。你还是先吃点儿清淡的。”
江彬调好加了蜂蜜的温开水,放在床头柜上,细心地插上吸管:“我去弄鸡汤吧,那个对发烧病人好。”
邹鹏眉头微蹙,没有任何反应。他感觉不到饿,他的耳边只萦绕着轻快甜美的乐声:“For tonight Im gonna see my cherami-o……”
那该多快活。
马小晴试探着问:“要不要吃皮肚面?”
昨天皮肚面都坨了,他还吃下去大半碗,可见是真的喜欢。
林蕊皱着眉头先否定:“别吃皮肚面了吧,那个油性太大,还是先喝大米汤,给肠胃适应的时间。”
她姐跟她妈都是医生,说话显然很有说服力,就连邹鹏都立刻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意见。
江彬没有犹豫,立刻起身出去准备大米汤。
马小晴看了眼林蕊,抬脚也要跟着去。
郭大炮立刻伸手拉住人家的袖子:“行了,一碗大米汤而已,又不是天一神水,还要几个人抬呀?”
马小晴扭过头,狠狠地瞪了眼郭大炮,然后恨恨甩开手。
郭大炮就像没有注意到她不悦的神色一般,仍旧笑容满面。他还宽宏大量地主动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送到邹鹏嘴边:“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邹鹏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叼着吸管喝起水来。
林蕊看的眼皮子直跳,等到半杯水下肚,见邹鹏没有继续喝下去的意思,她赶紧拉郭大炮走人:“走吧,跟我一块去买晚饭。”
郭大炮立刻拒绝。
他才不傻呢,苏木他们都上街义务劳动去了。他这么一走,整个病房里头不就剩下孤男寡女了,他傻啊,他给人家制造机会。
林蕊眼睛一瞪:“这么多人的饭,难不成你让我跟马小晴两个拎?”
郭大炮瞅了眼马小晴细条条的胳膊,咬牙切齿。
算了,她不心疼她自己,他心疼。
病房门关上了,马小晴端着水杯问邹鹏:“要不要再喝点?”
他从昨晚一直高烧到今天下午才退下,失水多,肯定渴得慌。
邹鹏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不用,你别忙了。”
他精神头仍旧不济,说完话又闭上眼睛。
可惜一首歌的时间总是有限,很快《什锦菜》放完了,换上了一首当红的《爱情鸟》:“……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有来到,这只爱情鸟已经飞走了……”
年轻的海军微微皱起了眉毛。
马小晴失笑:“是不是特别俗?现在的歌就这样,一点儿意境都没有。说他们是口水歌还真是没错。”
邹鹏的眼睛仍然闭着,微蹙的眉头没有舒展开来的意思。
马小晴猜测他嗓子疼不愿意说话,只能试探着推断他的意思:“你还想听《什锦菜》?”
这回邹鹏倒是睁开了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马小晴高兴起来:“你等着,楼下有音像店,我去买。”
卡伦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在国内很红,按照国内盗版磁带的特性,肯定会来个大杂烩。
卡伦卡朋特翻唱过《什锦菜》。
马小晴兴冲冲地抓起钱包开病房门,刚好跟林蕊他们来了个面对面。
几大袋子吃的全在苏木跟郭大炮手上。
号称出去买饭的林蕊亲热地拽着位肩扛一颗金星高个子中年军人的胳膊,兴冲冲地朝屋里头喊:“邹鹏,你领导过来慰问你啦。”
她买好盒饭,跟江彬会合后,恰好在楼底下碰到了舅舅。
舅舅率领的部队过来帮助地方进行抢险救灾,顺道来看看受伤的海军战士。
邹鹏挣扎着赶紧要下床起身,被舅舅一把摁住,他仍然规规矩矩的敬了个军礼。
舅舅点点头,邹鹏的病情他在路上已经听外甥女儿说过了,便不再赘言,直奔主题,宣读上级的嘉奖决定。
目前军区决定邹鹏所在的舰队荣获集体三等功,邹鹏自己荣获个人三等功。
林蕊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嚷嚷着要邹鹏请客。
天啦,和平年代立功好难的。孙哥一只耳朵聋了才拿了二等功。
相形之下,邹鹏简直太幸运了,毕竟手指甲翘了还可以再长。耳朵聋了却难以再复原。
邹鹏微微笑了,点点头,声音嘶哑:“好,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林蕊还没来得及报菜名,舅舅先叹了口气:“还是等你休探亲假再说吧。邹鹏同志。”
后面四个字,他加重了声音。
邹鹏立刻挺起胸膛:“到。”
舅舅微笑:“放松点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邹鹏大声回答:“感觉很好。”
舅舅点点头:“如果你身体条件允许的话,明天一早归队。”
林蕊失声惊呼:“你们也太法.西斯了吧,他高烧刚退!”
最冷血的资本家也莫过于此。
苏木拍了下林蕊的手,示意她慎言。
林蕊气呼呼的,坚决反对舅舅的冷血无情:“他应该休息,他的手还没好呢。”
邹鹏却第一个倒向郑家舅舅,他声音哑的厉害:“没事,手指甲可以慢慢长。”
舅舅点点头,毫无恻隐之心可言:“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跟我们的车一块儿走。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军区会给你们开表彰大会。”
说着,他摸了摸气呼呼的外甥女儿的脑袋,转身又匆匆离去。
台风过境,洪水肆虐,路灯坍塌,树木折断,他还有很多工作要亲自安排。
林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言难尽地看着邹鹏:“你也太拼了吧,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吧。”
邹鹏微微的笑,任凭她抱怨,也不反驳。
还是江彬先开口打圆场:“先喝米汤吧,喝完米汤要是有胃口,再吃点儿东西。完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才能打起精神来。”
这回邹鹏倒是没有反对她的意见,直接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喝起了米汤。
他不需要人喂他。
苏木看了眼邹鹏,转头吩咐郭大炮:“一会儿咱们帮他洗个澡吧,清清爽爽地睡一觉再回去。”
郭大炮也觉得邹鹏被压榨的好不可怜,连百味陈杂的吃醋心思都退了一射之地,叹了口气点点头。
反而是快要归队的人姿态最惬意,还跟他们点头道谢,喝完了一碗米汤,就主动下床要去洗澡。
马小晴回来的时候,浴室的门关着。
护士拿着换下的床单被套出去,江彬正在整理床上的被褥。
林蕊朝马小晴叹了口气:“别听歌了,他明儿早上就要走。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把我舅带过来了。”
舅舅真是大大的狡猾,在外头的时候只说要表彰的事情,压根就没提还要这么早归队。
马小晴笑了笑:“这样啊,他们还真是忙。”
神情惆怅的姑娘将新买的随身听跟磁带放在床头柜上。
楼下的音像店卖的全是港台口水歌跟大陆情歌盗版磁带。
她跑了好几家音像店,才在一堆大杂烩磁带里头找到了《什锦菜》。
她把磁带放进随身听中,慢慢调整歌曲的顺序,好让邹鹏一出来就可以听到他想要欣赏的《什锦菜》。
只可惜这磁带是盗版的,估计音效很差。
马小晴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连正版音像店都找不到几家。
其实她更加想买CD的,因为用CD机欣赏效果更好。
可惜眼下的条件不允许。
林蕊听她絮絮叨叨地诉说,恨不得自己能隐身。
旁边还站着江彬呢,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才好。
浴室的门开了,洗好澡换上干净病员服的邹鹏缓缓地走出来。
马小晴脸上堆起笑容,一副阳光灿烂的模样:“磁带来了,你要不要听?”
