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安稳的日子过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却被一向都很得意孝顺的儿子这样逼问,太夫人颤抖起来。


    她的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恐惧。


    “你,你怎么这样训斥自己的母亲?我把你养大,就是为了叫你忤逆我的么?”她对唐三老爷厉声说道。


    只是这厉声之中又有些色厉内荏。


    如果唐三老爷不愿意孝顺她了,儿孙们也不把她当回事儿,她又该怎么办?


    “你这个没良心的!”


    “什么良心,母亲还在我的面前提什么良心?我们儿女孝顺母亲,可是母亲却是怎么祸害了我们的?大哥的爵位被母亲折腾没了,二哥二嫂被母亲逼死了,我与四弟官职丢了,难道这不是母亲做的好事?你这样祸害自己的儿女,如今还来跟我们说良心?但凡母亲当年对二哥二嫂好些,二哥二嫂还活着……是了,二哥当年最孝顺了,只是他的下场如何?不也是被母亲活生生地逼死在外地?母亲可曾为二哥流一滴眼泪?可见母亲你没有慈母的心。对二哥是这样,对我们兄弟也是如此!”


    唐三老爷这是把最近的无数的怨气全都丢到了太夫人的头上。


    实在是这些日子他赋闲在家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就想,若是当年太夫人对他二哥二嫂好些,那如今,文家还是姻亲,唐菀还是臂膀。


    唐菀做了清平王妃,在宫中多有脸面,宫中贵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只要她愿意在宫中为唐家说一句话,那唐家哪里还会如先下一般中落,相反,只怕会是再次兴荣的时候。


    太夫人却对唐菀这些年这样坏,还有逼得唐菀的父母不得不远离京都病死外地,侵占二房家产的事。


    因这些事,唐菀冷了心,与唐家就此断绝,这才引来了唐家如今的窘迫。


    “这一切。母亲才是罪魁祸首。如今叫我们儿女为你承担,你还有什么脸面大喊大叫?”唐三老爷眼珠子都红了,见太夫人颤抖着指着自己,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便冷笑着问道,“怎么,母亲想骂我忤逆么?随母亲吧。如今我已经被罢官,就算再有一个忤逆的恶名又算得了什么?!当年二哥不也是被你这一出出的逼得离开京都,因此病死么?你逼死了一个孝顺儿子,如今还想逼死我?也好!不如再逼死了四弟,再逼死大哥,母亲你依旧是咱们侯府说了算的那个。”


    怨气满满的话叫太夫人一下子老泪纵横,她只觉得此刻自己已经四面楚歌,被儿孙们都抛弃了,且唐三老爷这么大声嚷嚷,可是今日坐在面前的儿女们竟然没有一个为她开口,护着她说话。


    “阿萱。”太夫人不由看向坐在一旁的唐萱。


    这些儿孙之中,她最疼爱的就是亲手养大为之骄傲的唐萱。


    唐萱又打小儿就孝顺,与她祖孙情深,常常说会好好侍奉她,以后叫她得到世人都羡慕的光彩。


    她是最孝顺的孙女,她除了唐萱,谁都不怎么喜欢,就是因为在她的心里,旁人都没有唐萱孝顺。


    如今被唐三老爷这样忤逆,太夫人顿时就想到了唐萱。


    唐萱的目光闪烁起来。


    她一张美丽匀净的脸看向求助于自己的太夫人,又看了看冷眼看着自己的唐三老爷夫妻,还有脸色沉默,一言不发的凤樟,在太夫人求助的目光里垂了头,小小声地说道,“老太太,三叔也是一时激愤,你别怪他了。”


    她其实很想驳斥唐三老爷的,不仅是唐三老爷把唐芊送给了二皇子,也是为了长房她与唐大太太在这府中的地位。


    只是瞧见凤樟的脸色,唐萱就知道,凤樟已经对太夫人不耐烦了。


    显然凤樟觉得唐三老爷说中了他的心事。


    太夫人这样在侯府之中百般闹事,得罪了唐逸与唐菀,令他们兄妹对二皇子府也越发疏远,凤樟觉得太夫人是在给自己添乱。


    她已经失宠,哪里还敢违逆凤樟,更担心自己向着太夫人说话,凤樟回头就给她一巴掌,自然不敢说别的。


    虽然祖孙情深,可是如今她也只想保住自己,再说太夫人的死活。


    太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竟然放弃了自己的唐萱。


    那么多年的疼爱,把她如珠如宝地亲手养大,祖孙情深,可是如今,为了她自己,她竟然对她这个祖母撒手不管。


    “大丫头,你还有没有良心?”太夫人这一次是真的受伤了。


    她这辈子最疼爱的就是唐四老爷和唐萱。如今唐四老爷酗酒在家,早就不来见她了,想必也是因文家弹劾自己的事怨恨她这么个母亲。


    而唐萱,竟然也在这时候放弃了自己。


    被最心爱的儿孙厌恶的痛心叫太夫人捂着心口,难免口不择言,哭着说道,“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口口声声都是我的错,可是当初老二一家过的不好,你们不也是冷眼旁观,落井下石!你们也都是畜生!老二啊!”


    她的次子除了维护妻子,对她一直都很孝顺。


    如今,她又想起他来了。


    春风得意的时候,这群孽障一口一个老太太叫得甜极了。可是一旦家中有了这样的事,却把她给丢到地上随意地踩踏。只是她也知道,既然此刻唐家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她想要再抖威风,再如从前一样享受太夫人的尊荣是不能的了。


    看着她叫了一声死去的唐二老爷就苍白着倒下,唐三老爷子脸色抽搐,也觉得她刚刚的话扯下了自己的人皮,脸上挂不住,只看着一旁噤若寒蝉的几个丫鬟冷冷地说道,“没用的东西!老太太成了这样,你们还不知照顾?送老太太下去,这段时间叫老太太安心静养,不必出来了!”


    “你!”太夫人指着唐三老爷大声说道,“你是想关了我?你想逼死我?”


    “不过是不叫母亲再闹事就是了。母亲,你也该闹够了,闹了这么多年,因二哥二嫂,阿菀对家中冷了心。因你撺掇着阿萱抢了二皇子,因此……”


    “你说什么?什么撺掇?”凤樟突然脸色发青地问道。


    唐萱那一刻,惊慌得手足无措。


    “没有没有!殿下,三叔不过是随口说说。”


    “你住口!”凤樟看着脸色同样有些发青的唐三老爷,盯着他咬牙问道,“什么叫撺掇?”


    “这……”唐三老爷心中也记恨唐萱与长房,且想着若是二皇子厌弃了唐萱,那也是唐芊得益,因此犹豫半晌,便对凤樟说道,“当初殿下刚刚被认回宫中,你与二丫头的婚约尚在,咱们府里谁不羡慕二丫头的好福气。可母亲就背地里对大丫头说,二丫头父母早亡没有靠山,孤女一个,抢了她的婚事,她也求助无门。因此,叫大丫头抢了妹妹的婚事也好。大丫头是长房嫡女,若是能做二皇子妃,那日后长平侯府长房就越发兴盛起来,大丫头还有机会母仪天下……”


    这些话,都是当初唐三老爷听太夫人撺掇唐萱的话,只是那时候唐三老爷没放在心里,反正唐菀又不是他闺女,就算是知道这件事对唐菀伤害极大,可他也并不在意。


    只是如今既然他不小心脱口而出,那告诉了二皇子又何妨呢?


    凤樟此刻的脸色已经苍白得跟鬼似的。


    他转头,用陌生的目光看着慢慢站起来,含着眼泪想跟他解释的唐萱。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怀着阴谋与算计,是为了做皇后,为了,为了我带来的那些荣耀?”


    那明媚天真的如花美眷,在这一刻在凤樟的心里彻底崩塌。


    曾经依偎在他的怀里柔情蜜意,倾诉爱恋,口口声声为了他不顾一切,就算是对不起妹妹,就算世人千夫所指,如今,也都像是笑话。


    她不是不顾一切,不过是拿捏着唐菀无处控诉,无人做主,因此才有恃无恐。


    她也不是早早地就恋慕他,却碍于世俗不得不忍耐,直到最后无法忍耐才投入他的怀抱。


    她爱上他,是从他成为皇子的那一天开始。


    而不是他作为李家庶子,一无所有的时候。


    她曾经笑容那么干净,可是其实内里却这样污浊不堪。


    凤樟的心这一刻,都要被唐萱伤得稀碎。


    哪怕已经夫妻情断,哪怕早就知道唐萱的真面目,可是好歹他也曾既往他们之间的开始是有真感情。


    然而如今他却知道,半分真情都没有,从一开始,她就对他毫无感情。


    为了她,他连为了他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唐菀给舍了。


    他以为得到了的真心,却原来从来都没有得到,直到如今一无所有。


    她尚且如此,那唐芊呢?曾经眼高于顶,对他不屑一顾却转头投入他的怀抱的唐芊呢?


    凤樟摇摇欲坠,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发黑。


    “不是的殿下,你听我说,三叔,三叔只是为了四妹妹,因此想叫我在殿下的面前失宠。”唐萱面对凤樟此刻可怕的眼神怕极了。那种眼神像是要把她撕碎,又像是把他最后的一点温情都彻底地撤掉。


    她急忙要去拉凤樟的手,凤樟却拍开她的手冷笑着说道,“刚刚你不是还说,是他一时激愤,不要计较么?”他嘴角带着几分冰冷的笑意,见唐三老爷看着自己想说什么,已经懒得再面对这些唐家的人。


    他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长平侯府。


    唐萱哭哭啼啼地跟着,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长平侯府这闹了一场,风声闹得不小,不过唐菀就算是知道隐隐的传闻说唐三老爷对太夫人有些不敬,她也没有在意。


    太夫人既然不慈,那唐三老爷不敬不也挺好的么。


    这母子才是一家人。


    她一边听人说了唐艾成亲之后回门的时候没见到太夫人,只见到了满脸堆笑的唐大老爷与唐三老爷,便也没有在意,只扶着登登登爬到自己面前仰头对自己甜甜蜜蜜笑的儿子说道,“上行下效而已,别管他们家的事。”


    她只觉得儿子是十分黏人的,垂头亲了亲他的大脑门,一旁闺女看见了,急急忙忙不肯落在哥哥的后头也爬过来叫唐菀亲她。


    这两个小家伙儿现在会说话了,那就更不得了了,奶声奶气地叫着“最爱母亲”这样的话,叫唐菀只觉得心里软得不得了。


    软乎乎的小家伙儿们跟她黏糊在一块儿,唐菀还记得谁啊。


    连进门的凤弈与凤念凤吕全都失了宠,


    凤念与凤吕还好些,还知道去撒娇,抱着唐菀的手臂得一二眷顾。


    凤弈落在最后,脸色冷漠地看着唐菀的面前被这群狼崽堵得严严实实,自己竟然没有立锥之地。


    “等他们再长大些,就送到广陵侯府去读书。”凤弈烦死这群狼崽,好不容易见龙凤胎咧嘴登登登地又爬着跟哥哥们玩儿去了,便用心险恶地说道,“叫李穆给他们俩启蒙。身为清平王世子,这么大了还不不认字,这像话么!”


    他声音冷冷的,唐菀目瞪口呆地看着对儿女们不认字仿佛痛心疾首的她的郡王,再转头看了看两个牙还没长齐的小家伙儿,呆呆地说道,“不可以这么欺负人的。”已经叫凤念去读书了,后头竟然还陪着两个,这不是叫李穆专门带孩子么?


    也不怕广陵侯翻了脸。


    “反正他回了家也没事做。”李穆又没有老婆孩子,凤弈毫无同情地说道。


    没有老婆孩子的生活多寂寞啊,他白送了这么多狼崽过去,李穆还应该感激他。


    这么厚颜无耻,唐菀竟然无言以对。


    凤弈见她红唇在自己的眼前开合,香软的舌尖抵在雪白的贝齿上,毫不客气地垂头轻轻地咬上去。


    唐菀被绵长的亲吻夺走了呼吸,软软地趴在了凤弈的怀里。


    看见她跟凤弈依偎在一起,凤慈兄妹同时转头,叫了一声“哥哥也来!”,又爬着回到了凤弈的面前。


    凤弈垂头看着几个狼崽。


    雪白肥软的狼崽们仰头快乐地看着他。


    他黑着脸一边揽着偷笑的笨蛋,一边垂头,脸色冷峻地挨个儿亲了亲。


    “最喜欢王叔了。”凤念与凤吕满足地抱着凤弈的腿。


    “父王,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父王。”凤慈兄妹就在凤弈的手臂上蹭来蹭去,仿佛奶狗。


    唐菀还窝在凤弈的怀里。


    凤弈一世英雄,此刻被这群骗子包围,顿时生出了几分忧虑。


    骗子这么高明,他这辈子怕是都栽在骗子们的手上了。


    “说起来,河东王叔要办喜事,还想跟我借咱们家这几个孩子去坐床呢。”唐菀就对凤弈说道。


    “咱们家”这几个字,叫凤念抿嘴笑。


    凤吕默默地往凤念的身边蹭了蹭,毫不心虚地把自己也伪装做“咱们家”。


    凤弈便看着凤吕哼了一声。


    安王也好意思把孙子给别人养。


    “坐床在皇家倒是少得很。”这在寻常百姓之家,成亲的时候把几个漂亮的小孩子堆到新人的床上也是热闹与祝福,不过在皇家这样倒是少见。


    不过河东郡王府从前一家子都在关外,大概是在关外久了,比京都这些享受安逸富贵的皇族更多地见到百姓的喜乐民俗,成亲的时候也难怪会有这样的喜庆。


    凤弈倒是并不在意把狼崽们贡献出去给人添喜气,倒是对唐菀说道,“叔祖的确是聪明人。”


    河东王嫡孙已经订了亲,就要成亲了,定了的乃是郑国公府的姑娘,太子妃的隔房堂妹,听说与太子妃感情极好。


    本来河东郡王从前更亲近先帝,与皇帝也不过仅仅是一些维护正统的情分,这样的情分说起来,三世而斩,说不得再往后两朝河东郡王府就要慢慢地与皇帝这一脉疏远了。


    且老郡王如今交还了兵权,脚丫子想都知道,河东王府只怕再也不能回到经营十几年的关外去了。


    那如果要留在京都,想得到皇帝与太子的信任不至于成了无权的王府,就得与皇帝更亲密。可是河东郡王就有胆子叫自己最看重的嫡孙取太子妃的堂妹……这也算是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这头了。


    太子如果不能生育,娶了太子妃的堂妹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河东郡王不管那些,依旧求娶了郑国公府的姑娘。


    听说双方都很满意,皇帝凑趣赐婚,两家已经准备成亲的良辰吉日了。


    唐菀在东宫见见过郑国公府的几位姑娘,都是端庄持重的性格,嫁给河东王嫡孙,日后就是河东郡王妃,那自然也不坏。


    “我还听说叔祖老迈,已经想要让爵,颐养天年了呢。”唐菀便对凤弈说道。


    凤弈冷哼了一声,见狼崽们都爬到了榻上在自己的身边滚来滚去,勾了勾嘴角。


    在迎娶唐菀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天,会满床都是小鬼,怀里还有一个甜甜软软的心爱的妻子。


    如果说唐菀觉得如今的生活像是在做梦,那这又何尝不是凤弈的梦?


    他无声地转着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垂头见唐菀八卦地趴在自己的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垂头亲了亲她的眼角,含糊地说道,“让爵只怕也不会让给他儿子。”这话含糊得不得了,唐菀有些疑惑地问道,“难道还能直接让给孙子?那叫人家父子怎么相处啊。”


    河东王世子虽然不被河东郡王喜爱待见,可好歹也是请封了的王叔世子,天可怜见……熬了几十年了,这世上安有数十年的世子呼?


    总不能好不容易熬到老当益壮的老父让爵了,却不让人家当郡王吧?那叫河东王世子情何以堪,怎么面对下头的弟弟,还有王府里的每一个人呢?


    更何况河东郡王嫡孙怕是也得顾虑些自己的父亲,不可能会答应这种事。


    她觉得这种事不太可能,凤弈也不会解释别人家的破事……笨蛋从前还盯着河东郡王嫡孙好几眼呢。他含含糊糊地压着唐菀亲她的眼角,片刻之后,碍于孩子们都在,他板着脸把她扶起来,夫妻靠在一起说话。


    凤念见他们俩亲热好了,这才带着弟弟妹妹们又滚过来。


    一时之间,凤弈又被狼崽包围。


    他觉得自己仿佛理解了那些所谓的温柔乡,所谓乐不思蜀。


    因为东宫中太子几次请他过去说话,他都拒绝,反而只窝在家里跟狼崽们争宠。


    争宠是惨烈的,一时都不能分神的,还得连横合纵,先是带着龙凤胎挤掉两个大孩子凤念凤吕,再仗着自己有力的手臂把龙凤胎提起丢到两个大孩子的跟前,这才能霸占唐菀的半分心神。这样要紧的时候,谁有时间与太子说话,东宫仿佛明白了,好几天没有人来请他。


    直到唐菀被凤弈这段时间闹得实在受不住了,腰酸腿疼,还得趁着爱吃醋的凤弈看不见的时候多亲亲几个可怜巴巴地趴在床边看她的小家伙儿,她被宫中召见要进宫的时候,如蒙大赦,拖家带口地进了宫。


    宫中都是过来人,见唐菀面容娇艳欲滴,明眸若水,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凤弈最近连东宫都不去了,整天窝在家里,夫妻俩整日里做什么,太后与皇后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夫妻感情好,这是宫中长辈愿意看见的,自然不会觉得唐菀狐媚缠住了凤弈,叫他不能脱身。


    倒是大公主见唐菀穿着一件衣襟高高的宫装,将纤细雪白的颈子都藏在衣襟之下,顿时明白了什么,把唐菀看得都脸红了。


    唐菀偷偷去扯凤弈的衣摆。


    如果不是凤弈闹她,她怎么会这样窘迫呢?


    凤弈反手将她的手窝在掌心,抬眼看向大公主问道,“你是不是想挨打?”这么直截了当,大公主都惊呆了。


    “郡王休养日久,不如出来活动活动。”南安侯能看着妻子被欺负么?他就起身对凤弈缓缓地说道。


    凤弈抬眼,看着他许久,转头先把凤念跃跃欲试的小脑袋压下去,这才昂然地说道,“以为我怕了你不成。”他从前时常与南安侯比试,如今养得久了自然骨头也酸了,想要活动活动。


    反正不过是他们小辈的小官司,这样活动活动感情太后与皇后也是乐意看见的,笑着也怂恿他们。南安侯与凤弈便在太后宫殿之外比试了一把,看起来不相上下,实则谁都没有格外认真,倒是等满头大汗地都回了殿中,南安侯看向凤弈。


    “王叔辛苦,快擦擦汗,哎呀,王叔龙章凤姿,真是念哥儿心目中的大英雄。”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王叔风采逼人!”


    “父王最好看!这世上最爱父王!”


    看着被簇拥在正中沉着脸听狼崽们谄媚自己的凤弈,南安侯垂头,看了看自己那咯咯笑着只知道从襁褓中探头去看表哥表姐热闹的蠢儿子,微妙地觉得……


    自己仿佛输给清平郡王了。


    第132章


    正一团和乐的时候,宫女进来说二皇子求见。


    太后今日心情不错,虽然提到二皇子脸色不愉,到底叫凤樟进来了。


    见凤樟进门毕恭毕敬地给自己请安,太后便对他单刀直入问道,“你进宫来见我是有何事?”


    凤樟见太后目光如炬,不知怎么都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硬着头皮低声说道,“孙儿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且还有一事。”他沉默了片刻,这才在太后疑惑的目光里轻声说道,“当初儿臣年少轻狂,娶错了妻子,如今,唐氏行事狠毒嫉妒,没有半分贤良淑德,不配做二皇子正妃。孙儿想……”


    在宫殿一下子安静下来,难耐的气氛里,凤樟咬着牙继续说道,“儿臣想要休妻。”


    “你说什么?”太后只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谬的事,不敢置信地问道。


    虽然凤樟与唐萱之间已经夫妻反目,可是太后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


    一个皇子要休了自己吹吹打打迎娶进门的妻子?


    难道凤樟是把婚姻当做笑话么?


    曾经敲锣打鼓地昭告天下,倾心相恋。一转眼,不喜欢了就要休了?


    若是休了唐萱,那以后再娶一个不喜欢了,会不会再去休了下一个?


    太后只觉得自己听到的都叫人觉得可笑。


    “唐氏不仅行事狠毒,而且还下作卑劣,妄图谋害孙儿的长子。”见太后沉着脸看着自己,凤樟也知道太后不喜欢唐萱,忙上前几步对太后说道,“当初她引诱孙儿,孙儿落了她的圈套,中了她的引诱,因此才娶了她进门。可是打从嫁给孙儿,她从未有本分贤惠,从未做一个合适的妻子,如今还想要谋害皇家子嗣,孙儿已经不能容忍了。”


    在太后冰冷的目光里,凤樟盯着太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孙儿已经看破了她的真面目,她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做孙儿的妻子,做皇家的媳妇。只能休了她,保住皇家的颜面。”他的样子格外恳切,仿佛真是为了皇家才要休妻。


    这也是他与罗家族长商议了很久的决定。


    唐萱被宫中厌弃,并不能履行一个皇子妃能在宫中行走邀宠,为二皇子拉拢助力的责任。


    而且,凤樟有一个被太后厌弃的妻子,也会被太后迁怒。


    就算是唐萱有了身孕,太后也只怕会看在这是唐萱生的,看不上。


    为今之计,只有休了唐萱,再一次得到宫中的谅解,然后娶一个体体面面的姑娘,能够代替已经出宫的罗氏在宫中行走。


    人选凤樟都已经挑好了。


    就是他的罗家表妹,生得美貌可人,而且十分忠贞,听说当初罗家族长命她去引诱广陵侯李穆,她因为心爱自己,因此跑到广陵侯的跟前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自己决不能嫁给他,因为已经爱慕了二皇子。


    这样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姑娘,凤樟听到罗家族长唉声叹气地提起来,都觉得死心眼的姑娘格外可爱。


    且又是他的母族表妹,日后罗氏看在这姑娘出身罗家,想必也不会如如今这样闹腾了吧。


    想到休了唐萱,能安稳二皇子府,能迎娶新人生下宫中喜爱的嫡子,还能叫罗家出身的姑娘进出宫廷,凤樟的心里就火热一片。他期待地看向沉默不语的太后,太后看着他,许久之后问他,“唐氏你是真的不想要了?”


