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 转眼已是第二年的十一月。圣彼得堡的大雪如约而至，将城市妆点成一幅银装素裹的画卷。
虽然秦雨寺十二岁时便离开了故土, 但这次回来，竟很快就适应了寒冷中带着几分寂寥的俄罗斯生活，并且感到无比舒适自在。
工作之余，她在街边的咖啡厅喝黑咖啡，在剧院欣赏歌舞剧，偶尔也会想起，如果有陈柯杨在身边就更好不过了。
事实上, 过去一年里，陈柯杨经历了超乎任何人想象的辛苦, 但他同时也是幸运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他几乎实现了当初立下的所有目标。
重逢的日子, 终于要来了。
两周后，秦雨寺亲自去圣彼得堡普尔科沃机场接人。
大厅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但她的目光只在到达口停留片刻, 便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柯杨穿着一件深驼色的羊绒大衣, 围巾是低调的格纹款式，脚上踩着高帮皮质雪地靴。他身形挺拔，即便置身于一群斯拉夫人中，依然十分显眼。
才过了短短一年，他的模样自然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头发梳成精致的背头，眼神也沉稳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成熟——
这很正常，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润池集团多个核心板块的负责人了。
秦雨寺经常在网上刷到有关他的新闻, 评论区充斥着各种“老公”、“总裁”、“天菜”。如果不是在圣彼得堡，估计机场外真会有人举着长枪短炮为他接机。
想到这儿，她忽然觉得好笑，便从包里取出相机，轻轻按下快门，为他拍下一张纪念照。
走出到达口，陈柯杨顺手将行李箱往脚边一放，目光环顾一周，忽然定格在某个方向。
秦雨寺站在人群边缘，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速。
陈柯杨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他快步穿过人群，几步便来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起来，丝毫不顾忌周围投来的目光。
秦雨寺惊呼一声，耳尖瞬间染上红意。明明昨晚视频的时候，他还板着脸说自己现在有多么成熟稳重，怎么一见面就原形毕露了？说好的霸道总裁呢？
陈柯杨早就想亲眼看看秦雨寺出生长大的国家，如今终于抽出时间，自然满心雀跃。
异国的风景固然诱人，但相比之下，他更想把攒了满肚子的话说给秦雨寺听。
两人来到帕夫洛夫斯克公园散步。
圣彼得堡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整座公园仿佛被收进一幅静谧的冬日画卷。
白桦高耸，银装素裹，枝桠上的积雪尚未融化，阳光从云隙间散落，在雪面上铺出一层柔软的金光。
林间小径被厚雪掩盖了原本的轮廓，只留下两人深浅不一的脚印，一直延伸向远方。
他们走到结冰的湖畔，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湖面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天空的光色和静谧的树影，也映出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
陈柯杨本来准备了几箩筐的话，可真到了这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是秦雨寺先开了口：“听说你家里有好事？”
“嗯。”陈柯杨点了点头，“我哥竟然醒了，连医生都觉得是个奇迹。”
秦雨寺由衷替他高兴：“那真是天大的好事，我还担心你要一个人扛那么重的担子，现在终于有人帮你分担了。”
陈柯杨忍不住笑了，笑里透着几分无奈：“哪有那么容易？他能恢复意识已经是老天开恩了，生活自理都遥遥无期，更别说工作了。”
秦雨寺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有些抱歉地抿了一下嘴唇。
陈柯杨继续道：“不管怎么说，终归是好事，我爸爸一下子也想通了很多。”
秦雨寺侧过脸，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他意识到，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能陪伴亲人的时光如此短暂。所以他决定放下公司的事务，带着我哥去瑞士疗养了。”
陈柯杨耸了耸肩，又道：“以前他死都不肯离开林淮，可一旦走远了，反倒像蜕了壳的蝉，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
秦雨寺玩笑道：“怎么听起来，你倒像是被抛下的那个？”
陈柯杨笑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是想开了，我肩上的担子可就更重了。”
秦雨寺偏头望着他，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你做得很好，我为你感到骄傲。”
陈柯杨没有应声，只是站在洒满金光的雪地里，嘴角悄悄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好像飞跃几千公里，就是为了听她说这句话。