她按下播放键,病房里头立刻流淌着卡伦卡彭特甜美活泼的嗓音。
虽然是盗版磁带,音效居然出奇的不错。
邹鹏似乎很累,他点点头跟马小晴道谢,然后又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苏木看了他一眼,招呼其他人:“走吧,邹鹏得早点儿休息。”
林蕊赶紧站起身,拎着吃剩的垃圾出门:“你好好休息呀,明天早上我们过来送你。”
被子轻轻晃动了一下,躺在里头的人微微点头。
马小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邹鹏神思困倦昏昏欲睡的模样,她最终还是抿了抿嘴唇,跟着大部队出门去。
到了医院门口,林蕊跟苏木要去街上逛逛,马小晴也想去吹吹风,郭大炮自然得跟上。
剩下江彬自己往住的地方走。
快要到招待所的时候,年轻的女老师突然停下了脚步,咬咬牙又折回头。
她匆匆忙忙跑上楼,站在了病房门口。
就跟她想的一样,随身听已经停止了播放。
邹鹏并没有睡,而是坐在床上,默默看着窗外的风景。
霞光衰落,暮色已经风声四起。
“你……是不是想听蕊蕊唱的那个歌?”江彬鼓足勇气,一股脑儿的说下去,“我有你们《绿山墙的安妮》的磁带,你要不要听?”
邹鹏扭过头,目光盯着她的脸。
房间里头没有开灯,天光又暗的很,江彬看不清他的神色变化,只觉得他的眼睛亮得可怕。
她下意识地咬嘴唇,声音低沉了下去:“你留个地址给我吧,我回家把磁带寄给你。”
邹鹏微微蹙眉,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喜欢写信。”
江彬笑了笑:“没关系,你不用回信。我只是想为你做点儿什么,毕竟你救了我的命。”
她仰起头,声音低沉而清亮,“你不需要回信。”
第457章 我要建高铁
第二天一早, 林蕊等人赶到医院的时候, 邹鹏已经走了。
白班医生都还没来得及接班呢, 天知道他是怎么办的出院手续。
林蕊看着病床上折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叹为观止。
如果她能有邹鹏的手艺,何至于整个军训期间被子都恭恭敬敬供在桌子上, 死活没敢摊开来睡。
男女生宿舍泾渭分明,苏木没办法过来帮她作弊。
马小晴看着空荡荡的病房, 轻轻地吁出口气, 直接告辞:“我要去温州, 你们呢?”
台风是在温州登陆的,那边的情况更糟糕。
她的同伴们已经打来了电话,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希望他们能过去支援。
林蕊摇摇头:“我们得回去了。”
太奶奶在奉化完成了祭祖仪式,得安排后续移棺事宜。
舅太爷自然也不会继续留下。
马小晴叹了口气,主动张开胳膊拥抱了一下林蕊:“加油, 祝你们都好运。”
林蕊笑得眉眼弯弯:“你也一样。希望无论如何,只要有空,多回国看看。”
马小晴的父亲已经技术移民,现在住满了时间, 宣誓过后入了籍。
马小晴抱着林蕊不撒手, 轻声呢喃:“我真羡慕你。”
林蕊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自己的朋友。
毕竟人家姑娘什么都不缺, 唯一耿耿于怀的就是爱情。
可偏偏自己对于如何追人实在没经验。
她家苏木年纪轻轻就被她拐了。
林蕊想了想,干巴巴地劝慰对方:“惜取眼前人, 顺应本心。”
年少时的爱恋执著又炽热,可那真的是爱情吗?
也许只是对青春的怀念,也许是少年时留存心中的不甘心。
现在的马小晴又对邹鹏了解多少呢?她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她记忆中的少年?
一个人是爱上了另一个人,还是爱上了自己眼中的另一个人?
马小晴松开了林蕊,冲她微笑:“再见,一路顺风。”
林蕊捂住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你别吓唬我,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想听到风这个字。”
众人都笑了起来。
郭大炮跟几个男生一一拥抱,走到林蕊面前时,他捶了下林蕊的肩膀,压低声音坏笑:“够意思啊,老大。”
林蕊翻白眼:“你想多了,我是让她多注意周围的加拿大帅哥,混血儿出美人的概率比较高。”
郭大炮跳脚,自信心爆棚:“就凭我的基因,绝对横扫千军。”
双方分手的时候,他又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放心啦,我不会移民的。我是出去学知识技术的,毕业了我还回来种菜。”
林蕊赶紧推他滚蛋。
要是他爹妈知道辛辛苦苦送他出国留洋,最后这小子的理想居然还是回国种菜,估计能被活活怄死。
因为行程的调整,这一趟回去他们没有坐飞机,而是做了老人家的专列。
火车平缓地往前开,老人家没有休息,而是跟几个孩子一起打桥牌。
林蕊刚学会打牌没多久,属于水平奇臭,牌瘾极大的阶段,坚决要上桌。
苏木只好也上阵,负责带她。省得她打牌太臭,气坏了自己的牌搭子。
这么一来,老人家的搭档就在剩下的三个人当中选。
陈乐和于兰都不擅长打桥牌,江彬甚至不明白什么叫桥牌。
还是丁子霖毛遂自荐:“我来试试吧。我刚学会打牌。”
话虽如此,等到牌局一开始,他的杀势就伶俐的很。
林蕊没过多久就觉得招架不住,牌在手里死活被封着。
几局牌下来,老人家就看出问题所在:“你不知道人家手上有什么牌,也不晓得都有哪些牌出去了是不是?”
林蕊老老实实地点头:“我不记这些。”
上辈子打掼蛋也是这样,不论打就多久,水平都臭的很,属于不到迫不得已,坚决不会有人找她打牌型。
丁子霖一边手脚麻利地洗牌,一边疑惑:“你不记牌还怎么打牌?”
林蕊理直气壮:“打牌就是为了放松啊,这个也要记,那个也要记,不是很费脑子吗?”
老人家笑出了声:“是这个道理,我打牌也是为了灵活脑子。只要我还能打桥牌,大家就知道我还没老糊涂。”
陈乐在边上大着胆子插了句嘴:“您老怎么会糊涂呢?你在我们心中是最德高望重的。”
老人家笑了起来,然后摇头道:“这不好说吧。做了一点儿事情,勉强有点儿贡献。但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来不及做,也做不完。”
林蕊看着他因为帕金森综合症而不由自主颤抖的手,本能地鼻子一酸,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定能做完的,肯定能做好。”
老人家笑了起来:“21世纪是你们的,很多事情还要靠你们。”
林蕊鼻子发酸,眼睛泛红,老人家笑了起来:“哎哟哟,打输了要哭鼻子呀,下一局要不要给你放点水?”
林蕊赶紧一抹脸,语气傲娇的很:“才不要,我刚才是没有认真打。”
号称要认真打牌的人水平仍然low的很,老人家还能抽出空来跟他们闲聊:“你们毕业以后想干什么呀?”
