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门口清脆的铃声响起,掐断了屋内的笑声,有人走进店里。
“不好意思……”林天恩赶紧站起来,转过身想要解释他们已经打烊了,却看到来的人是许立川。
他整个人阴沉沉的,像罩着一层浓厚的夜色。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将店里的空气都扯得紧绷起来。
林天恩的心也像被什么一扯,瞬间绷紧。他这段时间明明跟死了一样,一直没在她眼前出现,今晚怎么又突然诈尸了?而且那张脸黑得像来讨债一样,于是她语气也很不好地说:“你来干什么?”
许立川硬邦邦地应道:“吃饭。”
“我们已经打烊了,你没看到门口的牌子吗?”
许立川双眼瞥向她身后的桌子,桌子旁三个人六只眼睛都在盯着他。他酸溜溜地指着程洋问:“那他为什么能在这里吃?”
被指到的人怔了怔,无辜地挑了挑眉,笑了。
林天恩解释道:“这是私人聚会。”
“什么私人聚会?”许立川很无赖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那我认识你,也认识他,我也可以参加聚会吧?”
林天恩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他今晚为什么过来发疯。她毫不客气地上前,朝他小腿踢了一脚,骂道:“喂,你别这么无赖好不好?”
唐琳不太清楚他们什么关系,但是她记得许立川是之前住在这里的客人,而且他看着也确实和林天恩关系不一样,便开口劝道:“天恩,其实厨房里还有一点汤,我去给这位客人下点面吧。”
“不用,琳姐!”林天恩见唐琳已经站起来了,赶紧制止。唐琳已经下班了,她给程洋做宵夜纯粹是出于个人感情,怎么好意思让她再加班给许立川做呢。
她无奈地说道:“你坐着,我去吧。”
见林天恩转身进了厨房,钱立川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厨房是不能让客人进去的,唐琳下意识地站起来要阻止,程洋及时叫住:“琳姐,让他去吧,没事的。”
林天恩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许立川竟然还跟着进来了。她举起手上的锅怼了过去,硬生生地隔开两人的距离:“你跟着进来干什么?”
许立川伸手将这个碍事的锅拿掉,扔到一旁的操作台上,迈着步子朝林天恩逼近。
林天恩莫名心慌,往后退了两大步,直到后腰被洗手台抵住,她抬头看着许立川问道:“你想干什么?”
许立川一个大步向前,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将林天恩罩住,一双深棕色的瞳眸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声音低哑地叫道:“林天恩。”
两人距离突然拉近,周边的气息都变得暧昧。林天恩浑身瑟缩在一起,她已经很久都没和许立川离得这么近了,脑袋忽地一阵空白,莫名其妙地顺势“嗯?”了一声。
“我很委屈。”
“哈?”林天恩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他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跟她……撒娇?
她不解地问道:“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我有什么好委屈?”许立川自嘲道,“为什么你愿意给别人机会,却偏偏不愿意给我?Ocean没欺骗过你吗?你都愿意原谅他,为什么我不可以?他虽然帮了你很多,但我做得就少吗?为什么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林天恩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怦怦响,脑袋还在发懵,他怎么听着……像在吃醋?他怎么都这个时候还在吃程洋的醋啊?
“你3岁吗?非要跟人比个高低,还跟老师要表扬吗?”
“你就当我是3岁吧。”许立川看起来真的委屈巴巴的,说,“我就是很难受。为什么你对谁都能和颜悦色,偏偏对我就不行?我是做错了,但是就不配有一个机会吗?法庭都还能给人改错的机会,为什么在你这里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
林天恩垂下头:“这是两码事。”
许立川微微倾身贴近,问道:“那你说,你要怎样才能给我一个机会?”
气压的变化让林天恩上半身被迫跟着往后压,身体和心里的压迫让她五官都皱了起来,她抬手要将许立川推开:“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话题。”
“为什么?”许立川将她的双手攥住,不让她乱动,问道,“为什么你每次都在回避?”
林天恩低垂着双眼,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既然你说你不恨我,不生我的气,那你为什么不能像对待别人一样对我?”
林天恩依然别着脸,没有看她。
两人僵持了很久,她才低声说道:“你不是别人。”
许立川一怔,似乎没太明白她这句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
“所以……”他的声音变得温柔下来,指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背,“你的心里还有我,所以你才会生气,是吗?”
林天恩双手被他攥住,他的手心滚烫,灼人的温度炙烤着她的手背,林天恩筑起的心防正被这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一点一点地击溃。
“嗯嗯!”有人在他们身后清了清嗓子,许立川被这突然的响声转移了注意力,林天恩身上的魔法攻击也突然停止,她猛地用力将手抽回,一把推开许立川,说:“你想吃什么自己煮吧。”
说完,她低着头,匆匆从厨房逃窜。
程洋不慌不忙地将自己吃完的碗放在水槽里,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
许立川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说:“你还真会挑时候,早不进来晚不进来。”
程洋拿起洗碗布,挤了点洗洁精开始洗碗,说:“我觉得我进来得挺是时候的。”
许立川嗤了一声:“你要是不进来,我和Eva马上都要谈开了。”
“是吗?”程洋拿着洗碗布在碗口打着转,不太赞同地说,“那Eva为什么跑那么快?”
许立川无语道:“那还不是因为你突然进来。”
“我只是怕你逼她太紧,会适得其反。”他把洗好的碗放好,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真的要吃宵夜,我给你煮吧。”
……
作为两人的共同朋友,程洋哄完许立川,又得上楼去哄林天恩。
他捧着一杯热牛奶上楼,敲响了林天恩的房门,看到她仍有些气鼓鼓的样子,笑道:“还在生气啊?”
林天恩走了出来,拿过牛奶,走到二楼的露台,说:“我就算生气,也不是生你的气。”
程洋跟着来到露台,转身后背靠在上面,说:“所以,还在生Leo的气。”
林天恩一听这话风不对,戳了戳他的手臂提醒他:“喂喂喂,他现在已经不是你老板了,该不是还想替他说话吧?”
程洋噗嗤一笑,说:“我不是替他说话,我是希望你开心。”
林天恩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你生气,是因为想原谅他,但是又找不到理由让自己原谅他,对吗?”