    “她无德……”


    “无德不也是你当初喜欢极了的人?什么勾引引诱你……难道不是你自己把持不住的缘故?如今把一切都推脱到女人的身上,仿佛卑劣下贱的不是你,一切作恶都跟你没有关系。若说唐氏令人厌恶十分,你就是她双倍的令人厌恶。”


    大公主是个记仇的人,当初唐萱在她的面前振振有词,口口声声什么包容善良大度的,这个仇恨叫大公主一辈子都不能忘记,还曾经想送给凤樟两个小妾好看看唐萱是不是也会那么大度。不过对唐萱幸灾乐祸,却不代表可以看着凤樟这样无耻。


    仿佛一切都是女人的罪过。


    可是苍蝇不叮无缝蛋。


    做了这许多的男人同样无耻。


    凤樟何必把自己说得这样清白无辜。


    “没错没错。”唐萱也认真地点头说道,“都很无耻,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不过凤樟这几句话把唐菀给吓住了。


    这才多久啊,就已经到了凤樟要休妻的时候了。


    唐萱嫁到二皇子府一共也没有三年吧。


    “我只是被迷惑……”凤樟便对大公主辩解说道。


    “呸。”面对这种无耻的言论,大公主唾了一口,半分都不想回应。


    她身边襁褓里的胖嘟嘟的小家伙儿看见母亲在吐口水,高兴了,也噗嗤噗嗤地冲着凤樟吐泡泡。


    南安侯看见,觉得蠢儿子仿佛更蠢了。


    “心若磐石,那无论是怎样的野花都不能叫你侧目。”皇后虽然也算是见多识广,可是如今二皇子却已经叫她哑口无言了。她心里叹息了一声,对凤樟轻声说道,“愿意娶她进门,给她名分的是你,如今就算反目,又何必说伤人之言,坏了你自己的气度与品格?阿樟,无论做什么,都要先反省自己,而不是去指责旁人。且……”她看着目光闪烁的凤樟缓缓地说道,“打从一开始,就要告诫自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而不是……”


    “母后何必与他说这么多。想当初我就看出他不是好东西。”


    大公主见皇后还想要管教凤樟,便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打从凤樟抛弃与唐菀的婚约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兄长不是好东西。


    既然已经抛弃过唐菀,如今抛弃唐萱又算得了什么。


    爱怎么休妻就怎么休妻去吧。


    反正也没上皇家玉碟。


    只是如果闹开了引来的后果,凤樟可别后悔。


    “那你想娶谁?”太后也叫皇后不必为凤樟费神,只对凤樟淡淡地问道。


    凤樟犹豫了片刻,见大公主鄙夷地看着自己,唐菀垂头,看自己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心中隐隐作痛,却还是要打叠起精神对太后说道,“是罗家表妹。贤良淑德,人品端方,与唐氏完全不同的人,对我忠贞无比。”


    他一副格外感动的样子,然而唐菀却想到当日在广陵侯府听过的故事,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感动得不得了的凤樟。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蠢的人了,从唐萱这个坑跳到罗家姑娘那个更深的坑里,何苦来哉?


    那以后不是更丢人现眼了么?


    凤樟却格外振奋地对太后央求说道,“求娘娘赐婚,也叫罗家表妹体面一些。”如果能得到宫中赐婚,那罗家姑娘嫁给他做二皇子妃就风光了,也能重振二皇子府在京都的地位。太后却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与唐氏如何我不管。只是我不会给你赐婚,皇帝也不会。”


    “娘娘。”


    “出去。”太后指了指门口对凤樟平静地说道。


    她似乎已经对凤樟无话可说。


    不过没有反对这门婚事,凤樟虽然对不能赐婚心有不甘,到底唯恐触怒了太后,垂着头出去了。


    见他出去了,太后这才冷哼了一声拍案说道,“真是个混账东西!”


    凤樟在京都闹出的事已经不少了。


    如今,再闹出跟曾经海誓山盟的唐萱夫妻反目,休妻另娶,那皇家脸上还有光彩么?


    见她是真的恼火了,唐菀和大公主急忙贡献出自家的小家伙儿们簇拥在太后的身边,会说话的甜言蜜语,还不会说话的咿咿呀呀,好不容易把太后哄得高兴了,又不敢出宫,陪着太后好好地吃了一顿团圆宴,又叫上了太子与太子妃,热热闹闹的,直到到了晚上的时候,才一同出宫去了。


    自然,太后的心情好多了,唐菀放了心。可是二皇子府之中却已经暴雨雷霆。


    天色暗下来,唐萱站在灯火通明的上房,看着罗家美人从凤樟的怀里抬起头,带着胜利者的笑容看着自己,她浑身颤抖,又觉得眼前发黑。


    罗家最近经常出入二皇子府,这罗家表妹她也是常见的,毕竟她时常来看望罗氏。


    她为了能够讨好罗氏这个婆婆,为了拉拢罗家在凤樟的面前说话,对这罗家表妹格外亲昵,把她当做自己亲妹妹一般看待。


    她们还相处得不错。


    本以为是姑嫂情深。


    可是唐萱却万万没有想到,罗家这姑娘竟然与二皇子有了首尾。


    不仅这样,此刻凤樟对她说出的话叫她眼前一片恍惚。


    “殿下,您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见。”她看着一脸不耐的凤樟怔怔地说道。


    “你日后不再是我的正妃。这是休书,拿好了。你行事无德,当初我一时糊涂娶了你,这已经是个错误。”凤樟沉着脸叫罗家表妹站在一旁,这才看着唐萱看冷淡地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我休妻,不过你到底是我曾经迎娶进门,你如果愿意留在皇子府,就……”


    他见唐萱脸色苍白,沉默片刻说道,“就住在皇子府的后院就是了。我会养着你。”


    他一副自己很有良心,没有始乱终弃的样子,可是唐萱却恨不能把他给挠得满脸开花。


    看着被凤樟丢过来飘在地上的休书,她尖声质问道,“殿下怎能休我!殿下曾与我海誓山盟,决不相负!我为了殿下,什么都没有了,名声都坏了!殿下是想逼死我么?!”


    “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才坏了名声,你自己心里知道。”凤樟厌恶地说道。


    唐萱对他的一切都是谎言,都不过是看中了他带来的利益,这叫凤樟感觉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许久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唐萱道,“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殿下不能休妻。”唐萱此刻已经痛入心扉,也顾不得与凤樟争执,只想保住自己的正妻的位置。


    是了,男人的宠爱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母亲就算是没有她父亲的宠爱,没有儿子,也稳稳当当地做了那么多年的长平侯夫人。


    什么男人的宠爱,什么儿女,只要她是他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她就是堂堂正正的二皇子妃,就是能一辈子踩在这些下贱的女人的头顶上。至于庶女庶子,她如今也不在乎,哪怕日后养一个庶子在膝下充作嫡子也就罢了。


    可二皇子妃的名分,她一定要紧紧地抓住,绝不会交给任何一个人。


    流着眼泪看着曾经对自己海誓山盟,如今却冰冷无情的凤樟,唐萱许久之后才对脸色微微变色的凤樟轻声说道,“我是皇家妇,不是寻常的没名分的人。殿下要休了我,有没有想过会叫世人嘲笑,看二皇子府的笑话?我是皇家八抬大轿抬进二皇子府的,除非我死了,不然,任何人都不可能撼动我的地位。至于休书……皇子休妻,可由不得殿下的一纸休书。”


    她此刻句句在理,哪怕太后摆出一副不管的样子,可凤樟却依旧被她威胁到,脸色变色。倒是一旁罗家姑娘听到这里,便巧笑吟吟地对唐萱说道,“表嫂何必这样往脸上贴金。什么被皇家八抬大轿抬进门……表嫂从未得到过皇家的承认,又怎么敢口口声声自己是皇家妇呢?”


    她笑得仿佛一个胜利者,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看着唐萱。


    她站在凤樟的身边,无所畏惧,看唐萱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落魄者,充满了能左右她一切的傲慢。


    看着她的脸,唐萱恍惚了一下,眼前闪过的却是曾经的一幕。


    她站在二皇子的身边笑得春光明媚,也曾经靠着二皇子,在脸色惨白的堂妹的面前仿佛一个胜利者。


    她把唐菀踩下去了。


    如今,罗家姑娘又来踩她来了。


    “你胡说!”她凶狠地说道。


    “表嫂已经不是长平侯嫡女,没有能力做殿下的臂膀,为何不退位让贤呢?”罗家姑娘靠在凤樟的肩膀上对唐萱叹气说道,“本还想给表嫂留一些颜面,可怜可怜表嫂,叫表嫂能有个好名分留在府中养老,谁知道表嫂却不知殿下最后的怜惜。既然这样,我就来告诉表嫂……八抬大轿,那是殿下自己给表嫂的荣光,可表嫂从未得到皇家与宫中的承认。表嫂以为为何宫中从不召见你?都说奔者为妾,虽然表嫂与殿下并未私奔,可是也算得上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怎么可能会是殿下明这样顺的妻子呢?”


    她倒是聪明,将这件事想通了,就会知道皇家极为不待见唐萱,因此有恃无恐地笑着说道,“因此,所谓的二皇子妃,不过是表嫂自己封了你自己。你的身份,若是不要殿下的休书,那也就罢了。”


    她叫丫鬟将休书拿来,两下撕碎,这才看着摇摇欲坠的唐萱鄙夷地说道,“给你休书是给你面子。既然你不要休书,那你就留在殿下的府中做一个失宠的妾室吧。也不对……你还比不得寻常妾室。明月好歹上了皇家玉碟是名正言顺的侧妃,你的身份还比不上明月呢。论起来,只配和你那个与殿下暗通款曲的堂妹做一个最卑下的小妾。反正你们也姐妹情深,那就住一块儿去吧。反正殿下也烦了你们俩,眼不见心不烦。”


    她转头对凤樟娇滴滴地问道,“殿下觉得这样可好?殿下对她还有良心,想要叫她不至于后半辈子回到娘家被人嘲笑。那就叫她与唐芊一同住到后头的小院去吧。”她还没进门就已经开始处置凤樟的女人,凤樟却并不在意,点头说道,“都随你。”


    他对唐家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无话可说。


    见他含笑看着罗家姑娘,唐萱眼泪从苍白的脸上流下来。


    那笑容曾经是给她的。


    那纵容与宠爱也曾经属于她。


    可是现在,她怎么就成了妾了?


    还是一个连明月那下贱丫鬟出身都不如的小妾?


    奔者为妾?


    唐萱纤细婀娜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浑身冰冷地看着凤樟。


    她嫁给二皇子这几年,宫中对她的冷淡,难道不仅仅是排斥,而是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二皇子妃?


    是了,二皇子迎娶她,可是宫中毫无表示,也并无赏赐,她春风得意那会儿以为尘埃落定,却从未想过自己没有上过玉碟。


    所以到了现在,她其实无名无分,还不如明月那么一个有名分的侧妃。


    “殿下,你怎能这样对我。”她是长平侯嫡女,可是却沦落成了二皇子府的一个小妾,这叫被太夫人养大,一直都告诉自己会成为人上人的唐萱如何承受?


    更叫她感到震惊的是,凤樟此刻对唐家的厌恶溢于言表,不仅是在厌恶她,甚至连唐芊都已经厌恶了起来。


    她不禁仇恨地看向罗家姑娘,咬牙说道,“都是你勾引殿下!”


    如果不是罗家姑娘刻意勾引,凤樟怎么会这样决绝?


    然而那罗家美人却笑吟吟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唐萱挑眉笑着说道,“什么勾引,明明是我与殿下两情相悦,我与殿下是真心相爱。冲着尊重,我叫你一声表嫂,表嫂也听我一句真心话吧。殿下对表嫂不过是一时被迷惑了,可是如果殿下对表嫂真的那么真心,又怎么会想要娶我呢?”


    她得意洋洋。


    唐萱看着她,红唇颤抖,只知道流泪。


    二皇子要娶别的女人做自己的妻子,把她置于何地?


    真的只把她当做一个小妾么?


    如今她才明白当初唐菀看到她与凤樟在一起手牵着手的时候,那无力又悲痛的心情。


    “殿下,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唐萱央求地看着凤樟。


    她在二皇子府春风得意,与凤樟的小妾们关系都不好。


    如果被打落成为小妾,那明月,罗氏,还有凤樟其他的小妾会怎么羞辱她?


    她在二皇子府还有活路么?


    哪怕是为了活命,唐萱也想求凤樟不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我,我不在意殿下与罗家表妹的事了。殿下,咱们以后还是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你既然只是小妾,就该做好小妾的本分。”凤樟却冷冷地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的唐萱说道,“不要霸占不属于你的位置。我与你经历过什么?什么都没有罢了。”更何况他要迎娶真正的二皇子妃是为了生嫡子的,唐萱名义上霸占这个位置也叫他不能接受。


    他此刻这样决绝,唐萱见他对自己没有半分情分,冷酷得仿佛要逼死自己,为了罗家的姑娘,甚至对自己没有半分怜惜,不由哭着说道,“殿下想要像抛弃二妹妹一样抛弃我么?”


    当初凤樟抛弃唐菀的时候,就没有在意过她的死活。


    为了能和唐萱成亲,他几乎逼死了唐菀,甚至完全不顾她的名声还有她的人生。


    唐萱那时候多得意啊。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一个男人的狠心永远不会只有一次。


    曾经凤樟对唐菀狠心,那如今,有了新欢,当然舍弃她的时候也还不手软,冷酷又决绝,只为了给新欢腾地方。


    她跟当初的唐菀一样,碍了他新欢的事了,所以就得跟唐菀一样被挪开。


    可是唐菀能被清平郡王扶着爬起来。


    她却只能抓住凤樟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你怎么还敢提到她。”凤樟本想叫阿菀的名字,只是如今提一句唐菀的名字都叫他心痛莫名,见唐萱捂着脸哭着伏在地上,他一边拉住罗家姑娘的手,一边威严地说道,“好好在府里,看清楚你的地位。既然我纳了你进门,就不会始乱终弃。”他转头对含羞带怯的罗家表妹笑了笑,轻声说道,“等日后你我大婚,我们一同去宫里给娘娘们请安,你好好侍奉娘娘们。”


    “是。”罗家姑娘柔顺地说道。


    她只觉得二皇子的的确确比广陵侯温柔体贴多了。


    广陵侯的眼睛令人恐惧,仿佛能看透一切,叫人浑身冰冷,阴郁如同不散的乌云。


    可是二皇子这么温柔,而且还好糊弄,多好啊。


    她抬头对凤樟露出柔情蜜意的笑靥,凤樟迎着她的笑,才越发地觉得唐萱曾经的笑容那么虚伪。


    他们越过了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哭泣的唐萱,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到了第二天,京都就传遍了二皇子府的传闻。


    本以为是二皇子妃的唐氏,竟然从未上皇家玉碟,不过是二皇子自己弄出了一个荒谬的大婚,却完全没有得到过承认罢了。


    没有上皇家玉碟,原来唐氏这几年不过是妾身未明,哪里是什么二皇子妃,充其量也只是二皇子的一个小妾。


    如今唐氏已经被重新打回原形,搬到小院儿去做她的二皇子的小妾了。


    这件事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


    这成亲娶妻的事,难道是家家酒么?成亲这么多年,上没上玉碟竟然完全不清楚,如今才揭破?


    二皇子的脑子是不是太不靠谱了些?


    第133章


    因二皇子这件事,京都沸沸扬扬,皇帝不是死人,自然也听说了。


    皇帝被气得透不过气。


    他身体一直都并不十分康健,本就操劳过世勉力支撑,听说凤樟闹得这么不像话还了得。


    他把凤樟叫进宫里来破口大骂。


    “混账,孽障!礼义廉耻,你是样样没有!”皇帝已经气得语无伦次,手指颤抖着指点着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凤樟大声怒吼道,“无耻下作的东西,你是在打谁的脸,给谁难看?!那唐氏是个贱婢,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罗家那丫头怎么回事?嗯?你和她怎么勾搭上的?你是不是上辈子没见过女人?看见个女人就管不住你的裤头?!”


    皇帝的话叫凤樟格外惶恐,而且,这还是在内宫之中,皇帝是把他叫到了太后的宫中来训斥,宫殿里的人都在看他,他只觉得颜面无存。


    更加凤樟不能接受的是,李穆也在。


    当看到李穆坐在一旁,对自己突然露出一个无声的阴恻恻的笑容,凤樟恨得眼睛流血。


    “你看阿穆做什么?你自己做了丑事,难道也要去抱怨阿穆?!”皇帝见凤樟不知悔改,反而去怒视李穆,顿时大声问道。


    “儿臣,儿臣之事……”这件事一定是李穆说给皇帝听的。


    没有他添油加醋,皇帝怎么会盛怒。


    不过凤樟这次没算冤枉了李穆。


    这件事的确是李穆跟皇帝说的。


    既然二皇子的后院自己就升起了熊熊烈火,李穆不往里头丢两把柴火都觉得可惜了。


    不过皇帝却并不觉得李穆是在自己的面前说凤樟的坏话,反而对李穆这样将皇家的体面放在心里,愿意来告诉他这件事阻止凤樟继续叫京都看皇家的笑话十分满意。


    在他看来,不认同凤樟的做法的才叫正经人。


    见凤樟如今把李穆当做小人,皇帝胸口疼得厉害,捂着心口片刻,踉跄了几步坐在了太后的身边,喘息几口气这才对凤樟冷冷地说道,“这京都不是你闹出这么多丑事的地方。那罗家的丫头与你私通,朕是不会答应叫她做二皇子妃。就给你做个妾吧。”


    想上玉碟是绝不可能。


    正妃?侧妃都不给她这个名分。


    “父皇!”


    “还有唐氏……”


    “唐氏行事卑劣狠毒,儿臣与她已经恩断义绝。”


    “她行事再卑劣,也是你相中的女人,把她带进门,是你有眼无珠而已。受着吧。”皇帝冷冷地看着凤樟许久,这才说道,“你是朕的儿子,是皇子,可是做的这些事已经叫朕不能忍耐。”见凤樟霍然抬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皇帝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这才淡淡地说道,“行事无德,怎么还能立足于朝堂?从今天起,夺你朝中一切事务,滚回你的皇子府闭门思过。”


    他说到这里便叫一旁的侍卫上来,点了点凤樟继续说道,“给二皇子三十板子,叫他知道,作为皇子应该做些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这就是要叫凤樟挨打了,凤樟见皇帝不仅要关了自己,竟然还要给自己三十板子,脸色惨白,急忙伏在地上惶恐地说道,“父皇,儿臣知错了!”


    “朕已经饶了你很多次,再不教导你,你日后只怕无法无天,蹬鼻子上脸。”皇帝毫不动容地说道。


    凤樟只觉得心生恐惧。


    被皇帝重责,圈禁,这已经是一个皇帝对皇子最严厉的惩罚了。


    仅次于被废为庶人。


    如果叫京都知道他触怒宫中,不仅被圈禁,而且所有的差事都没了,那京都都会知道他失去了皇帝的宠爱。


    “拖出去吧。”见凤樟还想求饶,皇帝冷淡地说道。


    他顿了顿,便转头对太后轻声说道,“母后还有教导么?”


    “我对他无话可说。只是日后不想再在宫中看见他。”太后平静地说道。


    “日后二皇子没有宫中允许,不许进宫。朕也不会见你。”见被拖走的凤樟张嘴想对自己说什么,皇帝便冷静地说道。


    一个被宫中拒之门外的皇子。


    凤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皇帝对自己这样无情。


    如果不能得到权势地位,不能进出宫廷,他这个皇子还算什么?


    空有皇子的名分,除了名分,他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不过,不过是废了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想要迎娶正妃而已,为什么皇帝这么生气。


    广陵侯到底和皇帝说了什么谗言。


    他想央求皇帝,哪怕此刻跪在地上给皇帝磕头磕出血也无所谓,然而皇帝已经不想与他说话了,摆手叫侍卫堵住他的嘴把他给拖下去。


    等凤樟被拖了出去,太后宫中的人才敢开口说话。


    唐菀抱着歪头看着门口的凤念,见他漂亮的眼睛里闪过璀璨的光亮,便垂头轻声问道,“怎么了?”她担心凤念看见皇帝盛怒会感觉到害怕,凤念眨了眨圆滚滚的眼睛对唐菀乖巧地说道,“没什么。只是生气二皇子把陛下气得那么难过而已。”


    他陪在唐菀的身边这么久,当然也知道唐菀曾经的那些事。


    他的王婶那么好那么好的女子,却险些被二皇子逼死。


    如今,看见二皇子被皇帝厌弃重责,凤念的心里觉得很高兴。


    特别是当他知道二皇子与唐萱夫妻反目,如今唐萱成了无宠小妾,曾经的真心的爱情就仿佛是笑话,心心念念的名分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枉费心机,凤念觉得更高兴了。


    这种高兴不能在皇帝的面前显露得太过明白,凤念努力抿紧了嘴角,担心地去看皇帝的气色。


    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


    “好了,为了这个孽障生气岂不是得不偿失?”太后便笑着说道。


    皇后也温声在一旁劝着皇帝说道,“急怒伤身,陛下还是先平心静气,别叫咱们为陛下担心了。”她十分关心皇帝的身体,皇帝轻轻点头,拿了皇后给自己的一碗宁神汤喝了。


    见李穆坐在一旁垂眸,俊秀的面容透出隐隐的愧疚,仿佛是在愧疚自己不该将这件事说给皇帝引来皇帝盛怒,他的心里安慰,这才对太后与皇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真是后悔。”他苦笑着说道,“当初,我就该叫阿穆留在我的身边。”


    皇后见他的意思是后悔把凤樟迎回宫中,便笑了笑,没说什么。


    如今二皇子是闹出这么多的丑事,把皇帝的愧疚还有慈爱都磨没了,皇帝才会对他毫不留情。


    若是当初凤樟没有被迎回宫中,真假皇子之后,皇帝只承认李穆却不承认凤樟,那只怕对凤樟的愧疚才会越来越多。


    到时候,凤樟怕是就成了皇帝心里最亏欠,最需要补偿的人。


    无论凤樟做什么,皇帝都会满足他,甚至还会觉得远远不够。


    这或许就是做父亲的心情吧。


    和对女人也差不多。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虽然二皇子闹出这么多的丑事,跟许多女子搅和不清,如今还闹出唐萱与罗家姑娘的糊涂事,可是皇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相反,如今凤樟已经彻底失去了皇帝的疼爱,才会叫东宫与宫中更加安稳。


    只是这件事之中,皇后唯一觉得亏欠了的就是广陵侯太夫人母子还有唐菀。


    在凤樟被迎回宫中闹出这么多的恶事丑事之后,皇后觉得最不应该受到伤害的就是他们三个。


    如今见李穆正侧头跟唐菀说着什么,说着说着,窝在他身边的凤慈突然扶着他的手臂爬起来,吧唧亲在他的脸上,李穆微微一愣,垂头阴沉着脸看向对自己甜甜蜜蜜笑起来的漂亮的小家伙儿,皇后的目光又柔软了起来。


    “后悔不后悔的……陛下知道咱们亏欠了谁就好了。”皇后便对皇帝温声说道。


    皇帝心神一定,握住了皇后的手轻声说道,“你说的是。”


    当初真假皇子各归各位,他的的确确伤害了李穆还有广陵侯太夫人。


    凤樟退亲另娶,他当初没有打死长平侯长女,没有训斥凤樟,反而对凤樟迎娶唐萱置之不理,其实也亏欠了唐菀。


    心里叹息了一声,皇帝便对正笑眯眯地摸着凤念的脸的唐菀说道,“我记得长平侯府最近闹得不可开交?”他这个问题叫唐菀一愣,觉得太为难自己了……长平侯府的事,她说多了仿佛是在进谗言,只是皇帝都这么问了,唐菀便含糊地说道,“听说是老太太病了。”


    太夫人被唐三老爷那一通指责给气得病了,病恹恹地倒在床上,虽然有太医给看过病,不过也已经有了江河日下的感觉。不过就算是病了,太夫人也老当益壮得很,正跟唐大老爷这几个儿子儿媳打得风生水起,长平侯府兵荒马乱。


    唐逸早就躲开了。


    除了不时登门给太夫人请安之外,唐逸连一碗药都不给太夫人送。


    他现在都担心已经被太夫人给骂红了眼的唐大老爷几个一碗药送太夫人归了西。


    如果有人不怀好意,在他给太夫人送了药以后太夫人出了什么问题,岂不是要牵连到他的头上?