林蕊赶紧宕了黑桃,信心十足:“我要种菜,让祖国大地哪儿都有绿色。”
老人家笑眯眯地叫了张牌,等着剩下的孩子作答。
苏木接着林蕊的话尾:“我要让农产品增值,让种田的人不后悔自己选择了农业。”
老人家乐呵呵的,也不笑他们口气大。
相形之下,丁子霖要务实的多:“我要建日本新干线更好的高速铁路。咱们国家太大了,必须得有发达的铁路系统才能够满足经济发展的需求。”
当初他在杂志上看到了日本新干线的介绍之后,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大学选择专业也是按照这个目标来的。
老人家笑着点头:“好好学习,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林蕊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措辞谨慎,他没有说等有一天他也坐上高铁。
也许真的等不到那一天,我们还要很多时间去追赶去超越。
她赶紧扭过头,假装不经意的推了把于兰:“你呢?你想干什么?”
于兰正努力计算林蕊手中的桥牌,闻声十分老实:“我想接着上学,考本科读研究生,学习更多的知识。”
陈乐有些腼腆:“我想去钢铁厂下车间,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也有世界一流的钢铁厂。”
老人家连连点头:“会的,你们都是又聪明又能干又踏实的孩子,未来肯定做得比我们好。”
江彬坐在角落里,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话。
还是林蕊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才鼓足勇气讲述自己的计划:“我想先工作几年挣够了学费,然后继续念大学。”
她中专时成绩很好,所以才有机会过五关斩六将获得留校的名额。
“但是我的知识还不够,我希望能够学习更多,这样才能站在讲台上教学生。”
老人家笑着点点头,鼓励她道:“想要继续上学的话,也不一定非要自己工作攒钱,可以先申请助学贷款,将来再慢慢还。”
江彬眼前一亮,难以掩饰欣喜:“真的吗?”
老人家又出了张牌,笑出了声:“你看看,自己还是老师,居然对政策这么不了解。去年起就开始申请助学贷.款了,江州就是试点城市。今年起全国推广。”
车厢里头热热闹闹的,另一头的包间当中,老夫人正背靠着座椅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说笑声不时飘到她的耳朵里,她只浅浅翘了翘唇角。
“现在已经有多少人申请钓鱼岛户籍了?”老夫人的声音轻柔却有力。
小蒋先生毕恭毕敬:“目前我掌握到的数字应该是3700余人。”
“其中大部分是台弯年轻人,对不对?”
小蒋先生有些惊讶:“祖母,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妇人睁开了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半晌才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开口:“你说,雅安最能够团结一致的话题是什么?”
小蒋先生不假思索:“勺鱼岛。”
在那座无人岛上,双方都摒弃了政治成见,默许对方插上他们认可的旗帜。
老妇人的语调还是慢悠悠:“我再问你,对当局最不满,反应最激烈的是谁?”
“大学生。”小蒋先生不假思索。
不仅仅是台弯如此,基本上世界各地都如是,尤其是涉及到政治意识形态问题上。
老夫人笑了,语气满是感慨:“所以就有了台弯省勺鱼岛的户籍呀。”
即使那些不认可中公的台弯年轻人,因为有钓鱼岛摆在前头,也会愿意获得这个户籍。
谁让台弯当局没反应呢,既然当局不认钓鱼岛,那么他们就去认钓鱼岛的地方。
比起国土,那些意识形态上的问题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毕竟岛就摆在那儿,实打实的能看见。而不管什么主义都是虚的,没办法直接拿出来看。
小蒋先生想明白了这一节,恍然大悟:“的确是高。”
真要细细划分的话,其实不愿意信服三民主义的更多是年轻人。
他们未必有自己确信的政治主张,只是年轻人的天性就是叛逆。
他们反对一切传统与权威,有着超乎寻常的激情与热血。
偏偏,比起普罗大众来,他们往往拥有更多的时间,而且没有沉重的家庭生活负担。
所以他们是急行军,他们是先锋队,他们反而成了中公统一中国最好的助力。
这一招借力打力,用得委实是玄妙。
“还是中公技高一筹啊。”老夫人苦笑,喃喃自语一般,“我倒是想起来他们说过的一句话,他们首先是中国人,然后才是公产党人。”
小蒋先生点头附和:“他们是务实派,尤其是这位。”
不管三七二十一,只从实处下手,坚决不放过任何机会。
跟他们一比起来,国民.党倒是因循守旧,落了下乘。
老妇人自言自语:“该动动了,再不动,人家就要把我们踢得没地方呆着了。”
小蒋先生赶紧洗耳恭听,准备执行祖母的指示。
老夫人笑了起来:“你也别太紧张,按照咱们计划好了的来。第一步,先把你祖父跟父亲的棺材先移过来入土。”
小蒋先生忍不住追问:“接下来呢?接下来要怎么办?”
老妇人意味深长:“你以为移棺有那么容易?还不知道要搞出多少幺蛾子呢。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们怎么出招,咱们接着就是。”
小蒋先生讪讪:“还是祖母您考虑的周到。”
老妇人又合上了眼睛,声音蒙上了倦色:“你的那些叔叔伯伯爷爷们,还活着的老人,只要还有心,都请他们过来上柱香吧。人家挤得我们没地方下脚,我们总要自己找个地方呆着。”
小蒋先生赶紧应声记下。
包厢外头传来脚步声,小蒋先生立刻三缄其口。
林蕊跟苏木去卫生间。在丁子霖抬杠似的绞杀下,他们这边几乎溃不成军。
林蕊愤恨不已:“丁子霖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还说是刚学的桥牌。”
分明不知道私底下练了多久,就是为了一鸣惊人。
苏木洗了把脸,轻声道:“他的确是刚学的牌,七月半开始才学的。”
林蕊要跳脚,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好歹她都学了大半年。
被这么摁在地上磨蹭虐待,她就不要面子了吗?
林蕊突然间反应过来,疑惑道:“他怎么想起来要学桥牌啊。”
一般不是穷极无聊,才想到要打牌吗?
问题是,从七月半到现在,他们忙得脚不沾地,压根就没有空闲的时候。
少女老子猛的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
是了,难怪,中元节当天他们才在奉化碰见的老人家。
老人家喜欢打桥牌,又是众所周知的事。
林蕊忍不住肃然起敬,感觉丁子霖将来如果不当领导干部的话,委实对不起他的机灵劲儿。
这辈子她当不上处级干部,她也认了,的确不是当官的料。
苏木摇了摇头,拿湿巾擦脸跟手:“丁子霖的理想是造高铁。”
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得由国家支持。
所以这几天的空闲时间里,丁子霖学习桥牌无比上心。
第458章 拿错了包裹
9月的东海岛屿气候宜人, 即使艳阳高照, 海风徐徐吹来, 也让人神清气爽。
陈志忠手中拿着两个包裹从外头进屋,随手扭开收音机。
岛上现在还没有电视信号,听收音机了解国内外大事成了他们日常生活中养成的习惯。
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播报新闻:“9月3日, 俄罗斯与中国达成共识,同意不再以核武器互相瞄准对方。”
李伟豪随手开了瓶罐头, 挑高眉毛啧啧赞叹:“有没有核武器都可怕啊。”
恰巧相邻的两家人直接拿核武器对着对家,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睡得着的。
“就是因为有, 所以才睡得着。”陈志忠嗤笑,“要是一家没有的话, 那才是真睡不着呢。不过你说,这是不是代表了俄罗斯已经卯足了劲,要搞经济发展了?”
毕竟不确保周边地区和平的话,谁也不敢真正放松下来搞经济发展啊。
“这谁知道。那位总统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反正如果他不摒弃休克疗法的话, 肯定会完蛋。真奇怪,明明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他为什么还要固执己见?”