林天恩脸上的不解转为惊讶。
她以前觉得许立川像会读心术一样,现在怎么程洋也会了?
难道这是当总裁的必备技能?
可是,她又很不想承认自己的口是心非。
林天恩扭过头,喝了一口牛奶,看着眼前黑黝黝的海面,只听到一波接一波的海浪声。
“我也不知道。”
“你是气他以前欺骗你,还是气他走了这么久才回来?”
被程洋提起,林天恩心里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其实,都有。
既是气他以前对她的欺骗,更是气他现在一赶就跑。
许立川说他委屈,她还更委屈呢!
他有什么资格跟她说委屈。
程洋似乎什么都看明白,说道:“其实,Leo真的有在为你改变。”
林天恩不相信地扭头看着程洋:“你到底收了他多少钱?还是他给你吃了什么迷药?”
程洋又是一笑,看着她的双眼像星空一样,漆黑却闪着亮光。
“Eva,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你快乐,看到你幸福。所以,如果我觉得Leo还像以前那么混账的话,我是不会让他接近你的。”
林天恩有些不服气地说:“有吗?我可看不见。”
“你看不见,是因为害怕看见。你害怕自己会重蹈覆辙,所以你选择把这条路封死。”
林天恩抿了抿唇,无力反驳,她的所有想法都被程洋说中,她就是害怕。
她当年决定赌一把,不顾一切地去相信他,可是结果证明她错了。
他真的会为了她而改变吗?
难道他改了个名,就真的可以变成另一个人吗?
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就会原谅他,喜欢他了吗?
她可以欺骗任何人,却唯独欺骗不了自己,她喜欢的就是钱立川。
是曾经那个神秘、强大、无所畏惧却又在骨子里藏着满腔温柔的钱立川。
他本身就像是一剂极具诱惑力的危险的毒药。
让人明知道喝下去会毒发身亡,却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尝试。
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看,那就不会被诱惑。
程洋见她不说话,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不是故意晾着你的。”
“嗯?”林天恩疑惑地扭过头。
“这学校能顺利开学,Leo也出了不少力的。”
林天恩就更加不解了:“这关他什么事,不是什么都谈好了吗?学校建好了不就能开学了吗?”
“嗯,顺利的话,是这样的。但是我们之前谈的那所小学,在签合同的时候,就变卦了。我怕你担心,就一直没跟你说。Leo回去接手了这个项目后,就一直为这件事奔跑。”
“启枢集团之前只在港城办过学校,Leo动用了所有资源和人脉,直接找到他们董事长谈。他反复修改了好几遍方案,飞了几趟英国,才最终说服了愿意到边岛来开办学校。”
“还有星顿幼儿园的校长人员一直定不下来,原定的几个人选,都不愿意过来。也是Leo通过自己的关系,找到澳洲一位儿童教育学家,他知道她这几年致力于研究海岛生态对儿童成长的影响等相关课题,他觉得很契合边岛这所学校。于是三顾茅庐,和对方介绍边岛的情况,并且亲自将她接到边岛参观。”
林天恩想起许立川刚刚说他很委屈,说他也做了很多,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是……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啊。他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也没给机会他说吧。”程洋仿佛洞悉了一切,笑盈盈地看着她,“而且啊,你又不是不知道Leo这个人,他那性格就是这个死样,什么都藏在心里。你要他一下子改变也很难。但他真的不是故意晾着你,这大半年他确实满世界跑,也是最近一两个月才稍微安定下来,然而他就向钱董申请外驻到边岛。”
“外驻?”林天恩微微皱眉,“外驻边岛,是什么意思?”
“他接手了我们之前制定的十年发展计划。”
林天恩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巴。
这个发展计划,是当初她和程洋一起制定的,涉及到整个边岛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的计划蓝图。其实这个计划很大胆,林天恩甚至觉得异想天开,她都觉得不一定能实现。毕竟创办学校只是第一步,而这第一步都已经这么难了。
“为什么啊?”
许立川没必要吃力不讨好。
“还能为什么啊?”程洋看向林天恩,扬了扬下巴。
林天恩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突然感觉到浑身沉甸甸的,垂下头说:“可是我不希望他只是为了我才去做。”
“为什么?”程洋问道,“实话说,我做这些事情的初衷,也是为了你。”
林天恩摇摇头:“你不一样。恒信的慈善基金会本身就是有公益事业,你不在边岛投资,也会在其它地方投资。但是Leo不一样。”
许立川这个人太注重利益,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他愿意花费这么多心思,愿意付出这么多,如果仅是为了挽回她,那她不想要。
“如果我始终不能给他任何回应呢?那他会怎么办?是又采用极端的手段,还是直接撂下担子不管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还宁愿他不要开始。”
总比给了人希望,又亲手砸碎要好。
程洋一时也没有说话,两人安静地吹着海风。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这就是你们两个要去解决的问题了。”
第92章 边岛(八)
第二天早上,程洋和林天恩、唐琳一起送周颖去上学。
林天恩顺便留下来参加学校的开学典礼。
程洋作为投资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交恰,到了学校后便和他们分开了。唐琳则陪着周颖入园,林天恩便一人独自在校区闲逛,看着当时只是存在她和程洋脑海里的蓝图变成了现实,心里很有成就感。
等到开学典礼正式开始时,人太多了,林天恩已经彻底找不到唐琳。她便随便站在后边观看,反正她也只是来凑凑热闹而已。
今天来凑热闹的人不只她一个,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推推搡搡,林天恩躲闪了好几回。直到主持人邀请钱茵上台致辞时,人群才像沸腾过的开水,慢慢冷却下来。林天恩旁边的人也不再乱走动,安安静静地站着。
不知怎么回事,林天恩却总感觉不自在,总感觉周边的气压沉甸甸的。她迟疑地扭头看去,只见许立川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打扮精致地站在她边上,低着头双眼含笑地看着她。
林天恩心头一颤,像是落入了一个虚幻空间。
眼前的人,像是从记忆里走出,脑海里的一个残影和眼前清晰的人影缓缓地叠合在一起,仿若初见。
就连她心跳的频率,也如出一辙。
可是,却又分明有什么不一样。
一昼一夜。
曾经是晦黯神秘,如今是明亮清爽。
林天恩看得微微出神,想起程洋昨晚说的话。
是的,她一直在回避。
从当年第一次离开之后,她就一直在回避。
因为,误会可以解释,错误可以修正,但是受过的伤是实实在在地痛过。
那近一年的荒唐日子里,快乐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
甚至,在很多时候,快乐也成了撒在伤口上的盐,回忆起来只会更加难过。
她像自然界一只受了伤的动物,只想躲回自己的洞穴里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等它自己慢慢恢复,慢慢愈合。
许立川的出现,就像伸进了一只无形的手,想要揭开这层痂。
她只能将他紧紧地关在洞外。
不看不听不信。
可是,这样是不是真的有用?
