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林听从食堂回来的路上,一直听见有人在讨论同一件事情。
她们谈论的声音有些大,林听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不少。
“怎么回事儿啊到底?”
“我的天,我还以为是哪个同名的,没想到真的是他。”
“别说了,看到那个公告栏贴出来的通报批评我都震惊了,最魔幻的是旁边光荣榜上也挂着他的名字……”
“王峰峻那家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臭名昭彰了,嘴巴欠爱装X长得猥琐还满脑子黄色废料,也不知道怎么进的一中。”
“谁不知道他是家长靠关系用钱塞进来的啊!”
“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了吗?上头只写了双方争执,所以都给了处分。”
“据说哈,据说是王峰峻嘴上不积德……”
林听不认识她们口中的王峰峻,况且她对这些八卦之类的不太感兴趣,也就没有刻意去关注。
只不过,从她们的谈话中也能猜出来,大概是某些同学之间起了肢体冲突,然后被学校里通报了。
回到教室后,林听刚进门就看到自己座位旁边,围了好几个男生。
张一帆坐在中间,他右额角肿得很厉害,还泛着红,裸露在外的小臂、手肘都带着轻微擦伤……
旁边有个男生咂舌道:“我说张哥,你能耐啊,去趟第三教学楼找狗哥玩,还顺带着弄一身伤回来。”
他说着,把红花油从袋子里拿出来,“公告栏可是连通报批评都贴出来了!这速度快的!”
张一帆龇了龇牙,抬起胳膊时有些疼,“用你说,轮番挨过批才让回来。”
男生:“这回又得叫家长吧?”
有人补充:“还有3000字检讨。”
“你说你,王峰峻那傻屌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清楚,非得跟他起正面冲突,他们当时几个人咱们当时几个人?又不是演武打片!”
“就是,咱明明可以先忍口气,后续来阴的啊!”
“我记得上个月叔叔才来过吧!这下好了,伤还没好又得挨顿皮带。”
“……”
张一帆抬起脚,没好气地踹了他一下,“啧,闭嘴吧你。”
这一动,扭到了腰,他“嘶”了声,龇牙咧嘴:“痛死我了。”
恰好,转眼就瞧见林听站在自己左前方不远处,张一帆愣了下,不动声色地把脚收了回来,略微有些尴尬地偏了偏头。
旁边的几个兄弟还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张一帆觉得有些烦,一把抢过红花油,毫不留情地催道:“滚滚滚,都别在这儿烦我。”
几个人顺着张一帆的视线,也不约而同地看向林听,下一秒,都很自觉地推搡着走了。
林听走近,看着他身上的伤,有些愣地问:“你怎么了?”
张一帆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应该也看到通报了吧。”
林听刚坐下来,忽然想起自己在回来路上时,听见的那番话……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所以那群女生方才一直谈论的主角竟然是张一帆?她同桌?
林听蹙了蹙眉,艰难地咽了下喉咙,说话吞吞吐吐,有些担忧:“你这伤……”
张一帆解释:“我刚从医务室回来的,校医说没事儿,皮外伤而已,就是看着难看。”
近看之下,他额头上的那个包,肿得很高,林听光瞧着都疼。
见他似乎是想把药膏盖子拧开,但是左手不太方便,林听下意识接过东西帮他拧开,然后递给他,犹豫问:“你们为什么会起冲突啊?”
她问得太认真,张一帆抿着唇,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说不出口。
正巧,之前那个帮张一帆拿红花油的男生走过,没好气地小声哔哔了句:“还不是因为你。”
霎时,张一帆抓起桌上的药瓶往他所在的方向砸过去,男生只好手忙脚乱地接着。
“你烦不烦!”
男生将药瓶小心翼翼地放回张一帆的桌上,悻悻然闭上嘴,溜出了教室门。
“因为我?”
林听有些懵。
张一帆语气沉闷,头也没抬,“你别听他胡说。”
林听转头问:“张一帆,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这回连同桌都没喊了,直接叫他的全名。
“你不说我自己去问他。”林听正欲起身。
无奈之下,张一帆只好轻描淡写地说了下缘由:“哎呀,就是有人嘴贱,在背后说你坏话,我路过刚好听到了,帮你出了口气,就这样。”
“他们…说我什么了?”
那双杏眼看着他的时候,像澄澈见底的湖水,干净透亮。
张一帆唇动了动,实在说不出口。
他低下头胡乱往手臂上涂着药膏,也没看她的眼睛,声音有些低:“骂你的话能有多好听,别问了。”
他别扭解释:“而且吧,你是我同桌,我不可能听到别人那么说你还当作耳聋什么都没发生,那我还是不是男的?”
浓重的药香味弥漫这块空间,林听的心被冲得很闷。
她低下头,深呼吸了口气。
原来是因为她,同桌才受伤的,她自责地说:“对不起。”
她这么一道歉,令张一帆有些手忙脚乱,“诶真没事!我早就看王峰峻不爽了,也不全是你的原因,别多想!而且是他们几个有错在先,负主要责任,我跟严律挨个小小的处分,批评完再写个检讨就差不多了,真没多大事儿!”
倏地,林听抬头,总觉得自己幻听了。
谁?
他和谁?
她愣愣问:“你说什么?”
张一帆:“哦,写个检讨。”
林听张了张口,不确定地问:“你说你和谁?”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这个啊,我和严律。他是我新室友,我上回不是还说了吗,这届新生大量扩招,男寝床位紧张,我就被分到混寝去了。”
张一帆想了想又道:“他这个人还挺仗义的,我跟他其实不太熟,但是他当时居然还帮了我。”
林听的脑子乱成一锅粥。
严律也在……
严律帮张一帆?
她忽然问:“他也受伤了吗?”
“难免吧。”
对方人多,况且王峰峻那几个还是体育生。
林听呼吸紧张,手攥成拳,急忙问:“严重吗?”
他看着她,目光停了一瞬。
说实话,严律表面上起来比他这副模样好多了。
他自己现在头顶个大包伤得这么难看,对比起来显得他很弱鸡似的,这让他在同桌面前多没面子……
思及此,他脱口而出:“那肯定…要比我严重那么一点!”
话刚落,林听“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一帆一脸懵,“你干嘛?”
她面色凝重,匆匆离开位置出了门,只留下一句话:“我出去一趟。”
……
林听去了趟第三教学楼,没看到严律人。
接着她又想到了他可能会在医务室,去了一趟后,还是没找到人。
张一帆说严律伤得比他还要严重,林听真的很担心!
满校园跑了一圈,林听在经过人工湖的时候,总算看见了他。
严律独自坐在湖旁提供的长椅上,头顶的茂盛枝叶挡住了耀眼逼人的阳光。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看到他抬手,用食指关节蹭了下唇角处的皮肤,但又很快缩回了,像是疼的。
心像被揪住了,林听果断抬腿,转身往医务室的方向跑,快速找值班医生拿了些消毒药水和棉签,药膏之类的。
怕严律走了,她一刻也没停地往回跑。
回到人工湖时,幸好他还在!
林听平了会儿呼吸,才提着药袋走了过去。
周围没什么人,只剩下树上的鸟雀叫唤个不停,叫声里似乎还带着别样的韵律节奏。
脚步渐渐接近,在他面前停下。
严律愣了几秒,入目的先是一双干净的白色帆布鞋,他反应有些迟钝地抬头。
是林听。
视线很快就注意到她手上提着的袋子,袋子是透明的,很容易看出里头装了什么,再联想到她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咽了下喉咙,声音有些沙哑,“你都知道了。”
方才离得远,没看清他究竟伤到了哪里,现在站在他面前,可以清楚地瞧见他右唇角有道口子,被他的冷白皮衬得泛红,红色像要渗出来,也没处理。
再加之几道擦伤,看上去问题不大,并不似张一帆所说的,‘比他严重!’
但是她不确定,他被校服遮挡住的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林听走至一旁,将东西放在长椅上,默默把棉签拿出来,沾了点药水,这个是消毒用的……
大脑在那一刻转动地太过于缓慢,直到湿润的棉签头摁在他唇边,严律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严律忽地就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
他的班主任丁卿老师,她站在他的面前,在知道事情的经过后,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说:“严律,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清醒的人。”
她说:“你不该这么冲动。”
她还说:“他们确实不对,但动手是解决问题最蠢的方式!我不倡导也坚决反对这种行为!”
丁卿老师说了很多,包括后来,教导主任吴老师也过来找他单独说了很多。
严律从头到尾沉默着,一个字都没反驳。
道理他怎么不懂?
他都懂。
只是……
“疼吗?”
林听见他一声不吭,没忍住问了句。
严律回神看她,瞥了眼她拿着棉签的那只手,安静地摇了摇头。
她抿唇,闷闷地重新抽了只棉签,挤了点药膏,再次往他唇角送。
只不过,这一下,力道可能有点没控制好。
棉签碰上皮肤时,林听注意到,他下垂的睫羽微微颤了下,呼吸有那么一瞬重了些。
但他始终没喊疼。
一句也没有。
第42章 42滴水
与此同时。
5班教室的前门被人推开。
暖热的光线顺着渐大的缝隙直钻了进去,在桌椅和地面上落在一层金色。
有个男同学拿着水杯,走至前门旁的饮水机打水喝。
看到刚进来的张一帆后,他疑惑道:“张哥,就这么会儿功夫你跑哪儿去了?”
“狗哥刚来找过你了,你不在,我寻思着明明上一秒还坐在位置上来着,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真是的,带着伤还瞎溜达。”
张一帆抬起胳膊,在他肩上搭了下,心不在焉道:“出去透了透气。”
男生没看出来他不对劲儿,点头道:“这天儿确实闷!”
没再说话,张一帆收回手,径直走至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他其实,刚从学校的人工湖那边回来……
瞥了眼旁边的那张课桌。
桌上只摆了本练习册,姓名处写着‘林听’这两个字,字迹圆润工整。
张一帆收回视线,又落在正前方的黑板上,发了很久的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傻傻地跟着林听满校园跑了一圈……
关于早上发生的事情,一帧帧在脑子里过了遍。
那是个大课间。
张一帆去第三教学楼找狗哥。
狗哥是他的朋友,今年刚上高三。
在狗哥的教室聊了会儿天,因为临时肚子疼,所以他去了一趟这层靠边的男厕。
当时,王峰峻几个人靠在洗手台边聊天。
时不时有隐隐约约的烟味儿飘来隔间里。
王峰峻这几个人都是体育生,张一帆刚入学那会儿也练过一段时间体育,想着走个体育特长,但后面发觉自己不太喜欢,遂而放弃走这条路子。
他曾和他们一起踢过几次足球,只能说相互知道名字而已。
非要说起来,两人之间还算有点瓜葛!
王峰峻这个人,球品不太行,踢球时老喜欢使些不齿的小动作,故意踢人、绊脚,拉人等。
有一回足球比赛,要不是狗哥在旁边拉着,张一帆都差点跟他干起来了!
梁子算是结下了。
自那之后,他也没再跟王峰峻等人一起踢过球。
外头的聊天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嘿嘿,峰哥,上回那小学妹追一星期就到手了吧?”
“哪能一星期,不就三天?”
王峰峻摁灭烟头,校服松松垮垮穿着,跟个地痞流氓似的,“早腻了,明天就甩掉。”
“甩呗,也不差那一个。”
“高二也有几个长得好看的,峰哥要我给你介绍不喽?”
其中有个人道:“对对对,上回我去办公室挨批,那个二5班还是几班来着,有个女的来送作业,长得漂亮,身材很不错!不信你问老罗,我俩都瞧见了,他还去打听了一下。”
“就是看着太乖了,应该是个好学生。”
“但是说真的,那妞腰贼细!”
王峰峻势在必得的样子:“过两天去瞧瞧?哪个班的?”
老罗仔细回忆:“二5班的吧,好像叫林…林听!”
“还是算了吧,这种乖的,难搞得很!”
王峰峻笑着虚踹了他一脚,“你懂个屁,就这种*起来才爽!”