    唐逸只做孝子贤孙,却没有想过要当背黑锅的冤大头。


    他还叮嘱唐菀最近不必回长平侯府去。


    虽然没有说太多,不过唐菀听那只言片语的也知道长平侯府的情况不是很好。


    听说太夫人在府里把几个儿子的背地里做的丢人事还有没人伦的丑事全都给揭穿了,儿子们既然敢不孝敬她这个老太太,她手里的把柄当然都要丢到儿子们的头上去。不仅他们母子在吵闹,唐三老爷与唐四老爷的后院也在吵闹,闹得不轻。


    如今皇帝都问了,只怕皇帝也听说了一些风声,唐菀只说了一句老太太病了,皇帝便笑了笑脸色不好看地说道,“听说你的叔伯忤逆长辈,府中除了长平侯,竟无其他子孙出面转圜?不孝无行的混账,既然忤逆长辈,与孽畜没什么分别。日后都不许在朝中为官。”


    唐菀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不明白为什么皇帝突然把火烧到唐家。


    这一句话,就断了唐大老爷兄弟还有唐家小辈的前程呀。


    除了唐逸,竟全都被一网打尽了。


    “是。”她却没有为唐家求情的意思,相反觉得皇帝目光如炬,看出唐家不是东西,把唐家都给贬黜了也好。


    彻底地没有了前程,那在长平侯府关起门来好好地发疯也没有人在意了。


    “还有罗家。”皇帝沉着脸说道。


    他罢黜唐家,是为了给唐菀出气罢了。


    可是收拾罗家,就是因为他已经对罗家忍无可忍。


    不过是一个已经出宫的废妃的娘家,罗家上蹿下跳,闹得比皇后的娘家还要厉害,这是想做什么?


    不仅这样,谋算大公主的婚事,如今还与二皇子眉来眼去,这无论是长辈到下头的小辈,有一个算一个,都无耻得叫皇帝恶心。


    皇帝是个有良心,知道感恩的人,也善于宽容,愿意善待每一个人。


    可是罗家仗着他的宽容太不将他放在眼里。


    如今闹出这么多的丑事,皇帝沉着脸说道,“叫罗家全都滚出京都。”


    虽然没说流放,不过叫罗家这么大一个家族离开京都,也是叫人惶恐的了。这摆明了在二皇子这件事里,皇帝不仅厌恶二皇子与唐萱,更厌恶罗家在这里面的事。他难得这么强硬冷酷,皇后没有劝他,只是和声说道,“别说这些了。要不,陛下去休息休息吧。”


    “那你也陪我歇歇吧。”皇帝便对皇后说道。


    皇后见皇帝的脸色铁青,未免担心,恐皇帝一个人生闷气再憋坏了身体,笑着答应了,与皇帝一同回去休息了。


    等皇帝走了,太后揉着眼角对众人说道,“闹了这一场,也算是尘埃落定,也好。”虽然唐萱的事现在京都非议,不过能不叫唐萱顶着二皇子妃的名头招摇过市,把她打落妾室,太后觉得这样也很顺眼。


    倒是大公主忍不住问道,“父皇又不许那罗家丫头做二皇子妃,难道叫凤樟再娶一个无辜的姑娘么?”凤樟闹这一场本是想叫唐萱给罗家姑娘腾地方,谁知道触怒了皇帝,不仅唐萱已经是京都皆知的小妾,罗家那丫头机关算尽也没有得到好儿,也只是一个小妾罢了。


    不过瞧着凤樟的样子对这丫头还是在兴头上,就算是小妾,可凤樟也会宠着她,短时间内她的地位在二皇子府不能动摇。


    如果凤樟为了生嫡子再迎娶一个,只怕也不是罗家这丫头的对手,而且嫁到乌烟瘴气的二皇子府,多受委屈啊。她这么问了一句,太后沉着脸说道,“他还娶什么正妻。这么多的美人小妾,谁家姑娘嫁进去是为了叫他宠妾灭妻的么?不会有人答应的。更何况没有皇家点头,哪儿来的正妃。外头那些人自己心里有数。”


    想做二皇子正妃,就得宫中点头。


    没有人能越过皇家把女儿塞进二皇子府去。


    且二皇子都已经被皇帝厌弃,聪明人都看得出来,就算是二皇子生下嫡子,只冲着这糊涂没德的父亲,东宫也不可能过继了。


    如果东宫不过继二皇子的儿子,那二皇子真是没有半分价值。


    谁还会舍出家中的女孩儿给他做二皇子正妃,看他府里那一群乱七八糟的女人烦心生气。


    太后这话叫大公主顿时吃了定心丸。


    “这也就罢了。”她半点没提对罗家被赶出京都的看法。


    本来也没什么看法。


    倒是唐菀歪头听了一会儿,见大公主知道凤樟不可能娶正妃以后放心了,便对坐在自己身边瞪着眼睛看龙凤胎亲近舅舅,已经甜甜蜜蜜爬到李穆怀里窝成两团的凤弈小声地说道,“只怕大太太又要晕过去了。”


    花费了无数的心血,付出了无数,图的不就是二皇子妃这个位置么?


    谁知道亲口被凤樟否定,皇家都没有管唐萱死活的,唐菀觉得唐大太太如果知道这件事,唯一的骄傲还有定海神针都失去了,怕是要受到巨大的打击。


    她已经没有诰命,又失了宠爱,唯一能在长平侯府立足的就是有一个皇子妃的女儿。


    可是现在,唐萱不是二皇子正妃,不过是个小妾已经京都皆知,这叫唐大太太情何以堪。


    “呵……”凤弈抬手揉了揉唐菀的发顶,冷笑了一声。


    就算是唐大太太立即就死了,对凤弈来说也只不过是咎由自取。


    当初既然那么想做二皇子的女人,那有什么后果当然也应该有心理准备。


    一个对寒微时对他那么真心真意的未婚妻都能舍弃的男人,再舍弃舍弃唐萱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么?


    这一声冷笑是送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唐大太太母女的,然而两个小家伙儿却同时在李穆的怀里抖了抖胖嘟嘟的小身子,觉得自家爱吃醋的父王一定是因为被他们冷落,心里很伤心呢。


    两个小家伙儿越发地往李穆的怀里拱了拱,胖嘟嘟的小身子软软地趴在李穆的怀里偷偷去亲李穆的脸,不叫凤弈看到吃醋。这样偷偷摸摸的小模样儿叫太后看着都笑了,笑着叫李穆把笑嘻嘻的小东西抱到自己的面前说道,“两个小机灵鬼儿……这么喜欢舅舅么?”


    “喜欢。”凤慈兄妹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们很亲近李穆的样子。


    李穆脸色阴沉,转头,压了压想要弯起的嘴角。


    他怎么能笑呢?


    他最讨厌的就是笑容!


    广陵侯阴郁地想。


    这龙凤胎莫不是来克他的。


    “那你们可以时常去舅舅家里小住。”太后觉得应该叫李穆多亲近亲近小家伙儿们。


    广陵侯府人丁单薄,只有李穆一个,无论李穆日后成亲与否,与他亲近的晚辈越来越多也是好的。


    龙凤胎急忙回头去看李穆。


    李穆沉着脸想着这几个能吃能睡的小东西得浪费自己多少银子,撇头阴沉着脸说道,“只能小住个一年半载。”他真是最讨厌小孩子了。


    “那我也把我家大哥儿给阿兄送去。”大公主满不在乎地说道。


    李穆脸色隐隐露出想要毁天灭地的神色,忍耐了片刻,慢慢地起身,背影凄凉地离开。


    他的俸禄怕是不够这群小鬼吃的。


    “哥哥看起来仿佛很高兴。”唐菀的声音还在后头无辜地传来。


    广陵侯踉跄了一下,走得更快了。


    凤弈见李穆那可怜凄凉的背影片刻,想了想狼崽们都不在家里,自己可以拉着唐菀王府里到处胡闹,也不必管什么白天黑夜,顿时心里生出满意。


    不过把狼崽们一年里半载都留在外头是不行的,他又不是那管生不管养的安王府全家。


    凤吕恨不能住在清平王府了,今天好不容易回了安王府,还依依不舍说“很快回来”。


    凤弈心里郁闷了一下,不过算了算,倒是可以一个月里三四天把狼崽们送去李穆的府里。他心里正盘算着把狼崽们踢走,却没见李穆走了,凤慈已经乖巧地窝在太后的怀里,拿小嫩脸去蹭太后的脸颊了。


    他这么会讨好,和静郡主在一旁见了,咿咿呀呀叫着也效法之。


    因他们两个这么黏人,唐菀回家的时候与太后要一阵争夺,等把与太后依依惜别的小家伙儿们带回王府,唐菀都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回王母娘娘似的。


    “你们怎么这么爱撒娇啊。”唐菀点点龙凤胎的大脑门,把兄妹三个都洗得干干净净,往大大的榻上一丢,也窝在儿子闺女的身边笑嘻嘻地说道。


    凤念被洗得白白嫩嫩的,叫弟弟妹妹们拱着,一脸幸福地傻笑着。


    他觉得自己如今的幸福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凤弈坐在床榻的边上,撑着脸颊看唐菀把儿女们都揽在她的面前笑弯了眼睛,灯火之下,那笑容格外欢喜温柔。


    漂亮得叫他移不开眼睛。


    他侧身过去,把这群小骗子都揽在手臂里,由着三个狼崽甜甜蜜蜜地过来亲他。


    正闹着呢,外头突然传来了青雾有些凝重的声音说道,“郡王,王妃,东山王府有大事要禀告。”


    “什么事啊?”唐菀觉得东山王府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似的,从凤弈的怀里探出头来问道,“又是叫念哥儿回去服侍他么?”东


    山郡王自从被毒得在床上起不来,总是叫人来找凤念回去侍奉他,叫唐菀都给驳斥回去了。


    凤念还只是个孩子,怎么照顾人?亏东山郡王也说得出口。


    他不是有小妾服侍照顾么。


    她对东山郡王这种使唤一个孩子的事深恶痛绝,以为东山郡王又闹幺蛾子。


    然而青雾却没有应了她,反而急忙说道,“不是叫世子回去服侍,而是……东山郡王旧毒发作,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太医说叫预备后事。是叫世子回去见郡王最后一面,筹办丧仪,还有世子继承王位的事。”


    第134章


    这样突然,唐菀顿时愣住了。


    东山郡王可还在盛年。


    虽然中了毒卧床不起,可是太医也没说他会扛不住,直接就死了。


    “怎么回事?”她便叫青雾进了屋子,一边揽住了也闻言起身的凤念问道,“难道是有什么缘故?”总不能突然就要断气了吧?


    对于东山郡王府不来消息也就罢了,一来消息就总是令人震惊,唐菀都觉得东山王府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了。


    青雾见凤念蜷缩在唐菀的怀里打着小哈欠,并没有十分在意,便对唐菀笑着说道,“听说是气急极怒,毒发攻心的缘故。”这气急到毒发攻心就叫唐菀没说什么。因这事关东山王府的爵位,她和凤弈就带着凤念匆匆地去了东山王府。


    到了东山王府,太医们已经簇拥了无数在东山郡王的病床前。


    无论东山王府如何失势,可好歹东山郡王也是一个皇家郡王,这突然就要薨逝,当然也会叫京都震动。


    太医院的太医大半都在。


    只是看他们的脸色,唐菀就知道东山郡王真的要不好了。


    一旁还跪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唐芝。


    唐菀见她哭得十分惊慌,心里就有数了。


    这八成跟唐芝脱不开关系。


    她也没说什么,俯身轻轻地揽着凤念,把凤念送到了东山郡王的病床之前。


    她只准备叫儿子看东山郡王一眼,全了大家眼中的孝道,就把凤念送到后头去。


    不然,叫一个孩子看见自己的父亲亡故在面前,那受到的伤害得多大啊。


    凤弈在唐菀的身后站着,见唐菀揽着凤念走到了东山郡王的病榻前,他就跟在唐菀的身后,伸手把急急忙忙上前请安的几个太医推开,不叫人冲撞了唐菀与凤念。


    唐菀只觉得自己走过这条路畅通无阻,心有所感,回头看了凤弈一眼,看见他依旧站在自己的身后,只觉得踏踏实实的。无独有偶,凤念也在回头看,看见他的王叔冷淡地就护着他与王婶,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露出明亮的光,转头看向病榻上的东山郡王,心都是沉稳的。


    身后的这个男人仿佛是巍峨的山。


    有他在,唐菀与凤念遇到什么都觉得不会害怕。


    唐菀心里踏踏实实,半分也不惊慌,只是看到病榻上的东山郡王吓了一跳。


    病榻上的那个男人早就没有了刚刚回到京都的时候意气风发,英俊的面容也已经消瘦了下来。他虚弱地喘着气,一双眼睛血红地瞪着唐芝,唐芝却不敢看他。


    当看到唐菀的时候,唐芝的眼睛一亮,想要扑上来,可是却畏惧凤弈,只能在一旁哭哭啼啼个不停。


    看着唐芝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东山郡王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了唐菀手臂里,正瞪圆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凤念。


    他看着生得越发白皙漂亮的凤念,突然动了动嘴角,眼底生出晶莹的泪光。


    斯斯文文的漂亮的孩子,目光清澈干净,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半分情绪。


    这样漂亮的孩子,叫东山郡王突然在这个时候想到了自己的原配。


    那个女人他曾经十分嫌弃,并不十分美丽,也并不十分风情妖娆,安安分分,并不懂得邀宠。


    他天生就是皇家贵子,坐拥封地,对那样的一个女人当然很不耐烦。


    她只知道照顾他的起居,帮他管家。


    他一直都觉得那样的女人不是他喜欢的模样,如果不是父母之命,他不会迎娶这样的女人。当他的父王还在位的时候,他不敢对这个女人不好,始终憋着,叫他对她越发厌恶。等他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他就嫌弃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生下自己的长子之后死去。


    曾经他以为失去了这么一个女人无所谓,并没有什么。


    她一无是处,从不讨他喜欢。


    可是如今,想到了讨他喜欢的东山王妃下毒害了他的一生,再看看此刻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唐芝,东山郡王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他厌弃了的,讨厌了的是曾经那么一个对他毫无保留的女人。


    他得到了,自以为满意的女人,却祸害了他的性命。


    “阿念。”他虚弱地抬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儿子。


    那个女人留给他的儿子。


    也是事到如今,唯一会在他死去的时候来看望他,并没有背叛他的儿子。


    如果早知道美色如同刮骨刀,早知道那些谄媚他的女人会有一天也会为了私欲背叛他,他只好好地和凤念的母亲过日子多好。


    就算是夫妻吵吵闹闹,可是他们也只不过是平凡夫妻。


    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他不会再迎娶那些心如蛇蝎的美貌女人,只想和那个安分却对他一心一意的女人还有他们的儿子一起生活。


    他后悔了。


    后悔得不得了。


    到了如今他才突然发现,凤念是这样漂亮可爱的孩子。


    看着他含着眼泪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脸,凤念轻轻地偏了偏头。


    东山郡王的指尖儿从他的脸颊擦过,并未触碰到凤念的脸颊。


    东山郡王看着隐藏在唐菀的衣摆下不招人痕迹地对自己笑了笑的孩子,怔怔的,那一刻,当看到自己唯一来看望自己的儿子眼底带着凉薄,东山郡王本就已经收到巨大伤害的心几乎已经千疮百孔。


    他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手臂了,急促地喘息,眼睛只看着自己的长子,却见凤念已经在微笑之后,转头埋进了唐菀的怀里。


    凤念担心自己年纪小,把持不住笑出声儿呢。


    他多辛苦啊。


    只是这样扑进唐菀的怀里,唐菀急忙俯身抱着凤念的小身子说道,“哎呀,念哥儿快别伤心。还是个孩子呢,多可怜呀。”她声音十分慈爱,凤念的小肩膀抖了抖,两旁正等候在一旁的太医便低声说道,“世子只怕伤心得很。世子年岁小,若是伤心过度,只怕也伤身。”


    这样十分劝导,凤弈便上前把唐菀与凤念都揽在怀里,冷眼看着东山郡王冷淡地说道,“见过孩子,你也算是没有遗憾。”他的声音冰冷,东山郡王心中剧痛。


    他后悔了。


    可是原来这个孩子却从未原谅他。


    原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站在原地,受尽伤害之后,在他后悔的时候还停留在原地。


    甚至……在此刻,凤弈比他更像是他儿子的父亲。


    他的儿子,却更信赖自己的叔父,而不是他自己这个父亲。


    他不肯原谅,也不再把他当做父亲。


    一心一意为了他的女人死了,唯一会来看望他的儿子心里怨恨他,他的身边还有谁呢?


    是已经被休回娘家的继室母子,还是那个在自己生病的时候雪上加霜,给了自己致命打击的唐芝?


    堂堂郡王,满目的富贵风流,曾经春风得意,可是如今在要断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已经再也没有一个真心为他流一滴眼泪的人。


    这样的痛苦叫东山郡王闷哼了一声,嘴里喷出鲜血,睁大了眼睛倒在了病榻上。太医们急忙上前,片刻之后,一个太医便转头对凤弈摇了摇头。


    “是不是断气了?”凤弈不耐烦地问道。


    这么干脆的话,太医们都抽了抽嘴角,点了点头。


    “郡王已经薨了。”


    “既然这样,念哥儿不要过于悲痛。”唐菀见东山郡王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倒在病榻上,唯恐吓坏了凤念,忙垂头亲了亲凤念的脸,掩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后头还有许多念哥儿要忙碌辛苦的事。先往宫里报信吧,还有,给念哥儿换孝衣,还得祭拜跪灵呢。”


    东山郡王好歹都是皇族,这突然薨了,不仅京都的皇族都得过来祭拜,还有宫中也会派人出来。


    凤念作为东山王世子,从一开始就得跪在灵前了。


    摸了摸凤念单薄的小肩膀,唐菀心里埋怨东山郡王死的不是时候,不过却还是得叫凤念不能落人话柄,就带着凤念去换孝衣。


    她给凤念穿上了孝衣,便摸着凤念的脸小声说道,“如果觉得累了,就叫王婶。不要自己勉强忍着,他……”虽然人死如灯灭,不能口出恶言,可唐菀还是对凤念柔声说道,“他虽然是你的父亲,可是也万万没有为了他就祸害了自己的身子骨儿的道理。念哥儿明白了么?”


    “明白。”凤念穿上小小的孝衣,见唐菀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突然有些惶恐。


    “王婶。”他想到一件事,觉得怕得不得了。


    见凤念小脸儿都吓白了,唐菀急忙问道,“怎么了?是被他吓到了么?”


    “王婶,父王薨了,那念哥儿是不是就要继承王位了?”凤念觉得自己的指尖儿冰凉,匆匆忙忙地把手塞进唐菀的手心,把自己埋进唐菀的怀里轻声说道,“如果,如果念哥儿继承王位,是不是就不能留在王叔和王婶身边了?念哥儿是要回封地么?还是,还是要住回东山王府来?”


    他不想离开凤弈与唐菀,对于他来说,清平王府才是家,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想离开的地方。他颤抖着小身子小声说道,“念哥儿宁愿没有爵位,也不想离开王叔和王婶。还有,还有弟弟妹妹,念哥儿离不开他们。”


    他害怕得不得了。


    唐菀也觉得这件事的确是需要考虑的。


    “你放心。你是王婶的孩子,一辈子都不能被别人夺走。谁也别想叫你离开家。就算继承王位又怎么了?你还小,能大老远的回封地么?能一个人住么?有谁想叫你离开……还有你王叔呢!”


    唐菀对凤弈可有信心了,觉得无论怎样,只要叫凤弈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事。凤念如同吃了定心丸,大大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急忙在唐菀的怀里用力点头说道,“念哥儿最相信王叔啦!王叔,王叔是念哥儿心里的大英雄!”


    凤弈抱臂站在门口,沉着脸听狼崽给他灌迷魂汤。


    看着那母子俩一副万事推给他什么都不必怕的可气的样子,凤弈笑了笑,却急忙绷著脸,不能叫他们看见。


    不然,他在家里还有地位么。


    “快点出来。”他站在门口对已经安安心心嘀嘀咕咕的那母子俩不耐烦地说道。


    “这两天我和你王叔也在这府里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那弟弟妹妹怎么办?”凤念担心地问道。


    “送去你宣平姑母那儿住两天。”唐菀本想把龙凤胎塞给唐逸或者李穆,不过想到不久之前大公主盛情邀请自己的龙凤胎去她的公主府跟南安侯世子玩儿,表兄弟们一起亲热亲热更好,她就很自然地把龙凤胎塞给大公主。


    听说自己的儿子闺女要去南安侯府那龙潭虎穴,凤弈警惕了一下,不过想到两只狼崽还小,大概不会被南安侯挖了墙角,他也就放了心。他只是对带着几分轻松走过来的凤念说道,“这京都没有敢与我相争的人。”


    凤念脸上的笑容的大大的。


    等出了门,他已经面无表情。


    为东山郡王流泪是不能做到了,他只能面无表情,无悲无喜,看起来像是吓傻了的孩子就行了。


    不过东山郡王突然气怒毒发因此薨逝这件事,还是得问个明白,总不能叫一个郡王死的不明不白。


    唐菀送了凤念先歇歇等着后头的忙碌,与凤弈一同到了前头,却见此刻安王依旧唉声叹气地在那儿了。


    见到凤弈与唐菀,安王这老实人心情格外复杂。


    凤吕好不容易回家里住两天,他还没有跟心爱的长孙祖孙情深,东山郡王这头就出了事。


    因要断气的是个皇家郡王,惊动了宫中,皇帝与太子不能出来询问,二皇子还被关着,这出面料理这么体面的事也轮不着二皇子代表皇家,因此安王这老实人就被皇帝想起来了。


    他是皇帝的弟弟,身份不可谓不贵重,出面代表皇家与宫中来送东山郡王最后一程也算是王府的体面。


    不过这个活儿对景王来说或许喜极而泣,觉得宫中重用,安王却觉得累得慌。他本想对凤弈与唐菀说一声节哀,不过想到东山郡王干的那些事也叫这两口子没什么好哀的,许久之后才憋出一句,“我明天叫吕哥儿过来陪着念哥儿。”


    除此之外,安王就没别的话好说了。


    不过对东山郡王的薨逝,他又问了已经噤若寒蝉的王府下人为何会突然气怒攻心。


    等那些下人回答了,安王都觉得怪不得东山郡王死不瞑目呢。


    换了谁也得被气死。


    他关起门夹着尾巴做人很多年,早就不习惯京都的风起云涌,因此此刻看着胆大包天的唐芝都带着几分震惊。


    唐菀听了东山郡王为何会气怒攻心导致旧毒发作,都已经目瞪口呆了。


    “二姐姐,二姐姐你救救我吧!”唐芝哭着爬到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唐菀的面前,扬起了脸来叫唐菀看自己哭着说道,“我,我也是没有法子。二姐姐看看我,如果再不离开王府,我就要被郡王逼死了!”


    她如花的容颜都已经消瘦得看不出曾经的美丽,尚且年轻,却已经有了细细密密的皱纹,整个人干巴巴的,看起来可怜。见唐菀垂头看着自己,唐芝哭着对她说道,“郡王心里恨我,是打定主意要折磨死我。二姐姐,我还这么年轻,不能一辈子都断送在郡王的手里。我只是想活命罢了!”