李伟豪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包裹, “你妈又给你寄凤梨酥了?尝尝, 赶紧给我尝尝。”
从眼下苔弯本土自然没有办法寄东西来勺于岛。不过可以通过大陆中转。
李伟豪一边嘴里头念叨着:“什么时候能跟大陆一样的待遇?我妈也想给我寄东西。”,一边眼明手快当场打劫。
陈志忠猝不及防, 嘴里头嚷嚷着:“你别想抢。”,包裹已经易了主。
李伟豪当即立断, 直接拆包裹,坚决不给陈志忠任何反悔抢回头的机会。
结果包裹一扯开,他嘴里头嘟囔着:“你妈也太小气了,怎么只寄这点儿。”
轻飘飘的,抓在手里头根本没分量。
待看清包裹里头的东西,他顿时满头雾水,“你妈给你寄磁带做什么?”
还是英文广播剧磁带,上面是简体的中文。
陈志忠脸色大变,赶紧翻被撕毁的包装盒,待看清了上面的标签,他急得直跺脚:“你拆错包裹了,这是邹鹏的。”
岛上毕竟交通困难,都是渔政船巡航的时候来帮忙转交信件与包裹。
他刚好在外头巡逻,顺手就将其他的人的也帮忙带回来了。
李伟豪也变了脸色,尴尬不已。
他讪讪地缩开手,试探着问陈志忠:“你说我跟他道歉有用吗?”
那个中公的小海军一向对他们不假辞色,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这样子私拆人家包裹,会不会被当成有心窥探?
李伟豪心里犯愁,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打量那包裹。
寄件单上的字极为秀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江彬这个名字并没有明显的性别化标志,李伟豪还是直觉这是位女孩子。
而且应该是受过一定教育的女孩子,上面留的地址是粮食学校,那应该是老师还是女学生呢?
她给邹鹏寄英文广播剧磁带又是什么意思?
陈志忠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下他还想翻检的手:“好啦,不要再乱动了。赶紧收拾好,跟人家道歉吧。”
最多再受点冷眼,他也是好心才帮忙带包裹的,那个海军看着倒不是不讲理的人。
机长手里头抓着帽子,从屋外走进来,随手端起茶水喝。
看到两人发呆的样子,他疑惑地挑高了眉毛:“怎么了?”
陈志忠跟李伟豪不约而同:“没事。”
李伟豪赶紧问:“所长,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叫邹鹏的海军?”
勺于岛海警所成立之后,机长就被选为所长,负责安排日常工作。
所长摇摇头:“他跟船出去了呀,他还要上学呢。”
两人傻眼了,居然就这么完美地错开。
陈志忠赶紧追问:“让您知道他去哪边学习吗?”
去学校上文化课是学习,上舰艇实操也是学习,范围太大了。
所长摇摇头:“这我哪知道。”
隔阂的消除需要时间,现在大家还保持共识,尽量不随意打探对方的动向,免得被误会有窥探隐私的意味。
所长疑惑:“你们有什么急事找他吗?”
李伟豪灵机一动:“是志忠啦,志忠妈妈寄了凤梨酥过来,说要分给他尝尝。”
所长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你们现在是朋友?”
不是一直不对付来着吗?
李伟豪清清嗓子:“我们发现他就是脸臭而已,人还是不错的啦。志忠,你说是不是?”
陈志忠赶紧点头:“对对对,这次台风转移游客,我就觉得他做事很有章法。”
所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就对了,放下成见,好好学习人家的优点。不要老是抱着高高在上的想法,这对我们的工作也不好。”
李伟豪赶紧趁机问地址:“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在哪儿?我们给他寄过去。”
所长奇怪:“这么急吗?要不下次等他回来了你们再给他。”
说到底,凤梨酥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是加了个家乡特产的名头而已。
李伟豪一个劲儿冲陈志忠使眼色,后者赶紧接话:“事先答应过他的,好不容易大家关系缓和,我不能言而无信。”
“这样啊。”所长点点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问问他们的队长吧。”
早上留守海警人员有限,又是轮班制,大家也不再起两边炉灶,都是摆一张大桌子一块儿吃饭。
陈志忠悬着的心这才落下,赶紧向所长道谢。
所长哭笑不得:“你倒是还挺当成一回事的。”
李伟豪生怕所长继续追问下去,赶紧想办法转移话题:“所长,听说故总统移灵回奉化老家,不知道怎么样了。”
所长面上的笑意立刻收敛,沉下脸道:“有人又起幺蛾子了,说是故总统有遗愿要常伴总理左右,不应该移灵回奉化。”
李伟豪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人实在是无事生非,跟搅屎棍似的。
“故总统明明留下遗言,也可以安葬回奉化老家。”陈志忠冷笑,“我看他是黔驴技穷,找不到折腾的办法了吧。”
居然拿这种借口说事。
所长冷笑:“不要小看这个,在内斗方面,吾党舍我其谁。”
当初这人之所以能够坐上党主席的位置,不就是因为党内元老派跟改革派明争暗斗的结果吗?
结果闹到现在这地步,接班四人组都被打压得喘不过气,众人奄奄一息,他大权独揽,又算哪门子民主?
可惜的是,纵使如此,只要他丢出骨头来,就会有人跟狗一样扑上去抢。比起民族大义,明显是个人私利来得更加有诱惑性。
挑唆内斗,让彼此内耗,是这人最擅长的权术手段。
李伟豪笑了起来:“能够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他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手腕?”
当初先总统选了他接班,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啊,完全没想到还会这样。
毕竟,副总统对于政局而言可有可无,更加像是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结果先总统突然离世,他就顺势扶了正,后面又因为党内激烈的内斗,他又顺利地当选为党主席。
结果反对势力都被他连根拔起,他一路顺顺当当地走到了今天。
陈志忠皱起了眉头:“那现在怎么办?”
他压低声音说了自己听说奉化蒋家祠堂里头对故总统的定义。
所长与李伟豪都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完全没想到中公可以做到这步。
陈志忠愁眉紧锁:“这种事情就像是推手,一定要有来有往。要是再趁机提出什么要求,说不定这条路就断了。”
本来双方就是战战兢兢,每走一步都小心试探。
要是再提出葬于中山陵,那就委实太过了。
陈志忠在心里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成王败寇。
已经到了这地步,还想怎样?
大陆方面的确想要和平统一,但也始终没有承诺过放弃武力。
像东西德那样是最好的,大家民心所向,消除了苏联的影响之后,就直接坐下来解决了问题。
可惜他们的情况不太一样。毕竟双方经济发展程度高度不一致,1990年苔弯的GDP就达到了大陆差不多一半的水平。
“可是我更看好他们的方法。”李伟豪正色道,“等着吧,也许用不了10年,情况就会翻个个儿。”
陈志忠询问所长:“那蒋家人是什么态度呢?”
这件事说到底其实算是家事,毕竟小蒋总统生前就留下话来,蒋家第三代不从政。
现在,不过是遗孀与儿女们想要将先辈的棺木早日入土。
所长没好气:“皇亲国戚如何考虑,我哪里知道?我现在就想赶紧解决这个问题,别让我们有家不能回。”
他们就像无根的叶,飘零凋落,缺失国家尊严,没有安全感。
其实不仅是他们这些外乡人,那些本省居民同样内心凄惶,想要寻找自己的根。
所长重重地叹了口气:“明明是我的祖国呀,为什么感觉比出国还艰难?”
