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全市食品交流大会, 国辉食品厂让谢欣怡作为代表参加。
今年市里举办的全国食品展览会,国辉食品厂也让谢欣怡作为代表参加。
全国食品展览会,从国辉食品厂建厂以来就有, 四年一办, 全国的食品厂都要参加。
这么大的盛事, 国辉食品厂竟然派一个小女孩就来了, 态度敷衍就算了, 带来参展的展品也很奇特。
展会当天,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们食品厂所吸引,小蒋作为被谢欣怡选中的陪同人员, 紧张的脸红了又红,手无措了又无措。
一旁的谢欣怡贴心握了握她布满冷汗的手, 安慰,“没事儿, 就当来玩。”
来玩?
五十多家企业汇聚一堂, 每个食品厂派来的不是厂长就是老师傅, 像她们这个年纪的, 别说在场的没有, 就连外面迎接的人都没有她们这么年轻的。
幸好这次方厂长有其他事情要跟其他厂长交流陪她们一同来了。
有厂长在, 至少谢欣怡是不慌的。
至于小蒋,她看了眼与前来看展的领导谈笑自如的谢欣怡。
然后自觉往后退了退,她还是当好她的护花使者算了。
这次展览会是市里举办, 各食品厂自愿参加,目的主要用于市里了解各厂情况, 顺便利于各厂间的沟通交流,相互学习。
厂里让谢欣怡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惊讶, 毕竟前面几次展览会都是刘老和厂长他们来参加。
这次刘老偷懒不来,直接让她代替自己参加不说,连展览的新品也让谢欣怡自己研究。
刘老不参与,也不提意见,完全放手又怕她一个人来紧张,让她自己挑了个陪同,方明安厂长还亲自来给她站台。
这次机会难得,谢欣怡惊讶之余也格外认真对待。
考虑到这次展览会上展出的作品会在这四年作为国辉食品厂的代名词出现在全国各大角落,谢欣怡考虑再三,最后决定用自己较为擅长的雪糕作为他们厂的主推产品。
木桶夹着棉被摆在展桌上,很快就引来了同行的驻足观看。
“展会用冰淇淋,亏方明安他们厂想的出来。”
有认识方明安的人见国辉食品厂前围满了人,忍不住探头瞧了眼后酸话。
食品展没规定具体的展出商品,但不好保存又费事费神的冰淇淋一直不受各厂欢迎。
展览会办了这么多次,就没有一家食品厂拿冰棍雪糕来展览的。
特立独行引来无数人围观,谢欣怡忙着跟人介绍,根本没时间理会那些说酸话的人。
“这雪糕看着挺新颖的,就不知道味道如何?”
围观人群中,有人提出想尝一尝他们厂的新品雪糕,谢欣怡从背后的大保温箱里拿出几个给了说话的人。
那人接过,自己打开一个,又将剩下的递给了周围的人。
绿色的包装,上面写着大舌头几个字,旁边还惟妙惟肖地画了个舌头图案。
跟雪糕一样,包装也很抓眼球。
那人迫不及待打开尝了口。
“就是普通苹果味,没什么特别。”
他给出评价,周围几人尝了后也觉得平平无奇。
几人摇着头对谢欣怡的这款雪糕进行了深刻点评,小蒋还听见刚才说谢欣怡酸话的人忍不住捂着嘴,笑的特别大声。
“这可是展会,带个破雪糕开就想得奖,真是搞笑。”
酸话又起,可谢欣怡却没说话,也没急着反驳,只让那几个品尝雪糕的人别着急,慢慢吃再等等看。
等等看,有什么好等的。
几人不以为然,刁着雪糕就去其他展台看热闹去了。
国辉食品厂的展台前又恢复了刚才的无人问津,他们对面,刚才说他们酸话的食品厂边摆弄着自己的展品,边跟身边的人大声议论起了谢欣怡他们厂。
“什么人都往这里送,人也是厚脸皮,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话说的难听,针对性也强,小蒋暴脾气上来了,刚准备开口反驳,那边就一窝蜂跑过来一群人将她们的展台团团围住。
“你这雪糕奇怪的很呢,还能变形。”
来人把嘴里的雪糕嗦了一口,然后拿着一晃一晃的“舌头”边在谢欣怡面前晃,边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那模样,很惊讶又很好奇。
小蒋定眼一看。
嚯,这不是刚刚说她们雪糕平平无奇的人吗?
怎么,终于被惊到了。
小蒋白了来人一眼,对其问出的问题,她没回答,一旁谢欣怡也笑嘻嘻地奉上一句“无可奉告”。
展览会只展出各厂产品,可容人参观,可许人提意见,但就是不能探讨产品是怎么来。
因为能来这儿的都是各厂的精英和人精,别看这些人其貌不扬,吊儿郎当的,很有可能你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能被他抓住重点,并快速分析出他所需要的信息。
在后世牛马市混迹了那么多年,谢欣怡可太了解这种展会的套路了。
雪糕可以给你尝,东西可以大大方方展示,但就是配方和怎么想到的,你想都别想从她嘴里套出半句。
特别是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的男人。
从进展厅后,谢欣怡就注意到了这人。
别看他三十多岁的年纪,还秃着一个头,可却掩盖不到他是沪市最大食品厂大师傅的事实。
众人印象,大师傅都是稳重年老的人,可这人反其道为之,故意把自己塑造成吊儿郎当的无所谓模样,进展厅没多久便看遍了所有厂的展品。
速度快,目的性强,后面还跟着几个唱白脸的,遇到合适的产品,上来就三言五语让你放松警惕,然后在想方设法套你的话。
这种无赖,谢欣怡见多了,故而随便他们怎么演戏,她都死守那句“无可奉告”。
小蒋一开始还没察觉,后来等那群人走了她才问起缘由。
“一群套配方的。”
谢欣怡把自己判断说了下,让小蒋不必理他们。
她不想跟这些人废话,正要扯开话题,旁边突然有人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谢欣怡看了过去,发现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肚男人。
大肚男人眯着一双被肉挤在一起的小眼睛,视线在谢欣怡她们厂的展台上扫了一圈。
这人……
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谢欣怡想了下,却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没回那人,只笑了笑。
“这人喜欢套话,专挑你们这些年轻女同志下手,你没说是对的。”
像是怕谢欣怡不信,他还指了指他前三行的展台,“看见没有,那个,就被他套了话去,信不信,今年他们厂的新品肯定跟人差不多。”
这话让谢欣怡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了解各厂,还了解人,对他们的行事作风也了如指掌。
她笑着问来人,“你跟他们很熟?”
那人摇了摇头,“不熟。”
不熟,还看的这么准。
谢欣怡突然不是很想跟这人继续说话了。
她没说话,正准备转头去理展台,回头间,就看见门口处站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
知道谢欣怡今天参展,顾屿特意请了一天假。
他搬着一箱汽水穿过人群来到展台前,跟小蒋厂长打了招呼,然后问谢欣怡,“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谢欣怡看了眼放在展台后面的整整一大箱汽水,摇头,“没有。”
然后等男人像视察领导一样站在展台一旁后,又看了那箱汽水。
“那个,我们就三个人,你拿这么多汽水来……”
“我以为会有很多人来帮忙。”男人耐心柔声解释。
哪成想就小蒋和厂长来了。
他看了眼跟他打完招呼就又去场区转悠的方明安还有似乎很怕他,见他来了就一直躲在后面整理展品的小蒋。
好像大家都没什么事,也没像他想象中那么忙。
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他没好意思的看了眼那筐碍眼的汽水。
“待会儿给送厂里去。”
沉默了会儿,谢欣怡听男人突然冒了这么一句,一开始还没反应,侧头见他往后瞥了眼才知道他在说汽水。
“不用那么麻烦。”
他们厂虽说汽水不是主力军,但却没缺过。
有的去领上添花,还不如雪中送炭。
她说完这话,拿出几瓶就分给了相邻的几个展台,递给左边的展台时,她突然看见刚才跟她说话的胖子,竟站在那个套她话的男人展台前面,俩人有说有笑,像是很熟。
“看什么?”
愣神被顾屿看去,他顺着女孩视线看去,“他怎么在这儿?”
男人蹙眉,看向胖子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谢欣怡就问,“你认识?”
“他不是那天我们看到的,和你堂姐一路的那人。”
顾屿一说,谢欣怡这才想起来。
怪不得她第一眼看到那人的时候觉得有些眼熟,搞半天是那天和谢婷婷挽着手的那男人。
他是谁?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其他厂的大师傅这么熟?
谢欣怡忍不住又看了那人一眼,实在想不通这人刚才跑到自己面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行为太过反常,谢欣怡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人。
因为这次是全国第一次举办展会,故没设置评奖环节。
等下午市里领导来展区转了一圈后,合大厂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就来晃一圈。”
小蒋边收拾东西,边小声嘀咕了句。
为了这次展会,谢欣怡忙了小半个月不说,就连她都连带着从三天前就没睡好觉了。
本以为会是多么多么牛的事情,或像他们厂的联欢会一样,怎么都要得个好处,结果呢。
好处没有,神气也没怎么神气,反而慌慌张张的来,匆匆忙忙的回去,她都还没回过神呢,就开始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
小蒋搞不懂来这一遭究竟有什么用,方厂长就笑她,“小姑娘,性子挺急的呀。”
“我就是有些……”
小蒋想要替自己辩解的,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算了,她没再继续说下去,和谢欣怡一起把东西收拾进箱子后,就往外走,路过刚才提醒他们的胖子男人时,那人还眯着眼跟笑着朝谢欣怡点了点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对这人充满疑惑,但谢欣怡还是礼貌回了个点头。
回到厂里,袁副厂长早早就等在了门口值班室。
谢欣怡她们回来时,他正在和王大爷下象棋。
脸上贴着纸条,见他们回来,连影响的都顾不上,立马从房间里跳出来,撇开挡在眼前的纸条问他们,“如何?”
“什么如何?”方厂长看着眼前领导没个领导样的人,皱眉回怼了句,“你还有心思担心这个?”
语气有些怪他上班时间下棋,还把自个儿搞成这样。
袁康听出来了,但没理会,见方明安这边走不通,他又转头问起了一旁的谢欣怡,“怎么样,展会办的还顺利吧?”
他话说的委婉,没问谢欣怡市里领导有没有特别关注他们。
谢欣怡笑着点头,“顺利,市里领导吃了我们雪糕,说很好吃,也有创意。”
这次展会没设奖,主要是为了让合大食品厂之间认识认识,也让市里领导了解一下咱市食品厂的水平和质量。
市里领导,包括主管他们食品厂的负责的商业局也去了,那么多来自全国的食品厂都在,展出的商品千千万,领导不可能一个个的都尝一遍。
选有意思的,看中的尝一下,这是商业局领导上次跟袁康透露的消息。
领导尝哪个,选哪个,那都是有特殊意义的。
背后隐藏的好处,小蒋看不出来,但袁康却是门清儿。
听谢欣怡说市领导在那么多厂里面挑了他们厂的雪糕来尝,他兴奋地拍起了大腿,第二天就把这个好消息通报了全厂。
第一次参展就获得了市里领导的认可,谢欣怡这个厂里栋梁又再次出了名。
作为从他们车间出去的人,冻品车间的员工脖子都快仰上天了,特别是崔妈妈,只要有人提起谢欣怡,他永远都是那句,“那可不,你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崽。”
是他的崽没错,而且还是那种无条件维护的那种。
谢欣怡听刘大姐说起这事儿的时候笑的直不起腰,她研发的东西受市里领导青睐的事传回家里,顾家上下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听说那天顾屿也去帮忙了。”
顾老太把自己从顾颖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一说,惹的一直没说话的顾爸都忍不住看了眼自家儿子。
不是最讨厌参加这种虚头巴脑的活动,部队每年的联谊会、汇报什么的,这人每次都找借口不参加。
眼下竟破天荒的去食品厂的展会帮忙,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搭错筋的顾屿没理会众人揶揄的眼神,只坐在沙发上自顾看着报纸,顾豪庭便和文淑华她们一起,对谢欣怡这次展会的收获做了表彰。
“…不管是做食品还是做其他,只要肯去专研,就一定会有收获。”
他老话重谈,听的顾颖直打哈欠,谢欣怡不好说自己也有些困,只微笑着点头,最后还是文淑华听不下去,发话让顾爸少把部队训人的那套带回家里,话题才中断。
“这段时间辛苦了,早点上去休息吧。”
顾老太心疼看了她一眼,吃完饭就把顾屿叫到她房里去了。
谢欣怡还以为老人家是害怕顾屿上来打扰她,结果等顾屿上来一说才知道,顾老太找男人是说关于他要不要从部队出来的事。
“你跟奶奶说了?”
这才刚改革没多久,情况都还不明朗,他就开始想要有所动作了?
她回头看向男人,顾屿也没否认,点点头,顺便把自己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都交代了。
“奶奶她怎么说?”
顾屿要弃军从商,谢欣怡不反对,也没有意见,毕竟大佬有自己打算,而且打算的还挺好。
她心里清楚,但顾家人不清楚。
站在他们立场,他们并不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按照目前情况来看,看到的只有下乡知青陆续回城,外面形势没之前那么紧张,至于其他的,他们根本看不到,也不清楚。
形势不明,正常人思维应该是按部就班,而不是急功冒进。
部队,在任何时期,算起来都是铁的不能再铁的饭碗。
受人尊敬喜爱,待遇福利也好,好多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的地方,顾屿却要从里面退出来。
从一个稳当的地方转到一个未知地方,谢欣怡这个后世人能理解,但不代表顾家人就会支持。
想来这也是为什么顾屿没跟其他人说,只跟顾老太提了这事儿的原因。
跟顾老太相处这么久,谢欣怡发现老太太并不像其他同龄人那般古板落后。
她思维敏捷,眼光也放的长远,从其子女工作上就能看出。
一个这个年代就能让小女儿出国的人,思想能落后到哪里去。
顾屿跟顾老太说是对的,只是不知道顾老太会不会跟她想象中一样,支持顾屿放弃铁饭碗去冒险。
她看向男人,冷着脸,没表情,看样子,感觉不太妙。
“奶奶她……”半晌,男人才缓缓开口,“奶奶她,没同意。”
没同意?!
谢欣怡有些吃惊,但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惊讶的。
生在这个时代,顾老太不同意也属正常,她安慰男人,“要不过一阵再试试。”
现在情况还不明朗,顾屿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不如等等,等外面形势再明朗些,他那时候跟家里提,或许大伙就能理解。
但男人却摇了摇头,“时机不等人。”
也是,时机不等人。
哪怕谢欣怡不懂生意上的事,却也知道机会难得的道理。
墙头草的她没再劝,只想着男人作为大佬应该有自己打算,然后便把心思放在了她大姐回城的事上。
之前大姐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她知道,是对方为了不让她担心故意那样说的。
这事儿急不来,虽说理是那么个理,但谢欣怡却觉得该准备的还是要提前准备。
她趁着展会结束,这段时间她比较闲,有事儿没事儿就去欧主任那儿转悠一下。
作为研发员,她现在没有固定工作地点,没有直接所属部门,因为时常要跟上面领导打交道,所以她现在频繁往办公室跑也没人会说什么。
就是欧主任察觉出她的异常,关心地问了下原因。
“是我大姐。”
谢欣怡这次没打算瞒,想着以后不知道还要跑多少趟这边,就把自家具体情况给说了下。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还没回城?”
欧主任听的疑惑,要知道这段时间可是知青回城的高峰期,很多她朋友的孩子在前段时间都陆陆续续回城了,这谢欣怡她大姐那边怎么还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也觉得奇怪。”
谢欣怡坐在凳子上,把自己猜测到的可能出现的问题跟对方说了下,“…我觉得她下乡的地方小,消息比较落后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知青回城的消息去年年底的时候开始有的苗头,从南方传过来,他们这边并没多少人知道。
过完年随着消息的扩散,大部分的人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开始打听走动,但都是私下的,不敢明目张胆。
经历了那么多年的紧张,人们习惯了做什么事都留一手,这件事也不例外。
大伙私下偷偷给自家人找出路,找回城机会,谢欣怡悄悄调查了下,这次来他们厂的临时工,大部分都是下到离家不远的知青。
隔京市近,自然也不会落后到哪里去,不像她大姐下的地儿。
条件艰苦不说,还通讯不畅,交通闭塞,连最近大姐跟她联系的电话,都是刚装上不久。
欣怡想到大姐在信里无意间提到的那些,无奈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们那里什么时候会收到通知,我只能随时给大姐关注着。”
她把自己老是往这边跑的原因说了下,欧主任听的也是焦心,只道厂里若有招工计划出来,就第一时间通知她。
谢欣怡拜托完欧主任,想着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又去车间找了刘大姐他们。
她广撒网,多敛鱼,不期望择优而从之,至少能多一个机会。
刘大姐和小蒋倒是早就知道她为她大姐的事烦忧,只是之前谢欣怡没说,他们也不好问。
眼下谢欣怡找到她们,俩人二话不说,立马发挥出自己优势替她张罗起来,不过没敢多张扬,就悄悄找自己很亲近的人帮忙留意着。
也只能留意着。
大姐那边还没接到通知,这段时间跟她的联系也少了很多,谢欣怡拿不准时间,只能提前替大姐留意着。
本想着多点机会多点胜算,结果谢婷婷的一番话彻底扰乱了她的心。
第92章 哑谜
谢欣怡没想过会在京市碰到谢婷婷。
那天下班, 她陪小蒋去百货大楼给孩子买东西,付完钱刚回头,就和谢婷婷碰了个正着。
一开始她没认出谢婷婷, 先看到的是那天在展会上的大肚腩男人。
“真巧, 谢同志, 你也来买东西?”
短短几天时间不到, 男人竟打听出了她的名字, 谢欣怡压着心里不舒服,礼貌点了点头,本没打算跟这人纠缠, 然而抬头间却看到了站在男人身边正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她的谢婷婷。
“谢欣怡?”
很显然,对方也没想到会碰见她。
谢婷婷先是不确定的叫了她名字, 而后又拿着那双势利眼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遍,像是不认识她般, 带着鄙夷冷哼了声, 问道:“还真是你。”
这话带着不悦, 加上对方刚才的眼神, 谢欣怡一听便知, 这是见不得她把自己养的好, 跟在谢家时完全像变了个人,让对方不舒服了。
她笑,“堂姐另栖枝头, 怪不得连我都不认识了。”
说着不客气的话,眼神还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大肚腩男人, 意思是什么,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小蒋连装糊涂, 问了句,“认识呀?”
“认识。”谢欣怡接过话,“我堂姐。”
大方承认俩人关系,还特热情问起了她家里的情况,一看关系就很好,那谢欣怡刚才装作不认识疑惑的语气又算什么。
谢婷婷被谢欣怡气的牙痒痒,见对方还好意思问她家里情况,当下就不客气回怼,“我家的事不劳你操心。”
说完,理了理自己戴在脖子的纱巾,谢欣怡这才仔细看了眼站在她面前的谢婷婷。
时髦的成衣套装,一头不符合年纪的小卷发,脚上穿的是现下很流行的粗跟高跟鞋。
打扮的很时髦,却一点也不适合她,特别是她戴在脖子上的那条丝巾,颜色太过艳丽,在她身上倒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难怪谢欣怡第一眼没认出她,就这装扮,不说跟在果子巷时天壤之别,就连跟上次晃到她时都大不一样。
她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结果趾高气昂的谢婷婷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挑起嘴角问她,“我听说你大姐还没回城,都这么久了,你也不说帮着问问。”
一句话,有意无意地将谢欣怡往无情上面拐,说的好像她大姐回不来,就是因为谢欣怡没帮着使力一般,听的谢欣怡很是不爽,“我们家的事也不劳你操心。”
她借谢婷婷刚才的话回怼过去,小蒋也在一旁帮腔,“咸吃萝卜淡操心,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照照镜子把自己牙齿上的口红印给擦掉。”
小蒋声音不大,但现场的几人却是听的清楚。
谢婷婷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见谢欣怡捂嘴偷笑,她转过头擦了擦嘴后铁着脸怒道:“我操什么心,就你大姐那地儿,能回城才怪。”
什么意思?
大姐不能回城!
谢欣怡的笑僵在脸上,也不管谢婷婷是不是故意激她,刚准备问对方为什么会说这话,结果被一旁大肚腩男人适时开口的套近乎给打断。
“原来是亲戚呀,没想到婷婷还能在这儿碰到亲人。”
男人堆着一脸肥肉笑,逮着亲戚由头跟谢欣怡寒暄起来,“缘分,缘分,真是缘分,同行遇到亲戚,你说说这缘分”
他表现的热情,接连用了几个缘分来化解谢欣怡和谢婷婷之间的剑拔弩张。
只是谢婷婷不领情,在听到男人说亲人时还翻起白眼冷哼了一声。
这声冷哼,倒提醒了谢欣怡。
知道今天有这大肚腩男人在,她不可能从谢婷婷嘴里套出话,便不再管还在说话的男人,侧头看向身旁的小蒋,“你刚说,还要买什么来着?”