    她哭着伏在地上对唐菀说道,“与其在郡王府做个活死人,我想活着,想要做个有男人疼爱的女人,这有什么错?我没有想过会气死郡王。是他自己气性大罢了。”


    “你什么时候与二皇子……”二皇子不是被打了板子关着呢么。


    “是,是四姐姐送了人来跟我说,殿下在皇子府被关着,心情很坏。”唐芝呜咽了一声对唐菀说道,“殿下如今娶了那个小罗氏,因为觉得亏欠了她,不能给她名分,所以发誓专宠她。皇子府那样的地方,没有殿下的宠爱谁能活得下去?四姐姐走投无路,就想把我也接到皇子府去,好歹我生得美,殿下也会宠爱我,进而叫四姐姐日子过得好过些吧。”


    因长平侯府闹出那么多事,凤樟如今厌恶唐家女人,不仅唐萱没了地位,唐芊也失了宠。


    眼瞅着小罗氏得罗氏的扶持一跃成了皇子府里一等一的的得意人,踩着她们这些从前二皇子的爱宠就往上爬,唐芊心高气傲自然受不了。如果只是心高气傲,她不会想接唐芝过去。只是皇子府如今她都快活不下去了。


    没有了长平侯府这靠山与凤樟的宠爱,不过是个皇子的妾室,那皇子府里跟红顶白的下人眼里还有谁啊。


    唐芊只觉得自己的生活慢慢地变得艰难起来。


    不仅吃穿用度被削减到了只给残羹冷炙的地步,甚至连服侍的人也都慢慢地没有了,还时常有下人嘲笑着她,拿难听的话凤慈她。


    唐芊在皇子府过得越发艰难,见凤樟如今看自己一眼都没有心情,便想把唐芝给接到皇子府,好歹唐芝生得美,能与小罗氏争宠。


    唐菀听着这乱七八糟的又是小妾又是争宠,只觉得二皇子府像是个烂橘子似的。


    整个都烂透了。


    “所以,是东山郡王听到了你们的打算,因此才气死了。”


    唐芝不老实,从前就想改嫁景王,东山郡王就已经被气了个好歹。


    如今她心眼儿活泛,还想跟东山郡王的大仇人凤樟勾搭成奸,东山郡王能不生气么?


    唐菀看见唐芝这副可怜哭泣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她退后了一步,仿佛是不想叫唐芝碰到自己似的,冷淡地说道,“我没有什么好帮你活命的理由。”她不会帮唐芝的。


    一朝被蛇咬,她没有打死敢觊觎凤弈的唐芝就不错了。


    以德报怨的事,唐菀也不做。


    “不管怎样,东山郡王是因你而死。你听候处置吧。”唐菀冷漠地说道。


    什么人她会拼命地救,什么人她会见死不救,她心里分明。


    “二姐姐,只求二姐姐在宫里为我求情,哪怕一句话宫里都会给二姐姐这么面子的!”见唐菀没有帮自己的意思,唐芝急了,尖声问道,“二姐姐真的要见死不救么?!”


    “是啊。自作孽不可活,我为什么要为你求情?”唐菀还有儿子要照顾呢,哪里会听唐芝在这里哭诉,哪怕唐芝如今再可怜,她也不会帮助她。


    她转身就在唐芝惶恐的哭声里转身走了。


    唐芝也被宫里的人带走,暂时没有时间管她。


    在这时候,大家自然更关心的是东山郡王府的事,对于唐芝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妾也不怎么在意。


    皇帝对东山郡王骤然薨了,也是命世子袭爵,扶灵回乡,等安葬了亡父后再回京都教养。召回朝廷派到东山王府封地的朝中人,由新任东山郡王凤念自己安置信任之人看管封地,凤念依旧留在清平王府直到长大成人,由长辈教养照顾。


    这一系列的事,在凤念袭爵,成了新的东山郡王却不必回到封地或者搬回东山王府之后,就不过是哭灵还有扶灵回封地安葬亡父的事了。


    唐菀听着这一系列的结果,又觉得有些恍然不知何处。


    上辈子的东山郡王虽然也不大得志,可好歹她死去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呢。


    却没有想到这辈子,东山郡王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不过这可比上辈子看着东山郡王还能享受荣华富贵,有精力咒骂凤念叫唐菀的心情好多了。


    想到东山郡王那死不瞑目,众叛亲离,后悔却也没有人回头的下场,她忍不住心情更加愉悦。


    只是她心中愉悦,忙着东山王府的事不知京都如今最新的流言蜚语,可被关在皇子府养伤的凤樟却听到了一个叫他不敢置信的传闻。


    “你,你说什么?!”他看着急急忙忙来跟自己禀告的小厮,脸色苍白地质问道。


    “都,都说殿下您与薨了的郡王的那美人小妾勾搭成奸,奸情败露被捉奸在床,气死了郡王。殿下,您得想想法子啊!这种丑事也太……”


    如今京都无数的风言风语。


    东山郡王被唐芝给气死了,唐芝又哭着嚷嚷许多要入二皇子府的话,谁会给凤樟瞒着。


    如今,凤樟小叔盗嫂,姐妹并蒂的传闻已经传遍了京都。


    没有人会不相信的。


    因为景王都站出来说了,说二皇子并不是一个讲究那些俗事虚礼,只讲究真心相爱的人。


    二皇子不是说过么,不过是纳个妾,有美貌就行,不看重别的。


    因此景王就感慨说,二皇子真是好艳福,收了东山郡王的美妾,好歹也算是旷世绝恋了。


    凤樟万万没想到流言已经成了这样,再听说景王竟然自己蹦跶了出来,嘚啵了这么多话,眼前一黑。


    百口莫辩,他如今算是明白是什么滋味了。


    第135章


    凤樟简直要被气死。


    不仅是背后捅他一刀的景王胡说八道这么简单。


    这老东西在京都到处嘚吧嘚吧的,口口声声一副为二皇子说话的样子,什么情难自禁,做长辈的要理解二皇子与东山郡王小妾的真心的爱情,还要感动做姐姐的宽容,愿意迎妹妹进门娥皇女英,还有什么不过是个小妾么,又不是做正妻的,那些伦常无所谓的,只要生得美貌,为什么不能祸国殃民与二皇子倾心相恋呢?


    这老东西在京都到处传唱二皇子与唐芝的爱情故事,是病也痊愈了,眼睛也不花了,精神抖擞,充满了精力。


    凤樟简直被景王逼到了绝境上。


    他都不知道外头该有怎样的面孔来对待自己这件事了。


    最可恶的是,凤樟这件事上冤枉。


    他并没有打过唐芝的主意。


    不过是唐芊因为失了宠,方寸大乱,在背后瞒着他搞事。


    就算是凤樟怜惜美人,可是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唐芝的身上。


    他为什么要去接纳一个侍奉过别的男人的女人?


    清清白白的美人唾手可得,他是皇子,看不上唐芝。


    如今,因唐芊做了这样的蠢事,被景王捏住了把柄,凤樟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蠢货!”他大声怒道,恨不能把自己面前的一切都撕碎。


    如果不是挨了宫里的板子还在养伤,他恨不能现在就去把唐芊给打死。


    他就想不明白,唐家的女人是不是有毒?


    一个坏了他的容貌前程,一个坏他的名声清誉,唐家到底想做什么?


    他当初怎么会鬼迷心窍,把唐家这两个女人爱若珍宝。


    更叫凤樟恨得眼睛流血的是,景王打着这样的旗号在京都奔走,还老泪纵横,口口声声当初景王与唐芝的传闻是做叔叔的爱惜侄儿,为侄儿背了黑锅。如今那些丑事瞒不住了,景王也大度地希望大家能原谅二皇子一时的情不自禁。


    至于东山郡王被气死……逝者已矣,难道还要逼死可怜的二皇子与唐芝么?


    那么多的话在京都流传,凤樟气怒到了极点,却百口莫辩,硬生生地看着景王把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连来看望他的几个与他交好的朝臣都开始用奇异的目光看他。


    憋了几天,京都的传闻愈演愈烈,凤樟就恼火得厉害,恰在这个时候,一个生得十分美貌的女子风姿绰约地进了门,见了凤樟今天正在生气,忙把手上的一碗汤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扶住凤樟柔声说道,“殿下还是先保重身子并吧。清者自清,外头的那些事,什么时候不能解决呢?得先把殿下的身子养好了,咱们才有日后呢。殿下尝尝,这是殿下最喜欢的鸡汤,我亲手做的。”


    这美人就是凤樟的侧妃明月了,因打小就是服侍凤樟的丫鬟出身,她对凤樟的喜好十分清楚,服侍凤樟也最得凤樟的心意,凤樟养伤这段时间,明月经常来看望照顾,格外用心。


    她知道凤樟喜欢的口味,便亲手给凤樟炖鸡汤喝。


    清凌凌的鸡汤,带着凤樟熟悉的味道,凤樟见明月对自己柔声细语,还亲手给自己炖鸡汤,不由十分感动,握了握明月的手。


    “还是你贴心。”他缓和了神色对明月说道。


    唐萱和唐芊对他的伤害太大。


    如今见到明月,他的心里稍稍感到安慰。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对他真心真意,永远不会背弃,也从未贪图过他的荣华富贵的,大概就有眼前的明月了。


    她从小服侍他,对他那么忠心,一切都托付在他的身上,再也没有比明月更叫凤樟信任的人。


    就算是小罗氏,凤樟虽然如今深爱她,可是也觉得不比明月对自己全心全意,毫无保留。


    明月红着脸,娇嗔了一声,纤细的手端起了面前的汤碗,将鸡汤捧给凤樟。


    凤樟感动莫名,将鸡汤一饮而尽。


    “好喝。还是当初你做的鸡汤的味道。”这碗鸡汤叫凤樟想到了从前的很多事。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落魄人家的庶子,嫡母为人刻板冷淡,可是却还是会记得就算是家里再艰难,也得每隔十天就给他炖鸡汤,叫他读书能够不至于亏空熬坏了身体。


    鸡汤就是明月给炖的,是嫡母亲手养的。


    想到当年的事,凤樟的眼底不由生出几分复杂,轻声说道,“还是你对我真心。”


    比起在二皇子府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罗氏,广陵侯太夫人就算是冷淡,却也在用心地照顾养育他,不求半分回报。


    如今他满府的姬妾,可是却只有明月,还记得这样用心。


    她已经是侧妃,却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


    凤樟被明月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明月明眸闪烁,见凤樟眼角发红,柔柔将他手里的空碗接过柔声说道,“若是殿下喜欢,那这段时间我天天给殿下做。我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


    “好。”如今的凤樟早就不稀罕鸡汤了,他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呢?


    可是今日被唐家女人给伤害得遍体鳞伤,心都千疮百孔,凤樟一下子想到了曾经的贫贱时的回忆,格外怀念曾经的味道,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见他答应了,明月雪白的手指压在空碗的边缘露出几分用力的痕迹,面上却忙柔柔地说道,“一会儿只怕罗家妹妹就要过来陪着殿下了。罗家妹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正需要殿下怜惜的时候。我还是先走了。”


    她这么懂事,还知道体贴小罗氏,这样不争不抢,不争宠不嫉妒,叫凤樟心里很是感动。


    他也知道最近偏宠小罗氏冷落了明月,便对明月说道,“等以后空闲了,我就好好陪陪你。”


    以后……


    以后是什么时候呢?


    明月便看着凤樟乖巧地笑了起来。


    “我等着殿下。”她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空碗。


    小罗氏有罗氏在背后撑腰,又得了独宠,如今二皇子的心里眼里除了她还有谁?


    她的大哥儿如今得二皇子看重,不过是因他是二皇子的独子。


    早些时候,她的殿下不也是嫌弃着她的出身卑贱,嫌弃大哥儿只是个丫鬟生养的,因此才想要另娶贵女,生下身份高贵的孩子。


    若是小罗氏承宠生下了儿子,她们母子在这二皇子府里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了。


    只有叫她的大哥儿成为二皇子唯一的儿子,她们母子才有日后的荣华富贵。


    她的嘴角带着浅浅的柔美的笑容,在凤樟温柔缱眷的目光里摇摇摆摆地起身往外头去了。


    她从这一天开始,就认真地给凤樟炖汤喝了,大概是格外用心的缘故,把凤樟补得红光满面,伤势也痊愈得很快。


    这自然叫凤樟格外惊喜,只想等着伤势彻底好了,就赶紧进宫去对皇帝解释清楚自己和唐芝之间并无勾结。


    只是皇帝并没有等到他伤势痊愈,很没有耐心,不过是等东山郡王的棺椁往封地上去了,叫年幼的凤念扶灵回封地,顺便也好接管封地上的王府还有下人,另一边,唐芝身为东山郡王的小妾却气死了东山郡王,罪不容赦。


    皇帝没有跟景王似的做事那么下贱,还把唐芝塞给二皇子恶心二皇子。


    他直接命人绞杀唐芝,一口薄棺陪着东山郡王一同回封地上去。


    唐菀知道的时候,唐芝已经被赐死。


    她一时怔忡了片刻。


    “怎么了?心里可怜她?”凤弈便叫她靠着自己问道。


    对于唐芝花朵一样的年纪,那样绝色的美人就这么被皇帝不耐烦地给杀了,凤弈完全没有触动。


    自己作死到这份儿上,难道还想活命不成?


    “我怎么会心里可怜她呢?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人逼迫。咎由自取罢了。”唐菀摇了摇头,这才抵着凤弈的额头低声说道,“我只是在想,她打小就被养成这样不知廉耻,只知道贪慕荣华富贵的愚蠢的性子,算不算是三婶害了她。如果三婶但凡能教导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应该自尊自重,身心清明正直,不要为了权贵富贵就甘愿下贱荒诞,那她也不会没了性命。三婶口口声声疼爱自己的女儿,可是却是她把唐芝给害成了如今的模样。其实不仅是唐芝,唐芊又何尝不是?这么想想,大太太对唐萱的教养也是害了女儿。”


    或许唐芝的骨子里就贪慕虚荣。


    不过唐三太太后天的教养也并不怎么样。


    唐菀觉得一个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影响太大了。


    她便蹭了蹭凤弈的脸颊说道,“不过陛下这次倒是难得没心软。”皇帝是仁慈的人,很少会要人性命。


    不过东山郡王到底是皇族,如果皇帝饶了唐芝一命,那顺带着如今唐芝与二皇子之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怕是就要说不清了。


    且皇帝对自己熟悉的人厚道,却不会对一个只闻其恶名的小妾厚道。


    “陛下早就厌了唐家与东山王府。”凤弈便对唐菀说道,“将唐芝的棺材陪葬阿念他父亲,你觉得这是仁慈么?”


    这怕是在叫东山郡王死了也得恶心着。


    唐菀抿嘴笑了。


    “念哥儿要扶灵回封地去接收王府,你要陪着他去么?”她便关心地问道。


    凤弈便点了点头说道,“我的伤已经养了这几年,出去散散心也好。只是这件事晦气。不然带你出去也散散心。”扶灵这种事,唐菀一个做堂弟媳的自然不好跟着,不过凤弈能陪着凤念回去,不叫凤念面对封地上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孤立无援,唐菀觉得很是放心。


    她倒是有些不舍,凤念如果要与凤弈一同回去的话,这一路上也颇为遥远,再加上还要安顿封地,还有许多事,那只怕就要耽搁至少小半年不能相见。唐菀就十分舍不得他们父子。


    对于凤念,她越发嘘寒问暖,白天的时候总是看着儿子。


    等到了晚上,她难得主动,缠着凤弈十分黏人。


    这么热情,凤弈自然笑纳了。


    他们俩每天晚上胡闹,等好不容易凤弈带着凤念走了,唐菀去大公主家里做客,大公主看见唐菀眼底就算是用了胭脂水粉却泛起青色,便嘲笑她说道,“这么舍不得堂兄啊?”


    “我和他还是第一次分开呢。”唐菀与大公主关系好,当然也不在意她的揶揄,把带来的龙凤胎往大公主的儿子身边一丢,便靠着她的肩膀软软地说道,“我是舍不得他的呀。若不是这件事不好跟着他去,我都不想与他分开。现在我就开始想他了。”


    她一副娇气得不得了的样子,软软乎乎地靠着大公主,大公主本就是性情强势的人,最招架不住唐菀这样软软会撒娇的,便垂头笑着对她说道,“如果你在王府觉得寂寞,就多来陪陪我。我倒是喜欢你们过来。“


    她之前养了龙凤胎两天,喜欢得不得了。


    此刻看见龙凤胎已经滚到表弟的面前,三个小家伙儿大眼瞪小眼,甜甜蜜蜜地蹭在一起,大公主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


    唐菀也看见了。


    “他们的感情真好。”


    “这兄弟姐妹们打小在一块儿才能亲近。不然你看吕哥儿,与念哥儿总是在一处,这不就是分不开的么。”大公主便说道。


    凤吕与凤念兄弟俩的感情特别好,知道凤念这一次要回封地,就跟着凤念一同跑了。


    他怕凤念到了封地受欺负。


    听说前东山王妃母子不就是在封地上么。


    虽然那女人已经被皇帝给打趴下了,不过封地上是那女人的地盘,凤吕担心凤念会吃亏。


    唐菀觉得凤吕想得太多了。


    凤弈带了王府的许多的侍卫陪着儿子去了封地,别说东山王妃,就算上她背后的那几个家族也不是侍卫们的对手。如果那么能耐的,当初还能那么讨好那死了的东山郡王?


    不过凤吕对凤念的这份关心叫唐菀感动,安王也说想叫长孙出门走走,见见世面,唐菀觉得也挺好的,没有拒绝。她笑眯眯地靠着大公主看着三个小家伙儿你亲亲我我亲亲你地在一起,正看得高兴呢,便听大公主问道,“你那个堂妹……唐家没有再来找你求情?”


    唐芝竟然就这么死了,唐家三房难道没有来跟唐菀哭诉么?


    “大概她死得太快,唐家没有反应过来。”唐菀歪头想了想说道,“我已经很久没去长平侯府了。”因为得了唐逸的告诫,她也不爱参合太夫人与儿孙们的吵闹,所以很久没有回去了。


    不过想来唐芝的死应该给唐家三房很大的打击,这事儿还真是怨不着别人,因为坑了唐芝的就是她亲姐姐唐芊。没有唐芊心心念念姐妹联手争宠,唐芝未必会把东山郡王给气死了。如今闹成这样,难道唐三太太要去骂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么?


    唐菀才不在乎这些事呢,倒是觉得景王突然态度大变,有些好笑。


    “景王叔一向见风转舵的。”景王跳出来闹了这么一场,一则向东宫示好,另一则也给他自己出一口气。


    大公主并不觉得景王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


    难道只许凤樟坑景王,景王就不能报复么?


    唐菀见大公主并不在意凤樟如今名声坏透,便对她说道,“只是这样的丑事,皇族里对二皇子不满的更多了。”东山郡王的确失势,可也不是二皇子能与他的小妾眉来眼去的理由。


    二皇子把皇族放在哪里?


    皇帝与太子尚且对这些皇族都很宽厚照顾,礼遇有加,凤樟却胡作非为,今日是气死了东山郡王,日后若是得了权势,其他的皇族岂不是也要受到凤樟的戕害?


    因东山郡王被气死了,就算是从前与东山郡王关系不睦的,也生出唇亡齿寒的感觉,对凤樟这东西都十分不满。


    如果没有皇族的支持,唐菀觉得凤樟再想野心之类的就艰难了。


    一个不得皇帝宠爱,又没有皇族支持的皇子,还能做什么啊。


    大公主冷笑了一声。


    “现在才对他不满都算是晚的了。我早就看出他的真面目。如今还宠着那个罗家的小妾……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宠的是个什么女人?不过也对,他本来就是个瞎了眼的蠢货,跟小罗氏半斤八两,都不是好东西。”


    小罗氏之前在李穆的面前勾引人,这都不必说。可罗家是那么恶心下贱的人家,凤樟竟然还愿意与罗家联姻,大公主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她只是对唐菀说道,“母亲心心念念想叫罗家丫头嫁给凤樟,以为自己就能在二皇子府作威作福了。她想得太好了。你看着吧,罗家那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母亲受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罗氏想叫凤樟娶自己的亲侄女,不过是以为小罗氏是自己的侄女肯定能听自己的,好摆布。只是罗家那种没廉耻的人家,亲情算什么?如果罗家是讲亲情的人家,那当初他们沦落冷宫的时候,罗家也不会不闻不问了。


    小罗氏的确是罗氏的侄女。


    可是这个侄女罗氏十几年都没有亲近过,怎么可能会听她的话,顺从她。


    大公主都对罗家看得分明,罗氏却还在做梦呢。


    唐菀急忙蹭了蹭大公主的肩膀安慰她。


    她觉得大公主说的没错。


    罗家的人品可不怎么样,对罗氏其实没什么情分,罗氏心心念念想要贴补娘家,可别鸡飞蛋打了呀。


    她正蹭着大公主的时候,南安侯回来了。


    一进门,见清平王妃亲亲热热地挨着大公主,一旁,清平王府的两只狼崽正跟自己的儿子挨挨蹭蹭,南安侯的脚步微微一顿,这才慢慢地走进来对唐菀微微颔首说道,“公主最近十分想念王妃。”


    他的目光专注在大公主的肩膀上,那上头正安放着清平王妃的小脑袋。看着清平王妃十分无辜地看着自己,南安侯沉默地转身,目光又下意识地落在了自己的蠢儿子的身上。这蠢儿子正趴在清平郡王家的狼崽的胖肚子上咯咯直笑。南安侯觉得自己的心都刺痛了。


    儿子,妻子,都被清平王府的狼崽们给夺走了。


    他沉默地转身去换了家常的衣裳,又回来对唐菀说道,“既然已经来了,就在这吃晚饭,也热闹。”


    板着脸,干巴巴地说着邀请唐菀母子吃饭的话,唐菀怎么觉得这不是在邀请,反而全身都充满了杀气的感觉呢。


    她从大公主的肩膀后头偷偷去看南安侯。


    南安侯揉了揉眼角,觉得头疼。


    这么会装可怜,他的公主肯定又要被骗走了。


    争宠来得这么快,南安侯毫无准备,被杀得丢盔卸甲,完全不是清平王府这娘儿仨的对手。


    只怕今天晚上公主的嘴里又要只念叨清平王妃了。


    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讨公主喜欢的女人呢?