“你……”林天恩缓缓回过神,打量着他与周围人群有些格格不入的打扮,问道,“待会要上台?”
许立川抬手松了松颈间的领带,似乎有些不习惯,说:“不是,刚才陪妈妈见合作方。”
“哦……现在不用?”
许立川微笑着看着她道:“现在陪你。”
心口又像是被什么轻轻触碰了一下,有一点痛,有一点麻。
林天恩强迫自己不要躲闪,直视他的双眼。以前他总觉得他的眼睛,像豹子的双眼,充满危险和攻击性,看谁都像看猎物。如今,他这双深棕色的瞳孔却像被阳光加了一层滤镜,有一种失焦的柔和感。
失序的心跳带来莫名的惶恐,林天恩滞愣几秒后,眨了眨眼,挪开视线断开连接。
“我才不用你陪。”她嘟囔着别过脸,挪动着脚步要往边上移动。
“小心——”
林天恩突然被一道力揽住,往边上一带,撞向许立川的右侧怀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整个人都还有些发懵。
“你没事吧?”
许立川将她扶正便放开了她。
林天恩平复后才知道,她刚才没注意到另一边有个人匆匆地挤着人群撞过来,而她正好往那边移动。好在许立川及时把她带了过来,不然就要撞到一起了。
她怔怔地摇摇头,说:“没事,谢谢。”
“这里人多,你别乱动了,我就站着不做什么,你不用紧张。”
林天恩紧张地逞强道:“我没紧张啊!”
许立川低头笑了笑:“嗯,没紧张。”
典礼结束后,林天恩便要回去。
许立川叫住了她:“待会我和Ocean,还有我妈会一起去吃饭,你要不要来?”
啊?这种场合,叫她干嘛?
林天恩的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用了,你们去吧。”
许立川的眼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很快就笑了,说:“那行……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不是要去吃饭吗?”
“晚一点没关系。”
“还是不用麻烦了,这里叫车很方便的。”
“说是这么说,但是今天人这么多,也不好叫车吧。”
林天恩迟疑了一下,现在岛上的出租车确实不多,今天一下子这么多人要用车,估计确实要等挺久。
“我问下琳姐吧。”
她给唐琳打电话,得知幼儿园第一天只上半天课,她现在正在等周颖,待会接了她一起回去。
林天恩自己等没关系,想到还有周颖,她也不忍心让她等太久,便说:“那麻烦你了。”
两人来到幼儿园门口,等唐琳母女出来后一起回沙岸小憩。
“谢谢Leo叔叔。”车子到达目的地后,周颖下车前乖巧地跟许立川道谢。
“不用客气,小心点。”
林天恩下车后,也俯下身子看向窗内,微微颔首:“谢谢,你回去路上小心。”
许立川感觉到林天恩今天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虽然他不太清楚原因,但他还是很高兴。
“Eva。”
“嗯?”本来已经起身准备要走的林天恩又回过头。
许立川欲言又止,想了想,说:“算了,还是下次再说吧。”
林天恩也不追问,赶他:“那你快走吧。”
第二天早上,钱茵和程洋就回去了。
9月份的边岛,游客并不多。林天恩给店里的员工安排了休假,店面只剩下她自己一个。午饭时间,原本冷清的店里来了客人。
“欢迎光临。”林天恩笑着抬头,看见来的人是许立川。她微怔一下,还是笑了,“坐吧。”
许立川似乎松了一口气,两边嘴角开心地扬起,在他惯常坐的位置上坐下。林天恩主动拿过菜单递给他,介绍道:“今天主厨推荐菜式是海胆黑松露烩饭,你看下要不要试下。”
许立川想都没想便应道:“就这个吧。”
饭后,他准备结账时,林天恩说道:“今天不用了,我请你。”
许立川拿着手机愣在原地,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你请我?”
林天恩淡淡地应道:“嗯,就当是感谢你。”
“感谢?”许立川微微蹙眉,似乎在想自己做了什么可以得到这样的奖励,“你是指学校的事?Ocean告诉你了?”
林天恩轻点头:“嗯。”
许立川抿唇含笑,难怪。
他又试探着问:“这顿能不能不算?我还是给钱,然后你另外请我一次,不!我请你。”
林天恩抬头白了他一眼:“钱立川,你别得寸进尺。”
许立川弱弱地纠正她:“许……”
林天恩双眼瞪着他,慢慢地吸着气,眼睛简直能刀人。
“好好好。”许立川妥协了,果然还是不能太过着急,“那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吃饭吧?”
“给钱就行了。只有这顿是免费的。”
“没问题。”许立川开心地应道,他似乎有点担心林天恩会反悔,紧接着问道,“那我可以包月吗?或者包年。我想每天都来吃饭。”
“许立川,我看你是不想吃了。”
“想!我想!你当我没说过。”说完,他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林天恩,说,“那我走了。”
“嗯。”林天恩应道,顺手拿起旁边一杯刚才做好的咖啡递给钱立川,说,“这杯咖啡也是请你喝的。”
许立川看着咖啡的眼神简直像是中了什么大奖一样。
这是林天恩第一次给他做咖啡。
林天恩受不了他这眼神,解释道:“一码归一码,只是感谢你而已,你别想太多。”
许立川像对待什么宝藏一样双手接过,说:“我明白。”
他两只手紧紧地捧着咖啡杯,感受着掌心的温热,他的心像是杯融化了一样。昨天那些原本想说但是又被他藏匿起来的话,又在胸口翻滚。
“林天恩。”
“嗯?”