紧跟着,王峰峻偏头说了句下三滥的话,顿时,几个人相视笑了起来,那笑容像蠕动的蛆虫一样恶心。
“哈哈哈还是你会玩!”
他意淫的话还在继续,却猝不及防被人提起衣领推至墙边,来人咬牙切齿道:“王峰峻!闭上你那不干净的臭嘴!”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儿!”
旁边几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懵了,反应过来后才赶紧过去,手忙脚乱地把张一帆拉开!
王峰峻看清是谁后,他整理着自己的领子,讶异地笑:“哦,原来是张一帆啊,生气了!你也想*她?那我让给你?”
张一帆火直接上来了,“去你大爷的!”
另外两人被他的动作带得趔趄,快拦不住他了,声音拔高:“张一帆!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发什么疯啊!”
王峰峻抬起下巴,顶着腮帮子看着他,掌心搭在台面的瓶装洗手液上……
场面乱作一团时,厕所某道隔间的门被人推开。
听到动静,众人皆望过去。
张一帆看到了严律。
只见他走到他们旁边,先是慢条斯理地洗了个手。
平静得仿若充耳未闻般。
张一帆和严律虽然是一个宿舍的,但他这个学期才刚被分到混寝,他们两个人并不熟。
严律是高三的,每天早出晚归,严律每次回宿舍的时候张一帆已经睡了,第二天张一帆还没醒,严律又去教室了。
虽接触不多,但张一帆也能感觉到,严律的脾气教养都很好,处理事情时温和妥当、留有余地。
况且两人交情不深,这次是张一帆和王峰峻他们的私事,张一帆猜严律大概是不会蹚这趟浑水。
谁都未曾想到——
严律洗好手后不紧不慢地将水龙头关掉,连眼皮都没抬,带着水渍的指骨猛地攥住王峰峻的衣领,一把将人拽到跟前,他眼底不见波澜,可开口时的每个字都带着冰霜般的重量,“刚才,是你说的?”
王峰峻没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此人此时的介入,明显是跟自己对着干的,被拽着衣领的他冷笑点头,“行啊,张一帆的帮手?喜欢多管闲事是吧——”
“砰!”
话还未说完,只听一声闷响,王峰峻右颊实打实挨了一拳,脸上火辣辣的,他踉跄几步,差点没站住。
“峰哥!”
严律的反常让张一帆尤为错愕。
在场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严律面无表情地又添了一拳,力道狠戾得仿佛要把王峰峻给拆了……
混乱的局面在教导主任赶来后,迅速得到平息,主任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一天都不让我省心!”
仍记得最后,严律身上那件衣服再不复以往的平整干净,他攥着王峰峻时,眼底的厌恶外溢出来,“就你。”
他视线下移,目光轻蔑地瞥了眼王峰峻的某个地方,语气中带着极度的嘲讽,“也配?”
霎时,王峰峻被羞辱到脸都气青了。
要不是主任在场,张一帆觉得那哥们儿铁定要炸!
他当时满身热血,没空想那么多。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
严律哪里是在帮他啊。
……
人工湖。
“还有那只手。”
严律顿了顿,还是伸出了手。
他手背上擦破好大一块,林听怕他疼,小心翼翼地沾取药水给伤口清理了一下。
她低着头处理,眼神很专注。
严律刻意去忽略手上的触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发顶看了很久,虽然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但周围的风声,鸟雀声,像在暗中编织的一张网,捕捉着每一次的心跳声。
在她抬起头来时,他又偏开眼,林听目光停了一会儿,随即也垂下眼帘,藏在睫羽下的瞳孔微动。
静默良久。
严律轻声道:“林听,我没事的,其实你不用——”
话还未说完。
霎时,轻柔的触感传来,她站在他前面,将创可贴整齐地贴在他的眼尾下方。
林听的指尖偏凉,落在他偏热的皮肤上,反差感被无限放大,令人无法忽视。
严律觉得眼尾有些发烫,他下意识想要偏头……
“别动。”
他愣了下,果真没再动。
严律微微屏住呼吸,以防气息洒到她的腕部。
视线避开时,恰巧落在她的腰侧。
她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抬手的缘故,里面那件内搭的衣角微微上提了些,白皙的纤腰若隐若现……
瞬间,他闭上眼,唇线绷直。
见他紧闭双眼,林听以为自己弄疼他了,于是匆忙放下了手。
“林听。”
他开口时,嗓音略哑。
“嗯?”林听边收拾东西边应了声。
浅吐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像在逃避什么。
“我、我先回去了。”
林听顿了下,随即将装有药物的袋子打了个结,递给他,“还有这个,你记得晚上的时候还要涂一次。”
“好。”
严律接过东西,正想转身,可余光却瞥见林听一反常态地低着头,周身沉默,像极了运动会那次,她没投中球,坐在这个地方偷偷难过的模样。
察觉不对劲,他停下动作,问了声:“……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
林听才抬起头,情绪像是酝酿了很久才外溢出来。
“为什么疼也不说?”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无端让人觉得像是闷在开了暖气的空调房里,压得呼吸道难受。
“我们不是朋友吗?”她眼圈蓦然有些湿润,“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关于这次发生的事情,他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在她面前提过。
严律弯了下嘴角,温声安慰她:“我不疼,别担心我。”
林听声音很闷:“你以后能不能…别做这种事情。”
她真的很害怕。
特别是听到他受伤的时候。
其实相处越久,林听越会发现,严律身上带来的边界感太过于强烈了。
或许在刚认识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有分寸,可这种温柔又疏离的感觉,会让现在的林听觉得,自己连他的朋友都算不上……
她后退一步,垂下眼忍住酸涩,情绪很低。
“我回教室了,再见。”
话落,她转身,只留严律一个人停在原地,对着手上的药袋,沉默良久。
他没有不想说,只是有些事情不太好。
比如今天发生的……
他们嘴里吐出的那些肮脏至极的话,他不想让她听到半个字-
晚自习的时候,张一帆趴在桌子上写检讨。
写着写着,人就睡着了。
林听刚复习完,下意识侧头瞥了眼。
只见他手臂压着几张信纸,第一行的正中间写了三个字,检讨书。
再往下看,全是重复的一句话,写了好几行。
——我不该违反学校的规定。
“……”
林听叹了口气。
她将自己的草稿本拿了出来,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在本子上写下了三个字,检讨书。
她模仿不来张一帆的字,所以只好先帮他写个样本,到时候让他对着抄一遍。
这样,她心里的愧疚也能少一些。
第43章 43滴水
段考成绩出来那天,林听发挥得很稳定,被提到了实验4班。
实验4班在第二教学楼3楼,也就是在5班楼下。
林听搬教室那天,张一帆主动提出帮她搬书。
他还半开玩笑地提醒她:“前同桌,千万别忘了我!”
林听笑着点头。
实验班的教学进度比平行班会快一些。
班上的学习氛围还算不错。
林听刚进去那两天还有些不适应,慢慢的也能跟上了。
周末放假的时候。
夏萤约林听去了趟枫岭公园爬山。
枫岭原先只是座小山峰,后来被开发为一座森林公园。
实验初中离枫岭很近,这里的学生们一有空就会叫上三两好友去爬爬山。
这个时候正是枫叶最美最红的季节,远远瞧上去,如同置身一片火红色的海洋中,热烈又浪漫。
今天天气好,人格外得多,路旁还摆了简易小摊卖手工饰品之类的。
一眼看过去,两个人瞬间便被右边卖羊毛毡钥匙扣的摊子吸引了过去。
长方形桌架上铺了块简单素雅的格子桌布,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精致的羊毛毡制作的小动物挂件。
摊主也是个女生,看上去20出头,很热情地招呼她们两个人过来,“这些都是我自己买材料戳的,纯手工哦!”
夏萤随手拿了个挂件起来端详一番,做工很精细,她毫不掩饰夸赞道:“好厉害!”
林听眼尖地看到了后面摆着的一排精美袋子,下意识问摊主:“那个是什么呀?”
摊主笑道:“这个是盲盒,里头装的也是羊毛毡,是什么样式就得看运气啦!”
夏萤碰了碰她的手肘,“诶,挺有意思的,我们一人买一个?”
“好啊。”林听应道。
林听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纸袋。
夏萤倒是犹豫了一下,她选择恐惧症犯了,最后还是靠古老的点点羊羊结束这次选择。
夏萤拆开后,是个小狗挂件。
小狗模样可爱得紧,她被萌到了,恨不得再跑回去多买几个。
她转头催林听快点拆,望眼欲穿,“你的是什么啊?”
林听刚打开袋子,还没来得及看,先伸手进去拿,顿时摸到一个表面柔软的东西。
是只正趴着啃萝卜的兔子挂件。
小小的,还没巴掌大。
林听忽然笑了。
两人爬完山后,又去实验初中旁边逛了逛小吃街、甜品店等等,直到天都快黑了,这才告别各回各家。
夏萤走了后,林听才刚上公交车。
习惯使然,她选了个靠后的座位,拿出手机给夏萤回了个消息。
经过附属医院时,公交车停下。
林听专注于打字,所以没抬头,耳朵也自动屏蔽了车厢内外的各种杂音。
消息刚发送出去,林听下意识将手机摁灭,抬头间,视线撞入眼前人略微讶异的目光里。
男生此时单肩背着个纯黑色的包,穿着简约却又不会显得很随意,他个子高,五官明俊且皮肤白皙,任谁见了都得多瞧上两眼。
严律……
林听瞥了眼外头,车辆刚刚启动,倒退在窗外的是附属医院的公交站台。
他去医院了?
见到她后,严律下意识走至她旁边坐下,弯唇问:“你怎么在这儿?”
林听看着他,视线下意识落往他的唇角,好在前段时间的那道伤口已然消了,没留下什么痕迹。
盯了良久后,她才恍然发觉,一直看着人家这个部位好像不太好……
林听移开眼,有些心虚地回答:“我和夏萤约了今天去枫岭。”
严律侧头:“还去逛了小吃街?”
林听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十分钟前才和夏萤吃了炸串,严律怎么知道的?
这么想着,她悄悄用漆黑的手机屏幕照了照自己的脸。
奇怪,明明也没有油渍啊……
严律注意到她的动作,没忍住浅弯了下唇。
“别照了,我闻到的。”
“……”
林听手一顿,脸红了。
不早说!
害她照了半天……
她立马抬起衣袖放鼻子下,嗯,确实有股炸串味儿!
好像…好像还挺重的。
林听闻的时候,还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袖子挡住了她的下半张脸,露出的眼睛眨了几下。
刚好,有个背着包的女生准备在下一站下车,她站在车后门旁等待到站。
因为座位离得近,林听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香水味,像橙花又像白芍药,素雅清甜,很好闻。
林听慢吞吞地又闻了下自己的袖子,还是一股炸串味儿!
别的女孩子身上都是香香的。
林听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我身上味道会很重吗?”
严律:“还好。”
林听将脑袋转回来,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轻轻剥了剥衣服布料。
还好……就是重的意思吧?
她耳朵都红了,窘迫道:“那我把车窗开大点。”
正打算抬手,就听严律短促地笑了下:“不用开。”
“啊?”
对上严律的眼睛,林听听见他继续说。
“只有靠近你才能闻到。”
林听愣住,心跳忽然加速。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将手收回来,“噢”了一声。
他道:“枫岭公园旁边的有家饭馆味道挺不错的,你下次去可以尝尝。”
林听应了声“好”,还傻傻问:“店名叫什么啊?”
“就叫‘有家饭馆’。”
“……好吧。”
林听闭了闭眼,利索地将外套帽子拉了起来盖住脑袋。
有点尴尬!
严律道:“等你哪天想去了可以给我发消息,我陪你去。”
就在此时,林听抓着帽檐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传来的声音颇低,“嗯。”
她问:“你常去枫岭那边吗?”
林听感觉,他对那一块儿挺熟的。
严律答:“我以前在实验初中上学。”
枫岭公园旁边就是实验初中,他上初中那会儿,因为离得近,倒是常跟陈天他们去,但现在去得会少一些。
林听点头,表示懂了。
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林听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问他:“我刚看你在附院站台上的车,你、你去医院了吗?”