“嗯,哦……”
本已买齐东西的小蒋被她这话问的一顿,反应过来后随便找了个理由赶紧接上,“还有奶粉没买。”
奶粉,她家孩子早在去年就断奶改吃米糊糊了,哪儿还需要买奶粉。
不过这点就她和谢欣怡知道,至于另外俩人,在听到她们还有东西没买后,大肚腩男人立马结束了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题,“…嗯,那个,我们就不耽误你了,先忙,先忙。”
他说完,就拉过一旁瞪着死鱼眼的谢婷婷侧出了一条道,绅士姿态做的要多足就有多足。
小蒋出门后问起谢欣怡这人怎么对她们这么客气时,让谢欣怡突然就联想到了抗战剧里那些皮笑肉不笑的小鬼子。
“可能平日里习惯了。”
这种人,平日里习惯了卑躬屈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宁愿在你面前伏低做小,也不会装大尾巴狼得罪你。
他们很会审时度势,在展会上的时候谢欣怡就发现了,所以刚刚她才会听都没听男人把话说完就出言打断了他。
谢欣怡就是这样,一开始不知道你是人是鬼时,可能会给你点好脸色,但一旦察觉出你的动机不纯,或者知道你不是善人后,就会立马撤退。
惹不起,躲的起。
她不想跟这种人缠,特别她身边还跟着谢婷婷这样的人。
两个一个话不投机半句多,一个虚头巴脑和你打太极,都不是善茬,那就离他们远点。
至于谢婷婷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谢欣怡回去后就给大姐去了电话。
套不出话,那就直接问。
她把自己在百货大楼遇到谢婷婷的事说了,让大姐再去找支书问问回城的情况。
“她真这么说?”
电话那头,谢欣悦没问为什么,只跟她确认了下。
谢婷婷这人,两姐妹都了解,虽然对方看着跟她二哥一样不着五六的,但被激后说出的话却还是有几分可信度。
这个谢欣怡穿过来后试了很多次,谢欣悦就更不说了,她和谢婷婷从小一起长大,对方什么秉性,适合用什么方法对付,她一清二楚。
所以听了谢欣怡的确定答复,她再一次找到了村支书。
“……没收到,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有关注,连镇上领导都拿我做典型了,说我闲的慌。”
可不是闲的慌,村里一大堆的事需要他处理,他呢,整天就知道担心知青能不能回城。
支书不好跟谢欣悦说,镇上领导因为这件事不止拿他做了典型,还差点上报到了市里。
他劝谢欣悦,“你就耐心等着,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虽然很希望女孩能回城,但架不住人三天两头地往他家跑。
村里爱说嚼舌根的人本就多,之前就传过他和谢欣悦的坏话。
支书也是人,也有私心,他儿子之前就说过他,让他跟女孩保持点距离,孙子都几个的人了,让人说三道四的,对孩子影响不好。
他听进去了,这段时间能避着都尽量避着,可谁让谢欣悦知道他家地址,人都来了,总不好闭门谢客吧。
再说了,这几年,他看着孩子一步步走到现在,多艰难,他不说,心里却清楚。
孩子回城的事,他能帮的都帮了,只是上面没通知下来,他就是有那个心都没处使那个力,只能劝孩子,再等等。
“可我……”谢欣悦失望,“我都已经等了这么久,通知一直没有。”
不说第一批回城的人了,光距离二妹他们厂那批新招的临时工都过去了半年时间。
所有人都在让她等,可却没人告诉她还要等多久。
而且这次她来问支书,并没有催着的意思,就想问问,是不是真像谢婷婷说的那样,她所下的村,根本就没有回城资格。
这一点,支书也无从知晓,毕竟你去镇上,人镇领导跟你无亲无故的,只能告诉你上面没通知下来,至于其他的,人不可能跟你透露。
支书没办法,谢欣悦也不好再追问,道过谢,她就把问来的情况跟谢欣怡说了下。
事情没有进展,又回到了死胡同,谢欣怡犯难,谢欣悦更是做什么都三心二意的,还因为大意,一次上山伐木时,差点没把自己的一只腿给搭进去。
谢欣怡得知她受伤的时候,还在考虑要不要找顾屿帮忙。
她打听出最近回城的人,好多都在背后找了人,托了关系。
作为从外地来的,她自知谢家这边根本没关系可托,能帮着在后面使使劲的,除了顾屿,没其他人。
只是…她不是很想让男人帮忙。
除了她了解的顾家家风不允许如此外,还有她自己,不想欠顾屿人情。
人情债不好还,她不想欠那么多债,可想到大姐现在的处境,却又有些动摇。
她斟酌着要不要跟男人开口,结果就收到了大姐那边的电报。
是支书私下悄悄给谢欣怡发的,没用村里电话,只发了短短几字。
“你姐受伤很严重”
电报直接打到的她们厂,那天谢欣怡正和小蒋刘大姐她们说着大肚腩男人的事,刚走到厂门口,就碰到穿着制度的邮递员。
“请问谢欣怡同志在吗?有她电报。”
电报比写信快,价格也贵,一般都是急事才会打电报。
王大爷应下正准备出门去叫她,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谢欣怡。
“刚好,这儿呢,她就是谢欣怡。”
听说有她电报,大家都停了说话看向她,谢欣怡正了正色,上前,“我就是谢欣怡。”
邮递员跟她确认了身份,然后才把写了电报内容的纸递给她。
谢欣怡不知道是谁给她打的电报,打开看了眼,只一眼,她的脸就沉了下来。
大姐受伤,还很严重。
谢欣怡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当下别了小蒋她们就骑着自行车飞快往家里赶,本想着回去给大姐那边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的,结果路上越想越不对劲。
给她打电报的是大姐她们村的支书,按理说作为一村之长,这么严重的事,对方完全可以用村里电话给她打电话的,为什么发电报。
电报上说大姐受伤,没说哪里受伤,只说很严重。
是通知,但更像是在传达某种信号,再结合之前大姐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谢欣怡蹬着自行车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好好回忆了一下大姐说的话和这段时间从欧主任、刘大姐她们那儿听来的信息。
一个急刹,她调转车头,急忙朝顾屿部队方向走去。
~~~~~
谢欣怡来部队找他,顾屿一开始还有点不信,直到去保卫室看到人,他才确定。
“怎么过来了?”
结婚这么多年,娃儿能走路了,女孩从没来过他们部队。
不仅部队没人认识谢欣怡,就连当初给顾屿开结婚申请的都怀疑顾屿假结婚,还为这事儿找周旅确认过。
也不怪人怀疑,主要他从前一直嚷着不结婚,后来突然去打结婚报告不说,这么久了却不见他带媳妇过部队来显摆一下。
要知道在他们这个青一色的男人堆里,只要谁打了结婚报告,带准媳妇来部队发喜糖混个脸熟是基本操作,结婚后来部队送吃的送喝的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这是他们部队的传统,反观顾屿呢,打结婚报告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带来了喜糖,还寻的人张新帮忙发下去的。
而婚后媳妇来送关怀更是从没有过的事。
顾屿一开始并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上次谢欣怡研发的新款冰淇淋传到他们部队,其他人不知道是谢欣怡研发的,但给他打报告的却知道是他媳妇厂里的东西。
最难买的时候,那人吃着自家媳妇排队给他买来的雪糕跟他开玩笑,说怎么不见他媳妇给送来,还说他福气好,想吃了就给他媳妇说一声,不像他们,还要大热天的排队去买。
福气好吗?
顾屿没觉得,他记得自己回去后还从侧面问过女孩,他们新上市的雪糕好吃不。
“好吃,市场上都快卖断货了。”
他记得女孩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没发现他语气有点怪怪的,还特有兴致的跟他讲了她研发中遇到的趣事,就是全程没问他一句“怎么了”或者是“你想不想尝尝”。
他媳妇是个心细的大条主义者,这一点,顾屿清楚,所以他也没多想,只后来再遇到别人说他福气好时,他脸色不是很好。
关于谢欣怡来部队的事儿,他从来没在女孩面前提起过,只俩人有时说到这方面时,他提过一句他们部队很欢迎家属来探望。
他态度摆的很正,想来自家媳妇也是听进去了,不然也不可能在他说了没多久就来部队找他了。
顾屿装作不知情,到保卫室领了人后一路带着她往自己在部队的寝室走。
路上有人经过跟他打招呼,他都回应着,也不像平日只顾着赶路,对谁都是好好好的敷衍。
眼下他和谢欣怡并排走在军区内部路上,不仅脚步放的慢,甚至见有人看向他媳妇,还破天荒的跟人解释,“嗯,我媳妇,过来看看我。”
谢欣怡一开始并没注意到这个开屏的孔雀,直到后来一路上见他停下来跟八个人解释了这事儿,她才拿眼看男人。
脸,不是之前的臭脸综合症,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笑。
话,也不是从前的惜字如金,还有些自作多情的多余解释。
这是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谢欣怡没往其他方面想,只当顾屿是遇到了开心事,刚好她来找他帮忙,也可以顺利一点。
找男人帮忙,这件事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成功说服了自己。
是,她是不喜欢欠人情债,但顾屿不是人,哦不,不是别人。
他是她男人,明媒正娶的那种,俩人是夫妻,像顾屿之前强调的那样,他们是一体,要共患难(虽然目前没难可患),同富贵(虽然不知道富贵有没有她的)。
若任何一方有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大佬当初在说这话时,态度很明确也很坚定,还让谢欣怡一定要牢记在心里。
谢欣怡答应了,因为当时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真求到男人名下,可现在……
大姐受伤严重,支书偷偷给她打了哑谜,她知道若这次不能拿这个由头把大姐弄回来,那可能以后再想就难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就算她内心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找顾屿帮忙。
到了男人宿舍,等对方一问,她便把自己想法和打算说了下,还有需要顾屿帮她做什么。
“…不用太麻烦,只需要帮忙打听一下知青受伤回城的要求。”
只有问清楚政策,她才知道大姐的情况到底符不符合。
若符合,那好办,她直接带着政策下去要人。
若不符合,那没办法,就是她求顾屿去找关系,也不一定会办的下来,还给顾家添麻烦。
所以她只让顾屿找人去打听打听,没让他托关系帮忙。
分寸谢欣怡把握的很好,但男人却有些不太高兴的感觉。
“就光打听?”
“嗯,打听一下就行。”
谢欣怡再次肯定,顾屿默了好半响才回了句“知道了”。
其实谢欣怡大姐的事,男人早在第一批知青回城时就听谢欣怡提过,不过当时女孩说自己有办法,他就没插手。
后来一段时间,谢欣怡每天下班总是守在电话机前,跟她大姐说话的时候不是皱着眉头就是唉声叹气的,他猜到了一些,女孩也大概跟他说了下,但还是没找他帮忙。
顾屿前段时间一直在忙转业的事,有些时日没关心谢欣怡大姐的事了,今天刚好他的事告一段落,正想说今天晚上回去问问女孩的,结果谢欣怡先找到了他。
知青回城,不是易事。
他之前听顾颖和班里战友提过一嘴,家里人这边要使力不说,知青下乡的地方也必须有明文通知。
张新他班有个战友妹妹前些年下到了黑江那边,听说这次回城家里人暗地里没少托关系。
顾屿知道这事儿不好办,故提前做好了要帮忙的准备,结果……
就帮着打听一下具体政策!
顾屿有些失落,说不出缘由的那种。
他应下,默了片刻还是问了女孩要不要想想其他办法。
“暂时不用。”
女孩回答的同样干脆,然后把自己想法说了下,但没说不想欠男人人情债的话。
“行。”
顾屿也不强求,想着女孩大姐的事他也不好过多插手,像张新给他传授的经验时说的那样。
结了婚跟单身不一样,要掌握好分寸感,不能跟女同志走的太近,更不能越过自家媳妇去帮别的女同志。
顾屿随时随地都牢记在心,谢欣怡都说不帮了,那他自然不会越过自家媳妇去帮其他女同志。
他自动将谢欣怡她大姐归在了其他女同志行列,对谢欣怡吩咐的事也是要求什么做什么。
当天说完,当天他就托人找到了专门负责知青回城的人问了。
拿着结果回家时,谢欣怡已经吃过饭等在了门口。
“怎么样?”
她知道男人做事从来不脱拉,能当天办完的绝对不会留到第二天,所以她吃完饭立马来到院门口,想着第一时间能知道结果,结果男人开口就是一句,“可能不好办。”
不好办?
见她失望,顾屿就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下。
“……受伤回城,必须得到认证,确实不能劳作,需回城休养的那种。”
谢欣怡她大姐伤的哪里,到底多严重他们不知道先不说,就认证这条,就不是那么容易能过。
而且人对方话说的委婉,说不能劳作需回城休养的案例他们到现在都只遇到过两例。
一个山上伐木的时候掉进了槽子,两只手断了;一个下河救人的时候遇到腿抽筋,脑子进了水,没了意识。
伤的都挺重,要不就是不能自理,要不就是重度昏迷。
顾屿回来的路上仔细想了下,觉得还是先问问大姐伤势再做决定。
谢欣怡也这样觉得,只是该如何问,找谁问却是个难题。
她想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仍没有头绪。
去到厂里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每天都在想怎样才能帮到大姐,本以为这事儿就堵这儿了,没想到几天后,顾屿却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第93章 闹事
有人要出公差去大姐所在的村, 这人还不是别人,是小蒋老公。
“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屿和小蒋老公应该就见过一面,谢欣怡很奇怪俩人怎么会有交集, 男人就给她解释。
之前尚福顺他妈来闹事的时候, 正好碰到谢欣怡和顾屿上门道谢。
谢欣怡教小蒋怎么收拾那家人, 走的时候小蒋老公不是跟顾屿说了句, 说以后若是有事就找他吗?
当时她没注意听, 但顾屿却听进去了。
之前谢欣怡四处为她姐的事奔走的时候,他就提前找发小打听过知青回城的相关政策。
有工作或是受伤的情况下是可以回,但需要通知, 可为什么谢欣怡大姐那边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通知,发小让他找个农业局的人问问, 会不会卡在那儿了。
其实知青的事一直都是知青办的人在管,按理不关农业局的事, 可谢欣欣大姐下乡的地方正好是农业局这几年重点关注的地方, 所以有关他们那个地方的事, 现都归农业局批, 他们知青办协助。
顾屿不认识谢欣怡大姐他们那个地方的人, 想到农业局, 第一个回忆起的是小蒋的老公。
想着都是同一系统的,虽没在一个地方,但多少能打听到点东西, 于是便私下找到了扎干事。
举动是有点冒昧,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顾屿做好人不理他的准备,没想到小蒋老公一看到他,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眼力挺好。”
说起小蒋老公, 顾屿忍不住插话评了句,只是谢欣怡现在没空理会这些,只想听结果。
“结果就是,很巧,他刚好要出公差去大姐村。”
裴家村坐落于华北以南,距离京市不算远也不算近。
华北地区作为国家重点对象,小蒋老公需要去几个村做些调查和评估,这其中就包括谢欣悦所在的裴家村。
顾屿找到他本想着打听打听消息的,却没想到这么巧。
明儿一早,扎干事就要坐火车去村里,时间紧,他就没来得及回来跟谢欣怡商量,把谢欣悦情况跟小蒋老公一说,让他方便的话能不能帮着去看一下。
“那他答应了吗?”谢欣怡焦急发问。
想着人是去出公差,这帮着她们办私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答应了。”
不止答应,还说等看了谢欣怡大姐情况后据实给上面反映一下。
还能给上面反映!
小蒋老公的这忙算是帮到了底。
谢欣怡听的高兴,先是把对方好一阵夸,说改明儿要好好谢谢人小蒋,然后回头见顾屿一直默着没说话,又主动上前抱着男人的胳膊,对他这个在背后出力的表示了感谢。
“就一句谢谢。”
男人蹙眉,对她耍耍嘴皮的感谢看不上,让她要像感谢小蒋那样,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谢欣怡还以为他在说买谢礼的事,当下答应的脆生,结果晚上被男人堵在屋里后才发现,这人心思是越来越不单纯了。
她看着座钟上转满一圈的指针,手扶着酸痛的腰,后悔自己之前怎么能把未来大佬看作纯情小白花。
男人一晚上变着法的磨她,搞得她第二天去找欧主任的时候根本没精神,让人误会她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
“…没,就是昨晚没睡好。”
谢欣怡连忙解释,解释完也不等欧主任反应便把话题扯到了她们厂今年的招工计划上。
大姐那边的情况有小蒋老公帮着上报,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结果无论是好是坏,大姐回来工作是肯定的,所以提前帮忙问好,也是有备无患。
毕竟从来都是你等工作,没有工作等你。
她做好打算,然后欧主任却在听到她问起这事儿,摇了摇头。
“厂里今年计划就这么多,上次已经招完了。”
她肯定地回答谢欣怡,还怕她不懂,给你介绍了一下厂里一直以来的招工规律。
“从前管的严,任务也不重,一般每年就十来个,通常是这样,不过也有特殊情况,比如上次你们冰棍班突然增加生产量和生产线,缺人手,就中间临时加了一批。”
欧主任给她举了几个例,可像上次临时招那么多人的情况,欧主任说她来厂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让谢欣怡别抱太大希望。
这点谢欣怡清楚,这种偶然事件,她不会当真,也不会拿来做参考。
至于她们厂今年还会不会招工,欧主任给出的答案很确定:不会!
一是临近年底了,她们厂除了元宵班稍微忙一点外,其他班组基本都是按部就班的生产。
人员上不会缺,生产线也没听哪个车间说要增加,所以招新的临时工,不可能。
欧主任给她分析了下,谢欣怡失望而归,只好先去冰棍班跟小蒋表示了感谢。
“这有啥好谢的,他顺手的事儿。”
顾屿去找她男人的事,扎干事当天下班回去就给小蒋说了。
知道谢欣怡她大姐在村里过的不容易,还受了伤,小蒋让自家男人把家里能带的好东西都给带上,并嘱咐他好好帮衬着点,机灵着点。
知青回城,她之前听她妈和哥说过,说是最近回来的多,走后门托关系的也多。
前段时间听谢欣怡让刘大姐她们帮着找工作的时候,她还以为谢欣怡背后使了力,就没上赶着锦上添花,哪里会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谢欣怡她大姐还没回来。
没回来成,只有两个可能,要不是当地政府卡的紧,要不就是背后劲没使到位。
当初小蒋接替她妈班来逃避下乡的时候,一开始也像谢欣怡这般,咋弄都不给通过。
后来还是她妈私下找人打听,这儿托关系,那儿送人情的,这才把事儿给办下来。
找人帮忙托关系,这档子事儿小蒋看了不少,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变数,人说了算的事儿,它自然就有操作的空间。
她让她男人过去后机灵点,背后的意思,她懂,扎干事在农业局混了这么多年就更明白了。
小蒋让谢欣怡放心,顺便和她一起又去找郭姐和刘大姐了解了下帮她大姐找工作的事。
“最近一段时间回城的人特别多,我给我家里厂子里的亲戚都说了,但…没着落。”
郭姐有些不好意思,她把收罗来的消息说了下,怕谢欣怡不信,还说了下自己亲戚上班的厂区情况。
刘大姐这边也没找到合适的工种,“我把能问的人都问了,就差让你叔去问他们伐木场了。”
她尽了力,把情况说了后还问谢欣怡,她大姐介不介意去国营饭店后厨帮忙。
国营饭店后厨帮忙,应该不符合有工作回城的要求吧?
她猜测,不过并没立马拒绝,只晚上回到家后找百科老公问了下,等确定不能算回城条件后,才答复的刘大姐。
国营饭店后厨帮忙,其实工作挺好,若不是为了回城,这工作还是能做上一做的。
毕竟天干饿不到手艺人,去后厨帮忙,学点手艺,将来改革开放了,说不定还能靠这本事养活自己也不一定。
只是眼下,这工作并不适合需要依靠工作回城的大姐 。
谢欣怡只能再三谢过刘大姐,大伙也说会继续帮着关注着。
工作没着落,她便只能先等着小蒋老公那边的消息。
京市到裴家村所在的市需要两天两夜,然后火车转客车,客车转驴车,到了后还要休整一下才能下到乡里。
谢欣怡每天掰着指头算时间,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大姐回城一事上,差点忘了自己还有孩子。
因为她要上班,小月儿从生下来后就一直挨着文淑华睡。
白天她去上班的时候孩子还没醒,晚上她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吃过饭出去玩了。
孩子生下来这么久,除了一开始晚上闹觉的时候她哄过几回,下来就是过年放假的时候和孩子待的时间长一点。
感觉自己穿过来,事儿没后世当牛马的时候多,但时间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作为母亲,她很不合格,这次小月儿发烧住院,她才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睡没跟她睡,带也带的不多,陪伴时间不多,就连这次孩子发烧都是文淑华先看出来。
她看着躺在床上小脸烧的红扑扑的可人儿,心里愧疚的紧,眼泪不觉地流了下来。
“都怪我,晚上风大,就不该让她出去的。”
一旁,文淑华握着孩子的手,不住地怪自己。
文淑华把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这让谢欣怡心里越发难受和愧疚,“妈,您千万别这么说。”
她擦了擦眼泪劝慰哭得比她还厉害的人,“要不是您,我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小月儿的异常。”
今晚她下班早,回来吃过饭后就去院子外看小月儿和同龄人玩。
文淑华和几个认识的人站在一旁聊着家常,她便主动担起了看孩子的责任。
可能是因为平日和孩子接触的太少,文淑华发现小月儿不对劲的时候,她还在鼓励孩子去把气球捡回来。
“怎么感觉小月儿今天蔫蔫的?”