“对不起。”
很奇怪,这不是许立川第一次跟她说对不起。但是这一次,她的情绪却骤然被掀起,一阵酸涩感涌上鼻腔。
她将情绪用力地压下,说:“你好端端的说什么对不起。”
“为我之前做过的所有事。”
林天恩微微一怔。
“其实,你对我没信心,我能理解。我们认识的契机不那么好,我们开始的时机也不太对。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伴随着欺瞒、阴谋和算计。真真假假全部混杂在一起,就算是真情实意,看上去也像是沾染了杂质。所以,你不愿意再相信我,我能理解。”
“但是,我还是想乞求一个机会。在这个远离过去一切是非的地方,我不再是钱立川,你也不是谁的女儿。我们就以自己本来的样子,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认真地谈论他们之间的问题。
林天恩低着头,没有看他,但是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改回自己原来的名字。
那个名字,从一开始就掺杂了仇恨、阴谋和算计。这么多年,他用着那个名字,就像裹着一层外衣,将原本的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
像是一股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她伤口上包裹着委屈、芥蒂的那层痂。
她的心微微颤动。
“可是,如果你只是为了我去做这些事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林天恩维持着最后的倔强,说,“我不能给你什么保证,我也不一定能给你什么回应。”
许立川笑了笑,说:“确实,一开始是为了你。但是,现在的我,真的很喜欢这种生活。换句话说,我还应该感谢你,是你在指引我,我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林天恩半信半疑地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眼。
许立川坦坦荡荡地迎了上去:“4年前,那一切结束后,我整个人都感觉很空。我筹划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完成了,但是我并没有很高兴。我当时有一种好像我的人生也该结束了的感觉。所以,我对自己要面临什么后果都很无所谓。但是,我却始终感觉到有一根细线在吊着我,让我无法彻底地沉沦下去。”
“林天恩,那根线就是你。”
“你把我指引到边岛,你让我知道我还可以去帮助别人。而我想要的回报,不过是看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快乐。这种成就感,是没有什么可以代替的。就算你不在边岛了,或者我离开了这里,这个项目我也会一直做下去。甚至,以后还可以将这里成功的经验带到别的地方,帮助更多的人。”
“我让你失望了太多次,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再相信我。我只能朝着这个目标一直做下去,希望你有一天会看见。”
第93章 边岛(九)
林天恩确实有被触动到。
但她仍然不知道应该给他什么回应。
她很感激许立川做的一切,她也着实被他这番话打动,她很想去相信他。但是,她总是觉得,他们之间还隔着什么,让她想要迈出的脚踟蹰不定。
“没关系的。”许立川笑笑说,“我说过,我不想给你什么压力。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把我推得远远的,让我可以陪着你。”
那天之后,许立川确实每天都会过来吃饭。
有时是午饭和晚饭都会过来,有时是只有晚上过来。
有时候太忙了,他过来的时候已经要打烊了,没吃上饭还帮着关门。
有一次,他委屈巴巴地跟林天恩撒娇:“我一个下午都没吃东西了,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林天恩收拾好吧台,说:“你又没说要过来,我要留了吃的你不来不是浪费食物。”
她不想对他存有太多期待,来了她就接待,不来她也不等着。
一旦她刻意为他留餐,意味着她在等他来。
这种等待和期盼对她来说,有着刻骨般痛苦的回忆。
许立川有些冤,反驳道:“我哪天不来的。”
除非他有时要离岛,但是都会事先告诉林天恩。
林天恩从吧台走出来,看到地板还有一半没拖,说道:“你别这么多废话,我要关门了,你地板还没拖完。如果不想拖就给我吧,别打扰我关门。”
说着,她真的伸手要拿过拖把。
“谁说我不拖了?”许立川像护着什么一样抓住拖把往边上藏,“我现在就拖,你要累了就上去休息吧,我走的时候帮你锁门。”
“我去收拾厨房。”
林天恩说完就走进厨房。
许立川洗好地板,把拖把和桶都洗干净了,又把桌子擦了一遍,还不见林天恩出来,便走进厨房:“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林天恩正好将锅洗好准备挂起来,她扭头朝桌面上的一碗面扬了扬下巴,说:“还剩一碗面,你帮忙解决掉吧。”
许立川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他走了过去,看到桌面上放着一晚热气腾腾的面,嘴角就不自觉地弯了起来,抬眸看向林天恩问道:“给我的啊?”
“嗯,我们这里的义工是包餐的。”她擦擦手,“不过只剩一些边角料啦,你爱吃不吃。”
许立川似乎怕林天恩把面倒掉一样,赶紧捧起来,说:“吃!当然吃!我出去吃!”
夜幕下,海风不停息地拨动浪潮,奏响今晚的夜曲。
这栋海边的小房子亮着温馨的米黄色灯光,像坠落在海岸的星光。屋子里的两人,坐在这道光里,一个低头嗦一口面就抬头看一眼对面人,而对面的人,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故意无视对面人的目光,但嘴角却溢出藏不住的笑意。
这样的画面成为了他们的常态。
他们不谈未来,只着眼当下的一日三餐,把一切交给时间。
……
“根据最新气象监测,今年第20号台风瓦伊拉已于今日凌晨加强为超强台风,中心最大风力达15级。目前,瓦伊拉正以每小时20-25公里的速度向西北方向移动,预计将于今日夜间至明日凌晨在边岛东部沿海登陆,登陆时强度可能维持15级,或成为今年影响边岛的最强台风。”
林天恩微微蹙着眉头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播报,有些忧心扭头看向窗外。
现在仍然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天空只有一层羽毛状的卷云。
在海岛上长大的林天恩很清楚,强度越大的台风就越具有迷惑性,在登陆前往往风和日丽。她比较苦恼的是,现在正好赶上国庆假期,是旅游旺季。这一整周,民宿都是满房的状态。
就像今天,还没到午饭时间,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
林天恩提前挂出了12点后关门的提醒,让店里的员工早点回家,同时给每一位住店的客人发送提醒信息,告知他们台风即将登陆,提醒他们下午尽早返回民宿不要外出。
好在,因为考虑到民宿就位于海边,当初在装修重建的时候,林天恩对于民宿的抗风防水标准都是选用最高防风级别的,理论上可防15级台风。
不过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给每一间客房玻璃都进行加固,贴上米字胶布,并且为每一个客人都准备了台风应急包,里面有充电宝、手电筒、应急灯以及面包、泡面等干粮,每间房也给客人多备了几瓶水,并且耐心地提醒,台风登陆期间可能会停电,但是不用惊慌,应急包里的充电宝和手电筒都是满电状态,支撑一个晚上没问题。
等她忙完这些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天空已经彻底变色。
其实从中午开始,岛上风力已经明显加强。下午4点,黑压压的云就彻底覆盖了整座海岛,子弹一样的雨劈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她走到窗边想检查一下每扇窗户是否关紧,却不经意瞥到窗户下面,在她屋旁的果园里有个身影,正在费力地拉扯着她一早给果园里的百香果搭好的篷布。
不会有人趁台风来偷果子吧?
