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被觊觎的低等血族 > 21、人血狩猎(2)
    侧厅的墙边开了一长扇狭长的窗,此刻日落西山,斜滤出一道橙黄的光尘,在少年的黑卷发上跳来跳去。


    池重银朝祂看过来,小鸟翅尖似的睫羽乖顺地伏在碧波之上,碧波却不乖顺地往祂这里奔涌而来。


    要是他始终和那晚打瞌睡时的模样相同就好了。兰尹想,祂不介意摊开手把一只可怜可爱的小羊拢在怀里,让他一直把柔嫩的脸颊拱在自己的颈间、手掌上。


    一如他当时昏倒沉睡后的样子,一如先前他疲惫的被巴维尔抱起时的样子。


    但绝对不是现在,像个小小的绿色玻璃珠,滚进祂的喉咙里,卡得不上不下,什么也说不出。


    兰尹避开了他的绿眼瞳,反看向他身后的人类,那蓝眼睛也回视过来,半遮在少年身后,暗藏挑衅,从始自终都没有遵守过“对视规则”,不像池重银总没看祂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


    池重银为什么不和这个人类学点好的。


    此刻也是,他没做什么,只挪了一下,挡住了闻照的眼睛,就摆明了态度,让兰尹看他。


    兰尹气得牙痒,真想当场让他好好吃顿教训。


    “你也想参加。”


    “可以延期吗?”池重银默认了,却垂着头。


    他让祂看他,自己又不看祂。


    奥瑟拉少爷修长的手指按在扶手上,用力、泛白,暗藏愠怒,双目阴翳。


    一旁的巴维尔恨不得现在就把手里的烟点了,狠狠抽几口,他想观察一下兰尹现在状态好出个对策把池重银拉出来,但眼神却离不开他。


    延期,因为人类受伤了。


    怎么之前他自己参加狩猎的时候,不见得说带了羊不方便,要延期。


    真是没心肝的小羊。


    他揉搓着手里的烟,却忽见池重银湿漉漉的眼睛突然看了过来,无助而迷茫,面色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比刚进门时差了不少。


    他把烟往掌心里攥,对方便浅笑。巴维尔顿感自己的脑门似乎被敲了下,脾气也攒不住,全泄了。他尝试打破寂静:


    “也是,改后面两天刚好,今天不是要和——”


    “你同意他的赌注?”兰尹打断帮腔,周身气场凝滞。


    钟奇心在路上就解释过了,除了和小说梦里一样的“前事一笔勾销,不再欺辱闻照两人”,还有多了一个“让池重银不再做奥瑟拉的跟班”。


    池重银也不理解为什么闻照对他成为奥瑟拉血族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他诚实摇头:“做不做奥瑟拉是我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只要说一句“池重银只想做奥瑟拉的血族”就行了。巴维尔手搭在眼睛上,不敢再去看兰尹现在的表情。


    闻照踉跄爬起,沙哑道:“我不做让重银为难的事,重银觉得这个赌注不好,那就不要那条。”


    少年不觉得现在是纠正称呼的时候,可奥瑟拉的这几位不一样。


    琳娜和巴维尔没说什么,钟奇心又炸起捏着拳头想往闻照脸上挥。除了池重银,他们都察觉出这个人类心机重重,装可怜博同情。


    池重银实在没招了,他忽略掉他们几个的眼神斗殴,只专注于眼前这个阴云密布的少爷。


    “就今天,19点开始。”兰尹的语气不容置疑。


    第一次见祂这么生气,看来有点麻烦。他心下暗叹,又隐约觉得头痛起来。


    *


    池重银没想到,兰尹也要下这场人血狩猎的浑水,要和他一起做猎手。但他现在已经惹恼了兰尹,便不敢提出异议。


    他脱了外套,上半身只披了件白衬衫,这样即便等会弄坏了,衣柜里也还有很多一样的可以替换。


    钟奇心做的黄水晶领口链也被放在叠好的外套上,面对门口饰品创造者的瞪视,他又放柔了声:


    “你帮我看好衣服和链子好吗?”