直到文淑华发出这句疑问,又上前摸了摸孩子额头,她这才知道,孩子发烧了。
烧的很严重,谢欣怡抱着她往医院赶的时候,孩子浑身上下都是烫的。
孩子发烧不是小事,虽后世没孩子,但她见过周围有很多因为一次高烧就烧失聪,甚至烧成痴呆的孩子。
从知道孩子发烧到医院的路上,谢欣怡整个人都是麻的。
她止不住的发抖,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坚强,不过好在发现的早,离医院也近,到医院后医生给检查了,告诉他们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是因为文淑华发现的及时,眼下见对方自责,她便安慰,还说这么多年,要不是有文淑华帮着她照顾孩子,她也不可能过的这么轻松。
照顾孩子很费精力,谢欣怡后世看她日益憔悴的表姐就知道。
她感谢文淑华的付出,也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多陪陪女儿。
和她有着共同感悟的,还有听到消息后姗姗来迟的顾屿。
女儿生病住院,他作为爸爸没有第一时间赶来,男人也很自责,只是没表现在面上。
他来医院,先去病房看了孩子,安慰了谢欣怡和文淑华的情绪,然后就去找到医生了解了情况。
在听到不严重后,他稍稍松了口气,但也只是稍稍,因为孩子发烧不可小觑,特别是小月儿还一度烧到了39.5度。
他担心孩子待会儿又烧起来,便问了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结果听到谢欣怡竟拒绝了医生给孩子打退烧针。
这个年代,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要不在家熬,要不去医院打针吃药。
对高烧,很多医生采取的治疗措施都是在烧起来的时候打退烧针,这是普遍做法,可谢欣怡却拒绝了。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顾屿想了下原因,虽想不通,但到了病房,他也没问自家媳妇,只让谢欣怡和文淑华先回去休息,他请了假,今晚留下来陪孩子。
“我明早也去单位请假。”
谢欣怡没起身,说了这话后便让文淑华先回去,“您今天也累一天了,回去好好休息下。”
她就不回去了,孩子生病住院,她作为母亲,怎么可能回去。
后世没有结婚没有孩子,这世突然当了妈,身份没转换过来,也没学会怎么照顾好孩子。
第一次当妈妈,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所以从现在开始,她必须多陪着孩子。
文淑华心里明白,也没跟她争,给她交代了下需要注意的事后就回了家。
家里还有老太太等消息,她得回去照看着。
顾屿将文淑华送到门口,回来的时候给孩子打了热水。
发烧要多喝水。
谢欣怡从前跟他说过,他记住了,还有不能拿被子捂汗,这点顾屿也照做了。
小两口一个陪着孩子,一个忙前忙后,倒也和谐的很。
后半夜小月儿被渴醒了一回,顾屿拿着杯子耐心喂了几口,然后孩子吵着不睡,让谢欣怡抱,谢欣怡就连人带被子的一并抱在了怀里。
看着小脸被烧的通红的小团子慢慢在她怀里安静下来,谢欣怡也没刚刚那么愁了。
“我来抱吧。”
过没一会儿,男人上前来想要跟她换换手,被谢欣怡给拒绝了。
孩子生病睡不好觉,她不想打扰孩子,也不愿放手,尽管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手酸的拿不起来,但她还是心甘情愿。
一晚上悉心照顾,孩子吃了药第二天中午就退了烧,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继续留院观察了一晚。
第三天顾屿去办出院手续,回来的时候跟谢欣怡说了件事。
“我看见你堂姐了。”他把单据递给谢欣怡看了眼,“和那天的男人去的产科。”
把自己刚才在楼道里看到的一幕说了后,他便没再说话。
谢欣怡抱着小孩,听到他说在医院看到谢婷婷时头都没抬一下,但当顾屿说看到女孩和那个男人去的产科时,她立马抬头看了过来。
产科?!
谢婷婷怀孕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都没发现她有啥异常的,难道刚怀上?
谢欣怡有些意外,倒不是觉得谢婷婷不能怀孕什么的,实在是很她在一起的男人年龄太大,还是个满嘴油腔滑舌的人。
谢婷婷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是谢欣怡武断,俩人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男人这个年纪没结婚,要不人有问题,要不就是离婚,抑或是其他地方还有老婆也说不定。
而谢婷婷呢,拈轻怕重,还爱占便宜,吃不得一点亏。
看男人模样,这几次见他穿的都不差,出手也大方,工资应该拿的挺高的,怎么会瞧上谢婷婷?
当初在百货大楼看到俩人时,小蒋就忍不住感叹了这句,现在俩人一起出现在医院产科。
谢欣怡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费交完了咱们就走吧,回去陪陪孩子,明天我去单位销假。”
她抱着孩子往大门外走,特意绕过了产科那边,等回去陪了孩子,第二天她一早就去办公室那边销了假。
“孩子没事儿吧?”
欧主任今天刚好在,见她回来,先是问了问孩子情况,谢欣怡回答好多了后,她又提到了工作的事儿。
“我前几天给你问了下我妹他们化工厂,说是他们今年年底会有一次招工。”
这段时间谢欣怡老是往办公室这边跑,和欧主任的关系比之前近了些,但却谈不上相熟。
之前每次来问招工,谢欣怡其实都是厚着脸皮敲开的门。
本以为对方很她说了厂里招工计划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却没想到人还帮着问了其他厂。
谢欣怡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听欧主任说她妹厂里可能会有招工指标后,高兴地跟欧主任道了谢。
“让您费心了。”
面对她的客气,欧主任大方地摆了摆手,说都是举手之劳的事后,又把谢欣怡大姐情况问了下。
大姐工作算是有了点希望,从办公室出来后,谢欣怡就去副食品车间忙去了。
她边给刘师傅打下手,边算着小蒋她老公那边的时间。
见她心不在焉,刘银生停下手里活看向了她,“家里有事?”
这话,他在很久前就想问谢欣怡了。
自从上次忙完冰棍班的新品研发后,谢欣怡的心就没静下来过。
孩子工作一直很认真,像这种情况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刘银生担心她,刚好今天就师徒俩在,他就顺口问了句。
“嗯。”谢欣怡也没打算瞒,“我大姐回城需要找一个工作。”
刘银生不是外人,既然师傅都问到这儿,她瞒着也没什么意思。
把手里搅拌工具递给刘老,她简单说了下自家大姐的情况。
“现在工作不好找。”刘银生感叹,“我们隔壁他儿子也卡在了工作上没回来得成。”
这段时间回城的知青多,城里工作都被一抢而空,刘老隔壁那家背后托了好多人,却还是一个信都没有,家里这边急,在乡里的也急。
谢欣怡她大姐去下乡的事,刘老之前听谢欣怡提过,不过当时没想到会这么麻烦,更没想到这么久了那边都还没有通知下来。
刘老问谢欣怡有没有找人去细问,知道她私下托了小蒋她老公后,又放下心来。
“那就等那边回消息了再说。”
他让谢欣怡不要太过担心,还说会帮着留意工作。
刘老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认识的人多,威望也大,而且他从不轻易承诺人,眼下说要帮着找工作,谢欣怡求之不得。
她高兴谢过,然后耐心等待起了小蒋老公那边的消息。
为了能第一时间知道情况,她每天到厂里后都会先去冰棍班跟小蒋碰一下头。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却不料没等来小蒋老公,倒等来了陈大那边出了状况。
她和刘大姐听到消息赶到厂门口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
来报信的人说是陈大媳妇让人围在厂门口,对方带了不少人来,看那架势,事儿挺大。
一听事关陈大,几人连饭都没顾上吃就风风火火赶了过来,路上刘大姐还纳闷,陈大什么时候有了媳妇,媳妇是谁?怎么就被别人围了?还围在他们厂区大门口?
刘大姐一脸疑惑,谢欣怡更是质疑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报信的人让她们自己出去看,还说来闹事的看着不像一般人,袁副厂长对人客客气气的,连狠话都不敢放。
不是一般人?
袁康还对他客客气气的?
陈大怎么和这种人扯上了关系?
几人一头雾水,不等报信人说完,就前脚跟后脚的往大门口走去。
路上她们碰到了同样听到消息的崔军,问他们知不知道情况后,几人一齐往外走,只是还没等他们走近,就听见人群中传出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声。
“我媳妇刚怀上,前几天才查出来的,都是你,要不是你,她怎么可能流产。”
“我的天爷呀,我们老汤家几代单传,好不容易才有的后……”
“他爷呀,他爹呀,你们把这女人也收了去吧,让她偿命,偿命……”
刘大姐听的脑壳疼,“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去问了围在外面知情的人,谢欣怡和小蒋则穿过人群来到了最里面。
等俩人来到里层一看,发现站在闹事人群前的那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第94章 魔法
看热闹的人很多, 谢欣怡他们过去就看到人群中间,一个老妇人跪在地上,边哭边闹, 她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袁副厂长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对方。
人群里, 欧主任横在来闹事的人和陈大中间, 不时回头和陈大说着什么。
而被老妇人指着鼻子骂的女人, 躲在陈大身后。
谢欣怡和小蒋认出那女人就是之前来班组找过陈大,自称是陈大对象的那个女人,俩人默契对视一眼没说话, 又看向和袁副厂长说话的男人。
大肚腩,小眼睛, 一开始被袁副厂长挡着脸,小蒋还没认出来, 直到袁副厂长侧头和欧主任说话, 她才发现,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她看向谢欣怡, 见对方睁大眼睛确定了好几眼, 便问, “这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谢欣怡刚开始也没看清那人,后来袁副厂长让开, 她仔细看了好几眼才发现,这哪是见过, 这分明就是老“熟人”。
她给小蒋说了都在哪里碰到过男人,然后又在人群中巡视了一番。
没看见谢婷婷身影。
但结合刚才老妇人说的那话,和之前顾屿说在医院产科看到过谢婷婷和大肚腩男人的事, 她猜测老妇人口中那个流产的女孩应该就是谢婷婷。
谢婷婷流产了,还是被陈大名义上的对象害的?
这事儿怎么听怎么不可置信,世上竟还有这么巧合的事?
谢欣怡盯着男人看了好久,直到去打探消息回来的崔妈妈跟她说了事情发生的缘由和经过,她才疑惑,“怎么不找保卫科的人来?”
“那大娘横的很。”跟在崔妈妈身后的王大爷解释,“比我家老伴还不讲理,你一上前,她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还捂着耳朵不听任何人说话,袁副厂长都拿她没办法。”
一个老太婆,看着虽精精神神的,但谁知道她有没有隐疾。
还有袁副厂长和保卫科都是些大老爷们,害怕贸然上前对方挖了坑等他们跳,也怕去拉架这大老爷们对女人下手又不好。
就这样踌躇着,一直没人敢上前,就连袁副厂长来了也不好使。
话,话听不进去,劝,劝不动的。
老妇人这边油盐不进,没办法,袁副厂只能边劝着来人,边让人去请了欧主任来。
想着女人之间好说话,欧主任威严的模样往这儿一站说不定能震慑对方一点,结果,还是起不到一点作用。
对方带了很多人来,老妇人负责哭诉,其他人负责起哄,那大肚腩男人看着像是好说话,可任凭袁副厂长那张三寸不乱之舌劝了那么久,却还是一点效果都没起到。
一大群人堵在厂门口,有哭的,有闹的,还有唱白脸的,不一会儿就引来了无数路过群众的关注,影响要多不好就有多不好。
偏面对对方指责,躲在陈大背后的女人还不服气,“我都没碰到她,回过头她就倒在地上,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不承认,还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
陈大忍无可忍,回头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刚要出口呵斥,结果地上老太婆听女人这样说,彻底不干了。
她口吐芬芳,起身往女人身上扑。
陈大不愿事情严重下去,就奋力挡在两个女人中间。
结果狗咬狗的人没受伤,陈大倒是脸上狠狠挨了几巴掌。
被他挡在身后的女人不理会,继续对着老太婆骂道:“ ……碰到没碰到就倒,你以为我是傻的,谁知道她有没有怀孕?”
“我阿婆说了,你们就是故意往我身上撞的,不关我的事,她那天全看见了。”
“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没门儿,我告诉你……”
女人战斗力挺强,看的谢欣怡和小蒋她们几个见识过她温柔的人有些惊讶,陈大却是见怪不怪地对着她大声吼了句。
“行了!别说了!”
本来就已经够乱了,女人还在这儿火上浇油。
袁康被这个无脑女人气的脑壳疼,他看了眼陈大,让他赶紧把人弄走。
这是陈大的家事,他对象到处在外面跟人说她是厂里职工家属就算了,自己惹了事还把人引到了厂里来。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袁康耐心耗尽,被女人这么一气,更是什么面子也不给陈大了,让他自己赶紧处理好。
处理好?
对方被女人激的寻死觅活的话都说出来了,陈大一个大老粗怎么处理的好。
还有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自称是被撞女人丈夫的男人。
袁副厂长和他斡旋了那么久都没劝下来,陈大笨嘴笨舌的,怎么劝的动。
而且看对方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陈大犯了难,僵在原地又挨了几巴掌也没有头绪。
刘大姐看不下去了,干脆直接上去拉起了架,郭姐她们见了,也跟着上前劝。
谢欣怡看了眼情绪激动的老妇人,见脸上布满了指头印子的陈大沉默不说话,而那个全程只知道指挥却袖手旁观的大肚腩男人竟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她转身朝外走,小蒋见了连忙跟上来,
“你去哪儿?”
“陈大都被打成那样了,我去找个帮手来。”
谢欣怡没瞒她,边脚下生风,边把自己要找的人和计划跟小蒋说了下。
“这,能行吗?”小蒋显然不看好。
“怎么不行。”谢欣怡笃定,“魔法只能被另一个魔法打败。”
这道理从古至今就没变过,小蒋被她说的云里雾里,可见她信心十足地往前走,便也没过多考虑。
“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守着。”
谢欣怡一直是他们几个中最有主见和主意的人,她说能行,那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她相信谢欣怡,又重新挤回到人群里,去陈大旁边悄声交代了谢欣怡刚才的嘱咐。
“忍着,千万别冲动,帮手一会儿就来。”
陈大虽不知道谢欣怡找的帮手是谁,但女孩的这句交代却莫名让他心定。
他点了点头,接下来便谨遵谢欣怡叮嘱,无论对方怎么闹,绝不越雷池一步。
见他没脾气,他身后的女人白了他一眼,还想要上前跟老妇人一决高下,结果下一秒就被陈大狠狠呵住,“你再敢动一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男人板着脸,是女人之前从没见过的无情,没想到陈大会对自己大呼小叫,她唬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她不继续闹,周遭也清净了许多,在对方老妇人的斥责声中,小蒋也大概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和经过。
这老妇人和那个大肚腩男人是母子,他们口中说的被撞流产的应该是上次和谢欣怡在百货大楼碰到的那个堂姐。
堂姐怀了孕,还刚查出来没多久,昨天在副食品商店买肉的时候被陈大对象撞了下,然后就流产了。
大肚腩男人家几代单传,到他这代好不容易娶了个小媳妇却被人撞流产了,这家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之所以会来他们厂里来闹,是因为撞到谢欣怡堂姐那天,陈大他妈也在。
老太太不是个省油的灯,以为搬出自己在厂里上班的儿子就能把对方给吓住。
结果人没吓住,倒给了对方来闹的理由。
正愁没地方找人泄愤的大肚腩一家在第二天找到了食品厂,本以为陈大还要好一阵找,结果好巧不巧,刚到厂门口就碰到了来厂里给陈大送饭的女人。
几人在厂门口闹起来,王大爷出来劝,女人就说她是陈大媳妇,让王大爷赶紧去帮他叫人。
王大爷不知道陈大家里情况,当下还真以为陈大媳妇被欺负了,通知了陈大的同时,又怕事情闹大,叫来了厂领导和保卫科的人。
事情起因就是这样,小蒋听了大概,周围人也随着老妇人的控诉开始议论着一边倒,纷纷同情起了老来得子,却被人撞没了的大肚腩男人。
小蒋没谢欣怡脑袋灵光,虽听清了事情来龙去脉,却没办法从这些事情中提取到关键信息。
她看着眼前被议论扰的逐渐麻木的陈大,又看了眼不远处正苦着一张脸和周围群众说着自己遭遇的大肚腩男人,刚想说谢欣怡怎么还没回来,下一秒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惊呼声。
“让我看看,谁欺负我儿子和儿媳妇!”
小蒋一惊,顺着说话声往后看去,然后就看到谢欣怡身边跟着陈大那个泼妇妈,正火急火燎地往他们这边赶。
魔法打败魔法。
没错,谢欣怡找的帮手正是陈大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儿子没了工作还没了媳妇的妈。
“谁,谁,谁冤枉诬陷我媳妇,给我站出来!老娘还不信了,这世上还能让你红牙咬了白口!”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这要找人好好理论的气势,以及听见这声响突然就弱了一大截的老妇。
小蒋一眼就知道,谢欣怡这次果真没找错人。
陈母边嚷嚷边拨开人群往里挤,等看到他大儿脸上发红的指头印和躲在陈大身后被吓的畏畏缩缩的女人,当下愤怒回头,对着站在陈大面前还来得及往后退的老妇就一阵骂。
“我儿脸上,是你弄的不?是不是你弄的?”
她长得刻薄,一双尿泡眼瞪的通圆,咬牙切齿指着老妇,边几连问边逼着对方往后退。
咄咄逼人,得理不饶的模样,比老妇还要胜上几倍,老妇忘了要说的话,被人逼着往后退,脚下着急,好几次差点绊倒。
她一张老脸憋的通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要开口怼回去,结果嘴刚张开,陈母的控诉就直接盖过她的声音,对周围围观的人说道:“……自己怀个种没怀在跟上,还到处诬陷人把她给撞流产了,真不要脸。”
陈母嗓门大,话说的也难听,周遭群众听进去了,又纷纷把视线转移到了老妇这边。
“真是诬陷?难怪陈大她对象刚一直不承认。”
“谁知道呢,你看陈大她妈,说话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不像撒谎,倒是这个来闹的……”
“脸红成那样,还东看西看的。”
人群中有人接过话补充,众人看了眼神躲闪的老妇一眼,在结合这些人分析的,话不多说,舆论风头立马就倒向了陈大这边。
然而陈母却没被群众的情绪影响,她骂完老妇,就对着站在后面的大肚腩男人喝道:“喂,你,对,就是你,你是她儿子,对吧,找人拦我儿媳妇的是不是你?”
大肚腩男人到底见过世面,面对陈母的挑衅,他没怒火冲天,只沉着气回了句“是我,怎么了?”
“怎么了?”陈母被气的冷哼,“你犯罪了,知不知道?”
犯罪?!
他儿子被撞没了,他却成了犯罪者?
大肚腩男人听的想笑,根本不想跟陈母的废话的他转头找到袁副厂长。
“袁厂,这事儿我就找当事人想要个说法,跟你们厂没关系,所以我们就私事私办,无关的人就别往上凑了。”
一句话,不仅说了那些议论的人,还意有所指的反驳了陈母,说她是无关的人,还把她往外推。
陈母能同意才怪,都没等大肚腩男人话音落,她就一个箭步冲到男人面前,“你说谁是外人,谁是外人,老娘是陈大她娘,你把我儿子拦在这儿,你好意思说老娘是外人?”
陈母捞起袖口,说着这话就想要往大肚腩男人身上扑,被一旁的袁康给拦下来后,心里不服气,还挥舞着双手在空中抓了几下。
袁康的态度看的谢欣怡有些疑惑,她转头问情报员刘大姐,大肚腩男人和袁副厂长的关系。
“啥关系,不过是商业局的一个小喽啰,搁袁副厂长面前显官威呢?”
商业局的!
怪不得袁副厂长刚才没有直接撵人,搞半天是个小官官。
谢欣怡想到堂姐身上穿的,脚上踩的,突然就理解了在百货大楼看到她时说的那些张扬话和做的那些显摆事了。
原来找了个有钱有势的靠山,男人这么“厉害”,也不怪他妈这么猖狂。
谢欣怡吃惊男人身份,刘大姐见她不信,还把大肚腩男人的具体情况给她普及了下。
“……汤仁这人很会拍马屁,几年前来我们厂的时候还是个跑腿的,本人真本事没有,就一张嘴会说,靠着拍马屁几年时间愣是从跑腿的干成了一个科的科长。”
连跳几级,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这人果真跟谢欣怡想的一样,不是个简单人物。
她这边疑惑谢婷婷到底从哪儿认识的这人,那边大肚腩男人不屑陈母反抗,想不通老实巴交的陈大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泼妇妈,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而被陈母怼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汤妈也回过神来找到袁康,问他们厂没人了吗,怎么让一个泼妇来解决问题。
汤仁母子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堵的袁康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拿眼瞪陈大。
没人站出来出头,人群里又开始议论,谢欣怡见火候到了,便适时开口问道:“你们说你儿媳妇被陈大对象撞的,有证据吗?”
老妇哪知道什么证据,见有人开腔,就回怼,“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她撞我儿媳妇的时候那么多人看着,还能有假?”
“既然那么多人看着。”谢欣怡继续追问。“可为什么陈大她妈却说是你儿媳妇自己摔倒的?”
“她知道个屁!”