    南安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正在炕上打滚儿的龙凤胎已经趴在抗沿儿上对他探头探脑。


    因是在大公主的府里被养了好几天的,龙凤胎自然也十分亲近南安侯,见他回来了,便簇拥在炕沿边儿上对南安侯露出大大的无齿的笑容,流着口水奶声奶气地叫他姑丈。见他们这么蠢,清平王妃一副完全不管,只专门与大公主亲近,南安侯还得帮她带孩子。


    他沉着脸站起来,走到炕边,看见这三个小东西都滚到他的面前,仰头看他。


    他一只一只地把他们放在自己的腿上。


    凤慈兄妹急急忙忙扶着他的手臂,一左一右亲在他冷硬的脸上。


    下头还有一个小家伙儿急得不得了,张开小手叫他父亲抱他。


    南安侯被软软地亲在脸上,再垂头看见蠢儿子咿咿呀呀叫他,慢吞吞地,一脸冷静地把他抱起来。


    小家伙儿噘嘴,学着表哥表姐,软软地亲在他父亲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南安侯手臂微微颤抖,一副忍耐的样子,霍然放下了孩子,在大公主与唐菀都看向他的时候沉稳地说道,“我出去一下。”


    “怎么……”唐菀才想说什么,却见大公主对自己竖起手指叫她别说话,之后,大公主拉着她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拉着她一同走到门边。


    唐菀正觉得迷惑的时候,大公主已经拉着她趴在门口往屋外的墙角看去。


    南安侯正面墙而立,双手捏得紧紧的,之后,一只手成拳堵住嘴,肩膀激烈地颤抖。


    唐菀正担心南安侯是不是忍耐心中的不喜,觉得自己打搅了他与大公主的生活,却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忍耐着,压抑却还是发出了声音的闷笑。


    这努力忍耐不想叫人听见,却忍不住要笑出声,唐菀看着躲在墙角面对着墙壁憋笑的南安侯,呆呆的。


    这一刻,前世今生那个肃杀冷硬,仿佛山岳一般的男子的巍峨的形象,在她的面前一寸寸地龟裂了。


    第136章


    唐菀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觉得如果被南安侯发现自己在偷看,自己怕是走不出南安侯府了。


    她忙小心翼翼,又蹑手蹑脚地从门口回来,等坐在了椅子里才松了一口气。


    大公主也小心翼翼地回来,看着她笑。


    “怎么了?瞧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见唐菀怯生生地,时不时看向门口,仿佛很怕南安侯发现自己撞破了他的秘密似的,大公主便笑着说道。


    “我就是没有想到,侯爷会是这样的人。”唐菀红着脸说道。


    她的记忆里,南安侯铁血,强势,成熟,永远叫人信任。


    可是从没有崩裂到躲在墙角憋笑还憋不住的。


    她垂了垂自己的小脑袋。


    上辈子的自己,对南安侯的误解很大呀。


    大公主看着唐菀就笑了起来。


    “他啊,这人最喜欢装模作样了。”从前摆出一副对她不感兴趣的样子,其实跟着她的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在冷宫的时候,他不苟言笑瞧着令人畏惧,可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欺负他就怎么欺负他……


    想到南安侯对自己那么纵容退让,大公主目光柔和了几分,轻声说道,“可我就喜欢他装模作样。”她似乎想到了甜蜜的事,唐菀也不好意思问人家两口子的事,只是等南安侯进门,依旧不苟言笑的样子,唐菀心虚地缩了缩肩膀,都觉得自己不能直视南安侯了。


    倒是三个小家伙儿咿咿呀呀地叫南安侯。


    南安侯便冷淡着脸上前,似乎有些勉强地摸了摸这三个趴在炕沿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小家伙。


    他十分冷淡,又似乎勉为其难才会摸了摸孩子,唐菀看着他这勉强的样子,真心想劝他一句。


    憋着不好,容易伤身呢。


    更何况,她早就知道他的内心了。


    喜欢几个孩子喜欢得不得了吧?


    既然如此,她时不时把孩子们送来给南安侯照顾,侯爷一定高兴。


    不过唐菀是个很厚道的人,且以后还想来找大公主玩儿呢,才不会叫破南安侯的真相,叫他把自己赶走。


    她忍着没说,不过心里却为大公主感到高兴。


    看大公主乐在其中,每天偷偷揭穿南安侯的样子,她觉得这未尝不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乐趣与甜蜜。只是一想到这,唐菀就又开始想念凤弈了。


    她如今才觉得当初凤弈说会离开京都往关外去,自己一心跟随,毫不犹豫是多么正确的事。


    这才离开他几天,她就想念他想念得不得了。如果凤弈离开她的时间长久了,唐菀觉得自己大概会死掉。哪怕是现在叫龙凤胎都陪着自己,可唐菀也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床空荡荡的,冷冰冰的。


    她想,这就是思念一个人吧。


    他不在身边,大大的床铺都变得空旷起来。


    没有人把自己抱在怀里,叫自己安心地睡,唐菀都觉得心里慌慌的。


    连龙凤胎仿佛都没有从前那么喜欢呼呼大睡了。


    母子三个在家里十分想念凤弈与凤念,只是等他们回来还早着呢,唐菀只能勉强地忍耐着对凤弈与凤念的想念,时常进宫陪着太后与皇后说说话。


    反正皇后现在更喜欢的是龙凤胎,连衣裳都只做小孩子的衣裳了,唐菀把龙凤胎贡献给皇后,坐在太后与大公主的身边看了一会儿那龙凤胎和大公主的儿子,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龙凤胎臭美……


    每次穿上了漂亮的衣裳,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还喜欢在皇后特意叫人给捧过来的大银镜面前使劲儿扭动自己胖嘟嘟的小身子……


    大公主看见自家蠢儿子追着表哥表姐咿咿呀呀地叫,也臭美地穿着新衣裳扭,便对嘴角抽搐的唐菀说道,“爱漂亮还不好啊?我瞧着慈哥儿与和静都随了你与堂兄,长大了都是美人。美人穿漂亮的衣裳才不辜负了这份美色。”


    凤慈兄妹都继承了凤弈那双有些犀利的凤眸,带着几分凛然,只是笑得甜,又多了几分唐菀的柔和,令人心生好感。这样漂亮又甜甜蜜蜜的孩子,宫里怎么会不喜欢呢?太后也看着这三个孩子笑着点头。太子妃坐在一旁,笑着看了一会儿,便对唐菀说道,“生得倒是更像郡王一些。”


    “我也这么觉得。”唐菀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她觉得龙凤胎更像凤弈才好。


    性情也要像凤弈,而不要像她一样软弱才好呢。


    太子妃目光柔和地看着三个孩子一会儿,见皇后忙碌了半日,已经累了,忙扶着皇后回去休息,等回来以后,这三个小家伙儿就归她了。她摸摸这个孩子,再摸摸那个孩子,嘴里还惦记着凤念,仿佛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似的念叨着说道,“念哥儿也不知何时才回来。”


    才念叨到了这儿,她突然捂住了嘴,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无力地靠着椅子。


    看见太子妃脸都发白没有血色,唐菀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太子妃是怎么了?是,是累着了么?”宫里虽然没有嫔妃,可是无数的宫人还有宫务,都叫太子妃很忙碌的。她十分担心,太子妃却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没什么。我这是有孕了。”


    她说得笑眯眯的,十分云淡风轻,仿佛自己有孕很平常,唐菀却觉得这并不是云淡风轻的事。


    上辈子的太子妃可没有这么早就有孕呀。


    “有身孕了,这么大的喜事,太子妃怎么没有叫大家知道,庆祝一下呢?”之前并未听说太子妃有孕,唐菀突然听到这件事,便对太子妃问道。


    “不是瞒着你,是昨天才知道。”太后笑着对一脸惊喜的唐菀与大公主说道,“想着你们今日本就进宫,这不就叫你们知道好消息了么。”她笑着这么说,唐菀便对太后说道,“可是太子妃有孕,这是多大的喜事啊,只怕京都都要欢喜了。”


    不都说太子不能生育子嗣,因此朝廷里才嚷嚷着什么不稳当,什么很是担心之类的么?


    如果叫他们知道太子妃有孕,那京都里对东宫最后一点忧虑也都会不见了。


    这就是太子妃有孕会带来的影响,这本该叫大家都知道的呀。


    “陛下与殿下今日会在朝中说这件事。”见唐菀高高兴兴的,只不过是惊讶了一下就没有再多想,显然从前也没有把太子不能生育这件事当回事儿,太子妃目光越发柔和,对唐菀笑眯眯地说道,“也是宫里时常听到孩子们的笑声,我这个孩子才来得这么快。”


    只是太子似乎有点委屈的样子,昨天知道她有身孕了,还惆怅地趴在她的身边问她,他还是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了。


    太子妃自然给太子肯定的回答,这才叫太子满意地抱着自己睡了。


    不过太子妃想,如果自己告诉他,他和孩子一样重要,那日后只怕太子就要酸到天上去了。


    “也对。在朝中郑重说了这件事,才是对东宫肯定的态度。”大公主微微颔首说道。


    她心里很好奇。


    太子是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


    哪里容得下孩子。


    怎么突然太子妃就有孕了?


    难道太子是转性了?


    她心里疑惑,不过见唐菀还在开心地跟太子妃说有孕的时候吃什么好吃的,十分贴心的样子,她便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却没有把太子的真面目暴露出来的意思。倒是宫里热热闹闹了好一会儿,等皇帝与太子下了朝带着笑容回了后宫,唐菀与大公主就又对太子道喜。


    太子十分温和地谢了她们对自己的贺喜,坐在太子妃的身边,抬手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太子妃便轻轻地给他拍了拍后背。


    感受到太子妃对自己的珍惜,太子吐出一口浊气,露出笑容,对太子妃柔声说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可别累着了。不如宫里的事,分出一些给宣平。”


    大公主正笑着,听到这话,心里暗骂太子不是东西。


    舍不得太子妃受累,妹妹就可以随便使唤。


    唐菀却还在感动,觉得太子十分体贴,还知道别叫太子妃累着。


    “哪里就累着我了。宫里的事如今我已经都习惯了。”太子妃便摇头说道。


    大公主这才笑了起来。


    旁人家的公主皇子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抢夺宫中权柄,可是对他们一家子来说,这宫中权柄跟烫手的山芋没什么两眼。见太子对自己露出戏谑的笑容,显然刚刚只是带逗弄自己,叫自己郁闷,大公主心里哼冷冷一声,却更关心太子在前朝,忙问道,“太子妃有孕,朝中只怕已经震动了吧?”


    何止是震动这么简单,简直仿佛雷霆一般劈落在了朝臣们的头顶,哪怕皇帝与太子都笑眯眯的,可是朝臣们却已经都疯了。


    大家都被太子妃有孕这件事给吓坏了。


    不是都说太子子嗣不利么?


    不是都说太子生不出孩子么?


    不是都说太子要在皇族之中挑选嗣子的么?


    大家都已经接受太子后继无人了。


    可怎么一转眼,太子妃就有喜了?


    这不是开玩笑么?


    东宫的喜事叫唐菀与大公主来看十分欢喜,可是对于朝臣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那代表着对于皇位的谋划,许多人都站错了船了。


    自然,这其中不包括景王。


    景王已经老实很久了,除了在凤樟与唐芝这件事上跳出来,景王打那以后摆出一副老实做人的样子,比安王还要老实。他身体还是有些不好,素日里都在王府养着。今天不过心血来潮地上了朝,希望朝廷别忘了他罢了,却没想到一下子就撞上了皇帝宣布东宫的喜事。


    听到这件喜事,景王看着笑容满面的皇帝与太子,心里庆幸极了。


    如果跟着二皇子一条路走到黑,那他现在可就完了。


    这时候,景王的脑子里全都是太子温煦宽和的笑容。


    他比任何人都更快地趴在地上祝贺皇帝后继有人,还恭喜太子这件大喜事。


    等回了家,景王后背全是冷汗,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一般。


    如果没有跟二皇子翻脸,日后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他便越发地与二皇子府疏远了。


    这不过是后话自然不必提及,只是东宫这样大的喜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太子妃有孕令人震惊,然而很快,就有人想到了另一件事。


    既然太子能令女子有孕,那为了皇家开枝散叶,为了能叫皇家后继有人,是不是东宫应该广纳妃妾,多多益善,多生几个孩子给太子绵延子嗣,给太子妃这肚子里的皇孙添几个兄弟做臂膀呢?


    说起来,当初如果不是太子不能生育子嗣,那东宫也并不应该只有太子妃一个服侍太子了。


    如今太子妃有孕,无论是为了服侍照顾太子,为了贤惠,还是为了太子的血脉,她都应该贤惠地劝谏太子赶紧纳妾进东宫为她分忧啊。


    身为太子妃,劝谏太子纳妾开枝散叶也是她的责任。


    这么无耻的话,风声都传到唐菀的耳朵里了。


    “谁这么爱嚼舌根子,把眼睛盯着别人家的后院呀。”因太子妃想多见见漂亮孩子,好叫肚子里的孩子也一样漂亮,她时常与大公主带着孩子们在东宫,叫小家伙儿们陪着太子妃。


    只是今天进了东宫,听了太子妃身边的宫女气愤地说外面的那些说法,她就红着脸十分生气地说道,“皇家开枝散叶,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们自己家的事。而且,而且……”她眼睛转了转,对忍俊不禁的太子妃说道,“而且不是有二皇子么。二皇子有那么多的小妾,叫他多生几个为皇家开枝散叶不就行了?有他一个为皇家出力就足够了,何苦还要叫东宫进人呢?”


    她不喜欢看见东宫进新人了,因为太子对太子妃一直一直那么好,哪怕知道太子不会纳妾,可是也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影响心情。


    她为自己这么气鼓鼓的,太子妃看她就如同看家中的幼妹,笑眯眯地摸了摸唐菀的脸颊说道,“真是孩子话。”


    就算二皇子再能生,可二皇子生再多的孩子,也比不上太子的孩子。


    那些朝臣现在嚷嚷这样的话,不过是东宫有利可图罢了。


    能嚷嚷着一同把女儿送进宫里来生下太子的孩子,他们在外头也会得到更多的权势。


    虽然她有孕了,可是谁知道是男是女,谁知道会不会平安长大。


    朝臣们赌的就是这些了。


    “阿菀也没说错。就算是开枝散叶,可既然皇嫂能与太子生第一个,以后就能生第二个,第三个,这不也是开枝散叶了?何必还叫别人进来。”大公主也说道。


    南安侯的旁支里虽然有些年轻的女孩儿,可是南安侯的家族却没有一个想把孩子送到宫里来的。


    她今日这话,也是表明了态度。


    无论外头有多少人闹腾这件事,南安侯的家族也不会参合到这里头去。


    见她这么说,太子妃忍不住地笑。


    “这几日,都是你们在我的面前给我吃定心丸了。”


    “还有谁啊?”唐菀好奇地问道。


    “河东王府也是这样的话。”太子妃温和地说道。


    河东郡王虽然已经老了,解甲归田安享晚年,可是老郡王却依旧是王府的掌舵人。


    他先是为嫡孙迎娶了郑国公府的姑娘,太子妃的堂妹,在东宫无子的时候就与太子妃交好,那如今太子妃有了身孕,老郡王自然只有锦上添花的,因此叫了孙媳妇来东宫叫太子妃放心,不必理会外头的那些吵嚷,安心养胎,这东宫如果要进人,河东郡王府是不能答应的。


    河东郡王资格老,皇帝都喊他一声王叔,既然这么说,那以长辈的立场来说话,就很有分量。


    太子妃想到太子还没来得及吭声,这已经好些王府豪族来宫里叫她不必担心,再想想太子那些话被憋在嘴里说不出来,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太子最近更委屈了。


    之前,二皇子挑起朝中物议,想叫太子纳妾或者过继的时候,太子就想强硬一把,展现自己能维护妻子的强势。


    只是景王跳出来把那些人一通臭骂,太子只能憋住了,想着再有机会再说。


    这一次机会好不容易来了,太子刚想开口,却又有这些王府勋贵们在朝中压制,与那些声音分庭抗礼了。


    太子只怕这一次又要憋着了。


    想到太子在晚上的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一次摸出了另一个账册,上头开始书写南安侯河东郡王的名字,一脸苦大仇深,太子妃忍俊不禁。


    她如今什么都不必担心,外头的风雨都不能叫她受到伤害,因此自然是一心养胎的。


    倒是她提到了河东郡王,唐菀顿时就想起来了阿香,忙对大公主小声问道,“哥哥和阿香的事……怎么没有动静了?”阿香喜欢李穆,喜欢到愿意当众表白,虽然李穆跑了,不过看阿香那不屈不挠的性子,应该不会就这么跟李穆没了下文。


    最近唐菀忙着东山王府的事,还有太子妃有孕的事,就差点把阿香与李穆的事给忘了。如今听太子妃提到河东王府,她便关心极了。


    说起来,大概阿香是距离李穆最近了的一位姑娘了。


    “我也不知道。阿兄的脾气你也知道,谁敢问他。”大公主倒是想问问李穆和阿香到底如何了。只是李穆的脸总是阴沉沉的,提到这件事还不把她跟儿子丢出去?大公主见他似乎还是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心里也犯嘀咕,只安慰唐菀说道,“反正阿香也没有定亲的信儿,怕是跟阿兄有的磨。咱们不必替阿兄着急。”她便想到了一件事对唐菀说道,“倒是听说他们府上的四妹妹定亲了。”


    阿香是姐姐还没定亲,凤四姑娘却已经定亲了。


    唐菀忙问道,“是婶娘的娘家侄儿么?”


    “就是他。”说起这件事,大公主就有话跟唐菀说了。


    反正已经从东宫出来,没有在太子妃面前八卦,她自然不会在意,压低了声音对唐菀说道,“还是婶娘进宫的时候跟皇祖母提了这么一句。我瞧着她的气色不怎么好……怕是气着了。”


    河东世子妃怎么可能不生气呢?这件事说起来,虽然只是她先与娘家通气,彼此有了默契,可是自己看好的侄儿却被庶女给迷了去,而且这庶女竟然还真的有本事,说动了河东王世子去了她娘家说亲。


    河东王世子为他的庶女说正妻娘家侄儿,这把世子妃放在哪里,把阿香放在哪里?不仅世子妃觉得气死了,就是她的娘家也被气得够呛。


    河东郡王的嫡孙女,未来河东郡王的胞妹,他们愿意迎娶。


    可是一个河东王府的庶女,却想嫁给他们家的嫡子,这亏大了。


    河东世子妃的娘家也不是寻常门第,也是豪门勋贵,且她看好的侄儿也是十分出色的年轻人,前程也是有的。这样的一个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子弟只娶一个庶女倒是没什么,可是这个庶女多少算计了阿香,只怕会叫河东郡王嫡孙都跟着不满,娶了她,不是日后阿香兄妹都要跟母族疏远了么?


    万万没有要娶一个连累家门的人进门的道理。


    因此,世子妃的娘家一开始是坚决拒绝的,只是河东王世子天天上门十分期盼,再加上阿香的表哥绝食数日,滴水未进,奄奄一息,到了最后世子妃娘家没有法子,总不能逼死自家孩子,只能默认了这门亲事。


    因此,凤四姑娘如愿以偿了。


    大公主跟唐菀说的时候,唐菀不敢置信地张大了眼睛,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大公主便问道。


    “我觉得……那家的公子这么做不对。拿自己的生死逼迫家里迎娶心爱的人,他自己如愿以偿了,可是家里的长辈只怕将他的心上人当做是狐狸精,心存心结,十分厌恶了。”


    绝食叫家里人妥协,虽然得到了婚事的许可,可是家里人难道不会讨厌凤四姑娘么?


    如果真的为自己心爱的人着想,为什么不换一种方法,把凤四姑娘的好都说给长辈听,慢慢儿得到长辈真心的认同呢?她觉得凤四姑娘就算是嫁过去了,怕是也要艰难,不过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事,她也没有建议谁的意思。


    大公主却觉得唐菀说得很有道理。


    “他还年轻气盛,为了心上人不顾一切,因此闹出这许多事来,也的确是一片真心。只是却不知道这份真心怕是会叫长辈迁怒。”


    长辈舍不得埋怨不懂事的自家孩子,可难道不会迁怒令自家孩子做出这不顾一切的事的凤四姑娘么?


    不过凤四姑娘既然与那家公子情投意合,大概也不会在意这样的艰难吧。


    第137章


    唐菀跟大公主只不过是闲话了一下河东王府罢了。


    可是没多久,河东王世子突然抱病,之后就往宫中传了话儿去,听说给皇帝上了奏折,说自己的病情十分沉重,已经不能从床上爬起来了,不能履行身为世子的责任,因此请求将自己的世子之位让给嫡子,也就是河东郡王嫡长孙。


    这件事叫皇帝有些惊讶,因为之前还看河东王世子的身体不错,怎么就突然病得沉重到无法起身了呢?只是这是河东王府的家事,既然河东郡王没有意见,也并未动摇嫡长,皇帝便答应了河东王世子的奏折,封了他的长子为世孙。


    河东王府上上下下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无不满。


    只是河东王世子果然就不怎么出来了。


    仿佛是真的病得有些沉重。


    大公主却背后偷偷跟唐菀说道,“是被叔祖给打的。”


    “打的?”龙凤胎现在喜欢粘着人,趴在唐菀的膝上挨挨蹭蹭的,唐菀一边得好好地照拂孩子,一边诧异地问道,“为什么要打他呢?”


    “还不是东宫纳妾的事。”见唐菀微微皱眉,露出几分不喜,大公主哼笑了一声对她轻声说道,“听说河东王府的那四丫头为了能在夫家立足,就跟夫家建议说,如今东宫里头太子妃有孕,只怕太子是要纳妃妾的,太子妃应该也想要迎一个与自己一条心的姑娘进东宫来,才能安心养胎。”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奇异的神色,对唐菀继续说道,“她就建议夫家出一个姑娘去东宫。因都是自家亲戚,太子妃也是会信任的,不比外头的那些不知真心的姑娘强百倍?”


    说起来,凤四姑娘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对,因为皇族男子大多纳妾,如今朝中的确有许多要太子纳妾的呼声,她就想着与其便宜了别人造成太子妃的困扰,还不如便宜了自家小姑子呢。


    更何况,她的夫家是河东王世孙与阿香的母族,河东王世孙才娶了太子妃的堂妹,这样的姻亲,用起来也信任,太子妃也会愿意的吧。


    她提这个建议倒是未必存了坏心。


    更多的,大概是想讨好夫家与东宫,真心想为太子妃分忧,进而能在夫家得到境遇上的改观。


    “然后呢?”