    钟奇心怒哼一声转过头。


    “我知道你想说不会有人瞧得起这些东西,不过我确实很在乎它。”


    又是那样的“它”,对那只小羊他也这么甜蜜的称呼。


    钟奇心没忍住瞟了一眼,对方站得很近,又主动牵他的手。


    他的手指很凉,比钟奇心自己身上的温度还要凉。他往手腕骨处按了按,没有任何伤或者肿痕,实际上池重银打开他的手时也没有用力。钟奇心不依不饶,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摸个遍。


    少年的手小了一圈,消瘦洁白,力道小的像溪水从掌心流过。


    没人能抗拒他。钟奇心想到了藏在薇薇里斯私网角落里对他的讨论,但祂们总浮于表面,胡乱意|淫。


    池重银前一年在学院里活得像透明人,现在奥瑟拉又把他的社交圈包圆了,没人得到过他的青睐,除了祂们。


    越这么想,他那颗早就软化的心就越提不起气。


    少年放下他的手,眉眼弯弯地重复了一遍:“你帮我看着,好吗,奇心?”


    钟奇心的心瞬间化成水,他讷讷点头。其实他想说,如果丢了,他也可以为他重做一个,一百个,很多个,在池重银身上,他总有花不完的灵感。但现在,他只能捏着拳目送他离开。


    池重银业务繁忙,急着去哄下一个,尤其是兰尹,刚才祂看起来马上要变成钟奇心一样炸了。


    少年分不太清楚建筑物里面的路,花了很久,才好不容易从一扇小门挣脱开七拐八弯的通道。


    门外的地方很熟悉,是上一次夜逛奥瑟拉经过的路。他沿着墙往记忆里的地方走,却被一方花圃拦住了脚步。


    那块花圃开满了月季,纯白的,白中泛着粉的,枝叶密密匝匝地纠缠着,托着花朵挤成一片,分不清你我,像堆叠了千万层厚厚的雪浪,尽数铺在他眼前。


    池重银扭过头,琳娜踩着小高跟靠过来。她今天穿得很漂亮,裙摆翩然,风姿绰约。他没来的及和她说一句话或夸赞一声,就闹出了这么多事。


    可即使这样,对方一点也没生气。


    “我记得之前这里似乎种的不是花?”他先开了口。


    琳娜微笑着:“之前种的欧文斯,是一种芍药。在花期里,它的花瓣纯白,花冠饱满。”


    池重银眨眨眼,他的脸颊比花瓣还要细腻,眼睛比花枝还娇嫩。琳娜继续靠近,给他松松垮垮地系了条花边的颈口带,带结中心固定了一颗小小的针孔摄像头。


    “在血族的眼里,欧文斯是最接近‘佩芙瑞丝’的花朵,当它开满时,就是伪月诞生的日子。”


    她的声音很温柔,手上的动作也很温柔,半分不逾矩,连脖子的肌肤都没有碰到半分。


    “只可惜它的花期太短了,如果你来,也很可能看不到它。”


    “所以祂就换掉了。”


    ……


    所以,就,换掉了。


    池重银轻轻重复了一遍。


    那重重叠叠的白氤氲浮动,被风推搡着朝他扑来花浪,像是有意识在呼吸、在低语,细密地想告诉他些什么。


    琳娜留下一句兰尹的消息就走了。她说,她从出生起就跟在兰尹身边,在奥瑟拉的血族里,她最了解祂。


    他又俯瞰向那块花圃,失神看了很久。自从梦到小说后暗埋着的心焦口燥、疲倦不安,都在这一刻飞远去,乱七八糟的脑海陡然安静下来,然后开始越来越静,他奇异地感受到一种安定。