面对谢欣怡的质疑,她直接出言反对,骂人的话听的欧主任眉头一皱,当即提醒对方,“你说事儿就说事儿,嘴巴放干净点。”
老妇白了一眼,知道欧主任是食物品厂领导,没开腔。
陈母见对方没说话,以为被谢欣怡问住了,便立马把那天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又说了遍。
“……我儿媳妇根本就没碰到她,所以她哪有什么证据。”
虽然她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东西。
她扯着脖子对着人群一顿自证,还拉着汤仁他妈站到人群中间,让对方指天指地的发毒誓。
“我就敢,你敢不敢,我儿媳妇挨都没挨到你儿媳妇,如果真是她撞的,那就让我们出门被车撞死,喝水被水呛死。”
誓发的毒,还一点不带怕的。
这疯女人狠起来连自己都敢咒,汤仁他妈当场被吓白了脸。
她赶忙在脑海里把那天发生的事回顾了遍。
除了看见谢婷婷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叫,其他的,是不是被人撞的,被谁撞的,她还真没看见。
后来谢婷婷指着陈大女人控诉,哭的那么伤心,她也没往其他方面想。
眼下陈母让她指天指地的发毒誓……
汤仁他妈心里没底,自然不敢。
她白着脸骂陈母是神经病,甩开对方紧紧握着自己胳膊的手,躲到了自家儿子身后。
她不敢发毒誓,陈母不仅敢,还说的句句在理,众人很快被她带偏,不管汤家人七嘴八舌的怎么辩,大伙就觉得是他们在故意找茬。
汤仁一家是不是在故意找茬,谢欣怡不知道,她只知道得赶紧把人从厂门口弄走。
至于谢婷婷到底有没有怀孕,怀的稳不稳,是不是真被陈大对象撞没的,这些不关陈大的事,更不关厂里和她的事。
这年代也有舆论压力,陈大就是很好的例子。
女人到处在外面说她是陈大对象,尽管陈大本人不承认,却还是在遇事的时候众人把矛头指向了他。
谢欣怡清楚其中内情,根本不信,但却不代表所有人都很她一样。
她想给陈大排雷,陈大也不想粘灰上身。
见对方开始没话说,他开口道:“没证据就别乱冤枉人,我远房表妹她性格是急了些,但人不坏,不至于什么由头都没有就故意去撞一个人。”
陈大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话刚说完,就引来无数人侧目。
他这话说的有条不紊,不仅摆明了自家态度,还特意辟谣了他和女人间的关系。
把自称为自己对象的女人往远房表妹那方一引,这样以来,汤仁一家来他上班门口闹事的理由又弱了一截。
女人不是他对象,还是远房表妹,连亲人都算不上。
她撞了人,汤仁一家却找到食品厂,理由说不过去,汤仁脸上当时就有些五彩缤纷。
他讪笑,刚准备反驳,那边谢欣怡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逮着这一点咄咄问道:“汤科长刚说私事私了,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就请跟家里人说说,别堵在厂门口了。”
台阶给的及时,也给的足足的,汤仁在官场上混迹了这么多年,要再不知道该怎么做,就白混了。
他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嘴里一边说着误会的话一边带着人往后撤。
谢欣怡看在袁康的面子上没当场下他的脸,汤仁知道,所以即便暗地里咬牙切齿了几次,面上却还是不敢显现,临走前还跟袁康说了句添麻烦的话。
这下又有礼节了。
袁康默默在心里腹诽了句,也学着对方样子跟他打起了太极,“您客气,以后常来。”
常来,还能来才怪。
不速之客灰溜溜地离去,陈母见自家儿子的危机解除了,也不管还有厂里领导在,就拉着陈大问起了他刚说的那句远房表妹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陈大被问烦了,“不想被人拖累,不想被厂里给除名,行了吧!”
他难得发这么大火,特别是对自己的母亲,不然陈母也不会被他这态度惊的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袁康看了眼愤然离去的陈大没说话,见“大功臣”陈母还愣在那儿,问谢欣怡,“你是怎么想到请她来的?”
谢欣怡解决了大麻烦,心情大好,但脸上却没有一点得意,只说自己就是运气好,“想着恶人自有恶人磨,正好上次见识过陈母的厉害,就想着找来试试。”
陈母这个恶人刘大姐早在陈大住院的时候就见识过,没想到当时让她最厌恶的特点今天竟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她对着谢欣怡好一阵夸,王大爷正要跟着赞上两句的,就听到门卫室传来了电话铃的声音。
门卫室电话今年年中的时候刚装的,知道的人不多,王大爷边嘀咕谁这时候打电话来边往门卫室走去。
谢欣怡继续和还未散去的群众太极,一群人围着她有问怎么知道陈母能收拾汤仁一家的,有问她是不是提前知道真相的,谢欣怡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她脸上挂上标准微笑,正想拿刚想好的话搪塞,门卫那边就传来了王大爷的呼喊声。
“小谢,有你电话,外地打来的。”
“”
第95章 真相
外地打来的。
谢欣怡突然想到顾屿当初找小蒋老公托他帮忙去村里看看谢欣怡大姐时, 给他留了个食品厂门卫室的电话。
想着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或是有什么急事需要找谢欣怡商量,小蒋老公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顾屿还给王大爷送了一条大前门,问他要了电话号码。
这事儿顾屿提前跟谢欣怡交待过, 所以听到王大爷说有外地来的电话点名找她时, 她立马就想到了小蒋老公。
再顾不上和围观群众周旋, 谢欣怡扒开人群后径直朝门卫室跑去。
“喂, 你好, 我是谢欣怡。”
接过电话,她报上名字,果不出她所料, 下一秒电话线那头就传来了小蒋老公高亢的声线。
“谢同志,你好, 我是扎国华,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听见。”
嘈杂的电话背景音夹着扎国华不大标准的普通话从电话那头传来, 谢欣怡边回答边把耳朵贴近听筒, 生怕错过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还顺手关上了王大爷刚才为了喊她而打开的窗户。
“是我姐那边有消息了吗, 扎干事?”
她着急问道, 算着小蒋老公现在可能已经到了大姐所在的村, 打电话来应该是说大姐的事。
也不知道大姐的伤现在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到底符不符合受伤回城的条件?
她做好还需多走些弯路的心理准备,却不想小蒋老公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 “你大姐回城的事批下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来村里接她?”
大姐可以回城了?!!
电话线那头, 扎国华的声音断断续续,可谢欣怡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大姐真的可以回城了!
不用托别人帮忙,也不用提前准备工作岗位, 就找个时间去接,大姐就能回来。
惊喜来的太突然,谢欣怡有些不适应。
她原本想着小蒋老公去,只是帮忙看看大姐情况,若方便,给她带个话回来,她好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应对之策,哪里会料到小蒋老公过去才几天时间,结果直接就把问题给彻底解决了。
脑袋宕了好半天机,她才对着小蒋老公一通谢。
知青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回城,就算有受伤证明,这事儿也不好办,不容易办。
谢欣怡算了下时间,小蒋老公才过去没多久,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事情解决了,可想而知后面付出了多少心血,下了多大功夫。
想想之前她不过就是帮小蒋解决了尚福顺那家难缠的人,可小蒋老公却给她家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难题。
扎干事这恩情还的,谢欣怡都不知道怎么回报,况且当初她帮小蒋,是因为小蒋从她进班组起就一直相信她,支持她。
俩人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帮小蒋是理所应该,她从未想过让小蒋还她这个情。
就是见不得好朋友被欺负,特别是被渣男和他那个不要脸的妈欺负。
嫁给尚福顺受婆婆妈拿捏欺负就算了,现在离婚了还要被前婆婆妈找上门指着鼻子骂。
天下哪有这个理,谢欣怡看不惯,出手帮忙是理所应当。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举手之劳却被小蒋夫妻记在心里,这次竟还帮她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难题。
她心里感激,道了谢后又跟对方约了去接大姐的时间,等下午下班后,便迫不及待回家把这消息告诉了小妹和谢母。
明天周末,小妹吵着要跟她一起去接大姐,谢欣怡想着这事儿还是不要太兴师动众的好,就没答应她这要求,只和顾屿一起,第二天一大早带着证件坐最早的一班火车赶去了大姐所在的村。
其实一开始谢欣怡本想自己一个人去的,可奈何男人和小蒋老公关系升温的速度比她拒绝的速度快了些,她都没来得及拒绝,小蒋老公就把她去接大姐的时间告诉了顾屿。
男人把火车票第二天一早的火车票递到她面前时,谢欣怡也只犹豫了一分钟就接下了。
原因也简单,有男人在,若遇到挨打挨骂或者有事的时候可以有人顶着,不至于她一个人单打独斗。
因为不知道小蒋老公用了什么方式把这件事搞定的,谢欣怡觉得还是多留一个心眼的好,而且有一个免费劳动力在,她带着受伤的大姐也轻松些。
她算盘打的响,顾屿也有自己的考虑。
两个合怀心思的人背着简单行李踏上了去接大姐的火车,而京市这边,先谢欣怡大姐回城的谢婷婷就没那么好运了。
汤仁从食品厂回来以后就一直没理她,去医院接她的时候脸更是黑的吓人。
从认识汤仁后,男人就从没跟她甩过脸,还有汤仁他妈,那个老太婆对她向来慈眉善目的,那天汤仁接她回来,她看见对方不仅白了她一眼,吃饭的时候还阴阳怪气的说她没福气。
把谢婷婷给气的,小腹一阵阵的绞痛。
她忍着痛和唐仁妈犟了几句嘴,怎么也没想到往日那个一直维护她的汤仁不维护她说话就算了还火上浇油。
见谢婷婷跟他妈硬刚,下一秒竟直接厉声质问起了她这次流产的原因。
“什么什么原因,我被人撞了,孩子是被人撞没的,还能有什么原因。”
汤仁对她没了往日好脾气,汤仁妈又阴阳怪气的,谢婷婷心里憋着气,面对质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扶着肚子反问,眼泪也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她盯着男人边哭边控诉,“现在是我没了孩子,你不去找撞了我的人算账,在这儿质问我算什么?”
谢婷婷红着眼,尽可能把话说的可怜,把自己往受害者方向推,想着之前只要她一哭男人就是有再大的气都会自动消除,而且还会买很多礼物来哄她。
她眼泪不止,控诉声也越来越大,想着要不了多久男人就会开哄她,可默默在心里数了好半天数,对方都一直没说话,更没上前来哄她,谢婷婷急了,厉声质问男人,“…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
对方没有因为她说的话而心软,见她脾气不小,精神也挺好,也不管她刚流产,直接问出疑问,“你这胎,到底是被撞流的产,还是因为你自己身体的原因?”
那天在食品厂门口,陈母说的那些话,汤仁别的没进心,就那句自己没怀在跟上还诬陷人把她撞流产的那句话深深扎在了心里。
谢婷婷跟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突然没了,说实话,汤仁心里比任何人都还要难受。
只是难受归难受,该知道的真相还是要知道。
那天陈大他妈说的信誓旦旦的,还拉着他妈发了那么毒的毒誓,说他儿媳妇没撞过谢婷婷,那模样看着不像在说谎。
而他接到电话赶去医院的那天,谢婷婷一见到他就拉着他一顿哭,弄的他都没时间去找医生了解清楚情况,就被自个儿那个不淡定的妈拖着去找“罪魁祸首”算账去了。
究竟事情真相是什么样?
他一开始也是懵的,只听他妈说,谢婷婷一口咬定被人撞到才流产,他妈却并没亲眼看到陈大对象推婷婷。
没看到有人推谢婷婷,陈母和那女人又那么笃定,谢婷婷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汤仁很怀疑,从食品厂回来后就去医院问了情况。
来流产的人不多,医生想了一会儿便回忆起了谢婷婷,可却没说她是因为受了外力才导致的流产。
“女孩身体在前几年吃了亏,没养过来就有了,之前她来检查的时候我就跟她提过,让她考虑清楚,就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要孩子。”
医生的话证实了陈大他妈的说法,是谢婷婷自己身体原因才导致的流产,可她却骗他,是被人撞的。
骗他!
汤仁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骗,从前那几个女人就是骗他才被他给打跑的,他以为谢婷婷会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可没想到……
她不止骗了他,还撺掇他去找陈大,让他在国辉食品厂门前丢了那么大的人。
汤仁气的火冒三丈,偏谢婷婷还不知悔改,到现在都还在狡辩,还在说是人陈大对象撞没了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那是他汤仁的孩子,他第一个孩子。
就这样没了,还让他出了这么大一个糗。
男人气不过,见女孩对着他哭的梨花带雨还死不承认,便把自己从医生那儿打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你,你,我……”
没料到汤仁会去医院找医生,谢婷婷听完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反驳的话。
她不知道男人受了谁的撺掇,也不知道他去找陈大要说法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从食品厂回来,男人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不相信她说的,还去医院问了医生,现在更是逮着她逼问。
遇到这种情况,要换做从前,谢婷婷一定高昂着头,绝不在气势上弱半分。
可这件事……
医生跟汤仁说的一点没冤枉她,孩子的确不是别人给她撞掉了,而是她自己身体不好,没保下来。
可她身体没调理不能生孩子,她之前并不知道,并非像汤仁说的那样,是故意瞒他,更不是有意要骗他。
医生说是因为她自身原因才导致孩子流产时,她一开始也觉得是不是搞错了。
她身体一向很好,从她开始长身体,她家里人就没有亏待过她。
就算前几年大伙缺衣短食的时候,她妈也会把从三叔家拿来的粮食都紧着她吃。
那时候她身体很好,连病都很少生,这点谢婷婷很清楚,所以导致她身体受损的唯一因素可能性只能出在下乡以后。
特别是上次逃回果子巷被抓,她被分配到了又远又冷的东北。
她在的屯很冷,比家里冷十多倍,特别到了冬天,一场雪下来门外的积雪能有一人多厚。
那边天气恶劣,人也恶劣,就算她刚到那里,人生地不熟,就算外面下着鹅毛大雪,还没有厚棉袄穿,她还是要被要求去山上伐木挣工分。
天寒地冻,寒风瑟瑟,到现在谢婷婷都还记得雪融合化在毛靴子里时的刺骨疼痛,而她则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连续工作了半个月,身体不被冻坏才怪。
医生说她伤了根本,若不好好调理,可能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
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巨大的打击让谢婷婷无法接受,也不敢将实情告诉汤仁。
要知道汤仁今年满打满算已经四十岁了,而且还一直肩负着为他们汤家传宗接代的重任。
这点,谢婷婷在傍上汤仁这个大腿时就调查的清清楚楚。
她深知男人把她从华北屯里带出来,看重的就是她的年轻和听话,能为他生儿育女,所以关于自己身体不适合怀孕的事,她一点也不敢跟男人说。
真相是万万不能说的,可孩子没了,她必须要给男人一个交待,那只能想办法找其他借口。
那天汤仁他妈让她陪着去副食品店时,不是有个女人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轻轻撞了她一下,正好和她肚子疼的倒在地上的时间接的上,正好那天商店人比较多,没人会注意到她,正好汤仁他妈没看见,听见响动回过头的时候那女人说了句“我可没撞你”。
所有事情都正正好,谢婷婷便顺势将责任推到了撞她之人身上,等汤仁来时还死拉着他诉苦不让他有机会去找医生。
谢婷婷以为,就凭这些“正好”和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汤仁肯定会相信她,却不想男人被拉着去了趟食品厂,回来后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傍上的大腿嫌弃甩开了她的手,谢婷婷没办法,只能换个方式,跟男人打起了感情牌。
“我,我二十三岁就跟了你,你现在却听信外人的话怀疑我,仁哥,当初在华北,你救我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会保护我,会疼我一辈子,我信你了,可你呢?”
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她。
谢婷婷眼含泪水,边说边拭去眼角挂着的泪珠,打完感情牌,见男人还是无动于衷,她又说起了自己当初在华北第一次见到汤仁时的情形。
“……从小到大,没人像你这样对我关怀备至,是你把我从那个泥潭救了出来,我感激你,你就像我生命中的一束光,照亮了我的人生。”
谢婷婷学着从前在她二哥房里看到的书中情话,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困女孩,而汤仁这个英雄,刚好路过华北屯里救了她。
英雄救美,自古以来最让人动容的故事,然而对方似乎却一点也没听进去,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做势要离开,谢婷婷急了,一个箭步上前赶忙挡住了男人的去路。
“仁哥,仁哥,你听我说,我真不是要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太在乎你了,对,太在乎,很在乎。”
她拉住男人的手,边哭边挽留,生怕汤仁这次走后就不会回来,连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她是爱汤仁,但不是爱汤仁这个人,而是爱汤仁身上的权,爱汤仁家里和自身都很好的条件,爱汤仁给她带来的安全感,爱汤仁身份给她带来的体面。
这男人条件太好,她怕错过这个村往后就没这个店,就像上次错过顾屿一样。
当年她信了自己做的那些奇怪梦,把娃娃亲婚事推到堂妹谢欣怡身上。
本以为会跟梦里梦到的一样,她去下乡遇到谢欣怡的万元户老公,从此过上让人羡慕的幸福生活,而谢欣怡则嫁给她的娃娃亲对象顾屿,未婚夫被抓去坐牢,顾家所有人都瞧不起她,然后被扫地出门。
可结果。
她费了那么大力好不容易被分到谢欣怡之前下乡的那个村,在那里每天不是挑粪就是耕地的,万元户老公的毛都没看到一根,光耕地种菜就累的她三天下不来床。
反观谢欣怡,人不仅代替她嫁到了大院,还被顾家上上下下宠上了天,就连顾屿,也没像她梦里梦见的那样,被抓去劳改,反而和谢欣怡一起把小日子过的比蜜都还甜。
所有事情都跟她梦里梦见的不一样,谢婷婷心下着急,就想着去京市亲眼看看,哪成想,刚到京市就被知青办的人抓了个正着。
猜想没证实,她却被下到了条件更为艰苦的地方,那时候以为这辈子就交待在华北了,却不想她命不该绝,她在屯里被人欺负的时候,刚好被来考察的汤仁看到。
男人救了她,她也从汤仁板正的穿着嗅到了翻身的机会。
汤仁作为商业局代表来她们县交流,第一天下村就遇到了她被欺负。
谢婷婷觉得这是上天可怜她给她的机会,于是趁着汤仁在屯里办公的几天时间,紧赶慢赶终于赶在男人离开前成功爬上了男人的床。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和大了她差不多二十岁的男人发生了实质性的事,还被村里不少知青看到了。
村里很快起了闲言碎语,有说她不要脸的,也有也说汤仁不地道的。
人们说她,谢婷婷这个光脚的一点不在意,可汤仁不一样,碍于影响太大,最后男人顶不住压力便答应了她带她出来。
也是运气好,男人答应带她走后没多久,知青可以回城的通知就下到她们县。
汤仁兑现承诺跑前跑后帮她办下了回城手续,然后带着她来了京市,还给她找了个轻松的工作,在电影院当放映员。
男人有前途,条件也好,虽然年纪有点大,而且听说前面还有几个女人,但在谢婷婷看来,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她看重男人能让他过上想要的幸福日子,有钱有闲还有面子。
男人看重她年轻听话能给他汤家生孩子,有颜有用带出去还倍有面儿。
俩人各取所需,谢婷婷一度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结果汤仁最在意的孩子因为她没了,现在还追究起了她骗他的事。
谢婷婷心里急,怕好不容易搞到手的男人离她而去,只能使出浑身力气,抱住男人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仁哥,仁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我可以生,我真的可以生。”
她擦去眼角泪花,极力为自己争取,“医生说了,只要我好好调养,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努努力,肯定能再怀上。”
信誓旦旦做出保证,谢婷婷见男人还是不说话,又打起同情牌,把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时在华北的时候又是怎么被人欺负的,全都讲了出来。
声泪俱下说了个遍,她以为男人会看在俩人这么多年的感情上原谅她这次犯下的错,结果……
“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搬走吧。”
没原谅她,还打算把她扫地出门,谢婷婷一听,脸都吓白了。
“我不要,我不走,仁哥,我真知道错了,你……”
“谢婷婷。”
谢婷婷还想要挽留,汤仁却厉声打断了她。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男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完,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女孩抓着他胳膊的手,“孩子是可以再生,但你不该骗我。”
更不该让他这个把面子看的比天还大的人在那么多人面前丢那么大个人。
汤仁把所有过错全都归咎在女孩骗了他上面,无论对方怎么解释,他始终不为所动。
像之前赶走那些女人一样,他放完狠话后就威胁谢婷婷道:“我最多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你带着你的东西搬走,若后天我回来看见你还在,那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男人说这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的,让从未见过他这面的谢婷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还有,走的时候,记得把我这些年给你买的东西全都收拾好放进衣柜。”
连送给她的东西都不要她带走。
谢婷婷失了魂。
男人说完这话后就甩开她的手大步朝外面走去,丢下谢婷婷跪在原地,吹了整整一晚的凉风。
第96章 团聚
谢欣怡和顾屿到华北火车站的时候, 一下车就看到了人群中翘首以盼的扎国华。
“国华……”
顾屿抬手招呼对方,三人碰头后边在路边等镇上送货的车边说起了谢欣悦这次能被允许回城的事。
“……一开始县里说我们提交上去的资料有问题,要派人下来核实, 我就去找了之前的战友。”
扎国华接过顾屿递来的烟, 刚放到嘴边, 想起谢欣怡还在, 火柴刚掏出来, 又立马放了回去,只拿烟在鼻子处闻了下,继续说谢欣怡她大姐的事。
“也是运气好, 我那战友转业后留在这里,他虽管不到知青这事儿, 但他之前跟的领导正好负责知青办,你姐的情况一报过去, 他们当天就找人去核实, 第二天就给批了。”
男人三言两语把事说了个明朗, 听上去就几句话的事, 但谢欣怡却清楚知道扎国华在这件事上付出的心血, 肯定不像话里听起来这样简单。
她朝男人郑重道了声谢, 又问了下大姐谢欣悦的伤势。
“……伤,其实也算重,右小腿当时卡在两个大石头中间, 现场没医护人员,当地村民只能……只能硬拉。”
扎国华把自己从村民哪儿听来的话重复一遍给谢欣怡, 尽管话语已经很委婉,但还是听的谢欣怡一阵心惊。
小腿卡住,只能硬拉!