    “还能怎么样?也不是谁家都愿意往东宫去当妾的。”大公主叹了一口气对唐菀说道,“四丫头是想讨好夫家,想在夫家立足。只是她这样的主意只会叫人看不起。她婆婆当天就去了河东王府把这件事跟叔祖去说了。”


    人家家里根本就不想把捧在掌中如珠如宝十几年的姑娘送到东宫去当小妾,风四姑娘是伶俐的姑娘,只是这一回没有摸到夫家的脉络,夫家就往娘家告状去了,另一则,是想跟河东郡王透个话儿,免得以后生出什么龃龉。


    因这件事,老郡王顿时大怒,就要把凤四姑娘给叫回来送去家庙里当姑子去,河东王世子心疼庶女求了两句,老郡王就把嫡长子给打得爬不起来了。他是金戈铁马出身的人物,几下子下去,河东王世子能不卧病在床么。


    正是因为看出河东王世子不靠谱,老郡王也迁怒世子妃身为嫡母,竟养出这样的庶女,只怕也不是靠谱的,才逼着嫡子往宫里送了奏折,直接叫他把爵位传给嫡孙。如今那王府里,河东王世子夫妻都没有落好,权柄都被夺了,如今管着王府的是太子妃的堂妹。


    大公主说起来的时候对唐菀说道,“叔祖倒是个明白人。”


    当机立断直接把河东王世子给收拾了,不叫东宫见怪,也不会叫太子妃生出嫌隙。


    “怪不得叔祖看不上……”唐菀说到一半儿,觉得这话有点僭越了,便不吭声了。


    怪不得河东郡王看不上河东王世子。


    如果不是老郡王还能当家,如果河东王世子被庶女说动了心举荐一个什么姻亲的姑娘,那可就坏了。


    “只怕太子也知道这件事吧?”唐菀便对大公主问道。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宫里全都知道了。因是因为这样的事,皇祖母都不给婶娘求情。”大公主便对唐菀说道,“那四丫头都是小聪明,可惜了她的。”


    如果凤四姑娘是嫁到长平侯府,那肯定能跟夫家珠联璧合,一见如故。


    只是她嫁的人家不吃送妾固宠这一套,因此才会失败了。


    “那她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唐菀低声说道。


    大公主左看右看,垂头看下去,两只小家伙儿正仰头,竖着耳朵听。


    见大公主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两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八卦露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慢吞吞地爬开了。


    “我听说她嫁的那个阿香的表哥因为她日子过得不好,因此已经谋了外任,准备往外地去做官,带她远走高飞了。”


    唐菀的脸色有些复杂。


    “挺好的。既然互相喜欢,那就好好地过日子吧。”她便说道。


    “是啊。只希望他们俩的感情一直都这么好。以后阿香的表哥也别后悔。”年纪轻轻就离开京都往外任上去,除非格外出色,不然前程是肯定比不上在京都做事的。大公主犹豫了半晌才对唐菀说道,“他们自己的前程,自己选择的路,愿意这样也就罢了。”


    如果一直能夫妻恩爱,其实也说不上对错。


    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无论是什么结果,坦然承受就好。


    凤四姑娘……大公主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若说大奸大恶,心肠狠毒阴险,那是没有的。可是这些小聪明,有的时候却的确叫人不悦。只是她都已经成亲,只求她日后不要再聪明伶俐,只踏踏实实过日子,相夫教子,夫妻和睦生活,别叫自己的夫君后悔为了她放弃了那么多就是了。


    唐菀却想到凤弈说过的话。


    他说河东郡王只想把爵位直接传给孙子,必定有办法。


    大概河东王世子撞到了刀口上,正合了河东郡王的意愿。


    她心里想着这许多的心事,却并没有再在意这些了。


    河东王府才刚刚回到京都,说起来这段时间与他们王府关系不错,不过也不会叫她十分关注。


    倒是慢慢的,唐菀便发现河东王世子妃的确不怎么出门了,出门的大多都是太子妃的那位堂妹还有阿香。对于母亲不大出门,唐菀也不会讨人厌地去问阿香的感想,只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地跟阿香说笑罢了。


    宫里这段时间便格外和乐,很快地,东宫纳妾的传闻就自己消失了,这一次,还是没有叫太子有露脸的机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就没有了给东宫纳妾的呼声,唐菀觉得格外奇怪,太后便笑着说道,“不是他们没了这个心,是偃旗息鼓,等着日后呢。”


    太子夫妻感情这么好的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大家看得出来东宫没有纳妾的意思,太子最后还放话出去,说东宫之内,他只见太子妃一人,只心仪太子妃一人,只睡在太子妃一个女人身边。


    这是太子最后的倔强,好歹也算是表白了一番对太子妃的珍惜与爱重。


    朝臣们不再逼迫太子,反正等着就是了。


    色衰爱弛,太子妃还能红火几年呢?


    等老夫老妻的时候,太子正当盛年,却已经腻歪了太子妃的时候,自然就愿意纳妾了。


    那时候,还不必得罪了东宫与郑国公府,那多好啊。


    只是最近也有人说太子妃善妒,太子说不纳妾,她就真的不给太子纳妾,不怎么贤德。


    这也算是东宫最近的烦恼。


    “那太子怎么说啊?”唐菀多少心疼太子妃,便问道。


    那压力不都在太子妃的身上了么?


    她劝谏太子纳妾,那是往心里下刀子,太子如果否定不肯,还会有人说太子妃无能,劝不动太子,太子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可如果太子妃不劝太子,那传言怕是要更坏了。


    “应该不会说什么吧。不过是些流言,咱们不在意也就罢了。”太后猜测说道。


    她觉得既然已经外头没有传闻了,那太子应该也就不再说什么,由着那些人去了也就罢了。


    只是太后也没猜对。


    没过几天,听说太子在东宫吐了。


    太子病了,唐菀便格外担心,更何况清平王府与东宫十分亲近,凤弈不在家,她自然就得去东宫看望。因带着孩子是添乱,唐菀便把龙凤胎留在家里。自己往东宫去了。


    进了东宫,唐菀便见了几个身着华服的勋贵夫人,身边还跟着几个吓得花容失色的美貌的姑娘战战兢兢地都站在一旁。太后与皇后都面沉似水地坐在上首,她们的面前也就有孕的太子妃有个座,大公主额头冒汗,正在东宫的宫殿里徘徊,李穆竟然也在,脸色阴沉沉的。


    难道太子病情这样沉重?


    唐菀都觉得茫然了。


    上辈子太子病着病着……也一直虽然病着却好好的呀。


    “怎么了?”她便对大公主急忙问道。


    “你来的倒是快。也不知怎么了……”大公主锐利的目光看向一旁一个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的美貌姑娘,片刻之后才收回目光沉着脸说道,“太子叫那姑娘碰了手,顿时就吐了,还晕倒了。”她指了指那姑娘,那姑娘身边的华服夫人也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唐菀更茫然了,她还没听说过被美貌的姑娘碰到了就要呕吐晕倒的呢。


    因心里疑惑,她咬着嘴角百思不得其解地也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等着,不大一会儿,太医们都陆续地出来,对太后与皇后低声说道,“太子殿下这只怕是……排斥女子之故。”


    “什么意思?”大公主不由诧异地问道。


    太后与皇后听了,却似笑非笑,脸色缓和了许多。


    “回公主的话,就是……太子殿下说如今见了身边的女人多,就会呕吐晕倒,浑身冷汗,这只怕是身心上……与当年在冷宫时被幽禁有关。”


    太医含含糊糊的。


    唐菀却隐约有点听明白了。


    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太子在冷宫那些年被关出心理疾病来了,平时看不出来,可是这心理疾病一直都存在的。他对女子心里存着疾病,见到女人太多就会头晕晕厥,有许多的症状。从前不身边只有太子妃也就罢了,如今东宫里来看望太子妃的女眷越来越多,还有的姑娘对自己暗送秋波,太子的心理疾病就发作了,就受不了了,因此就病了。


    太医含含糊糊地这么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太子怕是有恐女之症。唯一赶上好时候还叫太子喜爱压过了这病症的,也就太子妃一个罢了。


    “太后娘娘,臣女,臣女不是有意的!”今天来东宫做客的几个女孩儿全都跪在太后面前。


    如果太子当真因为恐女之症被她们引发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不仅她们完了,连家族都完了。


    不过是想往东宫瞧瞧会不会得到太子的青睐,怎么还把太子给引得发病了呢?


    太子的身份高贵,可不是她们能谋害得起的。


    不仅几个美貌的姑娘跪下了,那几个带着自家女孩儿进宫的华服妇人也都惶恐请罪。


    “无妨。太子这毛病从前就有,只是许多年没有发作,我都以为好了。”如果否决太子妃的劝谏,难免日后还会叫人逼着太子妃这样那样,倒是说自己碰见女人就受不了,这是太子自己的毛病,却独独对太子妃特殊……这也是叫人明白太子对太子妃的爱重了,没见遇见了太子妃,连病都没了么。


    日后谁敢以太子妃不贤良逼太子妃去劝谏呢?那就是要谋害太子。


    既然太子心里只容得下太子妃,那还是只叫只太子妃陪着太子过不发病的安生日子吧。


    太后便淡淡地对这几家女眷说道,“只是太子还要静养,今日宫里就不留你们,你们回去吧。”她的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那些女眷见太后没有追究的意思,忙谢恩,惶恐地走了。


    唐菀见她们慌慌张张地退出宫中,便露出几分疑惑。


    她不记得太子有恐女之症呀。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太子一直都没有子嗣,有了子嗣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身体也羸弱得多,朝中恐纳妾累死他,因此才没有频繁地提及给东宫纳妾的事。


    所以,太子才瞒住了自己的心里有这样的症状?


    她胡思乱想,可是到底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宁愿太子是真的见到了被女人包围就会晕倒,会呕吐,也不愿意看见这京都里总是逼着太子妃给太子纳妾。


    更何况又不是叫太子做和尚。


    太子不是只对太子妃特殊么。


    唐菀这么想,又觉得美滋滋的。


    为了太子妃连疾病都能克服,这恐怕是真爱吧。


    因为觉得这样也不坏,明明太子还躺在床上要静养许久,可是唐菀还是忍不住抿嘴笑了。


    太子妃捂着嘴角许久,这才对太后与皇后歉意地说道,“殿下他……”


    “他既然有这样的毛病,早发现也是好的,可不能讳疾忌医是不是?”皇后便温和地对太子妃说道,“你尚且有孕,这些事都不必你操心,就叫他病着吧。”皇帝不也是打着身体不好的旗号因此后宫没人么。


    这样也好,省心得很。


    皇后不觉得太子这样有什么不对,只对太子妃和声说道,“如今京都只怕不会再有人提东宫进人这样的事。我也就放心了。”她不喜欢那些豪族官宦嘴上不说却依旧觊觎东宫的位置,这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如今太子破釜沉舟了,摆明了自己有病,纳不了妾,且也不会伤了太子妃贤德的名声与威仪,如今就很好了。


    她便笑着拍着太子妃的手背说道,“这都是他该做的。”


    为了妻子,做什么都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


    皇后来了东宫一场,本以为太子是真的病了,却没想到冒出一个心理有问题。她十分无奈,又问了太子妃一些话,这才与太后一同走了。


    等太后与皇后都走了,偌大的东宫里只剩下了太子妃还有唐菀和大公主,唐菀这才觉得腿脚都酸疼了,坐了下来在一旁对太子妃说道,“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如今虚惊一场,我也算是放心了。”


    她心有余悸的样子,不过能把太子有些毛病说成虚惊一场,大公主都忍不住笑了。


    李穆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太子这有恐女症的风声一传出去,大概京都都不会再有人敢冒着被人视作谋害东宫的罪名把女儿送到东宫。


    要不……他也试试?


    都是从冷宫里出来的兄弟,太子有心理问题,他其实也可以有。


    有了恐女症,是不是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姑娘想要嫁给他了?


    他似乎比太子病得更重。


    想到这里,李穆便对正收拾收拾准备回去给太子熬安神药的太医说道,“给我也看看。”他直接把手伸出来,在最前方一个老太医茫然的目光里,脸色阴郁地说道,“我也如太子一般,遇见了女子,闻不得女子身上的气味,见到女子,会心情暴戾,头疼欲裂,也……严重时也会晕厥。从前以为不过是小毛病,如今,还是不要讳疾忌医才是。”


    他看着这老太医对他说道,“我觉得我不大好。”


    他的脸色阴沉沉的,比性情温和宽容的太子就面相上来说,的确是更不好一点。


    老太医看着李穆许久,这才叹了一口气对李穆说道,“老臣几个在冷宫的时候就是看着殿下……侯爷长大的。侯爷既然有病,那就有病吧。”他与身后几个老太医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恐女之症么?”李穆阴沉沉地问道。


    “是。”老太医垂着头,带着几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同僚慢吞吞地走了。


    唐菀呆呆地看着李穆。


    李穆脸上已经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哥哥你……”这才是李穆上辈子没有成亲的缘故么?


    唐菀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如果李穆真的是因为被关在冷宫多年不愿与女子亲近,那先帝贵妃还有罗氏就缺了大德了。


    先帝贵妃关了皇帝一家,罗氏跟那死了的李大人偷龙转凤,把李穆给害成这样。


    想想李穆打小就在冷宫,如今还不敢成亲,唐菀觉得眼眶发酸。


    从前她也总是希望李穆成亲,李穆却一直都没有说这些缘故,其实对李穆的伤害多大呀。


    李穆却已经摆手说道,“无妨。”他见唐菀看着自己的眼睛雾蒙蒙的,似乎格外愧疚,犹豫了一下便对唐菀说道,“这也并不影响生活起居。只不过是……我想一个人清净些。”


    他这话叫唐菀忙连连点头说道,“哥哥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我都不逼着哥哥了。”她一副乖巧的样子,李穆点了点头。大公主揉着眼角许久,这才对唐菀说道,“这几位老大人对父皇忠心耿耿。从前在冷宫的时候,就是这几位老大人给我们看诊。”


    “那岂不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是啊。”大公主看着唐菀暗示说道,“也帮了我们许多。”


    唐菀觉得这话有些奇怪,茫然地歪了歪头。


    李穆抿紧了嘴角,看着给自己拆台的大公主。


    “当初,太子不能生育这件事,就是他们诊断,禀告了先帝。”大公主见唐菀慢慢露出恍然的表情,便压低了声音对唐菀说道,“当初先帝贵妃容不得咱们一家,却犹豫着不愿痛下杀手,免得引起朝野与皇族众怒。是太医院……说太子大病后身体不能生育,那时候阿兄又……”太子不能生育,庶出的李穆又断了腿,已经是半个废人,先帝贵妃见冷宫里头的这一家子没有了威胁,这才放心,转而先收拾了先帝的其他的儿子。


    不过太子不能生育这件事,当初看起来,不仅先帝贵妃信了,仿佛天下都信了。


    其实不过是太医院忠心,以这样的禀告保全了皇帝一家而已。


    唐菀听到这里,慢吞吞地看向李穆。


    “既然是这样的几位老大人,那太子殿下与哥哥你的这恐女之症,是不是也……”她看向太子妃,便对李穆说道,“我信太子有这样的疾病。”


    她没说信不信李穆的。


    不过显然,她不会给李穆拆台。


    李穆已经觉得这样足够了,点了点头。


    唐菀如今什么心事都放下了,心里轻松了,便与大公主和太子妃告辞,说说笑笑地一起出了宫。


    只是回了家里,看着龙凤胎甜甜蜜蜜地爬回自己的怀里,揽着这两个越发胖嘟嘟的小家伙儿,唐菀又忍不住想到了一件事。


    几位老太医以太子子嗣艰难这样的诊断保全了皇帝与太子,这真是骗子里的大骗子,这天下全都上了当。


    旁人也就罢了,上当也就上当了,也不影响什么。


    可是全心全意相信着这个谎言的罗氏还有二皇子凤樟,如今看见子嗣艰难的太子后继有人,那他们……


    可还好么?


    第138章


    二皇子当然不好。


    而且是很不好。


    当知道了太子妃有孕,太子后继有人之后,凤樟在皇子府里傻了。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方寸之地,一时之间只觉得头脑里嗡嗡作响,喉咙腥甜,一颗心也激烈跳动,随时都可能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叫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喃喃地说道,“太子妃有孕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太子不能生育,这件事是当初众所周知的事,而且如果当真太子无碍,为何这谣言经历了这么久,宫中却从来都没有否认过?甚至,当他一心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东宫的时候,皇帝也并没有说叫他不必这样操心,太子是能生的。


    如果太子能自己生,他为什么不否认外头的谣言?这可涉及到了皇位传承与天下安定啊。


    在他这样地憧憬着皇位,哪怕自己的前程断绝却依旧期待自己的儿子能够入主东宫,满心的心血都放在这上头的时候,东宫有喜了。


    那这叫凤樟怎么办?


    他只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全都化为虚有。


    白忙一场。


    许久之后,凤樟捂着嘴角,将喉咙里的一口血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心口剧痛,被皇帝杖责之后的伤势也并未痊愈,摇摇欲坠。


    “殿下?”下人急忙过来搀扶他。


    可是凤樟却冷冷地看着他。


    “太子妃有孕这么久,为何你才来告诉我?”东宫有喜都已经在京都传遍了,凤樟如果不是养伤,不能随意出府,他早就知道了。可是因他养伤,消息不通,这些皇子府的下人竟然也瞒着他。


    当看着这下人支支吾吾,凤樟便冷冷地问道,“你在怕什么?”


    他的声音冷冽,那下人支支吾吾片刻,才轻声说道,“是娘娘的意思。说是怕殿下知道了心里难受,叫咱们都不许来告诉殿下。”这一句“娘娘”,凤樟脸色一沉,心里顿时沉甸甸的,问道,“是母亲?”


    罗氏不叫人告诉他东宫的喜事,是为什么?


    是了。


    如果叫凤樟知道太子后继有人,那罗氏曾经撺掇凤樟谋取皇位,落到如今的下场,凤樟怎么可能不怨恨这个点燃了他的野心,叫他如今几乎没有退路的生母?


    为了自己能继续过舒坦日子的私心,竟然隐瞒了他这样大的事。


    凤樟一时之间只怀疑罗氏是不是真的恨他。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母亲,会这样坑自己的儿子。


    被罗氏这样坑害,直到如今罗氏还只小心眼地只想着她自己,完全没有顾念自己的儿子,凤樟恨得眼睛流血。


    他正看着那浑身战战兢兢的下人在咬牙切齿,却听到外头传来罗氏的哭声,片刻之后,罗氏便撞进了屋子里,见凤樟面沉似水,气色与从前不同,罗氏心里害怕了一下,却有恃无恐。


    她怕什么呢?凤樟为了自己的孝顺的名声,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不管是为了什么生气,都得对她这个母亲毕恭毕敬的。


    罗氏这段时间的生活过得不错,自己觉得比在宫里被皇帝与太后打压的日子好过多了。随心所欲,而且永远都是说了算的那个,就算是有什么不合自己的心意,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凤樟就得对自己妥协。


    因为在二皇子府过得十分顺心,罗氏虽然已经有了衰老的痕迹,可是现在气色却很精神奕奕。


    当看见凤樟沉默地看着自己,罗氏已经不在意儿子的心情,有恃无恐,捂着脸哭着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好不容易把你生出来,把你给接回皇家,叫你恢复了皇子的身份,可是你怎么对你自己个儿的亲娘的?!我被你的女人这样羞辱,你还在做什么?!不孝顺的东西,我要进宫跟皇后告你!”


    她哭得叫人头疼,凤樟这段日子已经经历过这样的折磨很久了,见她只知道为了自己的好日子逼迫他,却完全没有想过他这个儿子,至今还若无其事地瞒着东宫的消息,一张俊脸都气得通红。


    他想说什么,可是喉咙里的血气却叫他说不出来。


    “娘娘,您怎么能这么逼迫殿下呢?”罗氏在哭着的时候,小罗氏便走进来,在罗氏仇恨的目光里轻轻叹息了一声,走到凤樟的身边含泪说道,“殿下才刚刚伤势好了些,娘娘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大声叫骂,难道传出去了,损害了殿下的威严,娘娘就能好过了么?不求娘娘如何懂事,可是知道也要爱惜我们殿下。他好歹是娘娘的亲生儿子,娘娘半分都不慈爱体恤么?”她声音柔柔的,凤樟只觉得这就是泉水一般,叫自己已经愤怒得要裂开的心都滋润清冽了许多。


    罗氏却看着没良心的小罗氏,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小贱人。”她指着小罗氏眼睛红红地说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贱妇,我就不该叫你进门!”


    当初小罗氏尚未进门的时候多乖巧啊,在她的面前作小服低,十分孝顺恭敬。


    她天天叫着“姑母”,在她的面前侍奉得十分用心,罗氏那时候觉得她是个孝顺的孩子,跟自己一条心,比唐萱与明月都好。


    因为觉得这是自己的亲侄女儿,又对自己孝顺,罗氏在答应在凤樟的面前说小罗氏的好话,也答应了小罗氏进门。


    谁知道小罗氏进了门就态度大变。


    她还不如总是在装模作样的唐萱呢。


    自从承宠成了二皇子身边最心爱的女人,小罗氏就握紧了二皇子府的大权,不仅唐萱姐妹,明月母子要避她的锋芒,就连罗氏这个二皇子的生母都要受她的节制。


    从小罗氏当家,罗氏的生活就变得不怎么舒服了,不仅服侍的丫鬟少了,新衣裳少了,就连每天的吃食也都慢慢地变得不那么丰盛。小罗氏口口声声为二皇子府节俭家用,可是也不能刻薄到二皇子生母的头上去呀。


    谁知道罗氏气势汹汹地来寻小罗氏一个公道,小罗氏却指责她不知道体恤自己的儿子,只知道奢华享乐,一点没想过二皇子养家的艰难,既然是被废出宫中的废妃,有口吃的就不错了。罗氏都被小罗氏这翻脸不认人给惊呆了,这才来找凤樟做主。


    她一副万万万没有想到的样子,小罗氏却笑了笑,看着罗氏说道,“娘娘喜欢荣华富贵,那为何不回宫里去呢?咱们儿女也艰难。我虽然是娘娘的侄女,可也是殿下的妻子。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娘娘败坏殿下的家业呢?”


    她如今最得凤樟宠爱,虽然娘家罗家已经被阖族驱逐出了京都,不过有凤樟的宠爱,她也并不害怕自己的地位。且二皇子已经答应她了,等她生下儿子,就母凭子贵,请封正妃。当初那明月都能凭着生下庶子成了二皇子侧妃,她出身比明月更好,更得二皇子的喜爱,又有儿子的面子,皇家就算是为了小皇孙,也会接纳她的。


    因为心里有了底气,小罗氏便觉得罗氏十分碍眼。


    踩在她的头顶作威作福,要这要那,凭什么?


    整天想着荣华富贵,可是这二皇子府日后不都是小罗氏的孩子的么?


    就算凤樟要把她生的第一个儿子过继给东宫,那她再生第二个继承二皇子府不就好了。


    谁说她只能给二皇子生一个的。


    罗氏败坏二皇子府的家业,那就是败坏小罗氏儿子的家业,小罗氏当然不能同意。


    罗氏于她来说,虽然是姑母,可是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也没什么感情,她为何要为了她处处退让?


    此刻靠着沉默不语的凤樟,小罗氏便冷哼了一声。


    凤樟却推开她,端详了她许久。


    “殿下?”小罗氏茫然地看着凤樟。


    见她十分茫然,仿佛毫不知情,凤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看着她轻声问道,“京都最近的事,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小罗氏疑惑地问道。


    她觉得凤樟此刻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样的凤樟叫她感觉到格外害怕。


    “太子妃有了身孕这件事,你不知道?”小罗氏如今当着二皇子府的家,凤樟不相信她完全不知道。


    可小罗氏竟然是真的不知道。


    她最近春风得意,每天承宠,正将二皇子府的满园春色全都压在手底下,每天过得十分愉悦,只等着赶紧给二皇子生儿子呢,谁知道二皇子竟然问了这么一句。


    见小罗氏真的不知道,凤樟便将目光看向目光闪烁,脸色变化了的罗氏。


    “母亲是知道的,是么?”凤樟觉得罗氏此刻的样子狠狠地刺痛了自己的心。


    他不明白。


    罗氏这个生母到底是来毁灭他,还是想要逼死他。


    他的眼睛慢慢地赤红,在小罗氏想到了什么花容变色之中,慢慢地走向罗氏轻声问道,“母亲叫人瞒着我们?”小罗氏刚进门,就算是掌握着二皇子府,可是也未必人人都听她的。罗氏身为凤樟与大公主的生母,这府里的下人听罗氏的吩咐不将东宫有喜这件事告诉凤樟与小罗氏,也不是不能理解。


    凤樟觉得自己的心口疼得厉害,罗氏心虚了半晌,却突然哭着说道,“你是在逼问我这个做母亲的么?你好没有良心啊!为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陛下的宠爱,皇后娘娘的照拂,还有宣平与阿穆的孝心,我什么都没了!如今,你竟然还想要逼死我么?!”