严律目光微顿,随即解释:“嗯,最近有点失眠。”
林听紧张地看向他,“那医生怎么说?”
他弯唇,“问题不大。”
林听放心了些许,正想说话,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看了下来电显示,是温蓉,应该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毕竟现在也下午5点钟了。
出去玩之前,她只跟温蓉说和朋友去枫岭一趟,但没说几点回家。
她看了严律一眼,接了电话。
“喂,妈妈。”
果然,温蓉问她到哪儿了。
“我已经在车上了。”
像是不放心,温蓉问了句:“车上有同学一起吗?”
温蓉的声音有些大,林听不确定严律听见没。
她道:“……有。”
温蓉嘱咐她路上小心,临到挂电话时,她忽然又问了声:“男生还是女生?”
“……”
林听愣住,抬眼时刚好看到严律正看着自己。
为了避免麻烦,唇动了动,她低下头,对电话那头撒谎说:“女生。”
低头的缘故,她也没注意到,在她这两个字说出来之后,严律的睫羽轻轻动了动。
温蓉像是随意一问,没再说什么,总算挂了电话。
车厢里,重归安静。
林听看了眼严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
她低头将自己的斜挎包打开,想将手机塞进去,手忙脚乱之下,有个圆滚滚的东西不小心从包里掉了出来……
见状,严律先她一步,接住了。
林听看清,是那只从盲盒里抽中的羊毛毡兔子挂件。
他正打算递还给她,林听忽然问:“你觉得这个可爱吗?”
闻言,严律垂眸落在手中的兔子上,触感柔软生温,形状小巧精致。
他道:“挺可爱的。”
“这是我在山脚下抽的盲盒,我想……送给你,你要不要?”
当时她打开盲盒,看清东西后,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他。
林听屏息凝视着他,心里有些紧张。
这还是她第一次送男生东西。
车辆行驶中的发动机声,在此刻格外响亮。
“送我?”他反问了一声,像是在确定。
林听不自在地坐直,视线有些飘闪,过了好久才抿了抿唇说:“如果、如果你不想要的话,那就算了。”
就在这时。
车辆广播声响起:“嘉禾城到了……”
林听听见他起身的动静,应该是准备下车。
她闭了闭眼,心里落了个空,抬头欲将东西拿回来时,却见他正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熠熠生辉。
他说:“那我收着了。”
“就当做——”
车门打开那瞬,他抬手,隔着帽子点了点她的发顶。
他浅笑:“你给我的补偿。”
……
他下了车后,林听还是有些恍惚。
她抬手将帽子扯了下来,呼了几口新鲜空气。
可她还是觉得有点热,于是把车窗开到最大。
直到凉风嗖嗖地灌进来,林听才有些清醒。
补偿?
什么意思?
林听百思不得其解。
公交车即将到达同景小区的时候。
刚上来一对夫妻,还带着个小女孩。
小女孩抱着个棕色的小狗玩偶,她流着眼泪,瘪着嘴坐到位置上,委屈道:“我不想要棕色的小狗,我想要粉色的。”
女人无奈训她:“天天就知道粉色粉色!”
男人好声好气地拉住女人,“哎呀,女生嘛,喜欢粉色下次就给她买粉色的好了。”
林听忽然抬头。
女生!
之前温蓉问自己车上一起的同学是男生还是女生的时候,为了省事,她答的是女生……
霎时,林听捂住发烫的双颊。
严律果然听到了!
原来他指得是,当做说他是“女生”的补偿……
第44章 44滴水
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在12月中旬。
林听还在上课的时候,外头乌云密布,正下着雪粒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像被打翻在地的豆子,在整个空间里上蹿下跳。
课间休息时,天空已然飘起密密的雪花。
教室里头不通风,林听出来透了透气。
走廊上也有不少出来放松的同学。
林听站在栏杆台前,雪花随着风的弧度被扬了些许进来,有些落在她的衣服上,但很快就融化了。
为了迎接即将来临的元旦,也为了促进各个学校之间的友谊与交流,烟京市的许多高中联合举办了一场活动,叫“鸿雁传书”。
这个活动,其实就是各个高中的学生,可以写祝福信送给自己不同校的朋友或同学,写好后在信封上标注明确寄件人和收件人信息。
之后统一交到学校信件收集处,学校外联部的同学就会分类好,再去与其他学校交换信件,每人仅限5封。
林听觉得这个活动很有意思,可她思来想去,却找不到可以收件的人。
那年余镇中学的初三毕业班里,人很少,考上高中的同学也寥寥无几。
非要说起来,只有一个叫黎婷的女生与她还算相熟,因为“黎婷”和“林听”,这两个名字念快了听起来很像,她们之前的历史老师有点口音,有时候喊了一声名字,两个人都同时站了起来,尴尬间只好相视一笑。
一来二去,两人见了面也会打个招呼,但也没那么熟。
林听倒是听以前的班主任提起过,黎婷去了烟京七中,七中也属于市重点。
这么想着,她还是去学生会那里领了个印有烟京一中校徽的信封,打算写一封寄给黎婷。
虽然说现在大家都有手机,不管是电话短信还是线上软件聊天都很方便,但寄信这种模式的活动大家都觉得新鲜有趣,所以排队领信纸信封的队伍都很长。
去信箱投信的时候,林听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信箱,写着:寄给本校同学的请投入此内!
只不过寄信给本校的那个信箱旁边没什么人,约是觉得大家一个学校的,见面直接说更好,省得浪费5个信封名额。
忽地,旁边有带值日牌的同学提醒林听:“同学,你这个收件人没有写班级!”
“我……”
林听恍然想起,她只知道黎婷在七中,但不知道她是哪个班的。
见她神色为难,值日生略微思索后犹豫道:“不过也可以,但是她不一定能收到,这样的话,你还要寄吗?”
林听表示没关系,最终还是把信塞进了“寄给外校”的那个信箱里。
本来都打算要走了,目光瞥过旁边那个较为冷清的“寄给本校同学”的信箱,她的脚步顿了一瞬。
犹犹豫豫,她站在队伍后面,又去领了一个新的信封……
活动给了两天的写信时间。
自习课的时候,林听忽然想起了昨天多拿的那个信封。
她垂头从自己的抽屉里把那个压在底下的信纸拿了出来。
闭了闭眼,她手抖着,悄悄在收件人信息处写上:高三1班,严律。
刚好有个同学打完水拿着杯子从她身旁走过,林听眼疾手快地将草稿本扯过来盖住。
心里砰砰直跳。
现在离严律高考,还剩173天。
心里暗藏的那个念头,时不时浮现出来,露了个触角然后又缩了回去。
雪昨天就停了,外头只有屋檐上和密密的草丛里还剩下浅浅的一层银白。
天气仍旧寒冷。
林听看到教室玻璃窗上雾蒙蒙一片,下意识地,林听抬手用食指划了一笔。
是个“一”字。
反应过来后,她愣住。
立马缩回了手。
林听将手塞进衣兜里,顿时被暖热包围,但食指上的冰凉触感仿佛还留着。
抽了张信纸,林听还是规规矩矩地写了一行字,仔细对折好,塞进了那个信封里。
……
月底的时候。
到了收信的日子。
林听和夏萤约好了一起去收信处,领自己的信件。
夏萤收到的信件很多,大多数都是女孩子寄的。
林听其实也不报什么希望。
但是还真的收到了两封来信。
一封是本校的,一封是外校的。
本校的那封,署名是:高二5班,你的前同桌。
这狂野得跟杂草一样的字,一看就知道是张一帆写的。
打开里头的信纸,只有龙飞凤舞的一行话:同桌儿,好好学习哈,重点班见!
林听勾起唇角,甚至能想到他在说这句话时,那副不太正经的样子。
那封外校的,是黎婷的来信。
林听其实挺意外的。
她将信封拆开,信纸上以非书信格式记录着黎婷的生活。
字迹有序,一眼望去,娟秀整洁。
林听一行一行看过去,笑容渐渐趋于平淡,直至结尾,看着落款,她静了良久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趴在桌子上,眼睛看着前方的黑板,有些出神。
黎婷在信上说了很多。
[烟京市各个高中联合举办了一场书信活动,我想来想去,还是写给你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也不知道你收到后会不会觉得有些唐突。
去年夏天,拿到七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很开心,觉得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话说回来,我当时还跟班主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去了烟京一中,我也为你感到很高兴。
高中生活确实很有趣,学校里时常举办各种活动,篮球联赛、知识竞赛,春游研学,文化艺术节等等,学校很大很漂亮,师资水平也很好,条件比余镇中学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我的同学也都多才多艺,像钢琴、古筝、芭蕾什么的……他们从小就学,而我却完全没有接触过。他们聊起的各种东西,我明明没吃过、没见过,但有时候为了避免尴尬我常常会附和着说很好吃、很有意思(笑),因为当我问那是什么的时候,他们总是特别惊讶。
这样久了我其实很不好受,感觉努力了很久才跑到别人的起点。在余镇中学时,考进年级前三就能让我信心满满,可是来了市里后,我才知道我这个分数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们不仅学习好,家境好,各方面技能也都很好,我感觉自己除了学习,好像什么都不会。
你是否会跟我有同样的感受呢?
我的成绩一直在掉,上次月考已经降到年级倒数了,我每天好像都在熬夜学习,实际上却是无用功、假努力,得到的结果一次比一次差。
我有时候甚至害怕在路上会碰到以前的同学和老师,怕他们问起我的近况。
因为某些原因,我还带上了牙套,总觉得不太好看,所以我越来越不想开口讲话,也习惯低着头走路,不敢把我的刘海撩起来……
很抱歉,把这些负面情绪带给你,可是我没有能够诉说的人,唯一的朋友或许是我的日记本,可是就连写给自己看的日记,我都会下意识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
初中时,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在暗戳戳地跟你较劲儿,看到你在学习的时候,我也立马打起精神,总是悄悄关注你最近在用什么资料复习,每当我有所懈怠,总是能从你身上找回动力。
你是我点头之交的朋友,也是我钦佩的竞争对手。
有些话当面不好意思说,但在纸上好像不会。林听,谢谢你,那段时间我很充实很快乐,也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无厘头的心事。
祝好。]
信件到这里就结束了。
两人从同一个地方毕业,林听其实很能理解黎婷的心情。
记得刚来烟京一中军训时,不相熟的同学们时常会靠一些小话题打开彼此的话匣子,聊去过的旅游景点,最新的口红色号,聊明星八卦,一起吐槽高中教官的严厉,对比之下初中军训时的轻松,然后又由这个话题延伸到彼此曾经就读于哪所初中。
“我外国语的。”
“我以前是实验初中的。”
“好巧,我也是!你当时几班啊?”
林听正惊讶于市里的初中竟然还要军训,便听有人问她:“诶,你以前是哪个初中的呀?”
大家都看了过来,她说:“余镇中学。”
说完后,她能感觉到空气有些许凝结,众人思考了会儿,明显没听过这个学校,“哦”了声后便不再对角落里的她多加关注。
那个时候,只有夏萤拉着她聊了很久,在听到她说余镇中学不用军训后,夏萤表达了强烈的羡慕之情!
家庭方面,林听和黎婷也差不多,都是普通的工薪家庭。
不过她爸早年工作时手受了伤,花了好大功夫才治好,但也留下了后遗症,不能提重物,妈妈温蓉照顾他们父女两个很辛苦!
所以她从小就知道,要听话,要按部就班好好学习,要当个乖孩子,不能让他们担心,也不给家里添麻烦。
虽然家庭普通,但爸妈都很爱她,她很幸福。
也许她现在看起来还不够自信、不够落落大方,有时候也会因此感到气馁,但这些感受一定是暂时的。
她相信,黎婷的情绪也是-
与此同时,高三1班。
陈天抱着一沓信封,因为没有手开门,所以只好侧过身用胳膊肘推开。
他喊道:“老杨,过来帮个忙!”
老杨扔下手中的笔,赶紧过来帮忙:“卧槽,怎么这么多信,小天儿你人品爆发啊,人缘这么好的吗?”