这得伤的多重, 又有多痛。
难以想象大姐当时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谢欣怡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现在呢?”
伤的重,知青办去核实的人才能没话说,她知道这件事的两面性,没继续纠缠当时受伤的事,只问起扎国华,大姐现在恢复的如何了。
“……她们村村支书是个明事理的,你姐受伤后他第一时间带人去了镇上医院,镇上医院治不了,他又自己掏钱将你大姐送去了县医院。”
扎国华实事求是,把谢欣怡她大姐怎么受的伤,受伤后又怎么被送去医治的说得清清楚楚。
“知青办找人去核实的时候,你姐的伤看着确实有些吓人,不过后来在医院养了这么多天,现在已经好多了。”
扎国华当过兵又是直男,性子直,说话也直,他不懂得如何委婉,只把自己知道的看到的照实说了出来。
顾屿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担忧看了眼身旁的女孩。
跟他一样,女孩微微蹙起的眉头在听扎国华说道谢欣悦现下好多了以后才稍稍松了些。
“好多了就行。”
谢欣怡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了句,尽管已经做好了大姐受伤很重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扎国华的描述吓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有惊无险。
她长长舒了口气,又就扎国华去医院看望大姐一事表示了感谢。
“这次多亏有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扎国华被她连续的道谢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你姐回城的事能办的这么容易,其实多亏了她们村的村支书。”
谢欣悦受伤后第一时间关心的是人,而不是生产,还亲自把人送到医院治疗,光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魄力,特别在这么敏感的时候。
这点哪怕扎国华不说,谢欣怡她也清楚。
当初为了大姐能回城,村支书不仅把村里电话借给大姐联系,还三番五次地跑去镇上和县里问情况。
村支书一直都很照顾大姐,谢欣怡不下一次听大姐说过。
他为大姐回城的事操碎了心,不然也不会在大姐受伤后的第一时间给她递来消息。
村支书消息递的及时,送大姐去医院也是把所有都考虑进去了。
怕日后有人挑错,他先是将大姐送去镇上医院,知道镇上医院解决不了,又通过镇上医院把大姐往上一级的县医院送。
没有一上来就把人往县医院送,而是一层一层的往上走。
不给任何人说他跨界越权的机会,还让大姐受伤严重的事实在各个医院板上钉钉。
走一步想万步,遇事冷静且条理清楚,村支书还真跟大姐说的一样,是个稳中求进的聪明人。
谢欣怡好奇村支书究竟会是个怎样的存在,好奇完又担心起大姐的伤势。
想到刚刚扎国华说的那些话,小腿三个月内基本不能动弹。
她在坐上村里的车往小井村走的时候,一路都没有说话。
顾屿知道她担心,拉过她的手轻拍以示安慰。
大手覆过来,带着男人温暖的体温,谢欣怡平静地任由他握着,温柔一笑。
大姐能回城了,这是喜事,谢欣怡尽可能的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一路从火车转至货车,到镇上后又坐村民的牛车往村里走。
看着越走越窄的路,谢欣怡心里五味杂陈。
周围的场景,在她的意识里,好像只有在语文课本上见过。
地广人稀,牛车要走好久才有一户院儿,四周被群山围绕,夹在中间是一望无际的农田。
赶车的老乡是个老把式,见谢欣怡是个生面孔,长的也清秀柔弱,给了她一个草垫子,这一路走来倒没觉得有多颠。
就是,大姐下乡的地儿太远,远的谢欣怡心里一阵阵的疼。
她想过下乡会很苦,但没想到会苦成这样,特别是到了大姐住的地方。
土墙夹着稻草的两米高围墙,顾屿进来的时候差点没撞在门头上。
扎国华带着她们往里走,一排土屋下,大姐的房间在最里面。
“这是村里给下乡知青专门修的,条件就这样,没法跟城里比。”
是没法比。
谢欣怡敲门进去的时候,整个屋子两眼就看透了。
一个缺了脚用砖垫起的小四桌,一个用的秃噜皮的竹编椅,还有一个要倒不倒的土炕。
屋内陈设简单,但好在被大姐收拾的干干净净。
谢欣怡缓缓朝里走,听见动静,有个熟悉的声音从窗户处传来,“谢欣怡?”
语气虚弱中带着不确定,谢欣怡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张要倒不倒的炕上,一个脚上绑着石膏,手上夹着夹板的女孩正努力想要爬起来。
“是我,大姐,你别动。”
她快步上前,本想去扶女孩一把,然脚步却在见到床上女孩的面庞后停了下来。
那张青一块紫一块,肿的跟馒头一样脸,只能从尖尖的下巴依稀分辨的出,这是跟她有血缘亲情的人。
“怎么…怎么摔的…这么…这么严重。”
嗓子像是吃了石头那般,瞬间堵的难受,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却还是在见到谢欣悦的伤势后难受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是说只是小腿受伤吗?
谢欣怡看着大姐手上打着的夹板。
缠在夹板上的布条泛着黑紫色的印子,想来应该是包扎时留下的。
还有肿的都看不清原来模样的脸,怎么没人跟她说过,摔的这么重?
谢欣怡在原地调整了好久呼吸,才缓缓上前,坐到了炕上。
“我没事儿。”见她担心,谢欣悦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然后出言安慰,“要没这伤,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是谢欣怡穿过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大姐谢欣悦见面。
之前两人写信沟通,没见过面,从文字上也看不出情绪。
关于大姐回城的事,谢欣怡知道不容易,也想过无数可能,但像眼下这样,大姐受着这么重的伤却一脸满不在乎地跟她说着无所谓的话。
不似信上毫无生息的那些字,事实就这样活生生地摆在她眼前……
生动,具体,让平日只能看着信纸猜测的谢欣怡很是不习惯。
就像之前听朋友说原书的时候,那些存在在纸质世界里,跟你没有一丁点关系的人突然出现在你眼前,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时,内心那种冲击不是随便就能接受的。
谢欣怡看了眼半靠在炕上的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对方的话。
担忧成了摆在眼前的事实,她不知该安慰还是该释怀,倒是谢欣悦,在看到她坐在炕上一会儿看看她的伤,一会儿看看屋里陈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方谈起了自己这几年在裴家村的情况。
“……条件没法跟家里比,所以信里一直不敢把这些告诉妈。”
她笑了笑,从炕边的柜子里拿出几封信递给谢欣怡。
信纸有些泛黄,上面的字也因为时间太长看不大清楚。
谢欣怡拿过信借着窗边透进来的光仔细看了看,依稀能看到“母”“收”二字。
应该是大姐写给谢母的信,可为什么在大姐这里,没寄出去呢?
“刚来这边的时候不习惯。”见她疑惑,那边谢欣悦紧接着解释道:“忙着的时候还好,有事儿做着也没那么想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有点难捱,这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几次想要寄出去,又因为忙起来给耽误了。”
谢欣怡看了看手里的信,信封上布满的折痕应该就是当时大姐内心的挣扎吧。
她轻轻抚了抚,谢欣悦就自嘲,“是不是挺好笑,这么大的人了,还想家,不过,也得亏忙,这信没寄出去,不然妈看了指不定比我还哭的厉害。”
谢欣悦把自己这几年在这边受的苦用一句自嘲归纳完,听的谢欣怡心里又一阵抽痛。
花样年华被迫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见不到亲人,条件也一落千丈,每天还要面朝黄土被朝天的做些自己之前从没做过的事。
做不来,有人说,做的好,遭排挤。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却在停下运转的那一刻想家想的睡不着。
没有后世能听到亲人声音的电话,更没有后世能看到家人面孔的视频,有的只有寄托情绪的信纸。
一股脑发泄完,然而却因为情绪太大怕家里人看见后反而跟着担心而放弃。
寄托情绪的信寄不出去,生活却不得不继续往前。
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一辈子,却不想突然来个知青能回城的消息。
可以回家了,日子也有了盼头,开始想方设法找办法,可情况却不容乐观。
当头浇来一盆冷水,想要放弃,开始自暴自弃,做好最坏打算,老天又跟你开了一个玩笑。
受重伤得到回城机会,可右腿小腿肌肉严重萎缩,这辈子只能是个长短腿。
谢欣怡无法感同身受大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更无法想象大姐在知道自己右腿不能完全恢复后又是怎样的心情。
她看向眼前自嘲笑道的人,说出自己平复好久心情后才纠结出的话,“总归结果是好的,我们一家终于能团聚了。”
“嗯。”谢欣悦眼含泪花,“团聚了。”
谢欣怡接回谢欣悦的事,当天就传遍了整个顾家。
女孩拄着拐杖走进“新家”的时候,好几张热情欢迎她的笑脸,她都认不出来。
“大姐,我给你介绍。”
看出她的愣怔,小妹积极上前,指着笑的一脸灿烂地文淑华介绍,“这位是文姨,二姐的婆婆妈,顾姐夫他妈妈。”
“文姨好。”谢欣悦礼貌回以笑容。
“好,好,好,回来就好。”文淑华哽咽回好,“你妈心里这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她拉过红着眼的谢母的手轻轻安慰,那边小妹又继续跟谢欣悦介绍手捧鲜花的女孩。
“这是顾颖,颖姐,顾姐夫他妹妹。”
“颖姐好。”
顾颖把花递上来,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好像没手拿,又赶紧收回花红着脸找补,“你看我这脑子,光想着时髦,竟没顾着你不方便。”
她性子直,没女孩子那些弯弯绕绕,经常说话做事都是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的那种,这点谢欣悦看出来了。
女孩是想对她表示隆重欢迎,心意是好的,并非有意让她难堪。
谢欣悦知道,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跟顾颖开玩笑,说她可以把花绑在拐杖上。
两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因为这句玩笑关系瞬间拉近,互相看着对方笑了好久,最后顾颖还真去找了根绳子把花拴在了谢欣悦的拐杖上。
耀眼的花,是顾颖今早一大早去报社花园里现摘的,红红绿绿的,看着就让人心情很好。
张新看了看,刚想说以后也弄个花园大显身手,小妹这边就介绍到了他。
“这位是张新张大哥,他是……是……”
名号报出来,小妹的介绍卡在了他是谁的谁上面。
她看了眼一旁皱眉的男人,又看了眼身侧无所谓的顾颖,在内心挣扎了很久,正想说要不说是顾姐夫他发小,这样不得罪人的,结果话没出口,就被眉头能夹死蚊子的张新接了过去。
“你好,我是张新,是顾屿他发小,也是他妹夫。”
妹夫?
众人除了谢欣悦外都吃惊地望向他,特别是顾屿,就没想过男人脸皮这么厚,刚要出言反驳,那边当事人就不干了。
“谁妹夫?什么妹夫?张新,三天没挨打,话都不会说了是不是?”
见老虎好像生气了,张新连忙脸上挂笑,重新纠正了自己的措辞,“刚嘴瓢了,不是妹夫,是准妹夫,准的,明年才是,明年才是妹夫。”
“噗呲。”
谢欣怡被张新怕老婆的模样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谢欣悦也笑,“反正迟早都会成妹夫,你这自我介绍也没错。”
她大方调侃,把一旁红着眼的谢母都给逗乐了,忍着笑意嗔了她一句说话还是那么没轻没重。
“我两拐杖在旁,自然重了不少。”
谢欣悦举了举自己握在手里的拐杖,试图用轻松幽默的话语带过谢母心里的担忧。
然而,母亲总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真实的你。
在小妹介绍完所有人,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后,谢母悄悄去到了谢欣悦的房间。
“……这是那你二妹给你选的房间。”
五十多岁的妇人,手里拿着个盒子,缓缓来到谢欣悦的床边坐下。
像是很久没见到自己孩子般,她先是仔仔细细将床上的女孩看了个清楚,然后又一点点抚过女孩受伤的地方。
伤的这么重,当时该有多痛。
终于忍不住,谢母低声抽泣起来,“……是妈对不起你,是妈没本事,当初……”
“妈……”
见谢母自责,谢欣悦回握住她的手开口安慰,“妈,这是我的命,注定的,怎么能是你的错,我挺好的,真的,没这个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她拍了拍自己受伤的腿,故作轻松地继续道:“瘸了也没什么,其实,只要能回家,我什么都能接受。”
“悦儿……”
谢母受不了她这么说,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心疼的,好久都没说出话。
母女时隔这么些年再一次亲近,俩人都哭的稀里哗啦的。
像是有说不完的话,等平静下来后,谢母直接歇在了大女儿的房里,灯亮了一夜。
这一晚,谢欣悦从谢母口中知道了自己的新身份,也知道了二妹谢欣怡这些年来的变化。
“荒唐的事,结果成就了这么一段佳话。”
说起自己这个二女婿,谢母脸上全是满意,不光谢母满意,就是小妹谢欣欢提起顾屿,也是喋喋不休。
“……大姐,你都不知道,二姐夫对我二姐,那叫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学生谈起顾屿,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在谢欣悦疑惑这词是不是应该这样用的时候,小妹又跟她讲起了这些年谢欣怡对这个家的付出。
“房子是二姐跟二姐夫借钱买的,二姐想着她工作忙难得回果子巷,我又要忙学习很少回家,担心妈被欺负,就做主买下了这个院子。”
她把谢欣怡买房的初心说了下,反应过来又补充一句,“哦,对了,二姐说,买这个房子不光为了妈,还为了你。”
“为了我?”
谢欣怡借钱在京市买了这么大一个房子,为谢母不被二伯家欺负说得过去,为她?
这谢欣悦就有点疑惑了。
“对,为了你。”
小妹见她疑惑,便把当初谢欣怡跟谢母解释为什么一定要买这房子的话复述了一遍给谢欣悦听。
“……二姐当时说,大姐你早晚都要回家,回果子巷工作机会太少,不如京市这边机会多,万一以后大姐你要找工作,在京市肯定比在果子巷强。”
话是朴实的话,但落在谢欣悦心里却掀起了惊涛大浪。
原来在二妹心里,不仅有她,还这么早就把她也计划了进去。
这么好的房子,花了那么多钱,二妹为了她能有好工作可以找,为了谢母和她们能团聚,说买就买,一点也不含糊,甚至把最大最敞亮的那间留给了她。
她能不能回城,什么时候回来,似乎一直以来二妹比她自己都还上心,还坚信。
其实算起来,她和二妹并不亲密。
小时候的事记不大清,在她的记忆里,除了每天想尽办法帮谢母减轻负担,剩下的就是如何穿暖吃饱睡好。
跟谢欣怡的姐妹情,一直停留在女孩的不主动和懦弱上。
自从父亲走后,二妹就变得少言少语起来,每天话少的可怜,连跟家里人也不怎么亲近,遇到事也是胆小懦弱的很,被二伯家的谢婷婷欺负的哭了,却还是大话都不敢说一句。
周围邻居调侃她是锯了嘴的闷葫芦,在她眼里,二妹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小机器,不关心自己,更不关心别人。
固有思维让谢欣悦对自己的这个二妹没多大感觉,再加上那段时间她要照顾家又要照顾谢母的,跟二妹的交流和沟通也少。
一直以来她们两姐妹相处的不像两姐妹,以至于那天收到二妹从京市寄来的求助信时,她还以为遇到了骗子。
谢欣怡替嫁的事,她听谢母在信里提过一嘴,但却不知道二妹是替谢婷婷嫁给了娃娃亲,还在她们高不可攀的京市。
二妹这婚替的好,谢欣悦在收到谢欣怡的第二封信时就感受到了。
虽话还是言简意赅,但总归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有什么事都只知道一个人憋在心里了。
她为二妹感到高兴,真正的高兴,可她不是个会表达的人,所以两姐妹即便通了很多次信,还通了电话,俩人见了面却还是有些尴尬。
在尴尬什么,谢欣悦说不清。
可能是一直不熟的两个人突然多了这么多联系,有些不习惯,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道坎,觉得两姐妹的亲密只是暂时的,怕以后又恢复到从前,一直不敢突破,不敢相信。
所以,当听到小妹说,谢欣怡在很久前就把她考虑进了她的计划里时,心里波动太大,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
小妹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该不会是感动的哭了吧?”
见她眼角闪着泪光,小妹跟她玩笑,“这就把你感动成这样了,若我告诉你,二姐她为了给你找工作跟她们厂的人事部主任都快处成姐妹了,那你还不得感动得哭死。”
是哭死,不过是其他层面的哭死,谢欣怡第九次回家来时,看到的就是大姐疯狂练习走路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
第97章 如愿
“大姐, 医生说了,让你好好养着。”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还自我折磨起来了。
谢欣怡去房里拿了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和汗水, 边擦还边把医生的叮嘱又说了遍。
“好事不在忙上, 但也要注意分寸。”
她对着谢欣悦一阵劝, 末了还搬出得不偿失的话, 说谢欣悦如果再这样没日没夜的锻炼下去, 到时候拉伤了,还得花更多的钱。
现在谢欣悦没工作,靠谢母之前省下来的钱养着。
小妹还在上学读书, 她和谢母一个药罐子,一个病秧子, 就谢母那点钱,根本经不起母女三人这么折腾。
谢欣悦本就不想因为自己受伤给家里带来负担, 那天听小妹说, 谢欣怡这些年挣的钱全用在了给家里房子上, 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她心里过意不去的很, 所以这才好好锻炼, 想着自己能早点好起来, 找个班上,这样二妹也能轻松一点。
“我…我没事儿。”
她笑着宽慰一脸担忧看着她的人,“每天吃了睡, 睡醒了吃的,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我就锻炼锻炼,小妹不是说我该减肥了吗?”
“她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叫减肥。”谢欣怡才不相信她大姐“狡辩”的话, “你一个病人,到底是听医生的还是听黄口小儿的?”
她给谢欣悦拿来拐杖,让她别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距离一百天还有三十多天天,这三十多天你就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在家养伤,其他事有我在。”
大姐好强,这点谢欣怡比谁都清楚。
她知道对方是为了不成为她的负担所以才这么辛苦锻炼,便拿出刚得的消息给大姐吃了个定心丸。
“……你们厂要招人?”
“嗯,我去问欧主任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谢欣怡老实回答。
“就那个跟你处成姐妹的人事部主任?”
谢欣怡:“……”
什么姐妹?
她被谢欣悦跳脱的话问的一脸懵,然后后知后觉想起这段时间大姐和小妹天天待在一起,受点原书女主影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没在和谁是姐妹的问题上纠缠,只让大姐好好休息,做好准备,等厂里通知下来了再说。
“行!”
谢欣悦听了妹妹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更是严格按照医生叮嘱好好休息,循序渐进地锻炼。
春节假期来临前,谢欣悦如愿收到厂里通知。
“大姐。”谢欣怡边打着蛋,边跟谢欣悦道歉,“都怪我,光听厂里要招人,都没问招的是什么工种。”
对大姐即将去厂里锅炉班上班的事,谢欣怡心里已经膈应了很久。
她没想到欧主任手下人兴奋跑来跟她说的好消息竟然是锅炉班要招人,懊恼后悔的不得了。
当初不知道大姐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时不时买些糖果那些去欧主任那边贿赂人,想着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人事部的人能在厂里有招工计划时第一时间告诉她。
想的挺长远,人也对得起她这段时间送的东西,消息倒是第一时间传来了,可…可谁能想到是去烧锅炉。
大姐不了解她们厂不知道,她们厂的锅炉车间可不是一般人能待下来的。
因着厂里需要,锅炉需要全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烧。
负责烧锅炉的人三班两倒不说,锅炉车间的车间主任更是厂里出了名的拼命三娘,不仅对自己要求严,对她手下员工也严格的很。
谢欣怡之前就听刘大姐说过,锅炉班之所以一直都在不断招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很多人受不了拼命三娘的“折磨”撂摊子不干了。
工作任务重,上司还是个不要命的。
谢欣怡担忧看了眼自己大姐还没完全恢复好的右腿。
虽说作为牛马,不能挑剔工种,但就大姐现目前这情况,她实在不放心让大姐过完年后就去锅炉班上班。
“…要不这次就算了,等欧主任回来了我再去她家一趟,看看能不能把这名额留到下次。”
她为大姐考虑,然而在听完她要去找欧主任后,谢欣悦连忙摇头道:“可别!”