再说,稍微成熟一点的昨天都被她提前摘下来了,现在树上都没剩几个了。
她再定睛一看,虽然外面横风横雨有些扰乱视线,但是那个身影怎么还是越看越熟悉。
这不是许立川那个大笨蛋是谁啊!
她打开窗刚想喊他,可是只打开了一条缝,外面的风夹雨就像千军万马一样来势汹汹,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
她迎头被泼了一身水,赶紧关上窗户,转身快步下楼。
她披上一件雨衣,刚打开门她就被风吹得往后倒退了几步,门被风来回推拉,在墙上撞得啪啪响。
大风大雨的,许立川在她的果园里搞什么东西啊?
她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来到果园里,她才看清楚许立川身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伞,没有雨衣,但是就算有也没用。
这风像是没有方向一样,雨也无孔不入。
林天恩就算穿着雨衣现在浑身也湿透了。
许立川根本没觉察到身边有人,还在和那块篷布做斗争。
林天恩走到他身边大声喊道:“许立川,你在干什么?”
许立川听到声音,扭头一看,看到林天恩穿着雨衣,浑身湿漉漉地站在他面前。
他立刻皱紧眉头:“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你又在干什么?”
许立川用力扯着篷布一角,说:“这篷布被吹开了,我帮你固定好。”
“你是不是傻,别管了!”
“马上好了,你先回去!快回去!”
他们都知道对方有多犟,林天恩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帮他扯住篷布的一角,说:“你快绑好!”
有林天恩帮忙,许立川不至于顾此失彼,很快就将篷布重新固定好。
他刚直起身对林天恩咧嘴一笑,就被她扯着衣领拖回店里。
“砰!”
林天恩用力地将门关上,把外面的风雨隔绝,世界仿佛平静了下来。
他们两人身上都湿哒哒的,像是从海里捞起来一样,头发、衣服全都在滴水。
林天恩扯掉身上的雨衣,皱着眉头,生气地冲着许立川骂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危险吗?”
“我刚才刚好路过,看到你果园的篷布被吹开了,我也没想这么多……”
“什么都不重要,人才重要!你到底懂不懂!”
许立川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站好听着林天恩的骂,一个字也不还口。
林天恩叹了口气,看了看窗外,外面的风雨已经越来越大了,看情况台风马上要登陆了。她看着许立川浑身湿得落汤鸡一样,问道:“你要不要上去洗个澡?”
许立川有些惊讶,喉结微滚,他滞愣了几秒,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让自己清醒了几分,说:“不用了,我……我这就走。我很近……”
“你还想出去?”林天恩粗暴地打断他,“台风马上要来了,现在外面风大雨大的,这种情况你怎么出去?”
“我……我车在外面。”
“你不知道15级台风连车都能吹到海里吗?”
许立川喉结又滚了一圈,却没有说话。
林天恩气呼呼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许立川还站在原地发愣,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离开还是站在这里。
“还不上来站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
林天恩上楼后发现许立川还在楼下发呆,又转身探出头看着吼了一句。
“哦……”
许立川也跟着上了楼。
他第一次上来。
二楼有一个小小的客厅,现在被林天恩改做库房。她现在正踮着脚在柜子上翻找着东西,看见他上来,她拿着手里的东西过来塞到他手上。
“一次性牙刷、沐浴露、洗发水、毛巾、浴巾、浴袍,还有拖鞋。”
“这里没有适合你的衣服,你就先穿浴袍吧。”
“这里只有一个浴室,在我房间。”
许立川大脑好像进水了,完全运转不了。
他浑身都不自在,好像闯入了林天恩的私人空间,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林天恩见许立川整个人都像被台风吹傻了一样,只好主动问道:“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许立川赶紧应道。
林天恩这才莫名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她努力将自己脑海里那些不该想的东西扔掉,说:“你身上的湿衣服不舒服的话,也可以先换下来。这里就只有我,没人会上来,你可以在这里换。”
“哦……我知道。”许立川怔怔地点点头,说,“你也湿了,快去洗澡吧,别着凉了。”
林天恩快步回到房间,关上门的那刻,她莫名奇妙地“呼”地一声吐了口大气。
因为担心许立川穿着湿衣服会着凉,她洗得很快。
出来的时候,她想着许立川就算要换衣服,应该会比她快吧。
她小心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一只眼睛挤在缝里往外看。
咦,没人?
该不会趁机跑了吧?
这么害怕干什么,她又不吃人!
她紧张地打开房门,却看到许立川刚从楼梯走着上来。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湿衣服,不过可能是擦过水了,头发和衣服都不再滴水了。
“你去哪了?”
“楼下……我去把楼下的地板拖干净。”
他还想起刚才滴了一地板的水。
看到林天恩神色紧张,他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林天恩这才回过神,既松了一口气,又懊恼:“没什么,你快去洗澡吧。”
“行。”许立川拿起林天恩刚才给他的东西,在走进她房间之前,又再确认了一句,“那我进去了。”
“嗯。”林天恩点点头。
在得到她的允许后,许立川才敢走进去。
看到许立川关上浴室门后,林天恩走进房间。
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风雨交加,骤雨如注,将天地模糊成一片。
马路对面的椰子树像被人用力地按着头,低低地弯着腰直不起来。海浪被卷起了几米高,狂乱又暴躁。
屋外的暴风雨,掩盖住了浴室花洒的冲水声。
也许是待在一个安全的空间里,这种时候她反而感觉到心里一阵平静。
有些痴迷地看着台风肆虐的场景。
“别靠近窗户!”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有人从身后拽住她的手,将她往后一拉。
林天恩的神思也被拉了回来,她双脚在地上打了个转,身子也跟着旋转了过来,撞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对方语气也带了点恼,轻斥道:“刚才还说我,不知道台风天不要离窗户太近吗?”