陈天无语:“有一半多都是他的。”
说着,他努了努嘴,对着严律的位置。
老杨像是司空见惯,“哦”了声,倒也不觉得奇怪。
这会儿,严律人去洗手间了,桌上只摊着本测验卷,还有一只笔。
陈天一边抱怨手酸,一边将属于严律的信往他桌面上堆。
老杨好奇地捏了个信封起来,前后左右端详一番,发现信是本校寄本校的,他念道:“收件人高三1班严律,发件人高一3班蔡瑶瑶?”
啧了两声,他换了个信封,发现又是本校的:“发件人高二1班何雨情?”
陈天喝了口水,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咽下水问:“何雨情是不是那个校花榜上的?”
老杨不确定问:“不知道哎。话说我们学校还搞了校花榜啊?大家都这么闲吗?”
陈天又翻了翻剩下的信封,震惊道:“她们这是把这次的活动,当成递情书了吗?”
刚好,听见脚步声,两人往后看,发现严律回来了。
陈天举起信封给他看,揶揄道:“哟,何雨情的哎!”
老杨也举起一个信封,调侃道:“还有蔡瑶瑶!”
“……”
严律颇为无奈地把信封从两人手中抽走,放到座位上整理好,顺带着找了个纸袋将剩下的信封一起装起来。
他道:“对别人的信礼貌点。”
陈天“呵”了声,“说得好像你会拆开看一样,还不是扔寝室角落里生灰。”
老杨也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写题。
陈天刚想拉开凳子坐下,忽地就瞥见严律桌角下还躺着个信封。
应该是他刚刚抱进来的时候没拿稳,一不留神滑落下来的。
“诶?这还落了一封。”
说着,陈天弯下腰去捡。
拿起来,他拍了拍表面沾染的灰,这才无意中发现,发件人的信息栏处,是空的!
但收件人确实是:高三1班,严律。
陈天将信封翻来覆去看了看,疑惑道:“这谁啊,寄信还忘了写名字?”
话落,他将信封正面举到严律面前给他看。
出乎意料,在看到后,严律目光停了片刻。
陈天:“是不是还挺稀奇的?”
“也不知道是故意不写还是真忘了写。”
“我帮你拆开看看?”
虽然是问句,但陈天动作很快,眼看着就要去撕开信封了。
严律盯着封面上那几个手写的字,这个字……
那一刻,手比脑子转得快,信瞬间被他夺了过来。
陈天一愣。
却见他垂眸道:“我自己拆。”
第45章 45滴水
信封被撕开的过程,好像变得格外漫长。
严律将里头对折的信纸抽了出来。
下意识地,陈天侧了侧头,伸长脖子往他手中瞟。
纸张被打开,中间的几道折痕清晰可见。
上面仅有一行很普通的祝福语,普通到让人以为是随手写的。
——严律,祝你天天开心!
字迹圆润偏可爱,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字。
陈天挑了挑眉,将信纸从严律手中轻轻抽过,将这几个字仔细端详一番,随后才偏头看他,“就这几个字?”
他皱了皱眉,手放在下巴处思忖,嘀咕着推断:“这难道是什么隐晦的新型表白句?”
严律若有所思,将信纸拿了回来,认真对折好,默默地塞回了信封里,他道:“别乱猜。”
陈天:“……等等!”
严律抬眼,无声询问什么事。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写的?要不然,你刚才干嘛抢着拆?”
说着,陈天双手环臂,一脸审视的表情。
他和严律打小认识,还记得初中那会儿就总有女生给严律递情书。
当面递的,他事后都会找个没人的时间和地点,认真婉拒人家。但架不住有那种把情书偷偷塞他课桌里的,这种情况他是绝对不会拆的!
今天这种,虽说是学校里搞的活动,但严律主动拆信这个行为,着实有些稀奇……
触及陈天无比探究的视线,严律垂下眼,静默片刻,还是说:“不知道。”
话落,他坐回位置上,却并没有将这封信扔进旁边的信封堆里,而是塞进了课桌抽屉内-
周假时间。
回到家后,林听准备将自己的书包清洗一下。
她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了上回黎婷给自己的那封信……
想到了什么,她赶紧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去书桌上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
她记得初三毕业那会儿,她是加了黎婷的聊天账号的。
在联系人列表里翻了翻,果然找到了黎婷的账号。
但她的头像是灰色的,没有在线,连个性签名也一直停留在2015年的8月份:[要去新学校上学啦,加油!!!]
林听抿了抿唇,点进对话框里,打打删删,删删打打。
斟酌几番,她简单地说了下自己在一中的生活和感受,也说了很多鼓励的话。
她想告诉黎婷,如果觉得累了,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没有关系的。
也想告诉她,她笑起来很好看,就算戴了牙套也会是好看的。
很多没吃过的东西,我们以后可以一样一样去吃,没有去过的地方,我们可以一个一个地去,现在没有的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机会……
林听垂眸,莫名想起了去年的跨年夜,严律曾在天台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知道,他指的从来都不是恶魔角的亮光。
林听盯着手机屏幕,半晌后,她又打了一行话上去。
[黎婷,我也同样钦佩着你。]
……
这个学期见到严律的机会很少,所以林听时常会去关注高三年级的成绩排名榜。
严律的成绩依旧稳定,而她的总分也在一点一点往上提高,每提高一点,林听都很开心。
这次期末考前夕,林听的生理期提前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冷受了点凉,她的肚子疼得比往常更加厉害。
考试当天,早读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书本上一个字儿也看不下去。
腹部像被人用拳头揍了几顿,疼到每一块肌肉都像是在抽搐。
下课铃声响后,班里的同学都陆续走完了,她独自在安静的教室里多趴了会儿。
离第一场考试的时间还早,她想多休息一下,要不然以她这种状态也考不好。
捱到时间差不多时,林听才去了食堂。
冬日里,冷风阵阵,她将手塞进了外套口袋里,脖子上围着的米白色围巾紧紧地挡住了下半张脸。
走在路上,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大抵是因为没吃早饭,有些低血糖。
上楼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人,围巾散了一圈,松松地搭在她的脖颈处,冷风灌进来,脖子凉飕飕的。
“对不起。”
林听还没看清人就先匆匆道了个歉。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林听。”
倏地,她愣愣抬头,才恍然发觉自己刚才撞到的人是严律。
眼前的男生身高腿长,厚重的冬季校服穿在他身上倒是极为养眼,他应该是刚吃完早饭下楼。
林听脚步挪了下,脖子上的针织围巾随着她的动作散开,往肩胛后滑,过长的一端倾斜落下,她正想伸手时……
严律先她一步,已然接住了她围巾的一端,还很顺手地绕到她颈前,替她围了一圈,挡住冷风的侵袭。
他的动作太过于自然,林听仰头看着他,紧张地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察觉到她的愣神,他微蹙眉头,温声问:“怎么不说话,撞疼了?”
林听瞥了眼他那只碰过自己围巾的手,随即才收回视线,垂头将下巴埋在柔软的针织围巾里。
“没、没有。”
站在面前的女生,唇色较平常更淡,脸上血气不足,声音也明显虚弱,像生病了一样。
“你脸色好差。”
他有些担忧地道了声,走近一小步,抬手将手背放在她额前探了下温度,发觉挺正常的,不像发烧了。
严律的手很温暖,轻落在她的额头上时,却让她感觉像火烧一般。
她的心跳乱作一团。
好在他立马就收回了手,但余留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额前,经久不散。
他问:“有哪不舒服吗?”
林听移开眼,抬手将围巾拉了点起来挡在鼻梁上,她说话时,声音被闷在了布料里,听起来有些含糊。
“我肚子疼。”
语气听上去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说完后,目光触及严律正思索着的模样,耳朵忽觉发烫,她指了指食堂二楼入口方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我先去吃早饭了。”
她从他身侧经过时,围巾底端的流苏迎风顺势扬起,擦过他的校服外套,发出轻微的声响。
严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正打算回教室,腿刚迈出两步,他微顿,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回,她的脸色也是这样差。
再次联想到她方才说肚子疼……
他心里的猜测顿时清晰了起来。
她生理期来了-
林听在食堂窗口打了份粥。
但它卖相过于寡淡,让她有些没胃口。
冬天到了,连餐桌旁的凳子都是冰冷的,刚坐下去冷气就透过布料缓缓渗透进来。
肚子又是一番绞痛,林听疼得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她没忍住弓起腰,单手捂着腹部。
她心想,这次寒假回去,一定要让温蓉带她去医院调理一下,每次来这个都那么痛也是很遭罪。
这顿早饭吃得艰难且漫长,就在林听打算收拾碗筷时,有道略急促的脚步声正往自己这个方向靠拢……
她闻声抬头,只见严律手上提了些什么,方才停至她的餐桌前。
他额前的头发被冷风吹得有些凌乱,精致的额眉隐约露了出来,因为跑得太急,他的呼吸略微紊乱。
再次见到他,林听有些讶异:“你怎么回来了?”
由于刚从外面进来,严律身上带着一股很重的寒意,他看了她一眼,随即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她。
“你先拿着。”
天气太冷,他说话时带了些雾气。
“噢。”
林听不知道他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还是在他把东西递过来时,乖乖地拿在手里。
然而杯子竟然是热的,暖气源源不断地传入手心里,她一顿,抬头看他。
严律在她旁边坐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低头默默地把刚提过来的袋子打开,从里头拿了个暖宝宝出来。
林听看到他的手指骨关节处被冻得有些泛红,只见他撕开包装,把暖宝宝后头的离型纸撕掉,对折后递给她。
“这个放外套口袋里。”
林听看着他,只知道凭意识按他所说的做。
他垂眸,又拆了一个暖宝宝,再次递给她:“放另一边口袋。”
林听呆呆照做。
严律起身,将袋子递给她,说道:“待会儿自己去洗手间,隔着里衣再贴一片放肚子上……”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移开眼,耳垂也泛着雾粉,“疼痛应该会缓解一些。”
林听抱着袋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心脏沸腾得厉害,暖意顺着血液流通到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好。”
愣是个傻子现在也该明白,严律知道自己肚子疼的原因了。
但他是怎么猜到的?
她刚才根本没说自己生理期来了。
“我班上还有点事情,我得赶紧去教室了,你记得把水喝完,不然待会儿要凉了。”
严律神色自若地将桌上的包装垃圾收拾了一下,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她。
林听反应迟钝,大脑还是有些运转不过来,“嗯。”
她低头,手里握着的杯子很热,就着已经放置好的吸管,林听喝了一小口。
顿时,舌尖直至整个口腔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清香的甜味……
她愣住,瞳孔不可察觉地颤了颤。
甜的,是红糖姜水的味道。
目光再次落在他方才递过来的袋子中,林听翻了翻,发现里头装的都是暖宫贴还有一些小袋装红糖,以及止疼药……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春天萌发的嫩绿藤蔓,温柔地缠绕了起来。
第46章 45滴水
距离严律高考还剩100天时。
烟京一中2017届85岁成人礼暨高考百日誓师活动正式举行了。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笼罩大地。
此刻田径场是最热闹的,全体高三师生以及学生家长都在此参与仪式。
活动包括各类代表致辞、发成人勋章、宣誓、过成人门,还有放飞梦想气球等等。
热闹的广播声远远地传至教学楼,好多高一高二的同学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观摩一番,但碍于还要上课,只好作罢。
林听这节是生物课,台上的老师年龄有些大,是位资历很深的老教师,就是讲话的声音太过催眠,语速常常听得令人犯困。
外头的广播声时不时高涨激昂而后又忽然降下去,林听单手撑着下巴,眼睛虽然看的是黑板,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原来时间这么快,只剩100天,她就要跟严律说再见了。
心情显而易见有些闷。
她以为,还有好久的。
大抵是察觉了大家伙儿的不专心,台上的老师敲了敲讲桌。
他笑道:“别看外头了,明年这个时候,你们也会有成人礼的!”
大课间之前,老师十分贴心,提前五分钟下了课,让众人去操场上观看仪式。
大家欢呼着谢谢老师!