他现在已经不想那些意识形态方面的争端,他现在就想这事早点有个定论,不要再折腾下去。
他隐隐约约觉得,苏联解体与东欧剧变给了当局幻想,不能武力解决那就和平演变。
可事实上,中公在这方面十分警觉,前几年的动乱他们其实也没有独善其身,然而硬是扛过来了,没有造成大乱子不说,经济发展居然也没有停滞不前。
这件事似乎完全出乎当局的意料,所以后来双方的互通反而处于僵持状态,没能更进一步。
李伟豪叹了口气:“不管这个啦,什么时候当局想起我们才是正经。我看他们是想装傻。民众是最健忘的,不管当初闹得多凶,只要长时间不提,大家就会忘记了。”
陈志忠摸了摸眼皮:“我不指望了,反正我现在就是苔弯省勺于岛人。我四月份回老家,还上了我们陈家的族谱。”
李伟豪难以羡慕之情:“这家伙,居然这么不声不吭的,就办成了大事。”
他也要休假,休假就回福建老家,听说他老家也有很大的祠堂呢。
所长没好气:“你们就光想这些吧。”
李伟豪双手一摊,学着电影上的模样夸张地耸耸肩:“不想这些,我们还能想什么?这些事情又不是我们能做决定的。”
所长挑高眉毛,似笑非笑,点点收音机道:“你们忘了俄罗斯总统是怎么做到位置上的?”
两次都是坐在坦克上,君临天下。论起损伤来,简直可以算得上不战而屈人之兵。
陈志忠下意识地挑高了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里头的新闻:“车臣?俄罗斯政府要跟车臣谈判了?他们不是事实上已经承认车臣独立了吗?”
所长冷笑:“他们也要能独立的了啊。”
有哪个民族独立了以后,靠打劫过日子的?别说俄罗斯忍不了,被打劫的人也受不了啊。
李伟豪变了脸色,眼睛有往天上飞的趋势:“俄罗斯跟中国约定了互相不以核武器对准对方,是不是就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车臣是强行独立出去的,而且手上有不少苏联留下的武器。
现在就算启动谈判的话,想要车臣再乖乖回来,估计也不容易。
谈不出结果怎么办?按照这位现任总统的风格,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气呀。
文的不行就上武的,说不定他要对车臣动手了。
所长点点头,若有所思:“要动手解决车臣问题也不足为奇。”
毕竟,经历了这几次动荡,军队也需要在好好再清理一遍。
将军们的取向决定了政权最终落在谁手里,哪个当权者能受得了?
想要坐牢自己的位置,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将军权全都抓在手里。
没有比发动战争更合适的机会了,一旦上了战场,后方如何指挥调动都正常。
陈志忠皱起了眉毛,迟疑道:“我怀疑俄罗斯这回会吃亏。”
因为车臣武装也有苏联红军的底子呀,真动手打起来,俄罗斯未必能很快占上风。
打仗又是最花钱的,到时候搞不好俄罗斯经济会崩溃。
所长看了眼时间,又重新戴起帽子:“到底怎么样?谁能肯定?当初美国打伊拉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美国肯定会陷在伊拉克战场吃大亏,演变为第二次越南战争。”
结果呢?结果这一战彻底明确了美国的霸主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推动了苏联加速解体。
“说不定俄罗斯还可以趁机立威呢。”所长抬脚在前头带队,准备去食堂吃饭,“毕竟,俄罗斯也不愿意放弃苏联时代超级大国的形象啊。”
第459章 想要摘桃子
陈志忠从队长手中拿到了周鹏的地址, 然后开始字斟句酌地写信道歉。
实在抱歉, 错拆了包裹, 里面的东西都没有翻看过,磁带也没听过,现在原样寄过去, 敬请见谅。
他打了半天草稿,好不容易才写成一封小信, 附在包裹当中;然后又郑重其事地摊开一张信纸。
李伟豪在边上嚼着香酥鱼骨头。
他们正考虑利用勺于岛丰富的鱼类资源, 深度加工生产勺于岛牌水产品。
最起码的, 勺于岛就是个活招牌,不用愁销量。
这主意还是那个小海军出的。亏他想的挺仔细, 什么鱼皮鱼肉鱼骨头鱼血,就连鱼鳞跟鱼杂他都没放过,还真是有经济头脑。
李伟豪见自己的朋友又拿出信纸,忍不住咂嘴:“行啦, 你到底要写几封信道歉啊?我们又不是故意拆错包裹的。”
陈志忠满脸严肃:“我要给这位江彬写信道歉,我们错拆了她的包裹。”
李伟豪要崩溃了,写信给周鹏是迫不得已,为什么还要再多一桩事?
陈志忠一本正经:“这么一耽误, 包裹到周鹏手机上肯定要延后好几天。江彬迟迟收不到回信的话, 人家肯定很着急。”
他抬起头来,颇为严肃地问朋友, “你说,她会不会不认识繁体字啊?”
可是简体字对他而言, 辨认还勉强,要写就太艰难了。
李伟豪的眼皮子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下意识道:“你刚才怎么没担心周鹏看不懂繁体字啊?”
陈志忠不以为意:“他从小练书法,会写繁体字。”
这个解释并没有让李伟豪放下心来,他心里头咯噔了一下,立刻紧张不已:“喂!你这样直接给人家女孩子写信不太好吧,很唐突啦。”
说不定这是周鹏的女朋友呢,万一被误会成他存心挖墙脚,那真是更加说不清楚了。
陈志忠满脸严肃:“你在说什么怪话呀,我坦荡荡的,没有任何坏心思。不然我写好了,你检查信就是了,看我有没有不得体的话。”
他倒是没有拖沓,三两句话解释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就表达了歉意。
李伟豪检查完信件,只得又把信纸还给他,然后看着他装信封打包。
等等!为什么还要给江彬寄凤梨酥?总共就没多点儿。
陈志忠拍下朋友试图偷凤梨酥的手,表情严肃的很:“我们做错了事,当然要对人家表达歉意。”
现在岛上又没什么东西,他总不能给人家寄小鱼干吧。想来想去,还是凤梨酥作为手信比较合适。
李伟豪表情古怪,郑重其事地指出可能:“虽然字挺秀气的,但江彬很可能是男孩子哦。”
写字秀气的男生又不是没有。况且那个周鹏对女生态度一贯冷淡,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女性朋友,只有男生才会给他写信。
陈志忠觉得李伟豪很奇怪:“难道对方是男生,我们就不用道歉了吗?”