“没事的……”林天恩抬头应道,下一秒,她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愣住了,双眼落在了他脖子挂着的项链上。
他来沙岸小憩的第一天,她就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绳。
这是他以前没有戴过的。
之后每次见面,她都有意无意地注意到他脖子上的这条红绳。
只是绳子的末端隐入衣领,她不知道是什么。
现在,他穿着浴袍,胸前露出一块三角区,她也终于看到了绳子末端挂着的东西。
是一枚戒指。
她认得,是他曾经送她的戒指。
那枚刻着LOVE,刻着这个隐藏着他们俩英文名的戒指。
注意到林天恩的目光,许立川抓起戒指,说:“我一直戴着。”
“自从你离开后,我就一直戴着,除了在牢里那几年。”
“我希望,有一天,它可以再回到你的手上。”
林天恩的眼里倏地泛起点点泪光。
像是钥匙插入了记忆的匣子,过往的所有回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有快乐的,有痛苦的,
还有——
关于他们爱的记忆。
她抿抿唇说道:“可是,我不想要了。”
许立川心头一颤,像被扔到了风雨里,浑身被恐慌席卷。
他颤抖着声音:“Eva,你还不相信我吗?”
林天恩摇了摇头:“不是。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是爱我的。”
“就算是过去,在很多个时刻,我都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爱。”
“尽管夹杂着这么多不可示人的阴谋和算计,我依然能感觉到,你是爱我的。”
“我不想要的,不是这枚戒指,而是它背后的回忆。”
台风逐渐逼近,天地间一切都在这场风暴中摇晃。
连同她的心,连同他们的感情。
她深藏在心底的那些痛苦、委屈,在这一刻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再也挡不住。
“看到这枚戒指,我就会想起以前的事。”
“你知不知道你那时有多过分。”
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滚落,林天恩流着泪哭着控诉:
“你总说那是一场戏,是假的。可是就算你和宋锦棠是假结婚又怎样?假结婚你就有理了吗?假结婚你就不用考虑我的感受了吗?”
“既然你说爱我,为什么你什么都瞒着我?”
“凭什么你要我一次又一次地等你?你总是说给你一点时间,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到底要让我给你多少时间?”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敢再对你有期待!”
林天恩越说眼泪就越止不住,一张脸满是泪水。
许立川心疼不已,慌张地扯过浴袍的袖子小心地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嘴里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还有——”
“你说我不给你机会!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给了你多少机会!”
“我为什么去佛罗伦萨,我以为你会猜到。我以为你会来找我,我以为我给的提示已经够明显了。可是,你没有。”
“我在那里等了你半年,却只看到你忙着对付钱晋他们!”
“那一刻,我真的很怀疑自己。许立川,你让我很怀疑自己。”
“我的亲生父母抛弃我,而你,你说爱我,但我却感觉不到自己对你有多重要。对你来说,你身上总有比我重要的事情。”
“你说你委屈,难道我不委屈吗?”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来到就天天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一赶你你就跑,一跑就跑了半年见不到人。难道我连跟你发一下脾气的资格都没有吗?你怎么还有脸跟我说你委屈!”
许立川低着头,默默地忍受着林天恩的骂,在她停下来后,他抽过桌上的纸巾,擦去她的眼泪,认道:“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你想骂我,想打我,都可以。”
林天恩便抡起拳头,重重地朝着他的胸口打了一拳。
打完还不解气,她像打沙包一样,双拳出击,两只手轮流朝着他的胸口砸去。
许立川低着头,生生地受着。
林天恩打了他十几拳才停下来,咬着牙委屈地流眼泪。
“如果还不消气可以继续打。”
或许是终于把藏在心底的话宣泄了出来,林天恩浑身都感觉轻盈了不少,心里好像也不那么气了。
她只是还有一点委屈,心里还有一个地方像被挖了一个口,空空的,填不满也修不好。
她咬了咬唇,别过脸,说:“不打。”
许立川这才捧起她的双手,小心查看,似乎是在检查她的手有没有受伤。
“林天恩,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林天恩紧抿着唇,低着头不看他,也不回答。
他怎么那么笨。
如果她不想给他机会,她会让他进屋吗?
如果她不想给他机会,她才不管他的死活,让他被台风吹走还眼不见心不烦呢!
结果他还要问!
刚刚骂得这么凶,现在眨眼就答应他,岂不是显得她很没面子。
他真的又笨又烦又令人讨厌!
以前那么多的心机算计读心术都哪去了!
他就专心搞商战算了,追什么女孩!
活该孤独终老!
许立川看着林天恩的委屈又浮了上来,心头又慌了。
他捧起林天恩的脸,小心地问道:“Eva,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好,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改。”
林天恩瞪着他,嘴里骂道:“笨蛋!”
许立川一怔,进水的大脑被迫快速运转,试图寻找自己做得不足的地方。
惶恐的双眼在对上林天恩又生气又委屈的眼睛时,他倏地福至心灵。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起,只觉得双臂莫名微微颤抖,两手指腹紧张地摩挲着林天恩脸颊上细嫩的皮肤,掌心微微用力,他俯下身,试探地在林天恩嘴唇上亲了一口。
让他惊讶的是,林天恩竟然没打他。
他压下心头的暗喜,双手揽过林天恩的腰,低头续上刚才的吻。
台风正式登陆,刚刚的狂风暴雨像是瞬间消失,风平浪静起来。
许立川搂着林天恩倒在床上,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唇瓣。
曾经炙热的感情,像是遇到了火星子,在冷却多年后依然能瞬间被点燃,劈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白色的浴袍被扔在了地上,许立川粗粝的指腹伸进了林天恩的衣摆。
林天恩猛地睁开双眼。
久违的酥麻感让她沉溺,也让她清醒。
她忍住情动,隔着衣服按住了许立川的手。
许立川停了下来,微喘着气有些不解地看着林天恩。
林天恩清了清嗓子。
“这里没套。”
许立川眉头难以置信地压下。
“你们店里没给客人准备?”