林听也放下书本,跟着班上的几个女孩子一起出去了。
田径场上人头攒动,林听站在外围往里看,每个班的队伍前都有举班级牌的同学,她往旁边走上两步,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高三1班的牌子。
领队的是他们班的班主任,林听还记得她的名字,丁卿,一位干练且直言正色的优秀教师,连名字也颇具诗书气息。
林听来得不巧,严律作为学生代表的演讲已然结束,现在活动进行到了宣誓环节。
她看到在场的每个人都拿着一个红色的册子,跟着台上的教导主任一起宣读十八岁致辞。
——十八而志,责有攸归;拼搏百日,逐梦而行。
虽然人很多,但林听一眼就看到了严律。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胸前别了个精致的徽章。阳光在他侧脸上落下一层浅金,那双漆黑的眼睛染上光后变成了茶褐色,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静水流深的沉稳。
林听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白衬衫好看,还是他好看。
同学们铿锵有力的声音停下时,宣誓环节也结束了。
之前和林听一起来的几个同班同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前后左右瞧了瞧,没看到人后索性就放弃找了。
场上的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了下一个环节,对父母致谢。
这个时候家长已然站至自家的孩子旁边,或是母亲或是父亲到场,还有两个都到场的。
林听收拢手指,心下多了点别的情绪。
今天似乎可以见到严律的父母了。
家长进入班级队伍时,稍稍有些混乱,所以林听视线也被打乱了,现下队伍重新整齐后,她再往严律所在的方向看去时,只看到他旁边空无一人。
林听抿着唇,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父母该不会没来吧?
可心里又觉得,应该会来吧,他们可能只是路上耽搁了,说不定晚些就到场了。
再看严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如平常。
他只是微微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有左顾右盼,也没有任何等待的焦灼,好像全无期待且习以为常,他脊背仍然挺直,从容自若,毫无尴尬之色。
过了会儿,林听看到丁卿老师站到他身边,跟他说了些什么,严律听完后,礼貌颔首,弯了弯唇。
人声嘈杂且隔着距离,林听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丁卿老师没走,而是站在他的身旁,像其他的父母站在自己的孩子身边一样。
丁卿老师,临时充当了严律家长这个角色。
林听站在场外的人群里,喉间有些发紧,复杂的情绪如同缓慢上涨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她的心脏,又闷又沉。
不知不觉,林听走神了。
回过神来时,已经过了很久。
有人靠近她,食指指弯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叫你好几声了。”
熟悉的干净气息闯入鼻息间,林听抬眼便看到严律正低头看着自己。
他什么时候看见自己的?
想起他的问话,林听赶紧道:“周围太吵了,我没听见。”
说着,林听瞥了瞥周围,只见各班队伍四分五散,她下意识问:“活动已经结束了吗?”
林听犯愣的样子挺可爱的,他低笑,“还没,这才几点!”
听到他的笑声,林听有些不好意思,“那现在进行到哪个环节了?”
他瞥了眼田径跑道处搭建的成人门,嗓音清冽,“过成人门。”
成人门是临时搭建的门框,框身为喜庆的红色,门框共有85道,横批印有不同的祝福语,底下铺了长长的红毯。
一中安排的这场仪式,旨在与过往的青春时光告别,从而奔赴未来的新征程。
“你怎么不去呀?”
林听刚问完就想起来,一中的“成人门”仪式,安排的是学生和家人一起并肩走过。
她顿时哑然。
严律不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他淡淡道:“仪式而已。”
她犹豫再三,还是问:“你爸妈…都没来吗?”
严律牵唇一笑,只是说:“嗯,他们比较忙。”
“噢”了声,林听闷闷低头。
心想再忙也不至于连成人礼都不来吧。
她往“成人门”看过去,只见许多家长和孩子手挽着手,笑容满面,在十八声礼炮声响中,一起踏过道道门框。
成人门虽小,意义却不小,人生中或许只有这么一次,再不去,活动都要结束了!
林听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视线又落回严律身上。
严律本应该体验的东西,她不想他错过。
思忖片刻,林听指着成人门,鼓起勇气道:“这个好像还挺有意思的,我也想去尝试一下……”
她停顿,看着他,试探性问:“你能不能陪我去?”
闻言,严律抬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略微忐忑的模样。
面前的女生穿着一中的蓝白校服,那双温柔乖巧的眼睛就这么看着自己,目光认真又诚挚。
那一瞬,像是被晃到了,良久,他都没开口。
林听紧张地掐了掐手心,心下觉得,他可能猜到了自己说这句话的隐晦意图。
“我自己……不好意思去。”
林听避开他的视线,磕磕巴巴解释时,声音越说越小。
他温声说:“你现在尝试的话,等明年自己再过成人门就不新鲜了。”
林听松了口气:“没关系,只是一个仪式而已。”
严律弯唇。
怪机灵的,还知道用他刚说的话来堵他。
他迈开腿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望向她时,他道:“林听。”
她愣:“嗯?”
“那我们,”他停顿,接着又说:“一起走吧。”
一起走吧。
这四个字,让她有片刻的恍惚。
或许是他的语气、神情都太过于认真。
林听懵懵懂懂地觉得,他指得好像是成人门,却又好像不是成人门……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好!”
她抬腿,跟了上去,如同每一次往他所在的方向努力靠近一样。
踏上红毯,两人混杂在人群中,林听用余光去看他,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怎么也停不下来。
50米的距离,跨过一道道门框,他们一起,走了很久。
在嘈杂的环境中,即将踏过最后一道成人门时,林听似乎听到严律低声喊她的名字。
她偏头去看他时,他轻弯唇角,珍重地说了声“谢谢”。
极轻的两个字,就这么淹没在噪音里。
……
出来后,旁边的志愿者给严律发了个气球。
气球是蓝色的,松开底下的长线就能飞走。
旁边桌子上摆了很多黑色的记号笔,这也差不多到了活动的最后环节——放飞梦想的气球。
大家可以在气球表面写上对于未来的期许,或者自己的成人愿望,等到了时间,和其他同学一起放飞气球。
气球材料也是可降解的,不存在污染环境问题。
林听去旁边拿了只记号笔递给他,“我看他们都在气球上写‘前程似锦’。”
“你要不要也写点什么?”
严律接过笔,林听下意识帮他抓住气球,固定好位置,方便他写。
他打开笔盖,落笔前却问:“你有什么愿望吗?”
林听呆了一下,她的愿望……
她的愿望,除了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外,每一个愿望,好像都与他有关。
林听垂下眼,睫羽微颤,还是道:“没有。”
“嗯。”他应了声。
她感觉到手中的气球有轻微的浮动,也听到笔端在气球表面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严律写下了几个字。
林听站在他对面,看到的字是反着的。
严律写得不多,就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天天开心。
霎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林听指尖微蜷,手中的气球也跟着抖了一下。
严律正好写完,抬眸间撞入她的目光里。
他神色自然问:“怎么了?”
林听呼吸停滞,迅速移开视线,“没事。”
严律怎么会写这四个字?
难道,他看到那封信了?会不会也猜到是她写的了?
可她当时没有署名,严律也没见过几次她的字,他不一定能认出来……
林听悄悄呼了口气,心里又想,“天天开心”这四个字再普通不过。
大约是巧合。
正这么想时,口哨声、呐喊声响彻整个校园,众人纷纷松开了手里的气球。
周围五颜六色的气球徐徐升空,在蓝天白云下,绚丽得像一场白日烟花。
林听刚想把气球递给严律,就听他道:“你帮我放吧。”
她手一顿,还是点头,“好。”
松开气球底下那根长线时,林听看着缓缓迎风而起的蓝色气球,在心里默念。
‘希望严律永远开心。’
生活有太多的不确定,所以,我只祝你快乐。
气球越飘越远,在缤纷的气球雨下,众人的喧嚣声里,林听瞥头看着他的侧脸,静默良久。
她忽然屏住呼吸,一鼓作气问出声:“严律,你要考哪个……”
你要考哪个大学?
出乎意料,“大学”这两个字被四周响亮喜庆的口哨声彻底淹没了。
心跳沸反盈天时,只听他轻言细语:“等填报志愿那天,我跟你说一声。”——
作者有话说:“十八而志,责有攸归。”——来源于网络
第47章 47滴水
百日誓师过后,高三教学楼走廊前的每层护栏边都拉起了红色横幅。
基本上都是冲刺高考的励志短句。
“决战高考,全力以赴,共铸辉煌”、“吃得苦中苦,手拉手上985”、“人在做,天在看,我们在努力”……
严律第二次模拟考结束时,林听去成绩栏看过排名榜,他的分数依旧稳居第一。
四月初,学校里安排了针对高三同学的第三次模拟考。
出成绩那天,林听正要去图书馆的自习室,所以顺道去瞧了眼高三的成绩排名榜。
本想着结果应是毫无悬念。
可……
视线触及高三理科排名榜榜首的那个名字时,林听有些错愕。
她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看错了榜单。
反复确认后,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紧掐着手中的书本。
第一名变成了一位叫“程意皓”的同学,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两个字。
林听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这位同学长期稳居前三。
再往下看,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
渐渐地,心底深处,凉意袭来。
怎么会这样?
没有,都没有!
林听走上前一步,万分仔细地一行一行往下找,生怕漏了什么,但排名越往下,心里越慌。
最终,她在有些靠后的位置看到了严律的名字。
这个分数——
差一点就要掉出重点班了……
林听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
这是她入学以来,第一次看到严律的成绩严重下滑。
这种落差太大了。
她不受控制地想,严律是不是考试的时候不舒服?还是说出于什么其他的原因……
但此刻林听最关心的是,他会不会很难受呢?
这分数于他而言,算重大失误了。
林听抱着书,六神无主地往回走,一路上,脑子里高涨的疑问叫嚣着要冲破天际,但却在路过办公楼时,平息了下来。
办公楼一楼侧面,某间办公室的窗户大喇喇开着,随着风,窗帘一角缓缓动了动。
林听知道,这是教导主任吴老师的办公室。
但此刻,严律也在里头。
脚步停住,林听的一颗心霎时紧张了起来,从她的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严律的背影。
教导主任坐在椅子上,眉宇紧锁,望着他时,眼神里全是担忧之色。
他手上托着几张满是笔墨的答题卡,来回翻动,嘴巴一张一合,说了很长一段话后才把卷子递回给严律。
林听实在听不清教导主任具体说了什么,只是脚下像是生了根,怎么也挪动不了。
她没有再去关注吴老师的动作神态,目光落在严律挺直却又孤单的脊背上。
林听抿着唇,莫名难过。
这种感觉,比自己上回考差了,还要难过很多。
接着,透过窗子,林听看到教导主任站了起来,拍了拍严律的肩膀,又说了些什么,约是关切的话。
严律恰好挪了一步,林听看到了他的侧脸。
他眼眸微垂,表情压得极淡。
林听心里泛酸,移开眼快步离开了。
坐在自习室里,林听根本看不下去任何字。
脑子里全是他刚才站在办公室里,板正却又低落的样子。
她想去安慰他,想跟他说说话,随便什么话都行,却又害怕在这个时候,自己就这么贸然去了,会让他觉得讨厌。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会想要别人的安慰吗?
林听不知道。
所有的想法,最终还是沦为了自习室里那声清浅的叹息-
五一假期那天,全校放假。
高三的学生会比其他年级的学生晚一节课放假,所以林听故意磨磨蹭蹭收拾了好久的东西,才去车站等公交。
等待之下,林听拿出单词本背了几页单词,再抬头时总算是等到了严律出校门。
余光瞥见严律正在过斑马线,她轻勾唇角,还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可看向单词本时,注意力却早散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
迟迟未听脚步声袭来。
林听仍旧垂着头,听觉无限放大,心想他怎么还没过来?