李伟豪觉得自己已经被彻底带偏了。
他赶紧摆摆手:“随便你啦,反正你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就好。”
陈志忠莫名其妙:“我找什么麻烦了?我正在尽可能避免麻烦。”
他认真地整理好两边的信件,直到用胶布裹着密封严实,他才放下心来。
等明天渔政的人上岛,再让他们帮忙把包裹寄出去。
李伟豪耸耸肩膀,决定不再对朋友的举动发表任何评论。
屋外响起口哨声,所长通知所有人紧急集合。
陈志忠赶紧放下手中的包裹,跟着李伟豪一道,跑去集装箱房前头的空地集合。
所长满脸严肃,命令所有人报数之后,才点点头,自己也归于队伍当中。
陈志忠正好奇,到底有什么领导上岛检查?坡路尽头就走过来一行人。
待看清了他们身上的制服,年轻的海警顿时大吃一惊。
这不是中公方面的领导,事实上,他们的领导很少过来检查工作。
这是抬弯海巡署的人,他熟悉他们的制服,他曾经无数次看到大哥穿这样的制服。
可怜的大哥,虽然在舆论压力下,当局释放了他。可是他却赋闲在家,基本上已经丧失发展机会。
领头的官员年过半百,双鬓已经花白,看上去表情颇为严肃。
他朝众人敬了个军礼,然后言辞恳切:“辛苦诸位兄弟了。”
陈志忠跟李伟豪下意识地交换了个眼神,闹不明白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戏。
所长脸绷得紧紧的,大声回答:“保家卫国捍卫疆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虽九死而无悔矣,不辛苦。”
“好!”官员大声喝彩,面上浮出喜色,“我们中华男儿果然是好样的。”
陈志忠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当局跟条变色龙似的,又要做出了什么脸。
官员是随从手中拿过文件夹,摊开来大声念诵:“嘉奖令!兹有民国空军王俊生……”
他报出了一长串的名字,留守勺于岛的抬弯籍军人一个没落,就连陈志忠也名列其中。
“捍卫国土有责,特此嘉奖。”
官员放下了嘉奖令,笑容满面,又拿出了另一张任命书,“现特任命王俊生担任海巡署勺于台列岛负责人,辖领李伟豪……等完成勺于台列岛日常工作。”
陈志忠与李伟豪皆大吃一惊,留守的抬弯籍空军海军也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当局给他们下任命书,承认他们的官方身份了?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是勺于岛海警所的职员了,还领着中公发的薪饷。
陈志忠忍不住要冷笑,当局的反射弧未免太长了些,他们已经在这海岛上硬生生地扛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近400天的时光,当局始终装死,现在终于有反应啦!可惜时维九月,早就入了秋,不需要扇子啦。
当局的马后炮就是一枚臭蛋。
海巡署官员神情殷切,拉着所长的手一直感慨万千:“俊生兄,你明白的,我们是民主自由的国家,不比□□者下决断迅速。任何事情我们都要经过议会的审批才能下结论,不像□□一言堂,只要领导人发话就行。”
李伟豪直接发出了冷笑:“请问他搞黑金政治,经过了谁的批准?”
官员脸色大变,旋即又浮出笑容来,语气亲切地呼喊他的名字:“陈志忠,你父亲可是老兵啊。”
林伟豪大笑,陈志忠也跟着笑:“你们要做亲民形象的话,请做彻底一些,功课要好好准备。”
场面有些难堪,更多的人是用目光偷偷觑在岛上巡逻的中公队伍的脸色。
海巡署官员说的是国语,他们不可能听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些人就跟没听见一样,仍旧按部就班的巡逻,中途还救助了一只不小心被大米草缠绕住的大白鹅。
鹅大爷深觉在两足兽面前丢了脸万分耻辱,获救之后始终斜眼看陆地上的人。
吃过鹅大爷亏的海巡署职员都面色大变,生怕这群不讲理的疯鹅又突然间冲上来。
他们手上没枪,就是有也不敢开。
万一中公抓着这个为由头直接攻打抬弯呢?他们岂不是成了罪人。
鹅大爷立在阳光下,歪着脖子看人。突然间它脖子一伸,两只翅膀扑腾着卷起了砂石。
那几位职员赶紧往后退,因为缺乏统一的协调,还有人踩到了同僚的脚,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摔了个大跟头。
那大白鹅却缩回了脑袋,姿态惬意地整理起羽喙。
一干人恨得咬牙切齿,这畜生分明是在故意作弄人。
然而就是他们的上峰也不敢公开为这等小事抗议。
真要开了口,岂非他们同禽兽一般见识?
陈志忠发出一声冷哼,直接抬脚走人。
什么狗屁任命书,他不稀罕。
他们同日本人寸土必争的时候,当局在哪儿?
他们在岛上弹尽粮绝孤立无援的时候,当局又在哪儿?
摘桃子也不是这样摘的,难怪那个小海军会不屑,觉得他们贱骨头,活脱脱的贾环,不值当对他们好。
陈志忠愤愤地丢下帽子,一叠声地冷笑:“这是看到岛内群情激奋,他仰仗的民意要倒戈相向了,所以想起来要把勺于岛抓在手里头了?”
跟日本人硬碰硬的时候就当缩头乌龟。
到了现在倒是挺积极。
李伟豪也气愤:“他们把中公当傻子吗?还想来横插一杠子!”
陈志忠鼻孔里出气:“中公不同意更好,直接被抓住口实,就是为了蚕食抬弯的领土。”
李伟豪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间冒出一句:“这不是犯贱吗?”
勺于台实际被日本掌控了这么多年,民众就是嚷嚷两声而已。
现在被中国控制了,无论是姓哪个名字,属于中国领土总没错吧,他们激动个什么劲儿?
陈志忠开了一瓶汽水,咕噜噜一口气灌下,冷笑道:“你知道他们中国皮下到底是什么心吗?看看抗日战争的时候二鬼子到底都是哪些人。”
李伟豪一屁股坐在水葫芦编织成的藤椅上,难掩懊恼:“呵,操纵民意,又是这一套,无聊。”
所谓的民选就真的是康庄大道吗?
乌克兰公投的时候,可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选择从前苏联独立出来。
群情激荡的民心是最好的操纵的。
陈志忠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外,他很想看看中公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废弃集装箱搭建成的茶室里,队长礼貌的邀请海巡署官员尝尝马齿苋茶。
马齿苋是岛上自己长的,嫩茎叶被他们用来做菜,晒干了还能做馅包饺子,直接泡水又是茶,清热解毒消暑,效果绝佳。
海巡署官员脸上堆着笑,泛泛地感慨:“你们真是辛苦,实在是有劳你们了。今后……”
他话没说完,被队长豪气万千地打断:“何谈辛苦,这是中华民族民心之所向。”
队长伸手指指他们端坐于其内的茶室,“盖这个的集装箱就是各个团队捐赠给我们。听说我们在岛上驻扎没有房屋,需要大量的废弃集装箱,他们自己收集来了捐赠给我们。
实在太多了,这边早上用不完,我们又拿给南海。对了,现在中业岛上的小楼,都是我们用集装箱建的房子。
您在海巡署高就,肯定看到过吧。”
海巡署官员脸色发青,自从中公借着菲律宾境内火山喷发的机会趁机占了中业岛之后,哪里还有抬弯什么事。
对,名义上中公从来没有阻止抬弯海军开拔前往中业岛。
可这也是一个烫手山芋,抬弯要是接了的话,当局岂不是直接对上了菲律宾政府,又替中公当出头鸟?
论起狡猾,中公是大大的狡猾,扯着大义做幌子,其实一直在想方设法让抬弯内耗。
可惜事不如人,眼下状况紧迫,他们少不得明知是陷阱还得咬牙往里头跳。
饮鸩止渴的确蠢。
可人要是快要渴死的时候,哪怕眼前是毒酒也得喝下去。
起码比起立刻脱水而死,延迟毒死还有斡旋转圜的生机。
两鬓花白的官员咬紧牙关打定主意,终于绕过了没完没了的寒暄,奔向主题:“这么多时日,你们辛苦了。既然勺于岛隶属于抬弯管辖,那后续工作也应当我们负责。”
队长笑容满面:“不知抬弯省打算如何负责?”