谢欣悦接过谢欣怡递来的碗,让她别担心。
“现在工作不好找,能有班上我已经很满足了,就不要去麻烦你们主任了。”
“况且,就我现在这情况。”谢欣悦顿了顿,看了眼自己受伤的地方,“你们厂不嫌弃我就不错了。”
说这话时,她声音明显低了不少,一看就是有些自惭形秽,让谢欣怡都不敢再提重新给她找工作的事。
“行,你说不找就不找。”
正好她也不是很把握就现目前的局面厂里这边还会不会大量招工。
大姐性格要强,不喜欢麻烦人,更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
她觉得有班上着用比在家闲着的强,谢欣怡就顺她意思。
“去锅炉班也好,都在一个厂,咱两姐妹也好有个照应。”
“对,以后要是谁敢再造你的谣,你看我不撕乱她的嘴。”
谢欣怡:“……”
这小妹,看来这段时间没少在大姐面前告状。
不过,话说回来,这有姐姐维护的感觉,你别说,还真让人有些上瘾。
因着大姐回家,今年是谢家这几年来过的最热闹的年,也是人最齐的一年。
满满一桌菜,全是大姐亲手做的。
谢欣怡自告奋勇给大姐打下手,小妹很有眼力见的把位置空出来,和谢母一起带小月儿在院子里玩。
小月儿今年两岁多,正是好玩的时候。
三人在院子里玩踢皮球,胖嘟嘟的身子跟不上小球的速度,好几次追不上,只能嘟着嘴去找谢母帮忙。
“小姨坏,小姨不让月儿,姥姥,姥姥帮月儿消灭小姨。”
小月儿撒娇的话逗乐众人,谢母脸上挂着笑容,将孩子抱在怀里,一个劲儿地哄,“好好好,姥姥帮我们月儿,帮月儿把坏小姨消灭掉。”
瞬间被作为集体攻击对象的谢欣欢不服,“嘿,不兴耍赖皮,没你们这么玩的,以大欺小你们,以众欺少,你们……”
谢母抱着小团子跟在女孩身后追,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求救”信号。
小妹被追的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嘴上不停说着反击的话,可却还是被追的抱头乱窜。
“咯咯咯……小姨怕了……”
小团子得了外力,在谢母怀里挥舞着双手乐得嘴都合不上。
“月儿随你,喜欢笑,性子也好。”
谢欣悦看着院子里欢喜三人组,忍不住感叹,谢欣怡却听出了她这话背后想要表达的意思。
“顾屿也会笑,不过他笑的不好看。”
用玩笑的话维护自家男人,也努力打消大姐这么久还对顾屿怵的慌的顾虑。
大姐害怕顾屿,在裴家村的时候谢欣怡就看出来了。
那天两姐妹在屋里私话的时候顾屿和扎国华两个大男人没进来,一边一个在房门前守着,人长得牛高马大的不带一副笑脸,因这还闹了个笑话。
大姐她们村村主任听说大姐房门前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赶过来的时候,身后带了好几个壮汉。
本准备来干架的,结果来了见扎国华站在那里,才知道顾屿是接大姐的人。
“……往那儿一站跟标兵似的,脸上没有表情,周身也冷得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首长下来视察工作来了,吓的我脑门子一头汗。”
谢欣怡把村支书进屋后说的话讲给顾屿听的时候,男人还一脸不可置信,“我有那么可怕?”
“可不吓人的很。”
这是她大姐和顾屿相处一路后得出的结论。
“没表情,还冷得很,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跟他相处的?”
后面的话,大姐没好意思说,但谢欣怡却知道,跟着的一定是“若换成我,一天也相处不下去。”
可谢欣怡却相处了这么多年,还跟他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大姐对顾屿的固有印象停留在接她回家的那天始终无法改变,哪怕谢欣怡说了男人会笑,大姐还是不相信。
“还好咱们家月儿不像他。”
不然长的跟花儿一样鲜活的小姑娘整日挂着张脸,能有现在好看才怪。
顾屿冷人一个这点谢欣悦无法言喻,怵是怵,但男人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这点她倒是不否认。
明事理,三观正,对二妹也是无话说。
因为爱屋及乌,对方不仅掏钱给她们家买房,之前又四处求人,还跑那么远的路和二妹一起把她从裴家村接了回来。
她这二妹夫,虽说脸臭了些,生人勿近了些,但其他地方,还真让人挑不出毛病。
不过,这些并不能阻止谢欣悦怵他,到现在都怵他。
今天是顾屿值班不在,她才敢在二妹面前说这些话,若换做顾屿在这儿,她连话都不太敢跟二妹多说,更别说开这些玩笑了。
谢欣怡解释半天结果在大姐这儿都没帮自己男人说上话,晚上吃饭的时候倒乘着酒劲儿问起了大姐相亲的事儿。
“……隔壁申大娘说的几个,我大姐去看过了。”谢欣欢见大姐不回答,干脆接过话题帮她说了。
“如何?”谢欣怡追问。
“不如何。”
谢欣欢夹了个大葱放嘴里,边嚼边解释,“那些人,要不年纪比大姐大很多,要不就是离婚带孩子还不让你生自己儿子的。”
“反正没一个好的。”
她说完来个总结,对大姐谢欣悦这段时间的相亲对象嗤之以鼻。
年纪大,其实谢欣怡觉得还没什么,只要俩人三观一致,还是能处到一起,就像她和顾屿。
可什么离婚带娃还不让你生,这就有点让人想不明白了。
按理说,离了婚的人,只要出来相亲的,都想着能找个年轻的没结过婚的对象。
利己主义,一来是为了面子好看,二则是因为没结婚的,没孩子牵绊,以后他们还能再生,新组建的家庭也能更稳固。
一般都是这样,这还是谢欣怡第一次听说,离婚的不想要再生的。
她大姐年纪轻轻下了乡,在村里遇到她们村支书把她保护的很好,到现在连一个对象都没谈过,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就嫁了。
本来大姐刚回来那会儿就不是很愿意去相亲,若不是谢母晓之以情的跟她说了一大堆道理,她才不会同意。
本想着找个好人,嫁过去再生个像小月儿这样的小团子的,谁知道来相看的一个比一个寒碜人。
说什么他已经有孩子了,为了不让孩子难受,以后咱们就不要了。
站在孩子立场,这爸爸当的很称职,可站在大姐立场,这就有些伤害人了。
介绍人不是没说过,她大姐没谈过对象,就想找个踏踏实实的人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有自己的小家,有自己的孩子。
要求很明确,对方应该也清楚。
可他眀知道大姐想要自己的孩子,却说出这样的话。
不说小妹,就是谢欣怡听了也气不打一处来。
“啥人这是。”
双标的她抱怨了句,那边谢欣悦听了却不以为然。
“人有自己考虑,我们不强求。”
当初答应去相亲,她不过是不想让谢母担心,对来的人是谁,能不能看对眼根本没抱希望。
没希望就没失望,所以对相亲对象好不好,谢欣悦一点不在意。
“那些个都是看菜下碟,听我说没工作,就想方设法的找理由。”
“你跟人说你没工作的事了?”
谢欣怡反应过来。
“啊,说了呀。”谢欣悦不否认,把最后一块糖骨头夹给小月儿后解释,“我想着相亲不得真诚点嘛,总不好没落实的事你上外面到处说吧。”
意思是,谢欣怡之前跟她透露过厂里可能要招人,她觉得没收到通知就不算有工作,所以去相亲的时候就照实跟人说了。
“嘿,你这孩子……”
谢母气的敲了大女儿手一筷子。
这么实诚,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谢欣怡和小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年代,有工作就是年轻人的命,特别是厂里的正式工。
甭管你是坐办公室的,还是生产线上的,哪怕你就是后厨的一个帮厨,只要你有正式编制,那你就是好青年,好对象的存在。
那个离婚带娃的,听申大娘说是厂里开车的,条件好的很,好多人都排着给他介绍对象。
这么好的一个人,按理说应该不会离婚才是。
一开始谢欣怡还纳闷这么大的一个馅饼怎么轮到他们家了,眼下听大姐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
这人哪是馅饼,分明就是稀泥。
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什么为了孩子,不就是听她大姐说自己没工作,怕大姐以后拖累他,这才拿孩子做了挡箭牌。
就说嘛,活了两世,就没听说哪个离婚的年轻男人再婚后不想和后面老婆生个自己崽的。
大多都是女的嫁过去不想生,就没有男人新娶后不想生的。
这是现实,别反驳,反驳就是你还没看透人性的自私。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谢欣怡倒不觉得没相成有什么可惜的。
“世上男人千千万,就咱大姐这条件可不得好好挑挑。”
她劝慰叹气的谢母,还说等大姐去厂里上班了,光他们厂就多的很的三好青年等着大姐慢慢挑。
小妹附议:“如果找不到好的,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那样也不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说什么胡话!”
谢母说不过自家这三个女儿,但见几年未见的姐妹话题投机,倒也没继续在这问题上纠结。
今年是大女儿回城后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团圆年,谢母难得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大姐回来了,咱们家…咱们家从今往后都这样完完整整的。”
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下,辣辣的感觉从喉咙处传来,呛的她湿了眼眶。
谢欣怡也给自己添了杯,“必须完完整整的。”
她跟举着酒杯的大姐碰了下,然后在小妹的欢呼声中和大姐一起举杯、饮下。
可能是好久没喝酒的原因,这一晚谢欣怡迷迷糊糊做了好多梦。
梦里的人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有后世她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爷爷,有啥儿事都依着她宠着她的奶奶,他们笑着跟她挥手,然后她又看到了朝她飞奔而来的小妹,谢母,还有抱着小月儿的文淑华,拿着冰淇淋在吃的顾颖和刚回城的大姐……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只有站在她身边的顾屿。
还是那张臭脸,没有任何表情,冷的吓人的臭脸。
谢欣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男人眉心。
“眉头不要皱的这么紧,笑一笑嘛,好不好?”
“要不要我逗你笑?”
她回头在男人脸上轻轻碰了下。
“这样可以笑了吧?”
“爸爸,妈妈怎么比月儿还要粘人?”
看着躺在床上还不忘对顾屿动手动脚的人,小团子一脸疑惑地看了看自家妈……
没看懂,又一脸疑惑地看向正在被自家妈攻击的帅爸。
男人刚因为担心女孩喝多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因为对方刚才的举动渐渐松展开。
她看着躺在床上还不老实的人,边回答自家女儿的问题,边悄悄握住了女孩正要犯罪的手。
“妈妈她喝多了,我们不吵她,爸爸带你去外面放鞭炮如何?”
和小团子朝夕相处两年多,顾屿终于在挨了无数次批斗后学会了和孩子“好好说话”。
他哄好孩子,又给谢欣怡盖好被子后,这才拉了灯抱着孩子往外走。
“欣怡睡下了?”
门外,谢欣悦和谢母等在门口,见男人出来,上前接过孩子。
“这孩子,酒量啥时候变这么差了。”
谢母小声嘟囔了句,顾屿听见后添油加醋地把谢欣怡上次在外面跟同事喝醉的事说了下。
“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喝醉?”谢母埋怨了自家女儿一句,又问,“她醉成那样,回来没吵你吧?”
想着自家男人从前喝醉酒后回来不是抱大女儿就是闹小女儿的,她担忧看向男人,不想把男人给看得耳根微红,像是不好意思。
“没…她回去就倒头睡了,没吵我。”
顾屿难得像今天这样解释这么多,他面不改色地回了句,可想起那晚女孩招惹自己时的模样,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没闹你就好。”
他掩藏的好,谢母没发现,只站在谢母身后的谢欣悦不可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也没说什么,只提醒谢母,快到时候接年了。
自从谢母搬来京市后,顾屿每年除夕就多了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
放炮接年。
在零点前点燃提前准备好的鞭炮,然后等它一直响,一直响,响过今年,响过零点,然后迎来新的一年。
这是谢母她们那里的习俗,嫁给谢老三后被保留了下来,从谢老三那里传下来,到谢欣怡这代,哪怕家里没男人,却还是每年都找人帮忙放了的。
现在谢欣怡作为她们这一辈最先嫁人的,这个习俗自然就交到了顾屿手上。
特别是谢母他们搬来京市后,每年的接年环节都由男人一人完成。
谢欣怡怕火,但又菜又爱看,每次接年的时候就躲在角落里偷着看。
谢母每年都会早早地准备好要放的鞭炮,等到时间后就交给顾屿。
小妹谢欣欢倒不怕火,不过她怕自家的鞭炮没隔壁家放的久,放的长,第二天让人笑话,所以一般会守在门口数响。
前面几年,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今年多了大姐。
谢欣悦作为家里老大,这么重要的时刻自然不能缺席,所以顶着对顾屿的怵意,她去厨房拿了火柴,递给顾屿,“隔壁申大娘家已经点燃了。”
意思你也要快点。
顾屿点头接过,回头跟吵着闹着要去放鞭炮的小月儿说了声“看爸爸的”后,就大步朝门口走去。
劈劈啪啪……劈劈啪啪……
响亮的鞭炮声接连响起,小团子高兴地手舞足蹈。
“过年了,过年了。”
谢欣悦上前挽过谢母的手,母女俩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外一闪一熄的光,笑着互道了声新年好。
新的一年来了,新的时代也正悄悄朝她们走来。
第98章 学习
最紧张的年代过去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满大地。
老百姓嗅出有变化时,靠的不是解读政策,而是街上慢慢不见的红袖标和越来越多的知青回城。
“这段时间回城的人多, 大妹子, 你家空的那套房都租出去没有?”
谢母抱着小月儿去申大娘家串门的时候, 正好碰见申大娘他儿子刚去租房回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回来了那么多返城的知青, 只知道这段时间租房的人多, 价格也挺好。
“我最近见咱们街道附近的红袖标都撤了,之前叫嚷着天天抓人,现在连影儿都没有了, 后巷黄婶给我说如今世道变了,我一开始还不信, 结果我家钟儿这几天去租了几次房,还真没人管了。”
申大娘说起自己这段时间的发现, 那是激动的很。
“我给你说, 大妹子, 说不定过段时间, 咱俩的手艺还能重出江湖也不一定。”
她笃定, 又跟谢母说了最近租房的大概价位, “都是些命苦的人,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让我家钟别收高了, 一个月七八块差不多。”
谢母也觉得,“一个月七八块不错了, 二女儿当初买那个房子,我还说过她花那钱干嘛,我和两个女儿能住多少房间, 结果没想到有一天还真能租出去。”
也不知二女儿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之前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就欠了二女婿那么多钱。
结果去年,又说还要再买一套大的。
给钱的时候,谢母在场,看着厚厚一沓钱交出去,她那个心呀,痛的直滴血。
当时她想不通二女儿为什么还要买房,毕竟现在这套他们自家人都住不过来,再买一套,又没人住,买那么多房子在那儿空着干嘛,她记得当时二女儿给她解释的是。
说房子是一项很好的投资。
她听不懂,也不知道“投资”是啥。
只知道钱还是二女儿找二女婿借的,说以后慢慢还。
那时候谢母以为二女儿是拿自己每月工资来还,还想着自己节约点,到时候能帮衬些,哪里会想到,有一天,二女儿说的那什么“以租养贷”还真能实现。
她家新买的房子,就在街的对面,过条马路就是。
房子是真的好,大大套套的,布局也方正。
买下来后二女婿照着二女儿画的图纸找人稍稍改了下格局,前不久她去看了下,原来的八间套房被隔成了十六间,若真能全租出去,一个月光收租金就有一百多块。
谢母暗自在心里算了一笔账,但毕竟是从那个紧张时代过来的,她没敢跟外人透露半句,只跟大女儿把自己从申大娘那里听来的话说了下。
谢欣怡她家十六间房全租出去的时候,正好到大姐谢欣悦去食品厂报道的日子。
锅炉车间,三班倒,负责烧锅炉。
工作不轻松,谢欣怡担心大姐坚持不下来,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在门外蹲了很久。
“看什么呢?”
刘老找了她半天,在锅炉车间门外看到偷偷摸摸的女孩时,也学着女孩模样背着手纳闷往里面看了眼。
“哎呦,师傅,您吓我一跳。”
谢欣怡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回头见是刘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我大姐,这不今天第一天上班,我怕她不习惯,过来看看。”
她指着正在往锅炉里加碳的背影跟刘老介绍,解释完自己为什么擅自离岗后,这才问起老师傅怎么在这儿。
“……满厂找了你一圈,走,跟我回办公室。”
从今年年初开始,厂里单独从一众办公室中抽出一间作为刘老和谢欣怡的歇脚地。
师徒俩不再像从前那样整天满厂的跑,员工和单位领导找他们的时候也方便了不少。
办公室名字叫研发部,袁副厂长给取的,倒是贴切又易懂。
谢欣怡跟在刘老身后回到办公室,都还没把茶给师傅泡好,那边刘老就开了口。
“市里有一个去沪市学习的机会,我向那边推荐了你,你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要不要去,明天给我回个话。”
去沪市学习?
“是上次方厂长说的交流会吗?”
前段时间她在办公室听方厂长提了一嘴,说是上次他们市的交流会办的很成功,沪市那边今年也想搞一个。
邀请的食品厂很多,国辉就在列,不过,好像时间有点对不上。
听方厂长说沪市举办的交流会大概在九月,这才三月底,怎么这么早就需要报名?
她疑惑,刘老开口解释,“不是交流会,是去沪市最大的食品厂学习,全国性的,名额不多,我先把你的名报了上去。”
老人家说完,谢欣怡那边的茶也泡好了。
“师傅,喝茶。”
刘老接过,喝了口后又继续说道:“现在还只是预报名,若你不想去,我明儿把名单拿回来就成。”
没有什么大影响,这是老人家在为自己没有提前给谢欣怡打招呼就把她名字报了上去做解释。
谢欣怡清楚,也知道这次机会难得,她师傅肯定是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赶紧先把名额给她占在这里。
管她去不去,先占着再说。
老师傅像个替自家孩子抢东西的小孩,先占了位置再来问孩子意见,把谢欣怡给逗乐了,“您就不担心我不去,您老在江湖上的名声被我这个女徒弟给搞臭了?”
之前收她做徒,在厂里还好,人们知道了最多说刘老转性了,知道惜才了。
因为了解谢欣怡本事,大伙并没有说那些难听的话,可在外面就不一样了。
听说国辉食品厂大名鼎鼎的刘老师傅时隔这么多年又收了个女徒弟,话说的那是一个比一个难听。
有说刘老居心不良的,有说他老糊涂的,甚至还有人拿着一张嘴,到处说刘老个人作风有问题,收的徒弟全是女的。
刘老只喜欢收女徒弟的话就这么传了出来。
传出去,他们厂的员工先不干了,袁康嚷嚷着要去找那些人,刘老不屑一顾,谢欣怡更是,牢牢把这个女徒弟记在了心里,时不时地在老头子面前提一提,让他注意分寸,注意影响。
“女徒弟怎么了?”刘老不在意,“女徒弟能顶他们百十个男徒弟。”
这倒不是刘老吹,就现在外面那些个自称食品厂大师傅的,无论师从的是谁,那技术,根本无法跟谢欣怡相提并论。
不说今年新品,就谢欣怡来国辉食品厂后研发的几款雪糕,那销量,那记录,到现在都没有人打破。
好意思说他收了个赔钱货。
什么赔钱货,现在都开放了,讲究男女平等。
管别人怎么说,他就要重点培养谢欣怡,就要推她去最高的山峰,看最好的风景,怎么了?
刘老气性高,谢欣怡理解,对去沪市学习的机会,她回去后便跟顾屿商量了下。
“去多久?”