“我们这是民宿,又不是酒店,怎么会给客人准备这个。”
虽然身体已经滚烫膨胀到极点,但是现在台风天,他也不可能穿件浴袍出去买套。
他认命地深呼吸,把脸埋在林天恩的脖颈,压下身体的欲望和冲动。
在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的同时,林天恩听到耳畔一句粗重的声音:
“林天恩,我真的……要被你折磨死。”
第94章 边岛(十)
林天恩抿唇偷笑,能让他吃一次瘪,倒是件喜闻乐见的事。
她原本以为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抬手拍了拍还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说:“很热,快起来。”
许立川的脸还埋在林天恩的颈窝里,浑身还在发烫。他能感觉到,林天恩的体温也明显比平时要高,两人都还没从刚才的情动中缓过来。
他缓缓地直起上半身,温柔地看着身下的人,低笑道:“确实挺热,要不要我帮帮你。”
林天恩羞恼地拍了他一掌,提醒道:“没套!”
许立川没说话,只是勾起嘴角一笑。
林天恩似乎猜到了什么,她有些害怕,双脚挣扎着要向后退。许立川发烫的掌心却将她箍得紧紧的,含糊的声音说道:“别动,今晚我服务你。”
林天恩像是被他的声音定住一样,双手紧张地攥住床单。这全新的陌生的体验像电流一样一下子流窜全身,她屏住呼吸,瞪大双眼,浑身微微颤抖。
半夜,屋外风雨再起。
屋内,两人相拥而眠,内心从未如此平静。
次日一早,他们是被窗外的阳光叫醒的。
台风过境后,迎来了更加澄澈的蓝天和明媚的阳光。
只是,岛上一片狼藉,折断的椰子树、撕裂的广告牌、破碎的玻璃四处散落在路上。
许立川换上昨晚烘干的衣服,俯身在林天恩额头上亲了一口,说:“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还要回基地一趟。忙完再来找你。”
“嗯,你先忙正事吧。”
许立川下楼后,林天恩走到窗边,看到路政已经开始工作,正在清理路上的树木和垃圾。没多久,她看到许立川的身影,他小跑着加入到灾后恢复的志愿者群体中,一起清理马路上的杂物。
她突然觉得,他好像变了,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变。
其实,他本身就是一个炙热的人,所以他的爱他的恨都那么明显。
哪怕完全被仇恨裹挟的时候,他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能出手相助。
如今放下所有仇恨后,走出来的就是本来的许立川。
她呼吸着空气中带着微微腥咸味的空气。
台风固然可怕,它强大得仿佛可以摧毁一切。
但是台风过境后,就会再见蓝天和阳光,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
她咧开嘴,转身往楼下走去。
许立川正和其他志愿者用力地抬起路上的半截树,一双纤细的手搭了上来,撑住了他身后的那部分树干,几人一起使劲,将这棵断树抬上了车。
“谢谢啊……”许立川转身笑道,却在看到笑眯眯的林天恩时愣了愣,问道,“你来干嘛?你进屋待着。”
“凭什么啊,边岛也是我的家啊,我也要出一份力。”
许立川正想反驳说些什么,突然间不知道想起什么,双眼忽闪了下,有些动容,笑了笑:“好,我们一起帮忙。”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许立川依然每天都会过来帮忙关门,而且越来越过分了,就连白天待在这里的时间都变长了。他有时候甚至都不回跳伞基地,一起床就直接来沙岸小憩。林天恩没空搭理他,他就帮忙下单、收拾桌子,搞卫生。
林天恩实在看不过去,问道:“你怎么不用回SkyFall?”
“我是老板,又不用什么都亲力亲为,交给手下的人做就可以了。”
同是老板但亲力亲为的林天恩觉得他好像在内涵自己,怼道:“你那是不负责任。”
许立川假装听不到,说:“最近你店里的义工好像少了,你干脆请我做兼职吧?”
林天恩白了他一眼:“我请不起。”
“我不要钱,跟别的义工一样,包吃包住就可以。也不是,吃也不用,包住就可以。”
真是司马昭之心!
林天恩不想理他:“你堂堂一个老板,在这里做兼职像样吗?”
“有什么不像样的?”
“别人会觉得你的跳伞基地不赚钱,要靠来我这里做兼职给员工发工资,影响不好。”
“那说明你的店挺厉害的,我一个人来这里打工能养活一个基地。”
林天恩又白了他一眼。
许立川厚着脸皮地靠近,问道:“看在我今天任劳任怨的份上,我能留宿吗?”
三秒后,他人就被拎到了门外,看着林天恩在他面前微笑着关上门:“晚安。”
许立川低头笑了笑,行吧,他不着急。
他依然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有时白天事情不多,也会待在这里。
嗯,他学精了,这次怎么赶都不走。
就这么死皮赖脸。
一直赖到了12月。
“我下个星期要出差,不过我会……”
许立川还未说完就顿住了。
下周是林天恩的生日,他原本想要跟她说,他会赶回来陪她过生日。不过他想起,她说很害怕对他有期待,所以他现在不轻易许诺未来。
于是,他便吞下了后半截的话,他对她的承诺,只埋藏在自己心底,他只需要自己去做就行。
林天恩正在收拾吧台上的杯子,轻轻地点点头:“嗯。”
许立川虽然住在岛上,但是他依然在钱氏担任职务,同时他也一直在帮岛上的项目寻找投资,因此他不时都会离开岛上一段时间。
许立川每次都会事先告诉她,但她不会过问他去哪,去干什么,去多久。
他不在的时候,林天恩也会感觉到有小小的不习惯,不过这种情绪不会带给她很重的困扰,就是一种正常的分别情绪。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摸索适合他们的相处模式。
她还挺喜欢这种状态。
有人可以牵挂,但不会过于依赖。
林天恩不知道许立川什么时候回来,一直到她生日这天,许立川都像往常一样给她发了个早安,并附带上一句“生日快乐”,不过没说今天回不回来。
林天恩也没问,这种情况她就默认是不回来。这一天,她收到了很多礼物和祝福,有文雅和程洋从港城寄过来的礼物,也有唐琳和周颖亲自做的生日蛋糕。她很开心,也很满足,但她发现,她的心里还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晚上9点,差不多到店里的关门时间,林天恩才收到许立川的信息:【等我回去再关门,我很快。】
心里那一丝期待得到了回声,她抿嘴笑了下,故意回道:【准时关门。】
许立川:【那你关门了再下来也行。】
林天恩没有回复,但她收拾好店面后,并没有急着关门。她泡了两杯咖啡,拿起一本书到桌子上坐下,刚看没多久,就听到门口铃铛的响声。
她抬头一看,许立川微微喘着气走进来,看到林天恩才放心地咧嘴笑了。
林天恩却微微皱起眉头,嗔斥道:“你这么着急干嘛啊?我又不会跑。”
“我不就是怕你关门上楼了就不肯下来嘛。”
林天恩明知故问:“这么急着回来找我干嘛?”