官员咬牙切齿,想要当场翻脸,强调抬弯与大陆是对等的政治力量,不要说的好像是他们管辖的某个县城一样。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在心中拼命告诫自己忍耐,特意忽略了那个省字:“民国政府议会已经通过决议,我们海巡署会在这里派员驻守。”
他跟想起来一样,突然间炫耀了一句,“议会你们总听说过吧。”
队长笑容满面,连连点头:“当然听说过,还看过,就是一开会就老打架的那个。”
海巡署官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抬弯议会爱打架是出了名的,去年据说还获得了搞笑诺贝尔□□的提名。
队长表情关切:“我就是想说,有什么话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不要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实在有辱斯文。”
官员面色铁青,急忙跳过这个话题:“现在我们准备在岛上派员驻扎,谢谢你们这么长时间的辛苦奉献。现在你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队长笑容可掬:“那等你们工作做好了,再完成交接吧。毕竟,万一我们撤了,你们不跟进,这倒搞不好又得落在外人手上啊。”
茶室外头,所长的助手催促自己得上峰:“您要不要去替我们表达一下我们的意见?”
所长戴上了帽子,鼻孔里头喷出一口气:“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是抬弯省勺于岛海警所警员。纳税人交钱给我们是为了让我们保家卫国捍卫疆土,我们得做我们应该做的事。”
定时定点巡逻,就是他们日常工作的大头。
所长在前面带队,助手当然得跟上。
他们上了船,还要去其他几个散落的小岛上巡视。
快要起锚的时候,旁边的渔政船上跳下个人,手里头抓着一袋包裹。
所长主动跟邮递员打招呼:“怎么啦这是?”
邮递员有些不好意思:“单子没贴牢,结果从包裹上掉下来了。陈志忠寄了两个包裹,我搞不清楚哪张贴在哪个上了。”
所长凑过去扫了一眼,语气肯定:“榴莲酥那个是寄给周鹏的,他刚问我要了地址。”
那另一个肯定就是寄到南省去的。
邮递员笑逐颜开,赶紧跟所长道谢。
他只是顺道搭载渔政船过来拿信件,船已经要开了。再从这儿跑去找陈志忠,来回起码要半个多小时。
所长摆摆手:“不客气,您辛苦了。”
邮递员抓了抓脑袋,跟他们挥手道别。
那两个包裹就放在袋子里,扁扁的那个贴上了寄往南省的单子。
厚墩墩的一大袋子榴莲酥,则要送去海军院校。
第460章 少痴心妄想
包袱晃晃悠悠, 漂洋过海抵达江彬手上时, 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
他上完课刚回办公室, 还没有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就看见交好的同事朝自己挤眉弄眼。
“江彬,你好厉害, 居然还有钓鱼岛的朋友给你寄东西。”剪着张咪头的贺老师夸张地笑,“快跟我说说, 是不是这次出去玩有什么艳遇?”
她可是知道8月份浙江台风的时候, 江彬遇险被海军救了。
回校开证明补办身份证, 还是在她手上盖的章子呢。
旁边有位剃着平头的男教师面色不豫,重重地放下了手里的教案。
江彬尴尬地笑, 伸长胳膊接过同事手中抓着的包裹,嘴里头否认:“没有的事情,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她倒是没有想到周鹏会给他回信,因为那位年轻的海军已经很冷漠了。
大约是为了客气吧。
女教师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准备将包裹塞进抽屉里。
贺老师的好奇心却大得很,一个劲儿催促她赶紧拆包裹:“居然写的是繁体字,现在还有人写繁体字啊。”
感觉好有文化的样子,透着股说不出的距离。
江彬愣了下, 下意识地翻过包裹, 查看上面贴的单子。
是寄给自己的没错,可陈志忠是谁?难不成是周鹏不方便, 让他的同僚帮忙寄的?
贺老师还在催促:“快,让我也开开眼界嘛。”
江彬下意识地捏紧了手, 心头有些不悦。
她也有隐私权,她为什么要当众拆包裹?
剃着平头的男教师鼻孔里头出气:“算啦,贺老师,你不要这么没眼力劲啊。非要凑上去看人家的情书。”
贺老师不高兴,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驳斥,立刻反唇相讥:“孔老师你也不要阴阳怪气,谁不晓得你想要追求我们江老师,人家看不上你呀。”
不过是个国营厂中层干部家的小儿子,有什么了不起呀。
要是10年前说不定还有点搞头,现在国营厂都倒闭了,根本不值钱。
江老师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得待价而沽,肯定得挑个收入高,地位高,个子高的男人。
女孩子嘛,也就是年轻的时候这几年矜持得起来。
江彬强行压抑下怒气,立刻将包裹塞进抽屉里,抓起手上的教材,嘴里头嘟囔着:“我忘了给学生布置作业,得去找一下课代表。”,匆匆出了办公室。
主角走了,围观的人只好悻悻散开。
贺老师对抽屉里头的包裹好奇死了,但好在最基本的素养她还有,最终理智压抑住了好奇心,没有私拆包裹。
孔老师更加没那个胆子,只能气愤地盯着抽屉,恨不得用目光凿出两个洞。
未果之后,他也只能悻悻地收回视线。
放学铃声打响了,办公室里头的人都去食堂吃饭。
江彬这才悄无声息地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轻轻拉开了抽屉。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明白周鹏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这样讨厌与自己有接触吗?她不过是想把磁带寄给他而已。
年轻的教师心中有种难言的委屈,等到撕掉包装袋,打开包裹看见里头装着的东西,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未免太过分了,就算她是面团性子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不想要磁带的话,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
她辛辛苦苦找出来,又特地走了三里多路去邮局寄包裹,最后给自己退回头了。
折腾人也不是这么个办法。
江彬气得抓起那封信就要当场撕掉,她再好脾气也不受这闲气。
办公室的门响了,孔老师端着饭缸走进来,两只金鱼一样的眼睛几乎要黏在江彬的手上。
他讪笑着:“江老师果然得一个人看信啊。”
江彬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呢,破天荒地怼回头:“孔老师下次想要当众读信的话事先说一声,国旗下还是广播台,任你挑选。”
孔老师被怄得脸红脖子粗,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彬抓着包裹,直接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回宿舍去了。
等关上房门,她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要哭也只能现在哭,等到舍友回来了,看到自己掉眼泪的话,不知道还要传出什么怪话呢。
年轻的女老师深吸了一口气,抓起了信件,准备用力撕了烧掉。
她当中一扯,信件分为两半的时候,目光落在了信封的寄件人上。
怎么还是那位陈志忠?这人到底是谁呀?
江彬抹掉眼泪,将撕成两半的信纸凑在一起。
待看清信件的内容之后,她顿时哭笑不得。
居然还有这种乌龙,更乌龙的是,个人竟然再一次犯了错误,把要给周鹏的包裹寄给了自己。
江彬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才对。
现在要怎么办?她根本不知道周鹏的新地址在哪啊。
全国的海军院校那么多,她总不能普遍撒网,毕竟磁带她也只有一份。
江彬懊恼地翻看包裹上的地址。少不得她再写一封信过去询问这位陈志忠周鹏的去处,好给人家把磁带重新寄过去。
她匆匆忙忙翻找出信纸,简单说明情况之后塞进信封,然后投入学校的邮筒。
孔老师看着她端着搪瓷缸子去食堂,愤愤地骂了一句:“还装呢,不就是想攀龙附凤吗?哼!真要是在部队混的好,谁会在钓鱼岛啊,穷大兵一个。”
装腔作势,还写繁体字,装什么港台同胞。
剃着平头的男人目光怨毒地盯着邮筒。
给他等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得不到的,穷大兵更加没资格得到。
少痴心妄想!