男人正在学习怎么扎一个能打败大院所有小女孩的辫子,听谢欣怡说大概要出去一个月,手突然顿在了半空。
“要那么久。”
他还以为去个三五天就够了的。
谢欣怡想过他会纠结,但没想过他纠结的点是它去多久的问题,“你以为去县里呢,那是沪市,来回火车就去了十来天,还要学习,一个月差不多了。”
这话说的是时间差不多,言外之意却说的是眼前这个男人,你最好也差不多得了。
能回来问你意见就够给你面子了,你还挑起肥瘦来了。
自己什么家庭地位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顾屿把女孩藏在话里的意思仔细分析了下,然后赶在女孩下一句话出来前立马表态。
“去吧,多出去走走看看,挺好。”
没反对,尽管内心有些不乐意,还说让她多取一点钱放身上,出去住好点,吃好点,然后别忘了给他和孩子带点纪念品回来。
虽然要求多了些,但态度端正,谢欣怡就没跟他继续玩笑,把自己从刘老那里听来的消息郑重说了下。
“机会难得,是应该去,师傅一直都护短,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谢欣怡点头默认,“那我明儿就给老人家回话去。”
“别等明儿了。”
顾屿把扎好的辫子拿给谢欣怡看,等得到谢欣怡的大拇指后,对她道:“师娘好久没见月儿了,等吃过饭我们带月儿去一趟,刚好把这事儿给师傅说了。”
男人比她还着急,听说刘老那边还在等她回话,晚上吃过饭就带着她和月儿去看望了刘师傅和师娘。
谢欣怡去沪市学习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下个月中旬出发,出发前厂里让她把今年要做的新品跟刘老交接一下。
说是交接,其实就是走个形式。
自从谢欣怡拜刘老为师后,她要研发什么新品,都要和刘老一起商量。
只是说厂里担心她不在,刘师傅一个人不习惯,这才找了个理由让老人家有事可做,别跟孤寡老人似的。
谢欣怡明白,所以就把自己之前决定做巧克力夹心雪糕的想法稍稍变了下。
“雪糕夹心的原材料不好找,只能麻烦师傅您找找替代品了。”
小妮子临走还丢给他一个乱摊子,为这,刘老没少在老伴面前夸夸。
念的刘大娘烦了,干脆拿话堵他,“这不你自己吵着闹着要收的徒弟。”
可不关我的事,乱摊子也没办法,只能你自个儿受着。
至于让刘老帮着照看她大姐的事,刘大娘却觉得大可不必,毕竟就国辉食品厂那些个怂蛋,根本没人敢拿气给铁娘子受。
谢欣怡她大姐在厂里把几个大男人给打了的事,刘大娘还是那天去给加班的刘老送饭,听袁康跟她讲的。
“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子,你说怎么那么大力气,一个巴掌过去,小黄他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袁康惊叹,惊叹完见刘大娘一头雾水,于是就把谢欣悦如何发现的偷懒者,怎么舌战的群儒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谢欣悦一个女孩子被分到锅炉班,按理说,不太合常理,毕竟这活又脏又累的,一般女孩子根本不愿意做。
所以她刚到班组,以黄红根为首的刺头份子就开始说她坏话。
一开始那群人不知道她来历,只敢在背后蛐蛐,后来见谢欣悦不还口,也无所谓后胆子就大了起来。
不仅当着女孩的面嘲笑她受伤的脚,还不知从哪里听说她下过乡刚回的城,又开始骂她是乡巴佬,死瘸子。
因为谢欣悦下到乡里那几年,吃不饱穿不暖还整日曝晒在太阳下的,脸被晒成了高原红,背也驼了些。
年纪轻轻的女孩,看着跟三十多岁的妇女似的,再加上整日和煤炭打交道,穿的也是工作服,那群看脸认人的家伙就开始天天找女孩麻烦。
说她乡巴佬,骂她死瘸子,谢欣悦一开始并没和对方计较。
她继续干自己的活,做自己的事,本以为会息事宁人,结果那群人没皮没脸,见她不反驳就认为她好欺负,就开始变着法的占她便宜。
锅炉班三班倒,班里除了班长一共六人,按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八点的时间顺序排列,六人二人为一小组轮着值守,然后一个月一换。
谢欣悦来后就代替了班长的班,和黄红根一组,上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八点的班。
刚开始黄红根摸不清她性子,还能按时到岗,后来知道谢欣悦是个软柿子后就开始迟到早退,最后甚至连班都不来上了,第二天直接去报道表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就算事。
他以为谢欣悦在乡里待傻了,把谢欣悦当傻子整,结果没想到,对方是个硬茬。
见他不来上班还理直气壮的补签到,谢欣悦当着全班的面二话不说,直接上去就把黄红根的名字划了。
动作干脆利落,都不带犹豫的,让所有人都看傻了,包括被划了名字的黄红根。
作弊让人当场揭穿,然后,男人就不干了,上去一把抢过谢欣悦的笔直接掰了个稀巴烂,然后又质问谢欣悦为什么划掉他的名字。
“自己心里没点数?”
袁康学着谢欣悦的口气重复了一遍面对强势时女孩不屈不挠的模样。
看的刘大娘直白眼,“你看看你们都招了些什么人,自己没理还和人小姑娘杠上了,也忒不是男人了。”
“是是是。”袁康点头附和,“忒不是男人了,简直丢我们男人的脸。”
“谢欣悦就是这么骂他的。”
他继续讲女孩的光辉事迹。
据说黄红根就是被谢欣悦这句话给惹毛的,当场就特没男人的风度的和女孩吵了起来。
自己吵不够,男人还拉着自己在班里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帮着他一起理论。
理论自己是怎么进的厂,理论自己是怎么来的锅炉班,理论他要找谁谁谁来收拾谢欣悦……
然后理论没有实际基础,最后都被女孩三下两下又给揭穿了。
“您都没看见,小黄几人那个脸呀,臭的跟抹布似的,扑扇着鼻孔上去就想跟谢欣悦动手。”
袁康讲的激动,像是自己在现场亲眼看到般,还加上了动作。
“……结果,啪的一声响,一记耳光响亮地呼在了小黄的脸上,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当然也包括不在现场的我。”
女人打男人,还是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下。
袁康惊呆了,好奇别人口中扇男人扇到人家找不到南北的到底是不是真和谢欣怡是两姐妹。
怎么差别这么大,然后仔细回想了一下谢欣怡之前对付偷盗者的方式,收回了自己的好奇。
果真是亲姐妹,虽然方式方法不同,但都这么狠。
袁康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同情被扇的找不到方向的黄红根。
“后来呢?”
刘大娘听的倒是津津有味,见袁康不激动了,又问起那人最后得到了什么处理。
“……还能怎么着,一个萝卜一个坑,既然他不好好干,多的很的人想好好干。”
“嗯,开除了好。”
刘大娘对厂里这次的处理结果很满意,有点她家欣怡那味道了。
谢家姐妹都是带刺的玫瑰,黄红根替所有人试了,以后想来也不会再有人去找谢欣悦的麻烦。
刘大娘把这事儿讲给刘老听时,让他有机会给谢欣怡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刘老不理会,“学习呢,你以为出去玩,我都没她联系方式。”
谢欣怡这一去沪市,就跟消失的她一样,不止刘老找不到她,就连顾屿也找不到。
男人看着身旁空着的床位还是不习惯,只能去他妈房里抱来了孩子陪他。
“爸爸,妈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月儿都想她了?”
看着一脸委屈的孩子,男人无奈摇头,“…你妈说了,一个月后回来,今天才第十天,还有二十多天。”
还早着呢。
你说这之前怎么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慢呢?
他抱过女儿去日历上划掉今天日期,看着越来越短的距离,陷入沉思。
什么学习,学习什么,要这么久?
当然是学习新技术啦。
谢欣怡被同房间的人叫起来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
“今天怎么这么早?”
来沪市这么多天,她还是很不习惯这边的气候,不仅天气不适应,就连很久没长湿疹的她手上腿上全都生了疹子。
这次来沪市学习的总共六人,都来自不同的省,可就她一人长了疹子。
可能是地方差异的缘故。
跟她同住的大姐是这样跟她说的。
大姐名叫邓力,来自南方的食品厂,今年四十岁,是名副其实的大师傅,谢欣怡这段时间跟着她学了不少东西。
邓大姐接父亲的班,十六岁就开始干食品了,后来厂扩建,壮大,她也一步步从小学徒干到了大师傅。
人手艺好,性子也和善,见谢欣怡又被疹子折磨的一夜没睡,就把自己随身带的提醒香囊解下来递给了她。
“闻闻,提神的。”
她让谢欣怡坚持坚持,顺便回答了谢欣怡刚才的那个问题。
“今天要去观摩沪市最有名的早点,据说这东西必须早上五点做,过了那个时间在做,就不好吃了。”
邓大姐说的神秘,立马就引来了谢欣怡的好奇心。
虽说她后世没少去沪市出差,但每次都匆忙去匆忙回的,对当地地道美食,她还真没好好尝过。
谢欣怡喜欢吃,一听说要观摩最有名的早点,也顾不上身上的痒,接过香囊闻了下,就去洗漱去了。
沪市物产丰富,各种糕点美食数不胜数,谢欣怡这次来学习,十来天不到的时间,不仅见识了许多后世没有的东西,还学会了几种简易的食物替代法。
果真机会难得,没白来。
她珍惜这次刘老给他争取来的机会,哪怕身上痒的难受,却还是坚持把今天的分享听完了。
晚上吃的饱饱的躺在床上,谢欣怡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跟家里联系了。
因为这次学习的地点大多在食品厂里,市领导为了方便他们学习,便把厂里的员工宿舍腾出来几间给了来学习的同志住。
谢欣怡和邓大姐一间,在二楼最角落里。
新缘食品厂建的早,很多设施都比较陈旧,生产上还好,毕竟是市里的重点单位,机器设备那些都比较新,就是生活上,配置落后了一点。
因为偌大的一个食品厂,除了办公室配了电话外,其他地方都没有。
谢欣怡想要给家里人打电话,问了一圈后发现,根本实现不了。
初来乍到,不好去人办公室打,而且现在刚改革,外面还没有公用电话亭,写信又太慢………
谢欣怡给家里报平安的计划只能暂时放一放,想着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结束回家,却不料平静的学习生活被一个意外打破。
那天她趁着一天假期去和许久未见的张娟见面,不想刚进军区大院门口,就被一辆疾驰行驶的车擦边而过。
“快!快!快!通知马营长他家属速到医务室,马营长受伤了!”
谢欣怡被疾驰的车吓的脚下一踉跄,还没站稳就听坐在车上的人跟门口守卫说了这么一句。
姓马的,还是营长,受伤了?
谢欣怡突然就僵在了原地。
第99章 勇敢
马大奎出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 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
谢欣怡在医务室外看到哭成泪人的张娟时,赶紧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嫂…嫂子?!”
可能没想到谢欣怡这时候会来,张娟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还有些懵。
她拉着谢欣怡的手, 边抹眼泪边跟谢欣怡说, “嫂子, 大奎受伤了,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回来就……就……”
张娟全身都在发抖,后面的话更是因为害怕始终没说不出口。
谢欣怡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只点头没说话。
她知道, 这个时候外人说什么都没用。
马大奎现在还在里面抢救,此时劝慰的话对张娟来说起不到半分作用, 说多了反而会让她更担心。
后世,谢欣怡经历过, 最疼她的爷爷奶奶双双离世的时候, 她就是这样, 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
因为经历过, 所以谢欣怡更懂得沉默是金。
她没说话, 任由张娟俯在她身上小声抽泣。
张叔和罗婶得到消息赶来时, 张娟已经慢慢平静下来。
俩人也没想到谢欣怡会这时候来,去问了大奎大概情况后就过来跟谢欣怡说起了歉意的话。
“……天天盼着你来家里,结果却发生这样的事, 实在对不住,欣怡。”
罗金霞眼角的泪还没来得及擦去, 就过来拉着她说这些表示歉意的话。
谢欣怡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能拿话劝对方,“都是一家人, 罗姨,您不用跟我这么见外。”
张叔站在一旁,没说话,只问了句顾家上下都还好吧?
“爸和妈都挺好的,奶奶也好。”
“好,好,好,好就行。”
张叔说完这话了,就一直盯着抢救室的门看。
空旷的走廊上,张娟细细碎碎的哭声显得格外分明,罗金霞握着女儿的手,不停说着会没事儿,一定会没事儿的话给她打气。
张叔也劝,“我问了跟他一起的人,是意外,其他人的都爆了,就他那颗……”
具体情况是他在来这儿之前找人问的,马大奎运气背了点,作为同样上过战场的人,张叔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他看了眼哭成泪人的女儿,没说的太具体,只最后的时候提高声线确定道:“放心,大奎他不会有事。”
不知是来自父亲的安慰起了作用,还是张娟相信自己丈夫一定会没事儿。
在张叔说完这话后没多久,张娟也从谢欣怡怀里抬起了头。
没有多余的动作,像是刚才哭成泪人的不是她一般。
女孩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深吸了一口气,笃定重复了句,“对,大奎他一定会没事儿。”
女孩远比想象中坚强。
这是上次张娟亲自出手解决高何后谢欣怡就知道的事。
如果说刚才的哭声是她情绪的释放,那现在,擦干眼泪站在抢救室外的才是真正的她。
那朵坚韧,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的铿锵玫瑰。
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轻言失败,她嫁的人也会跟她一样。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而且事实也证明,马大奎和张娟一样,都是那种不轻言放弃的人。
抢救室的医生出来说,马大奎脱离危险时,谢欣怡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这次伤的不轻,接下来的几天也很关键,家属一定要注意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应该是手术后的黄金七十二小时。
在后世还能送去重症监护专人看着,但现在,只能家属配合医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照看。
张娟点头应下,张叔和罗姨跟着护士去办理手续,谢欣怡留下来和张娟一起等马大奎出来。
“没事儿了,接下来好好照顾他就行。”
谢欣怡嘴笨,不太会安慰人,特别是这种刚经历过生离死别考验的时刻。
她陪在张娟身边,等马大奎被推出来,等所有事情都安排完,已经是晚上了。
“实在不好意思,欣怡,你看你第一次来家里就遇到这样的事,饭没好好吃一顿,光顾着陪我们跑前跑后的了。”
罗金霞和张娟送她到门口的时候,不住的跟她道谢,还说等她们回京市了,一定请她吃饭。
张叔来沪市这么些年,两家人的关系还是跟从前那样。
谢欣怡让她们不用挂心,毕竟马大奎受伤这事儿谁也无法预料。
而且,明年过后,张叔就调回了京市,听说马大奎也会调过来,到时候两家人又能像从前那样天天待在一起,谢欣怡很期待。
她在部队借电话跟顾屿报平安的时候,不止说了自己在这边的学习情况,还让顾屿把自己刚得来的这个好消息给文淑华说了。
好姐妹终于要回来了,文淑华自然比谁都高兴。
她凑到电话前让谢欣怡照顾好自己,小月儿也通过电话把自己刚学的儿歌唱给了谢欣怡听。
“呀,宝贝真棒,乖乖在家听话,妈妈过几天就回来了,爱你哟。”
要勇敢大声地说爱,别让遗憾跟着你一辈子。
这是谢欣怡经历了几次生离死别后总结出的至理名言。
从孩子出生后她就大胆跟她说爱,对女儿如此,对顾屿,经过马大奎这件事后,她决定,以后都不逗他了。
所以沪市这边的学习任务一完成,她就坐最早一班火车赶回了家。
因为没提前告诉男人,大半夜回到家的时候还闹了一个乌龙。
谢欣怡坐在床上揉着被男人捏坏的手臂,打算收回自己的决定。
“对不起,我以为是小偷。”
小偷?!
有这么漂亮,这么苗条的小偷吗?
再说了,有点常识好不好,这里可是军区大院,她家可住在军区大院的核心位置。
哪里来的小偷,小偷他敢进来吗?
谢欣怡没好气地白了男人一眼。
她就是吃多了撑了才想着给男人来个惊喜,这下好了,惊喜变惊吓,她刚走进来,一个强壮有力的手就这么水灵灵地掐了过来。
“谋杀亲妻也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的吧。”
忍不住吐槽了男人了一句,刚想说以后别想要惊喜的话,下一秒嘴就被堵住了。
然后……你懂的。
夫妻俩新婚了一晚上,等早上起来的时候,谢欣怡发现,身上哪儿哪儿都比昨天被掐的手臂疼。
好吧,学习机会好是好,就是惊喜让你受不了。
谢欣怡扶着酸痛的腰去厂里报了到,报到后又回办公室给刘老汇报了一下学习成果,最后才去到锅炉班,看了眼认真工作的大姐。
“你大姐现在可是咱们厂的名人。”刘大姐打着毛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见她探着一个脑袋往锅炉班看,就逮着她把她大姐前段时间的光辉事迹说了遍。
“那一巴掌跟你怼人的样子有得一拼,你大姐这么厉害,亏你之前还让我多照看着她。”
谢欣悦这么猛,用得了谁照看。
刘大姐话说的夸张,倒让谢欣怡吃了一颗实妥妥定心丸。
大姐身体不好,在乡下的时候吃了不少苦。
她想着回城了能轻松点,结果大姐又被分到了锅炉班。
大姐有残疾,右腿受伤后一直没好,左右腿差了一截,以至于走路的时候总是一瘸一拐的。
谢欣怡知道她们厂里这些人的嘴,怕自己走后大姐被欺负,就拜托冰棍班的人和刘老没事儿的时候帮忙照看着点。
不想,照看是照看了,帮忙却根本帮不上。
大姐自己三下两下解决了问题,还条理清晰地说出欺负她人的错处。
不止刘大姐大吃一惊,就是谢欣怡听了也有些不可思议。
这还是谢母口中的“乖巧女儿”吗?
谁家乖巧女儿一言不合就给人大比兜的?
“那他骂我,我没还口,他冤枉我,我还不得扇醒他?”
谢欣怡回头问起大姐这事儿时,谢欣悦理直气壮地说了自己理由。
有点粗暴,但好像也挺有道理。
她欣慰大姐没有因为身体的残缺而自惭形秽,也支持大姐这么维护自己的权益。
“就是……下次扇人耳光前,别太用力,到时再给人打坏了,我没钱赔给人家。”
谢欣悦:“!!!”
扇耳光还能把人给打坏,这她倒没想到。
她一本正经地跟谢欣怡表示自己以后会注意,下一秒两姐妹就特默契地哄堂大笑起来。
玩笑开的有的过分了哈,谢欣怡怎么可能没钱,毕竟要不了多久,她可能真要成富婆了。
“这是这个月的房租,你拿去先还给人小顾。”
谢母把租房收来的钱交到谢欣怡手里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确定的数了数。
“怎么,怕妈留一手呀?”谢欣悦在一旁起哄。
“对,所以我点一下数。”
谢欣怡没个正形,说完就把数好的钱放进了兜里。
十六间房,加上她家前院子的门面房,一个月下来能有个一百三十多快,一年下来就是一千多块。
这可比她想破脑袋研究新品来的容易多了。
谢欣怡算了算,买这两套房她总共欠了顾屿四千块,若按照现在的租金收入,要不了三年她就可以全部把债还清了。
跟后世三十年房贷比起来,这个年代买房简直不要太划算。
收到租金回家存起来,谢欣怡本打算等攒够了再还给顾屿的,结果第二天晚上,男人就问起了她,家里的存款情况。
“你折子上应该还有四千多,我那里还有两百现金。”
按着记忆里的数字报出来,谢欣怡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自从结婚的时候把存折交到她手里后,男人只管每个月发了工资后就交给谢欣怡,从来没问过他折子里现在有多少钱,更没管过她们这个家有多少钱。
一直对钱都没啥兴趣的男人,突然问起家里的钱,谢欣怡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赶紧问,“你是在外面欠钱了还是有人找你借?”
“没欠钱,也没人找我借。”见她紧张,顾屿老实回答,“我就问问,好做打算。”
一上来就问的这么具体,这看上去也不像随便问问的样子。
谢欣怡不说话了,也没继续追问男人。
倒是顾屿,见她不说话,也不追问,自个儿给爆了出来。
“我想从部队出来,在打报告了,想问问家里还有多少钱,出来后想自己做点事儿。”
“想好做什么了吗?”
“啊?”
还以为谢欣怡要问他真要出来或是为什么出来的话,却不料女孩直接跳过那些废话,问了一个他最近才考虑好的问题。
“先从简单的进货卖货做起,看看市场情况再说。”
定位明确,目的简单,还考虑到了风险。
不得不说,大佬的思维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其实对顾屿从部队跳出来的事,她一开始并不是很理解。
毕竟作为后世上了几次岸都没成功的人来说,有一个稳定的工作,还是国家给钱的那种,简直是梦中情班,好吧?
顾屿一路靠自己本事走到了现在位置,按理说应该好好珍惜才是,可他却不走寻常路,放着这么稳定的工作不要,要去下海做生意。
哪怕知道他后来会成为商业大佬,但谢欣怡还是有些不理解。
她想不通男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非要这么做的原因,直到那天,她看见指着菜架子上的黄瓜兴致勃勃跟小团子讲以物易物时的顾屿时,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在做自己喜欢和感兴趣的事时是可以闪闪发光的。
不吹牛,真的在发光,那种很耀眼的光。
或许因为谢欣怡从小受的教育不同,在来到这个世界前,她根本不知道喜欢和兴趣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后世为了让自己生活的更好,她不得不像大人教育的那样,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然后努力工作,一步步从主管做到主任,最后成为一个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大人。
那是她的一生,被大人们安排好的一生,她以为那就是喜欢,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用功,就能成为大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为父母和老师的骄傲,然而……
她忘了,这些其实根本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她喜欢的。
她喜欢没日没夜地做试卷吗?
不,她不喜欢,和厚厚的试卷相比,她更喜欢看奶奶怎么把面粉做成的包子,更喜欢看爷爷是怎么酿出带有橘子口味的蜂蜜。
其实她喜欢做什么,对什么事情感兴趣,在很小的时候奶奶和爷爷就告诉了她。
只是那时候的她太小,根本分不清喜欢和被迫的区别。
她以为考出高分博妈妈一笑就是喜欢,却忘了只有在吃到美食时才会露出甜蜜微笑的自己。
很抱歉,那个自己她弄丢了,却很幸运,那个自己被顾屿找回来了。
喜欢吃美食的女孩找到了自己喜欢且感兴趣的事,那喜欢冒险的男孩是不是也该勇敢跳出舒适圈,去找那个迷失的自己呢?
谢欣怡理解了顾屿,所以根本不会去问那些为什么的废话,而是对男人即将做的事充满了兴趣。
“买进卖出,是不是可以赚差价?”
虽然她不懂,但毕竟是读过高中的人,经济学也背过那么一丢丢。
她把自己理解的买进卖出总结了下,顾屿听后,稍稍思虑了几秒,然后回了句,“差不多……是那意思。”
有得赚,那就行。
谢欣怡不管那么多,见男人把自己的打算跟她交代的清楚,然后就去柜子里拿出存折递了过去。
“给,想用就取,随便取。”
学着顾屿当初把存折交给她保管时的样子,谢欣怡举双手双脚赞成男人要做的事。
“你,就不怕我……”
“呸呸呸。”
不等顾屿说出下面的话,谢欣怡赶紧出言打断了他,“从来古人出战说的都是旗开得胜的话,可不兴你乱说。”
对他和孩子,谢欣怡总能把自己从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变成另一个坚定的封建迷信者。
她去到零食保险柜,从小月儿攒的零食中掏出两瓶小汽水,打开,递给顾屿。
“来,祝我们的顾老板,顺风顺水,日进斗金。”
拿着还没他巴掌大的汽水,顾屿有些好笑,但还是在女孩眼风飞过来前,快速举起,和对方的小汽水碰到了一起。
“顺风顺水,日进斗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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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员会开完后,顾屿就以部队忙为借口提着行李出了门。
谢欣怡知道男人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文淑华担心,所以也帮他瞒着。
没有男人在家热炕头,谢欣怡一身轻松地开始奋战起了厂里的新品雪糕研发。
“小谢去沪市学了新技术,也不知道这次会研发出什么来?”