秦雨寺顿了顿：“你可能想不到，穆心婉后来主动联系了我。虽然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但还是向我道了歉。
“她是个很优秀，也很有趣的女孩，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她跟我讲了很多你在商场上的表现。”
这倒让陈柯杨微微一怔，片刻后才开口：“那你应该知道，她很快就要订婚了，对象是我的下属兼发小。”
他忽然笑起来：“以前我一直觉得她强势、难相处，担心那傻小子日后吃不消。现在听你这么说，突然放心多了。果真，同频的人会自己走到一起。”
“嗯，缘分真是挺玄妙的东西。”
“对了，俞家最近怎么样？好久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秦雨寺平静地回答：“还算不错。公司破产后，他们举家搬去了马来西亚。俞初桐和俞初羡学历都不差，找份像样的不成问题。至于刘阿姨，大概是折腾够了，也终于想开了，正和我爸一起安心养老呢。”
“那确实蛮不错的。对了，洛清源那帮人在润池集团干得也不赖，有好几个已经升职了。沈让看人的眼光真的没话说。”
秦雨寺若有所思道：“好像除了他，大家过得都不错。”
陈柯杨正色道：“法律给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秦雨寺轻轻叹了口气，平淡地问：“判了几年？”
“五年。”
五年时间，站在陈柯杨的立场，根本不足以洗清沈让的罪孽。
但还是那句话，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惩治罪人，未必能弥补受害者的损失，更难抚平亲属心灵的创伤。它的意义，更多在于警示后人——正义也许迟到，但从不缺席。
两人沿着林间小径缓缓前行，靴底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陈柯杨侧过头，见秦雨寺正专注地向前走着，呼出的白气在脸颊边凝成一层淡淡的雾霭。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秦雨寺背着手，认真思考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回答：“我过得很好啊。结交了很多朋友，做了几个有趣的项目，很轻松自在，也很有成就感。”
陈柯杨点点头，声音低了下来：“比起国内，这里更有家的感觉吗？我听人说，人对出生的地方总有种天然的归属感，就像回到母亲的怀抱，能获得无可替代的安心。”
秦雨寺明白他此行的目的。
陈柯杨已经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好了。身份上，他们依然是合法夫妻，就算陈柯杨要求她回国也无可厚非。
但他从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果不其然，陈柯杨只是轻声说：“雨寺，你永远是自由的，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如果能协调好手上的工作 ，我每年也能来这边住几个月，就当是散心了。”
他望向湖边那排被雪覆盖的小树，枝头几只不怕冷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扬起一阵细碎的雪。
这一刻，他眉头舒展开来，语气也轻快了几分：“这边的风景实在太美了，气候也没想象中那么冷，真想给秘书打个电话，留下来生活一阵子。”
秦雨寺忽然打断他：“我还没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呢。”
陈柯杨一愣，回头看她：“什么？”
“你问我，留在俄罗斯会不会更自在。”
秦雨寺抱着双臂，语气从容：“这里的工作节奏没那么紧绷，可以有更多的间去思考，去享受生活。”
她顿了顿，继续道：“从情怀的角度讲，这片土地确实唤起了我很多回忆——童年、语言、文化，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归属感。”
“但我并不是一个困在过去的人。故乡于我，是一个不断回望的起点。我在这里寻找失落的自己，却不会永远停留。因为归来，是为了更好地出发。”
她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陈柯杨脸上，看到他眼中悄然浮起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一点点靠近，双臂环住陈柯杨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温暖而宽阔的胸膛。
“陈柯杨，我很想你。”她声音低低的，像风拂过林间的雪。
“对不起，是我太贪心了。”她的声音几不可闻，“只有自由还不够，我希望今后人生的每一处风景里，都有你的身影。”
陈柯杨没有作声，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仿佛要把这个在风里漂泊太久的人捂热，安放在自己心底最深最软的地方。
这一刻，冬雪静默，世界无声。
他们的爱情，他们的故事，在这片北国的冰雪中，悄然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作者有话说：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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