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陵雪下颚抵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两人安静依偎了片刻。
长璃被抱着，昏昏欲睡，快睡着时听见他问：“你想出去吗？”
长璃迷迷糊糊‘嗯’了声。
话音落下,她被捏了把脸颊。
长璃茫然睁开眼：“做什么？”
徐陵雪看她,眸色阴郁：“你想去哪？”
长璃打了个哈欠，抓住他的手：“去外面啊，等你伤养好后,我们一起出去。”
可能是‘我们’这个词,徐陵雪微微扬起唇畔，没有否认。
长璃嘟嚷着：“我现在哪都不去,安心吧。”
徐陵雪抱她回屋,二人紧紧相拥，只不过他的眼睛从始至终没有闭过，目光灼灼。
长璃偷偷掀开眼，把手盖在他眼上。对方故意使坏，眼睛上下眨来眨去。长睫不停在她手心扫，弄得长璃手心发痒，气鼓鼓掐他脸。
“有完没完了！”她又掐了一下。
别说，手感滑溜溜的,还挺好摸的。
她睡意顿时全无，上手捏他脸,不亦乐乎。
徐陵雪任她揉圆搓扁。
捏到一半,长璃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质问道：“我以前那些东西呢？你给我放哪里去了？”
徐陵雪唔了两声。
长璃眯眼威胁，跨坐他腰上：“快说。”
徐陵雪：“米……恰住额，锁不了发。”
长璃扶额，松开：“说。”
徐陵雪变出她的储物戒。长璃用眼神剜了他眼,拿到手，正要翻身下去。
一只大手早已悄悄握在她的腰间。
长璃：“？”
徐陵雪闭着眼，一幅我睡着了，你不要来打扰我的无耻样。
长璃气得牙痒痒，又捏了他一把，趴在他胸膛上翻看储物戒。
她将神识探进去，里面基本没什么变化。
长璃眨了下眼，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趴在对方胸口，听着对方的心跳。他入魔后，心跳得很慢，几乎停止跳动，很久才能捕捉到一次。
长璃眼眶酸涩，转移了个话题：“我家人怎样了？”
一路紧急，她传音都没敢发，就害怕被当骗子来长家骗钱骗财。
徐陵雪轻声回答：“很好啊。”
他闭着眼，记忆回到那天。
阴雨蒙蒙，他到长家时。家中氛围凝重，下人低头来来往往。他隐匿身形，垂首穿过人群，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期间，听到下人对话。
“小姐真死了？”一人低声道。
“不然呢，活着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小姐大师兄都来了，神色凝重情况估计不妙。”他胳膊肘捣了下旁边的人，“你当时在场，说说怎么回事。”
被他捣得人拧着眉头，说：“小姐命灯碎了，不过至今还未找到人。”
“啧啧，什么尸身！没准化成灰了，徐陵雪真狠，好歹同门几年，不就是小姐平日对他多有叨扰，爱缠着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他连个全尸都不给留，夫人都哭晕了。”
“入魔之人你还指望这个，魔残忍嗜血，即便后天入魔的修者也会如此，根本没有心，心就是冷的，说不准他还吃人呢。”
“吃了自己师妹！”
几个下人低低笑了声。
徐陵雪冷眼看他们，微微抬起手，正要解决他们，有人来了。
前面游廊走来两名男子。
左边的上了年纪，中年微胖，穿了身金灿灿的衣服，眼睛发肿，最明显的是眼皮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右边的是大师兄楚寒声，冷冽走着，面无表情像块冰渣子。
他们走到几个下人面前，明显听到方才说的话。
几个下人跪地求饶，抵不住被拖出去的命运。
他们不理解，一向温柔宽厚的家主这刻怎会无情到这种地步，由着他们被废了修为赶出去。
徐陵雪顿住脚步，听他们对话。
长家主惆怅问：“如果当初我不送她去昆仑，也许就能避免今日这一切。”
徐陵雪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惊觉很难避开。
他们的缘分开始比昆仑见到的第一面还要早，无论如何，他与她总能遇见，缘分是抹不断的。
楚寒声未给出回答，低垂眉眼：“节哀。”
说完后，楚寒声抬起眼，倏然望向徐陵雪的方向，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察觉，转身离开这里。
长家主抹了把泪，转身去了后山。
徐陵雪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后山满是荒草，长家主踩过荒草，进了一处洞中。
洞里放着一张桌案，上面摆放着一把寒光凛凛半出鞘的剑，剑身轻而薄，看的人却能从上面感到无上威压为它臣服。
长家主声音沙哑道：“当年，我造出这把剑，本想作为阿璃修剑道的礼物，她却走了和我一样的路子，剑一直放在这未曾开刃。”
家主不禁疑惑，如果他未将阿璃送去昆仑，会不会不一样。现实却逼得他要做选择。
长家作为炼器世家，在炼器旅途上颇为顺利，从他先祖到他这一代，声名越来越大。
只不过树大招风，往往容易招来不好的事。
他曾也狂妄以为自己可以征服这个世界，护好妻儿家人。
一次深夜，被人破开家里的阵法，刀横在脖子上时，他意识到错了。
那人另一只手上下抛着小刀，恶意说：“早看你们不顺眼了，摆一堆防御阵法法器在家里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轻而易举破开，就这点实力啊。”