许立川不多说,直接抓起她的手,说:“跟我来。”
“诶——你等等!”林天恩回头拿过桌上的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许立川,说,“给你的。”
许立川有些意外地接过:“这么好?今天是你生日,不是我生日吧?”
“你是不是不想喝?”
“当然不是!”许立川退后一步护住手中的咖啡,防止被林天恩抢走。
许立川得意地喝了一口后,对林天恩说道:“走吧,边走边喝。”
“去哪?”
“陪你过生日。”
许立川的车就停在门外,两人上车后,他神神秘秘地什么都没说。林天恩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她也没问,有点享受这种未知的期待。
让林天恩意外的是,许立川带她来到SkyFall跳伞基地。
林天恩疑惑地看着他。
“想试一下夜间跳伞吗?”
“夜间跳伞?晚上也能跳?”
许立川用行动解答她的疑问。
两人坐上了直升机,飞往4000米的夜空。
林天恩像上次一样,挂在许立川的胸前。他俯下头,细心地检查着两人身上的装备,抬起双手帮她调整护目镜。一切准备妥当后,两人便挪到舱门边上。
林天恩双眼看向飞机下方,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零星几点灯光。
她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比耳边的风声还要强烈。夜晚跳伞会比白天更增添几分恐惧,因为目之所及都是黑暗,都是未知。
许立川问了她一个和上次一样的问题:“害怕吗?”
林天恩紧抿双唇,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但这一次,许立川的回答却跟上次不一样。
“不用怕,有我陪着你。”
“准备好了吗?”
就在林天恩点头的那一刻,许立川放开了手,带着她往空中一跃。
久违的刺激感伴随新的体验,林天恩在坠入夜空的那一刻,肾上腺素也飙升至顶峰。是因为刺激,也是因为恐惧。和白天可以清楚看到脚下景物的感觉不同,此刻她感觉自己仿佛正在朝着黑暗下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达尽头。
突然,肩上一道力量将她往上一拉,下坠的速度减慢,周围的风也像是慢了下来。
因为有过经验,林天恩知道是打开了大伞。
许立川凑近她的耳边,指着远处一个地方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虽然是晚上,林天恩大概辨认了下方位,说道:“西海岸?”
“那是边岛未来的机场。”
林天恩惊讶地回头。
程洋和她谈过,边岛没有机场,只能靠轮渡出入岛,是制约岛上发展的一个很重要因素。但要在这里建机场,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这周就是和边岛的相关部门跟投资方洽谈,总算在今天之前谈妥了赶回来。”
“边岛虽然远离大陆,但以后全国甚至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乘坐飞机抵达这里,岛上的人也可以乘坐飞机去往任何一个地方。它不再是一座孤岛。”
许立川描绘的未来在这黑夜中展开,林天恩仿佛看到无数的飞机航线在空中划出像流星一样的星轨,将边岛和世界各地连在一起。
它不再是一座孤单。
许立川贴近林天恩的耳畔说道:“你也不是。”
林天恩怔住了。
像是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人窥见。
当年她从港城离开后,世界各地游历了一遍,最终选择回到边岛。
除了这里是她成长的地方外,还有一点,就是她觉得自己和这座岛是一样的,无依无靠,像是被人放逐一样。她只想在这个孤僻的小岛上安静度日。
可是,这种想法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甚至程洋也没有。
所以,许立川是怎么知道的?
她惊讶地扭头看向后方——
许立川微微侧过头和她对视。
台风天的那晚,她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那时候的他,确实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今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忽略了林天恩的感受。以至于,他也忽略了那时候的她,在经历亲人离去和得知自己身世真相后,是多么的孤独、难过和无助。
而他,不仅没有给到她安全感,反而又给了她重重一击。
她恨他,她生他的气,都是应该的。
但是,
他不会再离开她。
他会用余生去陪伴她,弥补她。
“林天恩,以前,你总是说想帮我,现在换过来吧。换我帮你,我来陪着你做你想做的所有事。”
“砰——”
话音刚落,林天恩就在在他漆黑的双瞳里看到绽放的烟花,就像他这个人,炙热而又璀璨。
林天恩的惊讶一浪接一浪,她刚回过头,就在刚刚许立川说是边岛未来的机场那里,又有一束烟花像藤曼一样在夜空中攀升,最终在她眼前绽放。
所有的光点都像流水一样,从空中缓缓落下,像是发着光的瀑布,更像流星雨。
许立川用烟花给她造了一片流星雨。
“林天恩,对不起。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了,许愿吧。我送你一个愿望,什么都行。”
眼前的烟花好像失焦了,护目镜蒙上了一层雾气,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林天恩眼底发热。
4年前,所有的真相在她眼前铺开。
她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在外流浪了一年后,她就回到了边岛。
这不仅是她成长的地方,而且她觉得自己也像是一座被抛弃的孤岛。
他们有同病相怜的地方。
她只是想在这个无人知道的小岛上安静度日,开一间咖啡馆消磨时光。
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实都出乎她的意料。
此刻,她和许立川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在这黑夜缓缓下降。
她却有种感觉,他们不是坠落黑暗,而是逃离这座无底的深渊。
当两人的双脚重新落到地上时,地上的灯光将他俩照亮,两人斜长的影子落在地上重叠在一起。
她不再是一座孤岛。
其实,她从来都不是。
“许立川,你教我跳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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