紧接着,耳边有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听眼中欣喜,假装不经意抬头往侧方一看……
看清人后,一颗心瞬间冷却下来。
好吧,不是他。
穿着校服的陌生同学背着包,从她面前走过,带起一阵微风。
林听左右瞥了瞥,甚至还抓着书包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斑马线此刻是红灯,空无一人。
站台两侧也都没有严律的身影。
林听懊恼地坐回长椅上,抱着书包垂头丧气。
她把单词本合上,塞回了书包里。
好奇怪,刚刚分明还在的。
她好像…白等这么久了。
眼皮耸拉着,唇角下拉明显,林听整个人都像被晒干了的小鱼,心情蔫蔫的。
倏地。
左脸颊忽然被什么冰了一下,贴上来的冰凉的触感令她没忍住瑟缩几许。
眼角余光正好瞥见,那是罐未开封的汽水。
林听顺着那只骨骼分明的手,仰起头往侧后方看。
严律也恰好在看她。
原来他还没走!
他微抬下巴,示意手中的那瓶汽水,林听看懂了他的意思,这是给她的!
林听眨了下眼,将汽水接过来,罐身落在手心那刻,十分凉爽。
他问:“高二不是早一节课放假?你怎么到现在才走?”
林听撒谎:“东西…比较多,所以收拾久了些。”
他没起疑,而是轻“嗯”了声。
严律站在她旁边,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心情好还是不好。
林听脊背不自觉收紧,偷偷往他身上瞥了眼,这才注意到他这次回家,身上的东西带得不多,大约是高三放假也就一天,所以也无需带什么。
离三模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可每每想起严律由于排名下降严重,被教导主任喊去办公室谈话的场景,林听心里就闷闷的。
可现在碰见他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提这件事,索性就当做不知道了。
52路公交车很快到站了。
严律提醒她:“车来了,走吧。”
“好。”
她将视线从他脸上转移,握着汽水起身往车前门走去。
正想把学生卡拿出来刷时才想起来,自己的书包还落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刚刚出了下神,所以忘了拿……
刚转身她就发现,严律单手拎着个纯黑色的书包,书包一侧拉链处还挂了个笑脸小熊玩偶。
就是她方才忘了拿的书包!
“……”
对上他的视线,林听有些窘。
“你刚忘了拿。”严律很淡定地把包递给她。
“谢谢。”
林听赶紧接过,手忙脚乱地把学生卡从包侧的兜里拿出来刷了一下。
“滴——学生卡!”
霎时,机械的女音环绕耳畔,林听的耳朵有些发烫。
两个人找好位置坐下,林听抱着书包抿唇不语,表面上看着还好,但心理活动却高涨不停。
哎,她刚才怎么就忘了拿包呢……
显得笨笨的……
但是——
林听掩饰般装作在看另一边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实则时不时用余光瞄一眼严律的侧脸。
他刚才主动帮自己拎包了!
非常顺手地帮自己拎包了!
她垂眼,目光又落往手里他给的那瓶汽水上,没忍住弯了弯眼睛,心情忽然很好。
不知不觉间,车程行驶过半。
车厢前方有台小屏移动电视,正在播放公益广告,林听百无聊赖地盯了会儿。
再次看向严律时,却发现他已经靠着椅背闭上了双眼。
这回,他没戴耳机。
似乎真的睡着了……
近看之下,他眉宇间透着浓重的疲惫,冷白皮肤衬得眼下的黑眼圈尤为明显,连唇色也是浅淡的,看起来倒像是生了场病。
那刻,林听忽然就感受到了。
他很累。
脑中蓦然想起来,严律中考发挥失常那件事……
她不清楚严律对于自己发挥失常的想法是什么。
但她知道,那种从高处跌落谷底的落差感,会让人很难受。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现在离高考越来越近,她有些担心他的状态。
思绪恍惚间,公交车已然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站台。
直到——
“下一站,嘉禾城……”
机械女音再次响起,林听回神,严律要下车了。
她偏过头看他,却见少年仍旧闭着双眼,睡颜安静,恍若未闻。
林听抬起手,正想叫醒他,可在瞥见他的黑眼圈后,动作忽而停住。
不然,再等一会儿吧?
让他多睡一小会儿……她再叫醒他。
数着钟表的这几分钟,好像变得格外漫长。
再拐过前面那个路口,就要到嘉禾城了。
横在十字路口中间的红绿灯牌正在倒计时,红灯不停闪烁着,七八秒后变成了可通行的绿色。
司机踩下油门。
这时,林听推了推他的胳膊。
“严律?”
“醒醒。”
听到声音,他睫羽微动,睁开眼时,目光霎时撞入她那双清澈的双眸里。
外头的光影透过玻璃窗折射进来,落在她忽明忽暗的脸上。
一切像是在梦里。
“你到家了。”
林听指了指窗外渐渐驶近的那处站台。
严律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垂眸“嗯”了声,由于刚睡醒,他鼻音有些重。
可那瞬,即使是在如此嘈杂的车厢里,他也能听到藏在自己胸腔内……那重重的心跳声。
第48章 48滴水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教室里也打开了电风扇,带起的风吹得书本纸张哗哗作响。
又一个夏天,已经来了。
在立夏后迎来的第一场雨里,一中的高三学子们完成了第四次模拟考。
学校楼前的电子LED屏显示:2017年全国高考倒计时——22天。
林听抱着书经过时,仰头看着大屏幕上的那行字,脚步不自觉放慢,视线也多停留了会儿。
时间越来越近了。
夏天意味着相遇,同样也意味着离别。
毕业季带给人的感觉,像是阴天,乌云压得极低,雨滴却迟迟不落。
沉闷的空气裹着潮湿的风,钻进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严律的四模成绩,她早就去排名榜看过了。
他重新回到了榜首,且总分甩开第二名一大截。
林听彻底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却又隐隐不安。
她最近偶然发现,严律在上完下午的课后,总会去自习室呆上一个小时。
前几次她都去得稍晚了些,没占到什么好位置,和他总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
像是习惯,她偶尔翻动书页的时候会抬头往他所在的方向瞥一眼,独自珍惜着仅剩不多的倒计时。
这天下午,全校大扫除。
林听和几个室友将寝室打扫得一尘不染,瞧着余下的时间还算充裕,她便独自去了趟自习室。
本以为严律今天铁定不在,进门后才发现,他还是坐在那个靠窗的老位置。
这会儿自习室人不算多,大部分都是过来冲刺刷题的高三学子。
严律旁边有个空位,林听没犹豫,拿着自己的东西径直走了过去。
脚步声即使放得再轻,在这静寂的空间里还是回响十足,她走近后将东西放至桌上,把椅子搬起来往后轻放。
身侧的动静,令严律抬了下眼。
林听刚好坐下来,侧头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瞳孔时,朝他弯了下唇。
严律笔尖顿住,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意外,他点头回应。
林听将视线收回,暗中轻吐了口气,这才翻开测试题,对着答案用红笔改正纸上的错误步骤。
离得近,周围好像都是属于他的气息,这让林听感到分外安心。
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
约二十分钟后,林听合上书本,正打算去旁边拿另一本过来写时,余光瞥见严律已然趴在桌上小憩……
他毫无防备地面朝自己这个方向,他的手轻搭在桌面上,头微枕着胳膊,修长的手指微曲,虎口那点墨痣被白皙的皮肤衬得尤为明显。
如此安静的环境下,林听几乎听到了他那清浅的呼吸声。
她翻动书本时格外小心,生怕吵醒他。
将该完成的作业完成后,林听合上笔,目光又一次落在身旁。
他仍旧安静地休息着。
她也跟着趴在桌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但又好像没看他,而是在放空。
林听注意到他手臂下压着的那张卷子只写了一半,写到最新的那道题还剩两小问没作答。
他很少没完成任务就开始休息,除非是真的太累了。
大部分人都只看到了他那张耀眼的成绩单,可经常接触过他的人会发现,他本身是一个特别特别努力的人,对自己的要求又高得要命。
每次看到他这么累的时候,林听的心都像是被揪住了一样。
窗外的风顺着缝隙灌了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短发。
林听下意识抬手,想帮他整理。
手伸到半空,才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但更多的情绪是忐忑,几许过后,她慢吞吞将手缩了回去。
再过些天,大约很难再见到他了吧。
她趴着,闭上眼睛,忽然将脸埋进臂弯里,心中浮现的酸涩感,怎么都压不住-
月底那天,是个大好天气。
老远就能听到运动场喧闹一片。
林听还不清楚缘由,只听刚进门的同班同学略微兴奋道:“外头高三的学长学姐在拍毕业照!”
有些人仅仅抬了下头,兴致缺缺,“那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不一样啦,是那种所有毕业班的大合照!”
另一个女生道:“我刚从运动场回来,忽然发现学长们都好帅,比我们班男生强多了!”
有人赞同:“就是,帅哥全在别的班。”
“啊,我也想去凑凑热闹,还在拍吗?”
“这会儿啊?应该都快结束了吧!”
“那就是还没结束!走走走,去看一下嘛……”
说着,好些女生结伴推搡着出了教室门,学习委员是个很和善的女孩子,她临走前也喊了下林听。
“林听,一起去不?”
高三拍毕业照……
“好啊!”林听没犹豫,立刻放下笔,学习委员也停在门口等了她一会儿。
很快就到了运动场,老远就瞧见乌泱泱的一群人。
他们统一穿着一中的蓝白校服,排列整齐。
据她班上的学习委员说,各班单独的毕业照已经拍好了,现在拍的是年级大合照。
大站架的最后一排,会安排一名同学举着自己班级的班牌,便于辨认。
周围围观的学弟学妹很多,还有不少人偷偷拿出手机来拍摄此刻的场景。
林听远远地看着写有“高三1班”的班牌,忽然意识到,离说再见的那天又近了一步。
时间不会听任何人的话,它像个叛逆的小孩子,总是自顾自地往前跑。
头顶上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阳光为整个世界笼罩一层金纱。
属于他们的青春年华,在那句“我们毕业了”以及摄影师迅速摁下的快门声中,得到定格。
拍照结束后,队伍四散。
高三的同学们都还没走,因为接下来,是他们与自己的同班同学、老师朋友等人之间的合照时间。
众多人中,林听一眼看到了严律,他正和另外几个男生一起拍合照。
其中有陈天,还有他们同宿舍的老杨。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和他们同班的女孩子也加入了合照。
人群中,林听看到了曾和严律一起主持过元旦晚会的温学姐,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仍旧很漂亮,手上还拿着台相机,和几个好朋友一起往严律那个方向走去,跟他说了些什么。
原先站他身旁的那几个少年听到后,纷纷露出揶揄的表情,识趣地推搡着走开了。
反倒陈天的胳膊松松地搭在严律肩上,看上去没打算走的意思。
结果就是,温学姐和严律、陈天,还有两个女生,一起拍了几张合照。
林听坐在运动场旁边的台阶上,托着脸颊发呆……
如果她和严律同届,那便可以像温学姐一样,大大方方地去找他合张照,作为毕业留念。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在场外看着这一切,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这里所有的热闹,仿佛都与她无关。
“林听。”
霎时,她抬眸,严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由于她坐在台阶上,且他本来就长得高,所以仰头看他时,阳光刺得眼睛有些酸。
他约是意识到了这点,细心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你不是在拍照吗?”
林听往他身后瞥了眼,发现陈天他们都不见了。
他弯唇,半蹲下来看她:“刚才恰好看到你了。”
说着,他瞥了眼摄影师的位置,忽然说:“我们走吧。”
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林听双手放在膝上,无意识地掐了掐,心里头的某个想法冒了出来,但又不敢确定,她问:“……去哪?”
他看着她笑,“要毕业了,不跟学长合张照吗?”
林听愣住。
心跳像整点来临时,来回敲击的钟摆。
咚咚咚——
她迟迟没答,严律抿唇,垂眸问:“不想拍?”
“没有!”林听忽然站起来,对上他平静的目光,却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有点激烈了,她压下猛烈的心跳,有些不自在道:“那、那走吧。”
两人过去,严律上前跟摄影师说了些什么,摄影师连连笑着说好。
严律回到林听身边,两人并肩站着。
摄影师对着镜头调了调位置,“来来来,看这里,很好,我说三二一就开拍了!”
林听看着镜头,紧张得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背在身后。
“三!”