长家主镇定问：“你是谁？”
他阴测测说：“来杀你的人。”
屋内，灯光很暗，勉强可以看清来人身形。
体型中等矮小，偏瘦，露出的眼充满毒意，长家主没想到在哪里见过此人。
矮小男阴毒道：“不必想了，我这种小人物哪里值得你惦记，等你死了见到我哥后就知道我是谁。”
可能是毫无防备，太过自信，毕竟对付一个炼器的人有什么难度。这种人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他可是常年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措不及防地，长家主夺过刀，与他扭打在一起，眼上被刀深深划伤血流不止，让他几乎看不清眼前。
矮小男捂着脸说要将他妻女连同他碎尸万段。
幸好最后借宿在家的友人听到动静，提着一把剑救了他。
矮小男被扯下面罩，露出几分相似的脸。他恶狠狠咒骂着，嘴里不断冒出粗话。
长家主知道了，他曾教过这个年轻人的哥哥。
一张年轻的面容浮现，苦恼说：“我也不知要如何择道道，家里人都说剑修好，可以保护他们，我却喜欢炼器。”
长家主欣赏这个年轻人，对方在炼器上有一番天赋，不过选择什么向来把握在自己手中，他不会干涉对方。
他便道：“大道在你心。”
年轻人第二日过来，眼眸亮晶晶说选炼器，他喜欢万物在他手中造出不同的形状。
之后他离开了这里，长家主许久没听见消息。
两张相似的脸重合，矮小男恶狠狠咒骂，若不是你干涉他的选择，他会拜在大宗门里学剑道，得到一身好的修为。不会死在家里被人嘲笑，去大宗门修了个什么玩意，还不是没用，连只小妖兽都打不过。
骂着骂着，矮小男又冷笑着说家里穷，哪里有钱给他挥霍炼器。可他一意孤行执意走这条路，死了也活该，怨不得任何人。
长家主不忍再听，闭眼杀了他。
友人在旁宽慰，家主让他不要将今夜的事透露给任何人，自己心里早有了个决定。
送走友人第二日，他开始闭关，花了一月余铸造了这把剑。
小小的阿璃瘪瘪嘴求抱，他抱起来后，眼上的伤疤被轻轻心疼抚摸。
小阿璃问这是哪来的。
他面不改色说摔了一跤，被刀不小心划伤了。
“笨爹爹。”小阿璃说。
长家主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让她练剑，一个从前会遵循大道内心的人变了。
小阿璃却不愿，任他用尽百中方法，之后他自暴自弃。算了，他将她送进昆仑好友门下，混个昆仑弟子身份出来总归是好些。
长家主注视着面前这把剑，身旁传来一道声音：“是把好剑。”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现行了，或者说，故意被他发现。
徐陵雪现出身形，淡淡说。
长家主冷漠笑了声，拿起剑。
电光石火间，剑出鞘，冰冷的剑身刺向徐陵雪胸腔。即便未开过刃，此剑杀伤力依旧不可小觑。
徐陵雪没有抵抗，任由剑刺开冰冷的胸腔，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心是否如他人所说冰冷无情。
拔出时，雪白的剑被染成红。他今日穿的黑衣，鲜血渗透在衣物里没那么明显。
徐陵雪脸色苍白，抹掉唇边渗出的血。
长家主笑道：“能伤到你，看来确实是一把好剑。”
他认识来人——徐陵雪。
长家主只想将他杀了解恨。不过这一剑刺的超乎意料，他竟然没有抵抗。
徐陵雪垂首，道：“可有名字？”
长家主漠然着脸：“装什么糊涂呢，人都死了，这把剑永远等不到它主人了。”
徐陵雪眼睫一颤，那是他意识最为清醒的一段时日，自然知晓人没死。
他低声说：“她没死。”
血流的很快，滴滴答答落在脚边。他像是没感觉到身体疼痛似的，抬起眼眸，道：“我向您保证，她会平安归来。”
“保证？”长家主心里燃起丁点希望，万一他说的是真的，但面上依旧讥讽道，“你拿什么保证？拿你这臭名昭著的名声，还是什么。”
徐陵雪抿了抿唇，作起誓状说了一段话。
肉眼可见，一道白色的气息钻入他的体内。誓约成了。
他的誓约是三年里会将人平安带回来，若未完成，先受烈火焚身之痛，神魂俱灭。在这片大陆，向天道许下的誓约，无论是人或魔都得遵守。
长家主深吸一口气，道：“你好像快死了，还是把自己伤先止住，现在死了岂不是很亏。”
徐陵雪垂眼看了下，苍白着脸：“不碍事，死不了。”
之后他带走了那把剑，提前一日带到长璃要去的地方。
长璃捂着他的眼，摸到点湿湿的。
她眨巴着眼，偷偷看去：“你哭了？”
徐陵雪：“没有。”
长璃严肃：“说谎可不好，咋们刚说过要坦诚相待，你为什么哭，快告诉我。”
徐陵雪低声笑了下，长臂一伸将人抱得更紧。
长璃从他怀里艰难挤出一个脑袋：“你快说啊。”
徐陵雪慢吞吞：“大约想起了点事。”
长璃狐疑说：“不好的事？”
徐陵雪失笑：“好事。”
“好事你哭什么。”长璃捶了他一拳。
徐陵雪将回忆说了，不过说的是美化后的，隐去了一部分事。
长璃听得心惊胆战，听完后，就这？
她感叹道：“我爹竟然没揍你。”
徐陵雪煞有其事点头，是没揍他，直接杀他了。
长璃心情又惆怅了。
徐陵雪却说了个好消息：“我们明日出去。”
长璃眼睛一亮，欢呼：“好耶。”
她想了想，亲了下对方：“你也要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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