    是连那股朦胧的预感也不能打破的,关于兰尹的安定。


    他走到花圃前蹲下身,从枝叶底下的掐了一朵不属于月季的小花,五片白瓣,不知名的小花。


    而后他便往琳娜告知的方向走去。


    站在靠近白玫瑰迷宫的拐角,他寻找的血族就在不远处。暮色里最后一丝光投在祂鼻梁上,还有抿紧的嘴上。


    兰尹戴了眼罩,除了祂、池重银以外,还有威伦以及其他两三名血族参加,而猎物只有闻照,又在奥瑟拉自己的地盘,实在没什么难度。


    况且闻照的赌约是和祂打的,祂便非常有绅士风度的让了半步,依据很久以前血族还压迫着人类时候的传统,减少一些作为血族的优势。


    又或者让其他什么人不要觉得祂过分。


    池重银站在原地。


    感受到另一道气息的出现,祂转过脸来,好像没有被挡住视线,轻易确定了目标。


    他正在猜祂的蓝眼睛要是睁开,会是什么样的。


    在看到花前,池重银会觉得是捕捉到猎物的雄狮一样的凶光,逼退他,又想撕碎他。


    但看到花后,他不确定了。


    他突然发现,兰尹心底似乎总守着某项君子协定。祂不对人类出手也不阻拦别的血族出手;祂从不会表达本意,就总让别人替祂表达。


    巴维尔说的对,奥瑟拉的血族都属于兰尹。祂们的意志、行为都是兰尹的意志、行为。


    祂们对他的态度,都是兰尹的态度。


    迷宫里的狩猎、去史密斯那接走他、马车瞌睡时的恶作剧与阻拦、修改宴会礼服……让庄园的花圃换一从花。


    有特别授意的,有默许的。


    只是池重银没有注意,他被剧情折磨得很累,即便知道尽可能赢得奥瑟拉的好感很重要,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主动接近一群血族。他应接不暇,总有意无意地忽略祂,只取祂身边其他血族的芳心。


    可他似乎弄错了。


    之前,他以为哄好兰尹是一件需要用尽毕生手段的事。


    而现在,他觉得,其实简单得如同摘下一朵花。


    兰尹站在原地没动,脸始终面朝着沉思的少年。池重银瞅了祂好一会儿,突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雀跃地朝祂走了几步。


    对方耳朵动了动,依旧没有动作。


    少年停下步伐,两人的距离变近了。


    单薄的白衬衫裹住他瘦削的躯体,黑卷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神情看起来犹豫,头发却蹦蹦跳跳。


    他慢吞吞地垂下头,用鞋碾了碾地上的小草,手指纠结地捏着花梗搓,花瓣被带动转个不停,像柄小风车,像读秒的表。


    一。


    所有细枝末节的动静都被风吹向兰尹。


    二。


    三……


    等池重银再抬头时,兰尹已经站在他面前了,身量颀长,肩背宽阔而平直,投下的影子几乎将少年笼罩,不动声色地传递着强烈的压迫感。


    池重银依旧没有动作。


    兰尹不知道他的在想什么,毕竟他从来没有猜透过他。没有其它办法,他就再垂了点脖子,让少年能很轻松地隔着黑眼罩“对视”。


    于是,池重银举起手,把花凑到兰尹脸旁,往他下巴上轻碰了一下。


    柔软的、略带湿意的花瓣触感被黑暗压制后的感官放大,像是一个轻吻,一个有意而为之的恶作剧。


    池重银抿嘴笑了一下,他脸颊一侧有一枚浅酒窝,也像是一个轻吻。


    他看见他极其细微地歪了下头,但没有生气。


    【这次狩猎,我可能不会认真,可以吗?】他的心音链接毫无阻拦地传递给了兰尹。


    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但池重银得到了答案,他又很开心地笑了一声。


    等了许久,兰尹才抬起头,摘下眼罩。


    周围已经没有人影了,他脚边落了一只小花,还有一条被解开的系带,连着那颗摄像头。


    兰尹胸口的领巾上也有一颗一样的摄像头,这是规则,血族进行狩猎游戏时每位猎手都必须戴的。它如实记录下了一切:


    那脚边的花朵着实小得可怜,不如一枚轻吻。


    上次狩猎池重银有认真应对了吗?没有。


    怎么这次倒主动和他说这么多。


    “做错了事,道歉没有,贿赂也不用心。”


    兰尹弯腰捡起小花,用力揉搓了一下花瓣,空气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清淡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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