    她擅长恶人先告状,数落着凤樟的罪过哭着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大喊大叫?我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凶?阿穆,阿穆从来都不会对我嚷嚷。”她哭着怀念着李穆的样子落在凤樟的眼里,只觉得刺眼极了。


    罗氏如今吃着他的,喝着他的,用着他的,叫他千依百顺地对她。


    可是在她的心里,如今心心念念的竟然只是广陵侯李穆?


    那凤樟算什么?


    他在罗氏的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李穆从没有奉养罗氏,可是罗氏却觉得李穆比凤樟孝顺得多,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想要逼死他么?


    “母亲不必说这些,我只问你,东宫有喜这件事,母亲是不是知道?”凤樟眼睛赤红地看着罗氏。


    他的样子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任谁在皇位只距离自己那么近的时候,却被晴天霹雳,都会觉得无法承受。


    对于凤樟来说,他失去了那么多,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太子了。


    如果太子有了儿子,他这么一个面容破损的皇子又有什么价值?


    李穆当初一个瘸子都被朝中嫌弃,他还不如李穆呢,是破了相,又被皇帝厌弃,日后的前程只怕也没有了。难道叫他就这么一辈子庸碌地做一个二皇子,然后在太子还有太子的儿子的手下瑟缩地活一辈子么?


    这一刻对于凤樟来说,是一切的憧憬还有期待,人生全都崩塌了一般。


    他脸色狰狞,罗氏见他这样自然怕得厉害,颤抖了一会儿,却突然扬起了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知道又怎样。东宫有喜,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太子与太子妃这么年轻,有了孩子有什么不对。这是宫里的大喜事。你激动什么。”


    这说的还叫人话么?


    凤樟不敢置信地看着罗氏。


    他的身后,小罗氏也尖叫了一声,露出了惊慌的样子。


    “太子妃有孕了?”


    “没错。我瞒着你,是想叫你好好养伤,是一片慈爱之心。”罗氏虚伪地说道。


    凤樟看着她那一副毫不羞耻的样子,本想问问她,当初她跟自己可不是这么说的。


    可是听着罗氏那一句句什么东宫有喜是很好的事,如今只差李穆没有成亲真是叫她挂念之类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指着罗氏许久,吐出了一口发黑的血,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只是二皇子晕倒,却不能叫人知道,不然如今正是东宫的喜事在京都热闹的时候,如果传出二皇子突然吐血晕倒,谁知道有心人会怎么想呢?凤樟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两天才睁开眼睛,整个人苍老了十岁。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虚弱,可是却不敢叫人知道,哪怕是病了,却不敢叫太医来看。


    他只是觉得颓丧。


    想到自己的这辈子仿佛是被罗氏摆弄,被她撺掇出了无数的野心,如今野心一场空,罗氏却拍拍手,若无其事地走了,凤樟便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晦暗了。


    因小罗氏最近哭哭啼啼地总是追问他东宫有喜日后该怎么办,凤樟心里烦躁,已经不想见她了。


    倒是明月依旧体贴温柔,亲手做羹汤,每天为他熬药炖补品,凤樟觉得明月贴心,便叫明月偷偷地去外头问了一些有名的大夫开了药方,自己躲在皇子府里偷偷吃一些调养身体的药。他不敢叫人知道自己病了,二皇子府自然格外安静,这样的安静还叫人觉得奇怪。


    本以为太子妃有孕,为了东宫过继的事十分着急的二皇子会闹出什么,却没有想到二皇子府安安静静的。


    唐菀都没有想到。


    她本以为二皇子会被气病,谁知道二皇子府完全没有动静。


    “他现在怕是要气死了,只是不敢叫人知道罢了。”大公主知道凤樟是什么货色,哼了一声说道。


    唐菀不在乎凤樟会不会气死,点了点头,拿着手里的一封书信。


    “这是堂兄给你的信?”大公主便好奇地问道。


    “是。阿奕的书信,说是已经解决了念哥儿封地上的事,准备回来了。外头有许多的特产,都是念哥儿先叫人送回来孝顺长辈的。我本想挑一挑就送到宫里去。”凤念叫人预备了许多封地上的特产,并不是十分值钱的东西,可皇家富甲天下,难道看重的只是银钱么?


    都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唐菀觉得凤念能想到长辈,就是这样的孝顺了。


    她嘴角带着柔和的笑,大公主便和她一同看,只是凤弈的书信十分简单,不过是说封地上凤念的母族闹腾了一番,还有前东山王妃带着凤含哭闹,要把凤含送回东山王府。除此之外,凤弈的书信上没说别的,只在最后说了一句“想你”。


    大公主被肉麻得浑身打冷战。


    唐菀却甜甜蜜蜜地把书信压在自己的心口,抿嘴笑了。


    “堂兄可真是……”凤弈竟然也会说“想你”。


    大公主便笑着说道,“可见他是真的想你了。”不是思念到了极点,凤弈也不会落在笔尖上。


    唐菀便忍不住小声说道,“我也是真的想他了呀。”她在大公主的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凤弈的思念,大公主羞了羞她,唐菀也只是笑眯眯的。


    想到凤弈即将回到京都,还把儿子也带回来,唐菀心里欢喜,觉得日子都有盼头了。只是没过两天大晚上的,唐菀正睡着,就听见仿佛外头不知哪儿传来了很大声的叫嚷喧哗的声音。因为是在深夜,本就万籁俱静,这喧哗声就显得大得很。


    唐菀惊醒了过来,搂着两个孩子问道,“怎么了?”


    外头青雾半晌之后才对唐菀说道,“是外头城里某处走水了,与咱们王府无关,王妃不必担心。”


    听说不是自家走水,唐菀放心地睡了。


    她睡得十分安心,只是没想到第二天进宫的时候,却见大公主正疲惫地揉着眉心坐在太后的面前,满脸疲惫不知在跟太后说什么。


    太后微微皱眉,仿佛十分不悦。


    见唐菀带着孩子们进来,太后脸色缓和了几分,叫唐菀把孩子放在自己的身边挨个儿亲了亲额头,这才放了孩子们,转头对唐菀问道,“阿奕说快要回来了,宣平说你高兴得很?就这么高兴么?”


    她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唐菀都觉得不好意思极了,嗔怪地看了大公主一眼便小小声地说道,“知道他要回来了,我更觉得度日如年。只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总是不见他回来。”这样的思念叫太后都忍俊不禁,摸着两个甜甜蜜蜜爬到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儿,太后心情好了,方才对大公主和声说道,“罗氏的事,你也不必十分放在心里。如今二皇子养着她,就算是闹……好歹她也是二皇子的母亲。”


    “您说的是。”大公主便说道。


    唐菀见太后跟大公主说的是罗氏的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她趁着太后去跟孩子们玩儿,便低声问大公主。


    大公主嘴角抽搐,头疼地揉着额头许久,这才对唐菀说道,“真是闹得不像话了。昨日半夜走水了,你知道么?”


    “知道。”唐菀顿了顿,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问道,“是二皇子府?”


    “可不是。听说凤樟刻薄母亲,还冷淡母亲,由着府里的姬妾对母亲不敬,母亲一时激愤,索性就给凤樟的皇子府放了一把火。”大公主见唐菀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便无奈地说道,“遇到母亲,凤樟也是够倒霉的了。母亲闹得这么厉害,刚刚皇祖母发了话,说叫人去训诫母亲,警告她再敢在京都闹事,就将她逐出京都,跟罗家去作伴去。只是这一次却只是杖责母亲以儆效尤,还警告凤樟看好自己的生母。”


    这话的意思就是,罗氏的确很不像话,可是凤樟还得养他的这个生母,跟罗氏别想分开。


    如今罗氏跟凤樟闹出这么一出儿,只怕跟仇人似的,可太后不许凤樟舍弃罗氏。


    当初既然母子情深,如今怎能反目?


    这母子俩得捆在一块儿,也不知算不算是互相伤害。


    唐菀呆呆地听着,真是没想到罗氏竟然一把火把二皇子府给烧了。


    她这么胡闹只怕也是被不孝的儿子逼急了。


    儿子不孝已经足够打击她,她还挨了板子,遭了皮肉之苦,日子过得越发地坏了。


    至于二皇子摊上了罗氏这么一个一言不合就放火的生母,还能怎么样呢?


    当初是他欢天喜地地跪在地上孝顺地叫罗氏母亲的,如今哭着也得把这一声母亲继续叫着。


    只是偌大的二皇子府被烧了,也不知凤樟挽救回了多少。


    救回来多少对于凤樟的打击也足够厉害了。


    他浑浑噩噩地坐在被烧得黑乎乎的二皇子府的上房里,看着满目的疮痍,曾经华美的二皇子府成了煤窝一般,再想想挨了几板子哭哭啼啼趴在床上,哭闹着要喝人参鸡汤的罗氏,慢慢地捂住了脸。


    女人,母亲,都是他舍了曾经拥有的,兴高采烈地换回来的。


    可是如今坐在被烧得一片狼藉的二皇子府,他才发现,他早就笑不出来了。


    第139章


    大火过后,二皇子府在京都就像是笑话一样了。


    再没有谁家的府邸比二皇子府还要热闹。


    亲娘把儿子的皇子府给烧了。


    这叫什么事呢?


    更叫凤樟感到憋闷的是,皇帝恼恨他连罗氏都看不住,觉得他更不合适在朝中立足,叫人又传话出来,叫他在家里闭门思过,短时间里就别想出来了。


    这对于凤樟来说简直跟晴天霹雳一般。


    从前在家闭门思过也就罢了。


    可是如今二皇子府都成了这样,叫他怎么在家里闭门?


    头上的屋檐都被烧没了。


    他想进宫去求情,皇帝却不肯见他。


    不过叫凤樟稍稍感到安慰的是,皇帝也没有再多理会罗氏。仿佛罗氏的这一把火,不仅烧掉了的是与凤樟的母子之情,就连皇帝对罗氏最后的那点感情也都烧没了。


    皇帝也不问罗氏的安好,没有叫凤樟日后好好侍奉罗氏不要再叫罗氏生气,不闻不问,冷漠无比,仿佛就算是凤樟日后对罗氏怠慢,皇帝也不在乎。


    反正如今皇帝在乎的只有东宫,太子妃的肚子慢慢地就大了起来,太子整日里笑容满面,无论对谁都越发地柔和厚道,心情显然是极好的。


    皇后也慢慢地精神了起来。


    虽然依旧多病,可是却多了几分精神气儿,叫唐菀看在眼里都觉得高兴。


    她觉得皇后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因为宫里最近因为太子妃有孕格外喜乐,唐菀也喜欢带着孩子们进宫。


    宫里的人口简单,并没有什么皇帝的妃妾还有太子的妃妾这样的争宠的事,叫人心里都觉得舒坦。这一晃眼的时候,二皇子府依旧是被烧得黑乎乎的样子,毕竟要修缮皇子府需要大笔的银子,皇帝是坚决不肯做冤大头,帮凤樟出这份银钱的。


    凤樟如今被关在家里,也没有人帮衬,手上就艰难了起来。


    想要恢复皇子府从前的奢华,他是办不到的,只能勉强地只限修缮了皇子府的一些要紧的地方,比如他的正院上房,还有与朝臣谋划前程的书房之类的,其他的地方,也就凑着着过吧。


    这样凑合着,那皇子府得宠的女人的住处也就罢了,可唐萱与唐芊住的地方就格外地难熬了起来。


    黑乎乎的断壁残垣,慢慢地已经快到了冬天,可是墙壁是黑的,门都是烧掉了一半儿的,唐萱与唐芊瞧着天上慢慢下着雪珠子,便觉得担心了起来。


    如果是在长平侯府的时候,就连她们的丫鬟都不会住在这种简陋肮脏的地方。


    她们曾经那么金枝玉叶,可是到了二皇子的心里,她们却跟瓦砾一样,只怕二皇子都不记得她们了。


    二皇子已经厌弃了她们俩,这皇子府里的下人也跟着成了势利眼,从前多奉承她们呀,又是皇子妃,又是侧妃娘娘的,可是如今,下人们眼睛都长在天上,拿鼻孔对着她们说话,张口闭口都是叫她们懂事,既然失了宠,就得懂事,免得叫人赶出去,成了弃妇。


    这样的羞辱之下,唐萱与唐芊不仅自己的日子不好过,连丫鬟们都生出了异心来。


    巧的是当初唐萱身边的大丫鬟做了凤樟的小妾,虽然不及明月与小罗氏得宠,可好歹还能得凤樟一二眷顾,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如今见从前的主子失势,这丫鬟顿时就得意起来,先来踩了唐萱一脚,准备把唐萱身边的几个侍奉的丫鬟给要走。


    唐萱不肯。


    她身边的丫鬟都是她从长平侯府带过来的,是她的心腹,怎么可能给从前的丫鬟抢走?


    被自己的奴婢抢走服侍的人,她的面子往哪儿放?


    “你这个贱人。”她如今也不再春光明媚了,反而学会了叱骂,站在自己黑乎乎的院子里,穿着去年做的旧衣瞪着得意洋洋的丫鬟。


    她曾经把这样机灵聪明的丫鬟当做自己的心腹,十分自得自己能调理出这么好的丫鬟。


    可是如今看着丫鬟反噬自己这个主子,她眼睛都红了。


    “我是贱人,姑娘你也不遑多让啊。”这丫鬟便挑眉对咬牙切齿的唐萱娇笑着说道,“当初姑娘勾引殿下的时候,我就在姑娘的身边,什么都学会了,自然也知道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啧啧做声地看着唐萱身上的去岁的衣裳说道,“姑娘从前在侯府的时候,哪儿穿过旧衣裳,哪怕没有上身,可只要过了时候,就撇在一旁再不要了的。如今姑娘穿了去年的衣裳,怎么……今年的衣裳是没有人给姑娘做了么?”


    唐萱失宠以后,二皇子府就没有人张罗给她做衣裳打首饰了,她身上穿的自然是去年做的,哪怕崭新的,却也十分丢人。唐萱被她这样羞辱,眼眶都红了,哽咽地说道,“你这个不知感恩的,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背叛我!”


    “姑娘想说我忘恩负义么?这也是在姑娘的身边学的。”这丫鬟不在意地说道。


    她在唐萱的身边耳濡目染,唐萱是什么样子,她自然也就是什么样子。


    所以,她其实并不知道廉耻二字。


    唐萱拿这样的话来质问她,她不疼不痒。


    只不过是见到从前使唤自己的主子成了自己的手下败将,她就来踩一脚,出了这些年自己在唐萱跟前被随意使唤的恶气也就罢了。


    都是二皇子的妾,身份平起平坐,唐萱也不比她高贵多少了。


    更何况,她想不明白为何唐萱只骂她这个丫鬟,却没有责怪二皇子的意思。


    虽然她不要脸,勾引了二皇子做了二皇子的小妾,可如果二皇子真心喜欢唐萱,那也做不出不顾唐萱的感受宠爱她的丫鬟的事。


    就如同侯府二姑娘嫁的清平王府,素月与素禾都是二姑娘身边最得宠的丫鬟,那也没有被清平郡王收房呀。


    她们姑娘只骂她狼心狗肺不要脸,这是一件叫丫鬟都觉得很愤慨的事。


    她就算是爬上二皇子的床,那也是二皇子管不住自己的裤子呀。


    不过见唐萱狼狈成了这样,还不如自己这个做丫鬟的,这丫鬟就得意起来,对气得要流泪的唐萱笑嘻嘻地说道,“我不过是想要跟姑娘要两个姐妹回去而已,姑娘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们跟着姑娘,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如今荣华富贵没有了,难道还不许咱们姐妹们拣高枝儿飞。”她们跟着唐萱享受过荣华富贵,可只能共富贵,完全没有想过共艰难。


    素月素禾那样跟着唐菀艰难地生活,那是她们这样的丫鬟决然不会去做的事。


    “你做梦!她们都是忠心于我的,与你这背主的贱婢完全不同。”唐萱恶狠狠地说道。


    然而下一刻,她身后几个沉默不语的丫鬟却已经走到了那已经做了二皇子小妾的丫鬟身边,默默地看着她。


    “姑娘,既然你已经在殿下跟前失宠,为何不叫咱们能得更好的去处呢?总不能叫咱们跟着姑娘吃一辈子的苦。良禽择木而栖呢。”


    听到这样的话,唐萱摇晃了一膝下。


    她看着背弃了自己的几个丫鬟,转头看去,身后却再也没有跟着她的人了。


    她曾经赫赫扬扬,十里红妆嫁进了二皇子府,那么多的丫鬟陪房,显赫一时,可是如今,身边的人却仿佛全都散了。


    她们跟着她享受荣华,却在她落难的时候把她一个人丢进了泥潭里,转身走了。


    “你们别走,贱婢!”她想追上去把这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都给拦住,却被用力地推了个踉跄,一个丫鬟还尖声道,“还以为你是侯府贵女呢?如今侯府都换了主子了!殿下都懒得见你,咱们凭什么还跟着你!”


    这样大声之后,唐萱委顿在地上呜咽了起来,可是却没有人怜惜地把她扶起来,如同从前在侯府那样小心翼翼,哪怕她掉一根头发都紧张得不得了了。


    她如今众叛亲离,身边也没有了服侍的人,可是二皇子府却仿佛对这样的争端完全不放在眼里,并没有出面斥责那对她不敬的小妾。


    二皇子府里的事传不到清平王府,唐菀也不知道唐萱连身边的丫鬟见她失势离开她了,她正数着日子等着凤弈与凤念回来。


    听说能赶在过年之前回来。


    这几日外头都下着雪,路上也寒冷,唐菀每天都在家里念叨着路上得多冷,生怕凤弈与凤念冻着。


    “两个郡王回京都,这样尊贵的身份,你还担心他们冻着?”大公主窝在暖暖的榻上嗑瓜子,见唐菀时不时地眼巴巴往外头看,便戏谑地说道,“路上服侍的人那么多,你担心什么。”她最近懒懒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喜欢窝在暖暖的地方,也没什么精神,爱犯困,因此也不大往宫里与东宫走动,只来跟唐菀一起消磨时间。


    南安侯虽然深有苦衷,觉得她跟清平王妃这么好,有一种清平王府把自家妻子儿子都给拐走了的感觉,可是身为男子汉,怎么能小气呢?南安侯不说。


    他只是每天更珍惜大公主在家里陪着自己的时光。


    到底是熬了一把年纪才成了亲的,自然更缠人一些,好在大公主喜欢南安侯对自己的这份亲昵,夫妻俩感情更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打了一个哈欠,往榻上滚了滚。


    几个小家伙儿都跟着她在暖暖的榻上滚来滚去。


    “我都多久没见他了,当然想他。”唐菀念念有词的时候,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喧哗的声音,素月突然欢欢喜喜地冲进来禀告说道,“王妃,郡王回来了!”这声音里都带着喜悦,唐菀正愣神儿,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时候,却见外头还飘着雪花的院子里大步走进来了一个俊美的青年。


    他面容冷峻,薄唇微微抿紧,看起来神色冷淡,可是大步流星,仿佛昭显了他的急切。


    他的影子突兀地撞进了唐菀的眼睛里,唐菀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由远及近的凤弈好一会儿,欢呼了一声,披风都没有顾得上披上,穿着单薄的裙子就出了屋子,往凤弈的方向扑了过去。


    她一下子撞进了那个熟悉得叫自己想念的怀里。


    头上被一下子盖上了带着他的气息还有温度的大氅,她被严严实实地盖在他的怀里,听到凤弈不悦的声音说道,“你出来做什么!”


    “我想你了。”反正她被他遮盖在大氅底下,也不会有人看见她不那么端庄的样子,唐菀不愿松开他,用力地抱紧他,小小声地说道。


    凤弈顿了顿,哼了一声,眼底露出柔和的笑意。


    “笨蛋。”他低声说道,“冻病了你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觉得值得。我想最快地抱着你。”唐菀哼哼唧唧地窝在他的怀里撒娇。


    见她软软地对自己撒娇,凤弈实在没有办法,一边俯身把大氅都披在她的身上,把她包裹起来,一边牵着她就要进暖和的屋子。


    这么久离开唐菀,他心里想念她,有许多的话想跟她说……


    “嗯?”唐菀被他牵着手,却一动不动站在院子里,凤弈垂头看了看唐菀。


    唐菀无辜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大门口,这才问道,“念哥儿和吕哥儿呢?”她的儿子还有儿子的好兄弟呢?虽然她最想念她的郡王,可是孩子在她的心里也很重要。


    大门口没见孩子的影子,唐菀十分关心地往外看了看。


    凤弈险些被这花心的骗子气死。


    夫妻分离这么久,她竟然还念着狼崽子?


    “喂狼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胡说。”凤弈一向都刀子嘴豆腐心,唐菀哼哼了一声,裹着大氅踮脚去亲了亲凤弈的嘴角,见他抿唇看着自己,她的眼睛就弯了起来,小小声地说道,“你是最好的父亲。”


    对孩子们,凤弈其实是最耐心爱护的,只是嘴上硬得很。


    她甜蜜的呼吸都在嘴边,凤弈垂了垂头,正想亲亲她,便听见外头哒哒哒地传来了声音,之后,一个气喘吁吁,累得吐舌头的小家伙儿趴在院子门口,可怜巴巴地爬了进来。


    看见凤念被累惨了,唐菀哪里还顾得上脸色发青的凤弈,忙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想见王婶,走得太急了些。”凤念急忙爬起来,抱着唐菀的衣摆甜言蜜语。


    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自己人小腿短,跟不上自家王叔,小短腿倒腾得太频繁,差点给累死。


    凤念一边抱着唐菀的衣摆,一边哀怨自己的小短腿实在是输给王叔许多。


    也不知他再长大一些,会不会好一些。


    “王婶也想你了。”见凤吕没有跟着,想必是被送回安王府跟家里人团聚去了,唐菀便摸了摸凤念的脸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念哥儿出去了一趟,长大了好些。”不仅是瞧着更长大了,而且瞧着似乎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就仿佛东山郡王的下葬以后,凤念记忆里的那些阴暗还有沉重的东西也跟着埋葬起来。小家伙儿的笑容都变得更加清澈快活了起来。唐菀是喜欢看见凤念这样笑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凤念更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了。


    她忙牵着凤念的手走到凤弈的跟前。


    凤弈看着他们母子仰头都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心里哼了一声,手却伸过去,把柔软的两只小手都握紧了。


    “回家吧。”他脸色淡淡地说道。


    凤念欢呼了一声,跟着他王叔王婶回家,一边雀跃地问道,“弟弟妹妹还好么?”他快活极了,回到了清平王府,才会有了安稳的感觉,有了回了家的感觉。


    这样一家三口从外头进来,大公主都愣了愣,觉得瞧着这三个就当真像是嫡亲的一家三口似的。


    不过虽然想跟唐菀说说话,可大公主在凤弈警告的目光里还是十分不满地回了南安侯府。


    看见大公主走了,唐菀便催着凤弈与凤念去换了衣裳。龙凤胎已经趴在榻上关注,见凤弈与凤念重新清清爽爽地出来,伸出小手叫抱。


    “还记得我呢?”凤念凑过去,见凤慈与和静的小手往他的脸上摸,片刻之后,软乎乎的亲吻就落在他的脸颊上,顿时惊喜地说道。


    他觉得很欢喜。


    本以为弟弟妹妹年纪小,他出去这么久,他们会不认识他了。


    毕竟,他的异母弟凤含才回了封地多久啊,这一回回去,他竟然都不认识他了。


    “可不是。天天晚上还闹着要哥哥陪他们睡呢。”唐菀见龙凤胎亲完了凤念又去亲凤弈的脸,甜甜蜜蜜地拿刚学会的话来对凤弈说道,“父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也不知这是在宫里跟谁学的,唐菀就想,龙凤胎在宫里也见不着别人,不过是跟着太后皇后娘娘,或者送到东宫陪太子妃养胎,怎么就学会了这么一句话呢?只是这句话叫凤弈的嘴角勾了勾,把这些小骗子都圈再自己的手臂间,见唐菀歪进自己的怀里,他便问道,“你在家里可还好?”