这是她和自己偷偷喜欢了快两年的男孩子的第一张合照……
在这个即将告别的初夏。
“二!”
林听侧头看了他一眼,正想把头转回来时,他余光捕捉到了什么,也跟着将头侧了过来。
两人视线碰撞。
这时,摄影师数到了“一”!
画面停在这一瞬。
摄影师低头翻了翻底片,而后笑道:“你们俩个都没看镜头嘞,我们重来一张!”
闻之,林听心虚地移开眼,重新看向镜头,只不过被摄影师这么一说,她的脸颊隐隐有些发热。
摄影师举起相机,“好嘞,来,三——”
忽然,林听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那人跑近时带起阵阵微风,她的肩膀被人用胳膊勾住!
“嘿,听听!”
拍摄中断,林听怔怔然,身体微倾斜,看清来人后喃了声:“夏夏?”
接着,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喂,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你们两个拍照居然不叫我们,不厚道哦!”
陈天一边说一边小跑上前,他憨憨地站在严律身边,还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挑眉一笑。
严律:“……”
林听:“……”
夏萤手仍旧搭在她肩膀上,挺开心地说:“我下节体育课,来运动场时恰好碰到陈天了,他就把我拽过来,说什么拍照留念,没想到你也在啊!”
瞥了眼严律,林听解释:“嗯,我听班上的同学说高三的学长学姐在运动场拍毕业照,就跟过来凑了个热闹。”
陈天双手拱成小喇叭,对着摄影师笑着喊:“叔,我们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拍了!”
这个摄影大叔好说话得很,他颇有兴致调侃:“不再多聊两句吗?”
陈天皮道:“不了,等着您给我们多拍几张呢!”
摄影师重新举起相机,“好嘞,你们想拍几张都行!看镜头,大家都笑一笑哈!”
“三!”
刚数一个数,摄影师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瞧着几人间的空隙,他建议:“诶,小同学,你们再挨近点!”
林听还没动作,夏萤自然地挽着她的胳膊往里挤了些,正好,那边陈天也搭着严律的肩往里靠……
猝不及防间,距离压缩!
中间的林听和严律靠得极近,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外侧骤然贴上一道无法忽视的触感,暖洋洋的温度,她猛地意识到,那是严律的胳膊!
她碰到他的手了!
霎时,两人僵住,都忘了动弹。
那瞬,林听似乎真的有体会到电视里说的那种心脏过电的微妙感觉,血液在沸腾,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摄像师迅速摁下快门,拍照结束。
夏萤和陈天跑上前去看摄像师手中的底片,林听局促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可那道温热的触感好像仍旧停在皮肤上,迟迟不褪。
她垂着头,耳尖发红,不敢看旁边的严律。
人的眼睛里总是藏着很多秘密。
此时此刻,哪怕是与他对视一眼,林听想,她的秘密大概率是瞒不住的……
因为,对一个人疯狂心动的时候,喜欢会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跳出来,像个暗号。
第49章 49滴水
一中作为高考考点,高考期间,全校放假。
高一、高二的学生放假时间安排在5月5号上午,5月10号返校。
为了布置考场,5号的时候,学校里会专门安排人进行卫生清洁,5号全校封楼。
放假前一天,林听还坐在教室里头上晚自习。
刚上课没多久,就听到对面高三楼喧哗一片。音响设备播放着当下一首最流行的一首毕业歌曲,混着众人的欢呼呐喊声……
林听从作业中抬头,刚好看到几个隔壁班的同学从教室窗台前走过。
“快快快,高三在喊楼了!”
“我都想毕业了!”
“谁不是,我也想去吼两嗓子,最近写卷子都写吐了我靠!”
高考前“喊楼”,可以说是一中为了助力高考,每年必定有的仪式。
教室里渐渐躁动起来,大家都被外头的动静给吸引了注意力。
班主任也没说什么,直接放他们一起出去参与这场仪式了,别的班的同学也纷纷从教室跑到走廊上往外看。
一时之间,走廊里人头攒动。
连楼下的草坪边也挤了一堆过来凑热闹的学弟学妹,他们手上挥动着各色的简易荧光棒。
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大家异口同声喊道:“高考加油!”
“高三加油!”
“高考加油!”
点点荧光棒在人群中摇晃着,像清朗无云的夜里,一颗颗无处藏匿的繁星。
“高三加油!”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林听混在人群中,站在走廊最边上,手搭着冰凉的栏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那栋高三楼。
站在她旁边的男生由于太过兴奋,喊得脖子都红了,“高考必胜!”
“高三加油!”
林听被这种氛围带动起来,她没忍住,将双手拱成小喇叭放在唇边,用尽全力,对着某间教室的方向喊道:“高考加油!”
她的声音淹没在其他人整齐划一的呼喊中,显得微不足道。
仅喊了一声,林听放下手。
她看到对面楼里,白色的纸张如同雪花般,被风裹着往下降。
它们像翩跹的蝴蝶,时而打旋,时而偏离轨道,毫无规律地落下。
成片成片的白色很快为地面上铺了层“霜雪”。
林听仰头,对面那栋高三楼被成团落下的白纸遮掩,变得朦朦胧胧,让她有些看不清。
她忽然再次轻喃了声:“高考加油。”
用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
心脏像是被浸在了湖里,四面八方的水压袭来,让人难以喘息。
无论多么抗拒,还是到了这一天。
她喜欢的那个人,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接下来的一年里。
她不会在食堂碰见他。
再没机会和他一起在一中的图书馆自习。
他不会偶然出现在学校的每个转角。
即使她再坐多少趟回家的那辆52路公交车,也等不到他……
她藏着掖着的心事,无人知晓。
林听的鼻子很酸,在这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接受,就连潜意识里也觉得,不就是告别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到了这一天,她才发现——
她很舍不得。
……
喊楼活动结束后,林听与众人一起,回教室继续上剩下的晚自习。
大家都还没从刚才的兴奋劲儿里头缓过来,心里头亢奋至极。虽然还没轮到他们高考,但这与他们为别人的青春热血沸腾并不冲突。
林听心情复杂,握着笔在草稿本上乱画一通,各种乱七八糟的几何图形跃然纸上。
老师这会儿不在,后头有几个男生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某个话题。
不可避免,她还是听到了。
“我去,看不出来你这么怂啊!”
“女神都要毕业了,你还搞暗恋?”
“你以为我想。”
“要我是你,直接冲上去表白了,被拒绝就被拒绝呗,反正她都毕业了,就当为自己拼一次!”
“就是啊,赶紧去喽,省得以后后悔!”
“可是……”
“还可是啥?勇敢点,就算被拒绝了,咱以后就干脆死心,别再想她了,努力搞学习!”
听到这里,林听手里的笔越掐越紧,接着,运笔过于用力,导致纸张被划破了一道长痕……
耳边轻微的撕裂声响起。
她顿住,扔下笔。
脑中的两个想法,在不停挣扎,互相推拉,甚至可以说打了起来。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都要走了。
真的不去告诉他吗?
另一个念头随之闯入——
别去,再等等。
他过两天就要高考了,别用这种事情打扰他。
……
心里的纠结,令林听头疼得要命。
去?
还是不去?
晚自习将要结束那刻。
她听到后头有人轻拍了一下书本,声音饱含勇气,“去就去!”
“都这个时候了,我怕什么!”
下课铃响起时,桌椅挪动声格外明显,林听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方才说话的那个男生已然快步走到了教室后门处,脚步跨出,再无身影……
慢慢的,教室里头的同学越来越少。
林听呆呆地坐在位置上,某个想法,像搭积木一样,越搭越高。
到达最高点,地基总算承受不住时,轰然坍塌!
积木散了一地……
去吧,去告诉他吧!
林听东西也没收拾,用尽力气往外奔跑,从一张张陌生或者熟悉的面孔中略过。
心脏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躁动不安。
她拼了命地往高三楼的方向跑。
她没感觉到累,整个人像被一把火引燃,只要风一吹,火苗愈烈!
穿过长廊,重重的脚步声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越近一步,呼吸越快一分。
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刚到三楼,她听到了几道耳熟的交谈声。
“之前不是打算去A市上华大?怎么忽然想去云清了?”
这是陈天的声音!
霎时,林听脚步停下,没动。
过了会儿,那人答道:“云清的计算机我很喜欢,还有就是觉得,有海的城市……”
他停了一瞬,继续说:“也不错。”
陈天狐疑:“有海的城市那么多。”
眉心一跳,林听没等到那人回答。
陈天继续往前走:“它那儿计算机确实很不错,不过我打算去A市学工程,那咱以后隔得有点远了……”
刚转弯过来,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面前的林听,陈天惊讶上前:“诶?林听!这么巧?”
“你怎么在这儿!”
林听双手紧握成拳,视线落在他旁边的严律身上。
他手上提了个袋子,里头装了些许书本,应该是笔记之类的。
他的眼睛也看了过来。
林听顿了顿,出声:“我……”
与此同时,严律侧头对陈天说:“你先回去吧。”
陈天不解:“啊?”
他看了严律一眼,然后又看了林听一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一番,总算体会到了一种奇妙的暗流,他恍然大悟,“哦哦、好,我先走了?你们聊?”
陈天磨磨蹭蹭半天,三步两回头,卯足了劲儿想要吃个瓜。
毕业季了,看来要搞事情啊!
接着,严律平静地扫了他一眼。
“……”
陈天这才将脑袋彻底扭过去,不情不愿下了楼。
经过这么一出,林听准备好的说辞,顷刻间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严律道:“我本想去找你的,没想到碰见了。”
闻之,林听讶异:“找我?”
他举了举手中的袋子,垂眸道:“嗯,我按照你的情况整理了一些知识点给你,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鼻子莫名有些泛酸,她轻轻吸了下,点头。
“嗯。”
正想伸手接过,他温声道:“有些重。”
“我送你到寝室楼下,之后你再自己提上去吧。”
“好。”林听压下哽咽,垂着眼睫,跟在他身后,心里的不舍感越来越浓重,像是要把人吞没。
严律瞧见旁边墙上,他的影子后头,有个小小的影子满吞吞移动着,他下意识停下来,转身等她。
他随口问:“最近……课程进度还跟得上吗?”
她走上前,回答得很认真:“跟得上。”
“作业会不会很多?”
她故作轻松:“很多,都快写不完了。”
“别熬夜写,对身体不好。”
她低头,停了一下才说:“……嗯。”
“以后放学那天,提前把东西收拾好,别老拖到那么晚,要早点回家。”
她声音很低:“知道了。”
渐渐地,两人出了教学楼,走在校园小道上,夏夜的风凉凉的,头顶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剩下路灯的光。
几只飞蛾绕着灯光盘旋,霎时一头扎了进去,即使撞到了坚硬的外壳,也还是环绕在侧,准备着下一次扑入。
“还有,多备些暖宝宝、姜糖之类的,痛经是件大事,别觉得不好意思。”
林听眼尾泛红,“嗯,好。”
她抬头,看到女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严律柔声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发信息给我就好。”
林听只知道点头,鼻间的酸涩感浓重。
她明白。
严律说了这么多,无非也是在跟她告别。
“到了。”
严律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林听没接,她看着他的眼睛,天色过晚,灯光又远,微妙的气氛像一张网。
“严律。”
他提着袋子的手顿住,慢慢收了回来,轻言细语问:“怎么了?”
林听垂下头,声音又低又闷,“我一直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她越说,声音越不稳,却还是尽力压制着,不让人听出一点端倪。
“但是谢谢这两个字,我对你好像说了太多次。”
严律弯唇:“正好,我也很想谢谢你。”
她不明白:“谢我什么?”
严律低头,将袋绳塞入她的手心里,而后道:“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他的眼睛很亮,望过来时,温柔又深邃,“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手中装着笔记本的袋子并没有很重,林听的视线开始模糊,积压的情绪达到顶峰。
“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严律低笑:“我记性有那么差?”
说罢,他弯腰,视线于她平齐,认真回答:“会一直记得。”
林听愣愣地看着他。
他说,会一直记得她。
夜间的风,吹得道路两旁的枝叶婆娑作响。
严律直起腰,“好了,我得先回去了。”
那刻,心里狂风大作,她喊住了他。
“等等!”