“这是痴心妄想,这是他们在收买人心,无所不用其极。”
同一个时间,隔着一道海峡,头发花白的老人愤愤不平地跺着手上的拐杖。
对面的老夫人面色倒是平静的很,慢悠悠地开口:“收买人心,的确是收买人心啊。
三年前从科威特撤侨的时候,你们也这么说。
结果我们的驻外代表不等伊拉克开始打,自己就先丢下同胞,混在南韩人的撤侨队伍里头跑了。奇耻大辱,令人发指的奇耻大辱!”
老先生有些尴尬,赶紧开口劝老夫人:“您别激动。”
老妇人摆摆手道:“我不激动。最后是什么结果?被丢下的人怎么办,他们只好找上人家,是人家给他们开证件证明身份又为他们做担保,帮他们撤回了抬弯。”
结果回来之后,出事的时候装鹌鹑的各党各派是什么反应?不谈感谢,先叫嚣着警惕不要被收买人心。
天底下找不出更加不要脸的人了。
“不用警惕,千万不要被小恩小惠腐蚀了。”老妇人的声音倦倦的,“呆在那儿等死算了,反正死了也不是他们自己。怂恿别人舍身取义是最简单的。忘恩负义不是这位一贯的做派吗?”
头发花白的老人脸色尴尬:“夫人,您知道我们一直是主张和平解决问题的。您看,这几年的时间,我们一直在积极的做事。两边经贸交流的迅速发展,我们也达成了九二共识,只是两边理解有所不同。”
老妇人突然间笑出了声,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脸上:“你最后一次上战场是什么时候?”
老将军愣了一下,讪讪道:“有40多年了。”
老夫人像是来了兴致,津津有味地追问下去:“打的什么结果呀?”
老将军面色一红,讪讪道:“辱没了总理的教诲。”
旁边一位坐着打盹的光头老人突然间睁开了眼睛,哈哈笑出声:“你也是老了老了犯糊涂,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讲不清楚吗?我们打输了。”
手下败将还想跟人家平起平坐,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如果都能这样的话,那还打什么仗?
谁见过一座山有两个山头?
那老将军不服气:“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30年河东,30年河西,现在还说不清楚呢。”
光头老人语气丝毫不掩饰挖苦:“怎么着?你还想再上战场走一遭?”
从退守孤岛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所谓的反攻不过是痴人说梦。
占据大好江山,拥有一切优势条件的时候尚且打不赢,等被人撵的跟狗似的逃窜到孤岛上,还想反败为胜?
故总统自己不也清楚那不过是黄粱美梦,后来根本不提这一茬了嘛。
“政治我不懂,也没兴趣搞懂。”光头老人目光灼灼,“但我是军人,知道一条,打赢了就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然后点点剩下的四根指头,“他们就得听大拇哥的话。”
不然军人为什么要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打着好玩吗!
光头老人坐在轮椅上,说话倒是中气十足:“世界格局都是打出来的,想要改变啊,再打一仗。”
那老将军脸上涨得通红:“真打我们也不畏惧,再说我就不相信中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人家是投鼠忌器,怕毁了这个岛。”光头老人把玩着手里的核桃,慢条斯理地似笑非笑,“你以为真打起来,美国人会为我们保驾护航吗?”
近半个世纪之前的战争,他们又不是没经历过。
美国人也许会出钱出物,这个限度也是极其有限的。
毕竟当年打到后面时,美国人已经认为他们是扶不起的阿斗,不愿意再支援了。
“我就好比两家做生意。其中一家在另一家里头找个内应,自然能捞到好处。但是要想生意做长做久做大,人家肯定还是得和当家人说话。”
光头老人眯着眼睛把玩核桃,“指望美国人支持是不现实的。还不如好好清点清点咱们的家底子,看看究竟还能做出多大的买卖。”
白头发老将军不悦:“你怎么能这样说挡国的事业。我们应当恪守总理遗训。”
“说点脚踏实地的事情。”光头老人同样拉下脸,“要是不当机立断的话,接下来我们在抬弯都呆不下去。”
老人冷笑,“我们这帮老不死的多讨嫌自己心里头还没数吗?修先的时候,敢投反对票的,哪个没挨整?一把年纪,居然没钱结房租被房东告上法庭,多少年没有丢过这样的人了!”
老将军脸涨成了猪肝色,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老夫人出了声,算是打圆场:“你们也别争了。咱们还能活几年啊,有这精力吵架的话还不如正正紧紧做点儿事情。”
光头老人笑眯眯的:“我没意见,故总统移灵本来就是家事,又有遗嘱,葬在浙江奉化挺好。那本就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是我找你们来的目的。你们也知道我们蒋家人丁寥落,少不得到时候得找你们帮忙,省的先夫在地底下看到这么冷冷清清的多难受。”
那白发老将军也不好再多说话,赶紧应声点头。
两人见老妇人都显出了倦色,立刻识相地提出告辞。
临走之前,老将军还劝说老夫人:“您还是回官邸居住,诸事便宜些。”
移棺不是小事,住在饭店里头肯定有诸多不便之处。
老妇人笑出了声,语气自嘲:“那儿早就开放当成景点了,哪里是我的家?我又有什么资格住呢?算了,我已经这把年纪,何苦争这些事情。”
老将军面色不豫,忍不住也抱怨了句:“这件事情,他做的的确不地道。”
“不地道的事情多了,不差我这一件。”老妇人挥挥手,“我也不送你们了,年纪大了逞不了这个强。”
白发跟光头的老人都坐着轮椅被推出去。
到了走廊的时候,白发老将军还忍不住抱怨:“当年他们就是趁着我们不提防发展起来的。否则哪至于有今天。”
光头老人嗤笑:“我们不提防的何止是这些。看看现在吧,往事不可追,把握住现在才是真的。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搞不好到时候哪儿都容不下我们。”
白发老将军愣了一下,开始反复,品味话里头的意思。
光头老人却没有等他,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直接被推着往外头走。
小蒋先生做足了晚辈的礼数,恭恭敬敬地送老人上车,他赞赏道:“还是您老人家看得通透有胸襟。”
现在人最大的问题就是爱意.淫,搞不清楚情况,盲目自大。
光头老人似笑非笑:“到我这份上还能怎么糟糕?不如拼一拼,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小蒋先生满脸堆笑:“您说的对,这么多年我们就是放任自流,才让情况糟糕到这地步。”
老先生却闭上了眼睛,似乎没有继续讨论下去的兴趣,只感慨万千:“君王都能放下了,做臣子的还有什么好放不下?”
他们现在接招的话,起码还能有个安度晚年的好待遇。
可要是再熬下去,到时候可没人再稀罕他们了。
小蒋先生讪笑:“还是您老敢仗义执言。”
光头老人笑了:“我倒是佩服夫人的胸襟。当初我能上战场坚持打下去,多亏您的祖母在后方为我多方斡旋。她说的没错,我们都老了,能做点儿是点儿,别在给后人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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