崔妈妈拿出手绢擦了擦刚检查完卫生的手,有些好奇谢欣怡这次闭门“修炼”,究竟会“修炼”出个什么东西。
对谢欣怡的实力,刘大姐倒没崔妈妈那么担心,见女孩躲进办公室,一待就是一整天,她只想说,“新品肯定会有,但顶梁柱倒了咱们厂就别想好过了。”
“哦呦,对的哦。”
让刘大姐这么一提醒,崔军这才想起来,谢欣怡好像已经几天没出来问他要糖吃了。
“不行,我得去办公室看看,别研究个新品,把我家栋梁给饿着了。”
说完这话,都不管小蒋话没说出口,拿着他刚买回来准备贿赂人事部的大白兔糖,一股风地朝研发部跑了去。
“诶,崔妈…妈…”
小蒋的话没追上比兔子跑的还快的崔军,只能回头跟刘大姐说,“欣怡闭关前跟我说过,让我们不要担心,也不要去给她送这送那的,她办公室什么都有,刘老早备好了。”
陈大在一旁笑,“没事儿,崔妈妈没吃过闭门羹。”
让他尝尝是啥味。
刘大姐收了毛线,疑惑回头看了眼带着笑的男人。
“陈大,我发现……”
她故意拉长尾音,等陈大反应过来,收了笑紧张问她发现什么的时候,在意味深长地来一句,“你最近学坏了。”
陈大哥学坏了?
小蒋疑惑,回头看了看陈大,见没问题,又回头看了看说完这话后又低头继续打毛线的刘大姐。
没有学坏呀,还是那么老实的一个人。
“哎呀,年轻就是好呀,不像我,老太婆一个,想谈心都没人跟你谈。”
什么年轻?什么老太婆?跟谁谈心呀?
刘大姐到底再说什么呀?
小蒋越听越糊涂,刘大姐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以至于她上班都不专注,下班后赶紧追在刘大姐后面打破砂锅问到底起来。
刘大姐一开始没说,后来小蒋连追了她三天,实在没办法,便把自己前几天看到的那幕说了出来。
“……这事儿没人知道,我就说给你一个人听过,你可不许到处去说。”
“知道。”
不就是陈大帮了欣怡她大姐吗?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对不?
“怎么不稀奇?”
闭关完成后的谢欣怡前脚刚把研发出的新品送去定价,后脚听小蒋说起她闭关这段时间她大姐和陈大的变化,那就一个惊掉下巴。
“你~是~说~刘~大~姐~看~见~陈~大~帮~我~大~姐~推~煤~车!!!”
“啊,还不止一次。”小蒋没发现谢欣怡异常,只自说自话,“刘大姐看到一次,我看到一次,就连崔妈妈也看到了。”
陈大帮大姐推煤车,还被这么多人看见了?
谢欣怡平复了一下心情……
大庭广众之下,陈大不顾世人眼光,去给一个没结过婚的女孩子帮忙?
男未婚,女未嫁。
这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问小蒋。
“意味着什么?”
小蒋连她自个儿家的事都想不明白,怎么可能想的通陈大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帮谢欣怡她大姐呀!
而且听谢欣怡这口气,好像对陈大去帮他大姐这件事反应很大。
她木讷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刚想说其实同事之间互帮互助也是正常,结果下一秒就听谢欣怡一字一句地说道:“俩人这样怎么能行。”
小蒋点头:是……不大合适。
“又被这么多人撞见过。”
小蒋点头:是……影响不大好。
“要是不真谈个对象,都说不过去。”
小蒋:“!!!!!”
谈对象?
谁和谁?
第100章 失踪
谢欣怡想撮合自家大姐和陈大, 第二天上班后就拉着刘大姐和小蒋几个目击证人进行了“盘问”。
然后得出结论:陈大和她大姐确实很合适。
男未婚,女未嫁,现在距离二人结婚就只差处对象了。
凭她的聪明和小妹的厚脸皮, 谢欣怡斥巨资给大姐和陈大买了两张艺术团的演出门票, 准备让小妹给大姐送过去。
她做好牵线打算, 却不想还没来得及给这对新人牵线, 那边排在第二位等着她牵线的张新, 突然出了意外。
“失踪了?!怎么会失踪呢?”
谢欣怡一回到家,就见家里气氛不对。
顾老太坐在沙发上沉着脸,一旁文淑华正拿着电话在听, 没说话,只听电话那头的人在说, 而顾颖和顾屿不在,小月儿被王妈抱着。
见她回来, 孩子伸手朝她扑来, 王妈顺势就把刚听来的消息说了下。
“……信直接传到的家里, 淑华她第一个知道, 然后给老太太说的时候被小颖听到了, 这孩子, 一听张新出了意外,话都没留下句,就拉着报信的人去找顾屿了。”
“妈现在在跟谁打电话?”谢欣怡压住心里惊慌, 问。
“张新他妈,那边收到消息后就第一时间打电话来确认, 说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你妈都哭了几次。”
王妈担心, 看着还红着眼的文淑华叹气,“张新是你妈从小看着长大的,眼下出了意外,想来她心里不好受。”
怎么会好受,整天在你面前转悠的人,说出意外就出意外,问题出意外后人还找不到,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连谢欣怡听了心都揪成了一团,更何况和张家感情深厚的顾家人。
谢欣怡了解了大致情况后就抱着孩子去了顾老太身边。
老太太血压最近有点高,她害怕老人家一个心急给自己干晕了过去,于是在顾屿和顾颖没传回最新消息回来前,她一直守在顾老太身边。
过了十多分钟,文淑华挂断电话说了张新他妈那边的情况。
“……出事后部队领导就通知了他们,说张新这次执行的是秘密任务,所以他之前的动态并没有及时告诉他们,直到张新失踪,他们进行了简单调查后才告诉的金霞他们。”
任务是张新所属的第一军区所下,没告诉罗金霞他们也是正常,毕竟秘密任务,作为军属的他们能理解。
只是理解归理解,难受伤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谢欣怡上次回来时,马大奎受伤才刚好,这才多久,张新又出了这样的事。
罗金霞哭着跟文淑华说了好久话,从何时收到的消息,到她家人听到后的反应,以及接下来该怎么办。
沪市那边,军区就负责通知罗姨他们一声,至于事件的具体情况可能还要等顾颖去部队问了顾屿以后才知道。
他们老张家最近有点不顺,罗金霞在电话里哭的稀里哗啦,文淑华劝了好久。
两家关系好,现在张家遇到难事,张新他爸那边又走不开,文淑华放下电话后不久又给顾屿他爸去了个电话。
她告诉顾豪庭顾颖来部队找她哥了,让他问问张新的事有没有新进展,顺便看着点顾颖。
刚女孩跑出去的时候,外套都没有穿,文淑华怕孩子一激动做出什么傻事,让顾豪庭把人看好了。
谢欣怡不知道顾爸究竟答应没有,因为文淑华挂了电话后就披上外套出去了。
临出门前,她让谢欣怡照顾好顾老太,至于她自己要去哪儿,文淑华没说。
家里还有一老一小要照顾,谢欣怡不好跟去,和王妈一起把顾老太哄去睡后,她给小月儿洗了澡,半躺在床上给孩子讲故事。
可能感受到了今天家里气氛不一样,小月儿今天特别乖,没跟谢欣怡闹,也不吵着要这要那的,九点不到,就乖乖睡着了,留谢欣怡专心等顾屿他们回来。
可能张新的事有点复杂,亦或是顾爸和文淑华跟顾屿两兄妹找岔了,等几人回来的时候,谢欣怡都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听到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赶紧轻手轻脚下了楼。
“回来了。”
她快步来到顾屿身边,刚想问事情怎么样了,身后就传来了顾爸的责备声。
“你一个姑娘家,啥也不知道就跑到部队去找张新领导,像什么话。”
刚准备上楼的顾颖听了顾爸这话,回头瞪了回去,谢欣怡看过去,见顾颖眼睛红红的,应该刚回来的路上哭过。
“像话?”
女孩像是没想到顾爸会这样说,她冷嗤反问,“在你眼里,什么叫像话?难道跟顾凯一样,帮人买生产线,结果被坑后丢下一堆乱摊子给你,这就是你嘴里的像话了?”
女孩红着眼,说到顾凯抛妻逃跑,脸上满是鄙夷。
从在部队找到她,然后回来的一路上,顾豪庭没关心她冷不冷,没理会她低落的心情,只逮着她私自去找张新领导问情况的事儿,数落了她一路。
什么像话,什么要脸,什么女孩子家要懂得避嫌,外人看见怎么办……
一路说下来,没一句关心,没一句担忧,有的只是他的面子,顾家的脸。
张新出事失踪,顾颖心里本就不好受,顾爸不帮忙就算了,还因为她去打听埋怨了她一路。
顾颖忍无可忍,实在忍不下去了,干脆把这些年在顾爸那儿受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
“从小你就把我和哥当空气,无论我和哥做的再好,多么努力,在你眼里,就只看得见你那个大儿子。”
“无论你大儿子顾凯做错什么事,你永远会说,没事儿,失败是成功之母,而我和哥做了错事呢,你不是冷眼旁观,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这么多年,你心偏成这样,你可曾有一刻,哪怕一刻,觉得你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和我哥。”
“还说我和我哥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我妈给惯的,呵,我妈惯的,是,要不是我妈惯着我和我哥,你觉得这些年的爸,我们兄妹还能叫出口吗?”
顾颖歇斯底里,顾豪庭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站在原地。
面对女儿的指责,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么多年,你守着对顾凯他妈的承诺,无视我和我哥的努力,无视我妈对这个家的付出,你装瞎,装傻,把全部心思放在顾凯身上,却还让我们理解你,不许说顾凯的一个不是,结果呢?”
“大儿子辜负了你的好,你现在知道还有我和我哥,知道要管我们了,可惜,迟了,迟了!”
顾颖对着顾豪庭大声控诉,文淑华见她越说越离谱,上前劝,可顾颖正在气头上,哪能听的进去别人的话。
女孩甩开文淑华的手,谢欣怡想着奶奶已经睡下了,这样闹下去不好,便给顾屿递了个眼神。
“你别拉她,让她说。”
然而顾屿刚上手,那边顾豪庭就出来制止,“让她说,我倒要看看,她心里压着多少委屈,对我这个父亲到底有多大意见?”
“委屈,呵呵……”
见顾豪庭冷脸,顾颖也不在怕的,嗤笑甩开文淑华,她上前一步来到顾豪庭面前。
“原来你知道我委屈呀,原来你也不是瞎子,没有耳聋呀?”
她对着自家爸贴脸开大,“你说你都知道,可为什么这么多年就对我们不管不顾呢?”
“哦,现在想起来管我们了,是不是因为大儿子他达不到你的期望,你又想起还有我和我哥,想起我妈来了?”
“我妈,我妈从嫁给你起,就没有一天过过正常日子,她原以为嫁给一个重感情的人这辈子至少不会过的太苦,却没想到,你重感情,重的是跟人家的感情,你无视我妈,这么多年跟她从来没有一张笑脸,对她不关心,不在乎,现在你好大儿废了,你又想通过一两件事让她对你改观……”
“无视了我们几十年,现在你想起管我们来了。”
顾颖冷笑了一声,对顾豪庭迟了几十年送上的关心嗤之以鼻。
“……可惜,迟了,我妈习惯了,我和我哥长大了,我们需要人爱,需要人关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迟了,你懂吗?”
女孩的话字字带刀,不仅插进了文淑华心里,也插在了顾豪庭心上。
见女儿一字一句控诉出她这些年受得委屈和苦楚,文淑华擦了擦眼角的泪,没说话,只拉了拉顾颖,让她别再说了。
“妈,你别拉我,他不是让我说吗,我今天就要说。”
“我就要说他不负责任,我就要说他没有良心,我就要说,他就是个不折不扣地伪君子……”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激烈的控诉,也打破了夜的宁静。
“顾豪庭!”
被吵醒的老太太厉声呵斥,文淑华不可思议地看向男人,谢欣怡傻在原地。
顾豪庭的这一巴掌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只有顾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一把将捂着脸的顾颖护在身后,然后厉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顾豪庭,你有话好好说!”
顾老太刚睡下,就被几人的争吵声给吵醒,本以为顾颖心里难受跟自家爸犟几句嘴,却没想到父女俩越说越烈,越说越激动,她本想起来劝劝的,结果刚走到客厅,就看见顾豪庭一巴掌打在了顾颖脸上。
老太太心疼的,拐杖都要杵坏了,这才让对面的男人冷静下来。
混乱的局面因为顾老太的出现得到控制,顾颖捂着脸,眼眶红红的,在顾老太上前抱住她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奶奶……我,我……”
在最爱的人面前,女孩卸下锋利哭的像个孩子。
文淑华手轻抚女孩后背安慰,眼眶里泪水盈盈。
屋里静的可怕,顾豪庭看了眼挡在自己面前冷漠看着他的顾屿后,重重呼出一口气后去了书房。
谢欣怡调整了一下状态,上前拉起文淑华的手。
一屋子的人,哭的哭,叹气的叹气,气氛沉重的像是压了一团黑云,让人喘不过气。
谢欣怡嫁到顾家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她不知该说什么来劝慰顾颖,安慰文淑华,还有心里比任何人都还不好受的顾屿。
沉积多年的委屈加上张新的意外,让表面平静了这么多年的顾家呈现出了它真实的模样。
顾颖的话像尖刀,不仅撕开了自己心底的伤,也刺痛了同样受了多年委屈的文淑华和顾屿。
亲人带给你的幸福,可以温暖你一生,但亲人带给的伤,同样也会久久无法愈合。
那些伤痛就像藏在湖底的岩浆,只要有一点风浪,它就会浮现出来扰乱你的平静,等你自己说服好自己后,它又躲进湖底。
每每如此,周而复始,你以为你能很好地掌控它,不去想,不理会,就这样把它困在湖底一辈子,却不知道,它会生长,会蔓延,会越积越多,直到你无法掌控,然后它就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候突破那道防线,肆意爆发出来。
这种痛,谢欣怡尝过,她理解顾颖刚才的行为,也心疼她这些年来忍受的不易。
爆发就爆发吧,在沉默中爆发总好过把所有闷在心里的好。
顾颖能把委屈说出来,是好事,可顾屿呢?
他作为顾豪庭天天拿来跟顾凯对比的人,这么多年来受的委屈不比顾颖少。
他心里好受吗?
能好受吗?
谢欣怡心疼看向站在阳台上的背影。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脸上表情,只有那抹夹在手间的猩红,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久久没有熄灭。
谢欣怡起身拿上衣服走了过去。
“晚上天冷,穿上吧。”
上前把衣服轻轻披在顾屿身上,她正准备开口劝,下一秒男人带着冷咧的气息轻轻抱住了她。
“欣怡……”男人柔声唤她。
“嗯。”
谢欣怡双手环上他的腰,没说话,只静静抱着他,感受着对方的情绪。
顾屿也没在说话,只在她贴近后,抱的她更紧了些。
夜,静谧无声。
俩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过了好久,顾屿才缓声开口。
“张新小时候不爱说话,说话还结巴,刚转来我们班,大家都逮着他欺负。”
黑暗中,男人声音低沉,他说着他和张新认识时的场景,像是在讲诉一个很久很久前的故事。
谢欣怡静静听着,抱着男人的手不觉紧了些。
“……那天他们欺负他,他撞到了我,没人上前,所有人等着看他被我揍,结果,他成了我跟屁虫,我到哪儿他就到哪儿。”
“他喜欢出风头,喜欢帮忙,喜欢小颖,可又个没种的,见到小颖屁都不敢放一个。”
说到张新和顾颖,顾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这些年说过的没说过的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
没有逻辑,没有顺序,想到什么说什么,说他和张新小时候的事,说他们一起在部队训练时惹毛了教官受的罚……
“张新朋友不多,所以有什么事儿他第一个想到的只有我,你说……”
说到这儿,顾屿顿了下,然后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说,他,他这次,会不会也第一时间想到我?”
“会!”
谢欣怡听出了男人这句病话里的意思,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坚定地对顾屿说道:“他只有你一个兄弟,若他需要帮助,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你。”
顾屿点了点头。
“小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过,张新出事,她心里一定不好受,这几天,辛苦你帮我多照顾她点。”
“嗯。”
“那个人,他就那样,你别担心,这么多年我和小颖都过来了,早习惯了没他的日子,以后有他没他还是同样过。”
“嗯,我不担心。”
“我妈那边,你多让小月儿陪陪她,她手里有事儿做就不会去想那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
“嗯,我会的。”
“还有我奶,她心脏不好,以后这些事,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免得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在为手心手背担心。”
“嗯,我以后多留意。”
“欣怡~”
“嗯?”
“对不起,嫁给我,委屈你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哽咽,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击在谢欣怡心上。
她的心隐隐抽了下,忍住鼻尖的酸。
“不委屈。”
她轻轻摇了摇头,抬眸看着男人,“我不委屈,嫁给你,我很幸福。”
或许是受顾颖的影响,亦或是张新出事,今晚的顾屿,比从前感性柔软了好多。
男人卸下白日强装的硬壳,躲在夜里,释放出心底的那个他,让她看到真实的他,了解真实的他,那个也会脆弱,也会伤心的他。
今晚,顾屿像是和脆弱的自己和解了,他放过自己,那个小时候无论多努力,多用功都不会被顾爸看到的自己。
接受自己不被爱的事实,然后和它和解,把自己的伤痛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谢欣怡面前。
此时的顾屿,就像一个受伤的孩子,谢欣怡能做的就是抱紧他,抱的紧紧的,一辈子都不撒手。
~~~
张新出事的具体情况,顾屿第二天跟谢欣怡说了。
执行秘密任务过程中失去联系,军区这边收到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他们。
据说跟张新一起执行任务的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但,没见到张新人,只在树林里找到了张新随身带着的“宝贝”。
这个“宝贝”,跟张新共事的人都知道,是张新未婚妻送给他的。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一个贝壳,用线穿着,因为张新每天随身携带,还见人就炫耀,大伙才叫它“宝贝”。
贝壳交到顾颖手上的时候,上面还粘着血迹和泥土。
顾颖拿在手里,反复的擦,反复的擦,但上面的血迹怎么也擦不掉。
军区没说张新是在哪儿失踪的,毕竟秘密任务,顾屿也不知道,所以这段时间,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军区,希望派出去寻找的人能尽快找到张新下落。
昨晚顾颖回来的时候,顾屿没时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谢欣怡就听到了一句失踪,并不知道严不严重,眼下听顾屿说贝壳上粘了血迹,心也不觉收了下。
见血,还是秘密任务。
她不敢往下想,只能一有空就去陪陪顾颖。
自从那晚顾颖和顾豪庭大吵一架后,顾爸就一个人搬去了军区宿舍。
家里谁也没再提那晚的事,顾颖也在调整两天后去单位上了班。
所有人好像都选择性的失了忆,可谢欣怡看的出来,大家的心都还悬着,并未真正放下。
特别是顾颖。
张新失踪后,她就像变了个人。
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吃完饭就躲到房间里,不跟谁说话,脸上也没了往日笑容。
而且谢欣怡发现,顾颖这段时间特别爱发呆,只要没人跟她说话,她就一个人坐在窗边,不说话,就盯着外面看。
从前那个爱笑爱闹的女孩突然安静下来,原因不用说,顾家人心里都明白。
顾颖心里难受,文淑华去劝过几回,但都被女孩以我没事儿给堵了回来。
文淑华劝不了,又不敢去叨扰顾老太,顾屿虽是哥哥,却是个男人,不会说话,所以她只能找到谢欣怡,让她帮着去劝劝。
劝,肯定是劝不了的,这点谢欣怡清楚。
心爱的人下落不明,在没找到人前,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是徒劳。
所以谢欣怡没劝,只一有空就让顾颖陪她出去,不是陪她回娘家,就是去看电影买东西,若顾颖找借口不去,她就搬来小月儿,让顾颖帮她照顾。
心结解不开,那就只能给她找点事做。
让她分神,能少发一点呆就少发一点。
张新失踪,谢欣怡不能像之前帮陈大小蒋他们那样,自己出不了力,帮不上忙,能做的只有陪着顾颖等消息。
其实她觉得,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张新消息说不定也是个好事。
人执行任务时失踪,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而且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张新失踪,顾颖她难受,担心,反过来想,她担心,她难受,何尝不是让她通过这件事认清自己的内心,认清张新在她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日后张新回来,说不定俩人关系就能更近一步。
谢欣怡是个乐天主义者,和从沪市赶回来的罗金霞一样。
尽管在得知儿子出事后,罗金霞第一时间赶了回来,但她觉得,张新肯定不会有事。
理由很简单,他从小命硬,大师给算过。
张新命硬不硬,谢欣怡不知道,她只知道,顾颖对张新的感情原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在张新失踪三个月后,顾颖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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