他停下转身的动作,望向她。
昏暗的灯光下,林听的睫羽有些湿润,眸子也像是沾染了清晨的水雾。
她想说,我喜欢你。
想说,我特别喜欢你。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喜欢你。
她有太多话想要跟他说。
可触及他那双眼睛,她动了动唇,只说了一句——
“严律,毕业快乐。”
良久。
她听见一声清浅的叹息。
“别哭。”
脸颊上传来轻微的触感,有人靠近,用指腹轻柔地擦掉了她滑落下来的眼泪。
她哭了吗?
原来她哭了。
他嗓音微哑,安慰道:“毕业而已,又不是见不到了。”
情绪开了个口子,便无法止住,林听再次开口时,声音又小又哽咽,解释说:“我没想哭的。”
可是这一刻,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嗯”了声,望向她的目光尤为柔软,“没关系的林听。”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
倏地,强烈的手电筒光束直直照射过来,像上回一样,伴随着教导主任吴老师的洪亮声音,“你们两个靠那么近在干什么!”
林听的言语倏然被打断,现下神情有些懵。
严律迅速地侧过身,把她挡住,刺眼的手电筒光线被他宽阔的脊背尽数遮去,他果断对她道:“你先走。”
林听提着资料,眼圈依旧红红的,说话还带着鼻音,“那你怎么办?”
吴老师的脚步越来越近,“说得就是你们两个,我已经看到了啊,不准跑!”
严律弯唇,“我都毕业了,怕什么。”
他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没事儿,走吧。”
林听瞥了眼后头即将靠近的主任,多看了严律一眼,像是要把他此刻的样子记住。
接着她总算是迈开脚步,快速跑进了宿舍楼里。
严律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入口处,脚步未曾移动分毫,周遭的声音、温度,仿佛也随她远去。
林听前脚刚走,吴老师后脚攥着手电筒赶到!
吴老师气喘吁吁,跑得满头大汗,将手电筒的光打在严律身上。
刚刚已经跑了一个,他还以为,这个也绝对会跑!
却不想,少年并无逃跑的意思,坦荡得让人怀疑刚刚站在这里的不是他。
“好啊你这个小兔崽子,别告诉我你是走错了寝室啊,你——”
吴老师走至他身前,在明亮的光束中,总算是看清了少年的侧脸。
忽地,吴老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严律?怎么又是你!”
他礼貌弯唇:“主任好。”
“……”
第50章 50滴水
林听抱着装满笔记的袋子推开寝室门,刚好有个室友迎面走来,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关切问:“你怎么了?”
闻声,林听呆呆地看向她,“我没事。”
见林听不想多说,她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林听现在没心情去翻袋子,只是将它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置。
她快速洗漱一番便躺至床上去了,寝室里的空调是摆设,唯有两个电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
这声音放在平日夜里,便是催眠曲,可今天,这吱呀的转动声,让她格外焦躁。
怎么也睡不着。
明天一早就放假,所以不用上早读,可以睡到自然醒。
林听辗转反侧,床侧的窗户只开了一半,纱窗外头有防盗护栏,凉风穿过窗台,吹在她搭在薄毯外头的手臂上。
这会儿,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穿透乌云,悄悄冒了出来,透过窗子在地上洒下一片纯白。
她睁开眼,侧身躺着。
脑子里回顾着白日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想到陈天说的,严律要去云清大学。
想到严律对她说的每句话。
也想到严律说,会一直记得她。
还有……他替她擦眼泪时,那双温柔的眼睛。
外头昆虫的叫唤声此起彼伏,她的心脏也跟着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闭上眼,心里的猜测像慢慢浮出水面的小荷叶尖-
第二天。
林听回到家,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了严律给她发的几条信息。
属于他的对话框旁边,多了个数字4的小红点。
林听点了进去,发现是四张图片。
就是那天他拍毕业照的时候,请摄影师帮忙拍的那几张。
其中有3张是林听和严律、夏萤,还有陈天四个人的合照。
仅有一张,是属于她和严律的单独合照。
但这张照片他们两个人都没看镜头,而是因为那个巧合,戏剧般对视着。
出乎意料……成片还挺和谐的。
林听将这几张照片长按,通通保存到手机相册里。
刚想回个表情包,手机里又弹出了几条消息。
是夏萤发过来的3张照片,他们四个人的那三张合照!
但没有她单独跟严律一起拍的那张……
很快,屏幕上又弹了条消息出来。
夏萤:[怎么样,成片还不错吧?]
林听向她确认:[嗯嗯,你就只有这3张吗?]
夏萤:[这我就不知道了,陈天只给我发了这几张,不然我去问问?]
林听连忙打:[不用了]
她坐在书桌前,看着和夏萤的这段对话发呆。
她好像还没跟夏萤坦白过,她喜欢严律这件事。
或许应该说,她没告诉过任何人。
过了半个小时,林听怀着无比愧疚的情绪,试着发了一句话给夏萤。
林听:[夏夏,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
夏萤秒回:[嗯??你偷偷学习没告诉我?]
“……”
林听:[不是]
林听鼓起勇气,忐忑地打下一行字:[其实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她闭上眼,忐忑地摁下了发送键,但却在那一刻,她意外发觉自己心里轻松了不少。
这个秘密,终于不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也许是被她的消息震惊到了,过了整整五分钟,夏萤才回:[是严律吗?]
林听忽然愣了。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炸开。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才回:[你怎么会知道?]
消息刚发送出去,窗口抖动,弹了个线上电话出来。
是夏萤拨来的!
铃声响了一轮,林听做好心理准备,总算摁下了绿色的接听键,她有些紧张地将手机放在耳边,立马听到夏萤的声音,她激动问:“我猜对啦??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听垂眼,慢吞吞地说了实话,“高一的时候。”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但林听知道,她在听。
安静了会儿,夏萤才轻喃:“难怪。”
“我早该发现的。”
夏萤的声音听着很平静,隔着手机,林听不清楚她有没有生气。
应该是有的。
林听小声解释:“夏夏,对不起。”
“我有想过早点告诉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时候,我总是觉得,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我的喜欢好像也不是很重要,等他毕业之后,或许不会再记得我。”
她吸了下鼻子,坦白道:“其实高一的时候,每次你提到许回舟,我总是装作不经意地跟你打听严律的消息。那次,你开玩笑说,‘以后你就和严律在一起吧’,我转过头不是在生气,我没有生气,我其实是开心的,却在想起我跟他之间的距离时,又没那么开心……”
“我当时跟你说,我想进重点班,也是因为想让自己更好一点,离他再近一点……”
“有一回放假,你当时问我为什么那么晚还没到家,那是因为我发现严律家在嘉禾城那边,只要坐52路公交车就有很的大概率碰见他,所以我后来都没坐55路……”
“大家都觉得我很乖,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好好学习。不是的,我也会有喜欢的人。我没有故意不告诉你,我真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她哽咽:“我没有不把你当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夏萤心疼地说:“听听,我没生你气,我只是有些怪自己,没早点发现。”
如果她能早点发现这件事,也不至于让林听一个人守着心事胡思乱想、无处排解。
夏萤低闷道:“严律他知道吗?你喜欢他这件事。”
林听把眼泪憋回去,鼻音很重:“我没跟他提过。”
“好吧。”夏萤继续道:“但是,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不赞同。”
“哪句话?”
夏萤认真道:“就那句和他之间的距离太遥远。听听,别这么想!”
“你超级超级好!”
“我的朋友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林听点头,眼泪落了几滴下来,“嗯。”
夏萤突然道:“严律这个王八蛋!”
林听问:“……怎么忽然骂他?”
夏萤气冲冲:“看他不爽!”
林听:“……”
回到之前的话题,林听问:“你怎么猜到……我喜欢的人是他?”
夏萤想了一瞬才道:“因为在所有认识的男生里,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会喜欢严律这种类型的,他这个人比较稳,我猜你跟他相处应该会很舒服。”
夏萤忽然问:“对了,上回去枫岭,你抽盲盒抽的那只羊毛毡兔子呢?”
林听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东西,她如实答:“送给严律了。”
夏萤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昨天还奇怪他怎么也买了个同款羊毛毡兔子,原来就是你的那只!我说他一大老爷们怎么还喜欢这种可爱兮兮的东西!”
林听耳朵有些烫,“他还留着吗?”
“是呀,就昨天早上,校门口,我看到他在搬行李,我经过时偶然瞥见的。”
夏萤提醒道:“都留着你给的东西了,人家这还不是喜欢你?”
林听说:“我怕是我多想了。”
因为很多事情一旦有了期待,那就要承受期待可能会落空的结果。
夏萤:“别的男生还真不好说,但严律,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不像是那种会随便收女生礼物的人。”
……
挂掉电话后,林听心绪杂乱。
温蓉去上班了,林成海今天休假,他半个小时前就出门买菜了,现在还没回来,整个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呆坐了几分钟,手机震动几声。
林听瞥了眼备注,发现是张一帆发过来的好几条信息。
咦,他有什么事儿吗?
点进对话框。
张一帆:[同桌儿,9号下午,我过生日,过来捧个场呗?]
张一帆:[地点在青山路,枫庭渔坊305号包厢,不用带礼物,我请客,人来就行!]
张一帆:[还有很多人的,汪星星也在!]
林听思索,9号下午,还在放假时间。
也正是这一秒,屏幕又弹了条新消息。
张一帆:[在吗同桌儿?来不来(揣手手.jpg)]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去似乎太不给面子了,况且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林听赶紧回:[好的!]
张一帆立马发了个“小羊开心转圈圈”的表情包。
林听被这个表情包逗笑了,点了个收藏-
5月5号当天,林听跟着父母去了趟舅舅家。
彼时,表哥的儿子快满两周岁了,小名叫忱忱。
现在忱忱已经会说点简单的话了,他一见到她,就扑上来喊:“姑、姑,嗯……”
他停下来想了下,继续用奶乎乎的嗓音道:“噢,圈几盒!”
林听有些没听懂,耐心问:“什么?”
忱忱大声说:“圈几盒!”
林听尴尬:“……”
她还是没听懂。
忱忱抓着她的食指,迈开小短腿,带她往恬恬的房间去。
林听只好跟着他去。
恬恬房门没关,大喇喇敞开着。
只见恬恬坐在书桌前,低头捣鼓着什么。
桌面上还放置了一个圆柱形透明玻璃瓶,里头被塞了很多蓝色调的小千纸鹤,像堆在玻璃瓶里的海洋。
忱忱指着恬恬桌上的那个玻璃瓶,仰头对林听道:“圈几盒!”
林听:“……”
原来是千纸鹤。
恬恬侧头,没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道:“诶表姑,你刚来的吗?”
林听走上前,忱忱达到目的后便松开了她的手,去捡地上的玩具车自娱自乐。
“嗯,刚来的。”
走近,她看到恬恬书桌上堆了好多正方形的小纸张,有深蓝色的,还有浅蓝色的,是用来折千纸鹤的纸张。
林听有些疑惑,“你怎么折了这么多千纸鹤?”
恬恬不紧不慢地将手上的千纸鹤折好,放进了玻璃瓶里,用木塞子盖住,还绑了个蓝色的蝴蝶结上去,终于完工!
她一边做这些,一边说:“因为这些是要送人的!”
话落,她拉开抽屉给林听看,里面还躺着两罐千纸鹤,一罐是粉色系的,一罐是绿色系的。
恬恬指着这两罐道:“粉色的送给我的好朋友心心,因为她马上就要过生日了,绿色的送给我的班主任,哎,但她马上就要被调到别的学校去了,真的好舍不得她!”
林听指了指桌上那罐,问她:“那这个蓝色的呢?”
恬恬抓着她的袖子,“表姑你终于来了,其实这罐蓝色的是给严律哥哥的,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我还欠他一罐千纸鹤,你去学校那天,能不能帮我带给他?”
倏地,林听愣住,有些不确定地问:“……给谁的?”
恬恬自然而然道:“严律哥哥啊,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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