    “我在家里好吃好睡,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和念哥儿,长路迢迢地奔波,十分辛苦。”唐菀心疼地摸了摸凤弈与凤念的脸。


    凤念笑嘻嘻地把脸蹭在唐菀的掌心。


    凤弈抬手把唐菀的手抢走,放在自己的嘴边。


    凤念看着这小气的王叔,瘪了瘪嘴,去跟龙凤胎挨挨蹭蹭去了。


    “只是我听说你还得有几天才能回来。怎么突然不打招呼提前回来了?”唐菀好奇地问道。


    “王叔想念王婶了,就快马加鞭,把侍奉的人全都甩在后头,带着我先回来一步。”凤念乖巧地说道。


    凤弈看着这枪自己话,跟自己争宠的狼崽,眼底杀气凛然半晌,这才哼了一声对唐菀说道,“又带回来不少的东西,都是阿念带回来孝敬长辈的。他倒是懂事。”他难得夸了凤念一句,凤念就得意起来,唐菀忙问道,“封地上没有人为难念哥儿吧?”


    那被休回了家的东山王妃母子还在封地上,凤弈来信说得简单,她不知详情自然十分担心。凤弈便冷笑了一声说道,“谁敢。”


    谁敢为难他的儿子。


    不过是一群连那死了的东山郡王都畏惧的寻常家族罢了。


    一开始,倒是的确凤念的外家跳了出来,满嘴的血脉相连,满嘴的亲情仁义,还跳出来了几个凤念的舅舅,都说以后要辅佐凤念管理封地。


    还有几个女眷给那东山王妃求情,叫凤念对继母宽容,对弟弟疼爱,叫凤念接纳继母与弟弟。


    “他们怎么能这样。”唐菀听到这里,就觉得凤念在封地上一定会被逼得不轻。


    又是母族,又是继母与弟弟,他们不就是欺负凤念年纪小,好欺负么。


    “这样的人,就该都给捆起来往死里打。”唐菀气势汹汹地说道。


    凤念生母亡故的时候,她的娘家没有跳出来为她主持公道。凤念小小年纪在东山王府吃苦的时候,他的舅舅们不知死到哪里,没有为他说一句话。


    如今倒是跳出来口口声声是他舅舅了。


    还有东山王妃母子……他们与凤念怎么可能还算是亲人。


    凤弈垂头看着窝在自己身前跟猫崽儿一样挥舞着嫩嫩的小爪子伪装虎啸山林的笨蛋。


    凤念也觉得自家王婶气势汹汹的样子十分可爱。


    “你们笑什么。”唐菀自觉与凤弈夫妻这么久了,已经是十分凶恶的人了。


    “就是觉得王婶说得对,开心才会笑呀。”凤念忙安慰唐菀说道,“王婶放心,他们逼迫我,是因为不知王叔也去了。王叔带着人把刀往他们的面前一拍,他们自己就跑了。不过王叔没叫他们就这么跑了……”


    “什么意思啊?”唐菀疑惑地问道。


    凤念献宝说道,“王叔叫人彻查这些年他们仗着东山王府都干了什么,坏事可多了,我的舅舅们都被王叔下了大狱,家底都被王叔清了,补偿给那些年因那几个家族受过逼迫或者伤害的人家儿。如今光溜溜地叫他们滚出封地了。”


    他年纪小,说不出凤弈那时候是如何威风凛凛,叫封地焕然一新,令东山王府在封地百姓的眼中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令人痛恨的王府。


    可是唐菀却能想象到那时候凤弈是怎样的风采。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郡王,心里满是爱慕。


    这爱慕不知如何表达,她只知道捧住凤弈的脸,使劲儿地亲了亲他凉薄的薄唇。


    薄唇微冷,可是他的心是热的。


    她用力地亲了亲他。


    “阿奕是这世上最好的阿奕了!”


    “父王是这世上最好的父王了!”小八卦地凑过来的龙凤胎也胖胖的小爪子举起来欢呼。


    凤弈左拥右抱,被甜甜蜜蜜的小骗子们簇拥,眼底泛起了努力掩饰却不能成功的笑意。


    还是家里好。


    第140章


    等被妻子儿女挨个儿亲了亲,凤弈才把他们都揽在手臂间。


    凤念笑嘻嘻地窝在他王叔的怀里,继续绘声绘色地跟唐菀说着他王叔的英雄事迹。


    唐菀靠着自己的大英雄,眼睛亮晶晶地听着。


    “王叔在封地上人人敬畏,就算是我跟王叔回来,封地上也不会再有人敢心怀叵测了。”凤念却掩住了一件事没对唐菀说,唯恐唐安听了生气。


    他的外祖家里还想把自家的女孩儿献给他王叔当小妾,顿时就叫本不大爱搭理他家家眷,本想收拾了凤念几个舅舅就告一段落的凤弈恼恨起来。再加上凤念也厌恶有人图谋凤弈,想挖唐菀的墙角,因此叔侄俩珠联璧合,一点都没心疼地叫他外祖家就这么滚出了他的封地。


    想想自己也是守护着唐菀的小英雄,凤念忍不住挺了挺自己稚嫩的小肩膀,趴在唐菀的手臂边儿上对唐菀说道,“以后我也是郡王了。王婶,以后念哥儿保护你。”


    凤弈叫这狼崽赶紧滚蛋。


    唐菀却好不容易才见了丈夫儿子,哪里肯呢?


    到底一个屋儿睡了。


    凤弈本以为小别胜新婚,怎么也能夫妻恩爱,谁知道俩人身边睡着三个呼呼大睡的小家伙儿。


    他看着睡得十分安心滚到自己怀里的凤念,再看看龙凤胎已经被唐菀抱着睡得喷香,十分想把凤念丢到井里去。


    好在到了第二天,龙凤胎又把凤念给霸占了,凤弈一边看三个小东西在身边玩闹,一边对笑嘻嘻地披散着头发,悠然地拱在自己怀里的唐菀问道,“除了太子妃有喜,京都还有没有别的事?”


    他总觉得仿佛京都里有点事发生,唐菀想了想,便把凤樟跟罗氏的事对凤弈说了,对凤弈说道,“那天晚上听说好大的火呢。二皇子府全都给烧了。只是这么久了,二皇子府也没说重新修缮一番。”


    凤樟难道连那种被烧得黑乎乎的地方都能住了?


    反正日子是他自己的,爱怎么过怎么过吧。


    倒是凤弈对东宫有喜这件事哼了一声说道,“太子一定没有想到。”


    以太子想要霸占太子妃的那劲儿,太子妃有孕了,太子只怕心里郁闷死了。


    凤弈自己就是过来人,十分懂得心里郁闷脸上还得强颜欢笑,叫人知道自己对妻子有孕十分欢喜的那种感觉。想来太子也觉得自己与凤弈同是天涯沦落人,知道凤弈回了京都,顿时就盛情邀请凤弈进宫,陪自己说说话,顺便把心里的苦闷对堂弟都说一说,再问一问堂弟,当初是不是也这么委屈可怜,十分苦闷地过来的。


    凤弈带着唐菀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如果太子敢揭他的伤疤,想跟他做难兄难弟,他就打他。


    “念哥儿瞧着健壮了些。”凤念进了宫,先给太后请安,太后便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说道,“你不在京都,咱们都想你得很。好孩子,可算是回来了。”太后自然是十分喜欢乖巧懂事的凤念的,连太子妃都格外喜欢。


    如今月份有些大了,太子妃正襟危坐有些吃力,便歪在椅子里,叫凤念到自己的面前好好地摩挲了一番,见凤念没有消瘦,气色也好,便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多来东宫来玩儿。你这个弟弟或者妹妹也十分想与你亲近。”她说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好。”凤念点头爽快地说道。


    见他笑得一脸乖巧亲密,太子妃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儿,且见凤念乖巧地坐在自己的身边跟自己说路上的事,便笑着点头说道,“郡王处置得极好。”


    她听凤念说了他外祖家的坏事,便微微皱眉说道,“这样的人家在你的封地上,若是不行雷霆手段,只怕日后你要辖制不住。赶走也好。什么世家联姻……”她便冷哼了一声,凤念笑嘻嘻地听着,目光落在太子妃的肚子上,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与太子妃可以更亲近几分了。


    早之前,太子妃没有怀孕,都说太子只能过继皇家子弟做嗣子的时候,虽然知道太子妃格外喜欢自己,可凤念却对太子妃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他怕太子妃太过喜欢自己,要把他给过继到东宫去。


    他不想做东宫的嗣子。


    他只想留在清平王府,好好地跟他的王叔王婶还有弟弟妹妹过日子。


    只想继承东山王府,以后有了权势,能护着自己的弟弟妹妹。


    至于什么皇位,什么太子嗣子,他并不想要。


    他只想留在家里。


    清平王府就是他的家。


    如今东宫有了喜事,凤念心里便放心了下来,与太子妃更亲近了几分。


    “宣平怎么还没进宫?”太后一边和唐菀念叨着,一边疑惑地问道。


    唐菀也觉得奇怪。


    “不知道,想必是有什么事吧。”她昨天见大公主还悠闲得很呢,若说宫里有事,大公主肯定就过来了,怎么现在还没有进宫呢?正好奇的时候,外面一个大公主身边的宫人匆匆进来,一脸惊喜地给太后贺喜说道,“公主叫奴婢进来报喜。太后娘娘,咱们公主又有身孕了。”


    她家公主昨儿从清平王府回来,犯困得不行,到了晚上叫都叫不醒,南安侯急了,以为大公主是出了什么事,忙请太医过来,谁知道竟然是大公主又有身孕了。


    这样的喜事怎么能不告诉宫里的人呢?大公主就叫了宫女进来禀告,自己留在家里安胎。


    这话叫太后与唐菀都惊喜极了,然而太子和凤弈的心里却同时觉得南安侯可怜。


    这世上再没有比妻子又有身孕叫男人痛苦的了。


    倒不是不能夫妻恩爱,憋不住。


    实在是家里多一个孩子,妻子的心里就要被分走一些,要命的是狼崽们还都十分喜欢撒娇,无师自通,因此叫妻子的目光更多地落在这些狼崽的身上。


    南安侯如今又遭受了这样的打击,也不知心情如何。


    “这是喜事啊!”太后喜欢家里的孩子多多益善,惊喜了一下忙问道,“太医怎么说?宣平的身体受得住么?”她像是一个慈爱的老祖母一样关心自己的孙女的身体,那宫女便忙点头说道,“太医说咱们公主的身体可好了,健康得很,因此无碍。”


    冷宫里出来的一家子里,也只有大公主的身体是极康健的,生了孩子也依旧红光满面。太后这才放心,又叫人去给皇帝皇后传话,又叫人赶紧从宫里送出去许多的补品,还叫太医时常看着大公主的起居饮食。


    唐菀听说大公主又有身孕了,心里也觉得高兴。


    她也想着回头叫人多预备点大公主喜欢的小玩意儿给大公主送去。


    不过阖宫都惊喜一片的时候,李穆却木然地看着被大公主与南安侯心安理得地送到自己侯府的一个狼崽。


    胖嘟嘟的小家伙儿,撅着嘴巴对自己咿咿呀呀地叫,挥舞着小手叫他抱。


    看着白白嫩嫩的狼崽,李穆的脸色阴郁得如同乌云。


    大公主府的丫鬟见到了广陵侯这般阴郁,只唯恐性命不保,硬着头皮在李穆阴恻恻的目光里颤抖着说道,“公,公主说了,她刚刚有了身孕,这前些天要静养,好好安胎,咱们世子就请侯爷帮忙照看。好歹,好歹侯爷也是咱们世子的舅舅呢。”


    她把南安侯世子往李穆的怀里一塞,头也不敢回地跑了。


    看着她带着人仓皇离开的背影,李穆僵硬地看着怀里正噘嘴凑过来亲了亲他的下颚的傻狼崽,沉默许久。


    广陵侯太夫人匆匆而来,看着南安侯世子,眼里露出了笑容。


    “极好。既然公主信任你这个做舅舅的,咱们养着也未尝不可。就当是你做哥哥对妹妹的照顾吧。”李穆有恐女之症,广陵侯太夫人听说以后心疼儿子心疼得不得了,因此还反省了自己,是不是素日里过于自以为是,逼迫儿子过多。


    不管这突然冒出的恐女之症是真是假,如今想想,就算李穆好好儿的,没什么毛病,可儿子的婚事她也不该这样急着逼迫,把儿子逼得都不愿意回家了。


    因为想通了,广陵侯太夫人也想着随缘吧,李穆愿意成亲就成亲,若是不能……反正他还有许多的外甥。


    正因为想到了这,广陵侯太夫人慷慨起来,且见大公主这么不见外地把儿子送了来,她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便叫人也去清平王府去问问去,要不要把清平王府的外甥们也给叫来,要养一块儿养,小兄弟们在一块儿长大,感情也会更好的是不是?


    且他们这舅舅还是个秀才,足够给孩子们启蒙,一举两得。


    李穆抱着外甥,不敢置信地看着嫡母出卖自己,自家下人头也不回往清平王府去了。


    广陵侯府难得这么大方,凤弈再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把狼崽们都送走了,他才能好好地跟唐菀亲近恩爱。


    他毫不客气地把凤念与龙凤胎一起送去了广陵侯府,次日,还有个安王长孙不告而来,背着圆滚滚的小包袱欢欢喜喜地直接去了广陵侯府。


    见了李穆就叫舅舅。


    李舅舅默默算着自己的家底,忍着心里的气把他接近了家里。


    整个清平王府顿时又重新只剩下唐菀与凤弈了。


    因夫妻分别这么久,彼此想念得不得了,唐菀也变得痴缠起来,整日里抱着凤弈不放。


    凤弈本就想念极了妻子,哪里忍得住呢?这王府里本就是他们夫妻做主,也没有人会训斥他们夫妻胡闹,与凤弈在一起了几日,唐菀顿时又觉得吃不消了。凤弈本就是体魄强壮的武将,经久不衰,她不过是个弱弱的小女子罢了,哪里能扛得住凤弈呢?


    因为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凤弈又总是缠着她,唐菀又厚着脸皮来广陵侯府要把孩子们接回去。


    她去了广陵侯府,李穆沉着脸没说什么。


    唐菀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知道李穆的性情,那肯定是不喜欢孩子吵闹的,却把孩子们一放就是好多天。


    “都叨扰哥哥与干娘这么久了,我还是带他们回去吧。”她就要把几个小家伙人带走。


    李穆冷笑了一声。


    唐菀垂着头不敢说话。


    “我这侯府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李穆看了看唐菀,又看了看凤弈,哪里不知道他们夫妻做了什么好事,便沉着脸说道。


    “那哥哥的意思是……”


    “这里是广陵侯府,他们什么时候回家,我说了算。”李穆阴沉着脸看着唐菀说道,“我是侯府的主人,在这侯府之中,只有我能做他们的主。”


    虽然狼崽们十分吵闹叫人烦心,可是广陵侯府不是菜市场,既然进来了,哪里还有随随便便领回去的道理?那他在这侯府之中还有威严么?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威严,也不能就叫他们夫妻简简单单地带走这几个小东西。


    唐菀目瞪口呆地看着李穆。


    这是扣押了她的儿子和闺女的意思么?


    “所以,什么时候我能过来接他们呢?”她看着远远地在打滚儿的儿子闺女,觉得仿佛更胖了,便急忙问道。


    “再说吧。累了,不送。”李穆本就不是喜欢热络的性子,见自己的意思唐菀与凤弈已经明白了,就把他们夫妻扫地出门。


    看着咣当一声紧闭的大门,唐菀呆了呆,觉得自己的闺女儿子仿佛成了别人家的。


    倒是凤弈并不在意,说道,“正好叫他给孩子们启蒙。”


    他觉得李穆还算是不错,好歹还知道帮着看孩子,十分满意地回了王府,又缠着唐菀了许久,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哀哀地央求他饶了自己的妻子。


    直到唐菀都觉得自家的儿子闺女是肉包子打……广陵侯,再也要不回来了,广陵侯府才把胖嘟嘟,摇头晃脑的小东西们给送了回来,并且叮嘱唐菀,虽然送回来了,不过以后还要来接他们去侯府,不然广陵侯大人的威严何在呢?


    唐菀便觉得自己想占便宜,却亏本了的感觉。


    看着胖嘟嘟的儿女们往自己怀里扑,唐菀叹了一口气,亲了亲孩子们的大脑门儿。


    “在舅舅家高兴呀?”显然孩子们被养得很好。


    “高兴。我们每天都亲亲舅舅,舅舅就会对我们很好。”凤念眼睛亮晶晶地说道,还对唐菀说道“吕哥儿胖了许多,只怕回了家,他娘要吓坏了。”


    “你们也挺胖的。”唐菀抽着嘴角说道。


    “这有什么。舅舅说了,现在胖点无妨,反正我就要跟着王叔继续习武了,到时候自然能消瘦下来。”凤念便对唐菀说了好一会儿在广陵侯府他们舅舅是怎么照顾龙凤胎和大公主的儿子的。


    别看李穆阴沉沉的,可是照顾孩子却格外细心,孩子们也都很喜欢他。


    唐菀听着听着,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微笑,可就是觉得听着凤念脆生生地跟自己说这些生活上简单的事,叫她的心里暖暖的,生出无边的欢喜与安稳。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揽着凤念的小身子,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都是快乐的,且见凤弈大步进来,她便笑眯眯地跟凤弈说李穆十分嘴硬心软。


    “他如果不心软,凤樟早就死得连骨头都找不着。”凤弈便冷哼了一声说道。


    “是呀、”唐菀也想到曾经站在自己的面前,认认真真地说要娶她的李穆。


    那个时候她对他不过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可是他却依旧愿意履行本不应该承担的约定娶她进门。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愿意成亲的人吧。


    可是他却依旧愿意把那时候无比可怜的自己娶回来,愿意保护她。


    想到这些,唐菀的目光柔和了很多,点头说道,“哥哥是个好人。”


    她觉得李穆一向是个好人,可是李穆自己却并不这样觉得。


    弹了弹手里的一张药方,这是不久之前从明月时常去的大夫的那里不着人痕迹地偷看回来的。


    李穆便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这上头的药方是能叫凤樟就算是宠爱一百个女人也别想再生下子嗣的,不过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如今东宫都有喜了,凤樟再也没什么用处,生那么多的孩子,他养得起么。


    还是别生了。


    李穆把药方丢进了火盆里。


    他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这件事。


    反正都吃了一段是时间的药了,继续吃着,好歹也是明月对凤樟的一片苦心。


    凤樟如今不是最觉得明月是对自己真心真意的么。


    李穆完全没有把这件事公开,赶紧叫太医去给凤樟看看,试试能不能挽救的意思,直接当做不知道也就罢了。


    除了他之外,也不会再有人暗中跟踪明月去看二皇子府都在吃什么药方,因此这件事波澜不惊,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倒是如今京都之中有一件事惊动了唐菀。


    唐芊从二皇子府里跑了出来,直接回了长平侯府,放话说自己再也不回二皇子府了,要跟二皇子合离。


    这样的话传出来,京都震动,凤樟焦头烂额,只觉得丢脸丢得都没脸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体不怎么好,飞也似的往长平侯府上来了。


    他到了长平侯府,就被唐家的无耻的嘴脸惊呆了。


    打从重新回归皇家成为皇子,他每一次回到唐家,哪一次不是被诚惶诚恐,被唐大老爷这几房人簇拥,十分恭敬温顺地叫他“殿下”,把他郑重看待,把他当做主子一样敬畏。


    他以为唐家是把他当做皇子,当做是尊贵的人来敬重礼遇,以为唐家是自己的附庸,可是谁知道这一次来了长平侯府,唐家的态度大变,不说唐大老爷夫妻,只说唐芊的生父唐三老爷与唐三太太,对他就仿佛眼睛长在天上,对他十分不敬。


    那样没有半分恭敬的样子,凤樟都惊呆了。


    “你们……你们竟敢这样丢我的脸!”唐芊不过是个失宠的妾,这样的一个皇子的妾室,失宠了也被丢在一旁自生自灭也就罢了。可是唐芊却跑回了娘家,还嚷嚷着跟他合离……她有什么资格和一个皇子合离?


    一个小妾,只有他抛弃唐芊的份儿,再没有唐芊要抛弃他的。被一个小妾给抛弃,闹得满城风雨,他以后还怎么在京都立足?他岂不是成了天下人嘴里的笑料?看着美貌傲慢的唐芊,凤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唐芊说不出别的话来。


    “什么丢脸,丢了谁的脸。”唐芊本就是个骄傲自负,眼睛长在天上的性子,如果凤樟不是皇子,她当初懒得多看他一眼。


    如今回了娘家,有了唐三老爷撑腰,她自然也不怕已经失势的二皇子,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傲慢,微微抬着下颚看着凤樟不屑一顾地说道,“当初我被你拐骗成了你的妾侍,那才是丢了我的脸。我可是勋贵之女,却被你引诱成了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妾,辜负了我的韶华,如今想想,都是你的错。如今,我要离开你,再嫁门当户对的人家,这是保全唐家的脸面罢了。”


    “你还要再嫁?!”凤樟眼前发黑。


    他看着唐芊,甚至觉得她是这么陌生。


    不……唐芊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娇纵傲慢,眼睛长在天上,他曾经喜欢她身上这样骄傲傲慢看不起人的样子,只觉得能折服她,叫她心甘情愿给自己做妾是一件很自得的事。


    可是如今,看着她骄傲地用眼角看着自己的不屑的样子,凤樟觉得自己的心口疼。


    “我为何不能再嫁。”唐芊生得也是绝色,她不想花朵一样的美貌凋零在那脏兮兮的二皇子府,不想跟自己的妹妹唐芝一样最后陨落在最好的年纪,自然想要离开凤樟再嫁的。


    就算再嫁也只不过是做妾,可是好歹也比跟着如今没有了前程,被皇帝厌弃的二皇子强。


    她便讥笑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凤樟说道,“太子妃都怀孕了,日后太子后继有人,你已经不是陛下心里最要紧的了。而且自己还坏了前程,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往末路上走?难道是为了跟你吃糠咽菜的么?”


    她哼了两声,这才挑着一双细细的娥眉对闭着眼睛许久,脸色发青的凤樟说道,“如今,你已经不配拥有我了。”


    “当初是你说过对我痴心一片。”凤樟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就算早知道唐芊是为了荣华富贵才跟着他,可是此刻当看见唐芊这样直白地告诉他这个事实,他还是无法接受。


    唐芊便不屑起来,片刻之后,又傲慢地抬了抬下颚。


    “唐萱还说对你情根深种呢……这你都相信,莫不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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