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耿前脚刚到,后一刻金香言就出现了。


    他的男仆装还没换下,脚步慢而轻,声响不大,但于耿只是漫不经心扫去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凝看着金香言腰间晃动的蝴蝶结,不由暗叹,真带劲,他就没见过走路这么带劲的人。


    无意识摆出冷脸的青年见了熟人,眼神一秒变乖。


    “于哥。”


    一个简单的称呼就让于耿爽到了。他们这个年龄的个个不止想当别人哥,还想当别人爸,只有金香言见了人就喊哥,一点架子都没有。


    前几天的不爽骤然间一扫而空,以至于接下来无论金香言说什么他都报以最大的耐心。


    “于哥,独栋的不太方便。”


    “好,换一个。”


    “这边有点远。”


    “好,换。”


    “这里......”


    “好。”


    “挺不错的。”


    于耿应完就要转身带金香言去看另一套,脚步一顿,后知后觉地回看一眼,神色犹疑:“你决定了?”


    金香言点头,“谢谢于哥。”


    看于耿还略带迟疑地扫视一圈,以为是嫌他麻烦,金香言从手提袋中取出他准备的礼物,一条灰色的围巾。


    来的中途他回了一趟宿舍,把他上个月织好的围巾找出来,本来是想送给石明钧,可惜在他要送之前分手了,这条围巾就搁置在衣柜最下方。


    他找出来的时候还蹲着难过了三秒。


    细数过去这些年,他送石明钧的礼物实在不多,每次出门都是石明钧出钱,只要他想先付钱,石明钧虽然不明说,却牢牢地抓着他的手,比他先一步把账结了。


    他有口难言,实在是有钱没地方花,只能在礼物方面花心思,每一件都是他的精挑细选。一开始他送一些名牌,但石明钧收得面无表情,还对他说,“下次不用送这些。”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金香言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上网找原因,看了那些“送男友最用心的礼物”、“男友收了感动哭了”之类的礼物推荐,还有一些网友给出的意见,金香言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礼物。


    那就是他亲手做的。


    最宝贵的是时间,所以只要是他亲手做出来的礼物,一定能体现出他的用心。


    果然,当他送出亲手制作的第一块蛋糕,石明钧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欲言又止地咽下,沉默了许久,再也没说出“下次别送”的话。


    于是金香言懂了,并发到网上感谢那些给他提供意见的网友,其中一个id为“猪猪的小娇妻”回复得最热情。


    【猪猪的小娇妻:lz你傻呀!礼物偶尔送一次就够了,你听我的,像这种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得撒娇让他送礼物,这样他爽了,你也开心了。】


    金香言半信半疑地向石明钧提了。


    “你想要?”石明钧放下书,侧过头看向他。


    金香言紧张地说是。


    石明钧收回视线,冷淡地嗯了声。


    第二天金香言就收到了一只仓鼠玩偶。


    他瞧着石明钧看不出情绪的脸,还是不确定,又提了一次。


    隔天收到了一双手套。


    甚至在之后,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一些小礼物。


    其实金香言知道,石明钧似乎一直当他是麻烦,他没那么好说话,偏偏对他有求必应。


    金香言也知道,石明钧私底下做了许多兼职,他很沉默,从不宣之于口,但每一件礼物都是他自己赚来的。


    他是个麻烦鬼,可石明钧排斥所有人也没排斥他。所以他肯定,石明钧就是喜欢他。这点别扭的喜欢就像是带点酸涩的糖果,尝了一颗就想尝第二颗。


    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好人,他们救助过许多人,是顶好的人,而石明钧性格冷漠,是班里最不好相处的同学,更没做过什么善事。


    即便如此,金香言还是不喜欢那些好人,他们再好,在乌云密布的楼顶天台上,在他垂头低落时,也只有石明钧朝金香言伸出手心。


    他说,“你的考试一定会过。”


    他说的是一定,所以金香言通过了那场考试。


    高中时候,金香言总是悄悄跟在石明钧背后,想去看看他生长的环境是什么样的,石明钧会刻意放慢脚步,避开泥泞的小道,兜走一圈把他送回马路边。


    仅有的几次把石明钧惹生气了,是他藏得好,跟着钻小巷子里被几个黄毛堵了。幸好当时石明钧听到动静回了头,跟他们干了一架。


    “别跟了。”


    石明钧抹开额头渗出的血,掀开眼皮看向神色局促的同学。


    只见一向干净整洁的同学,像一只在土里滚得脏兮兮的比熊,头发搭在耳边,可怜又好笑。


    金香言唯唯诺诺,但不肯。


    所以石明钧拽着他去看水沟旁的脏老鼠,指着说:“那就是我。”


    他缓缓扯出一个冷笑,“要是你继续跟着我,你也会变得这么脏。”


    金香言被窜出的老鼠吓到,扒着他后背缩起双腿不肯下来,听到这话不认同地摇头,“我怕老鼠,但我不怕你,怎么能一样?”


    别唬他,他聪明着呢!


    石明钧背着他,听着他无理取闹的话,还是把人送到了马路边,这里隔着一条街,是他兼职的地方。


    回家是幌子,送人也是,连这出戏,也只是在警告金香言。


    金香言嬉笑着和石明钧道了别。


    他好像不懂,也确实不懂,所以他在等。


    明白一个道理需要很多时间,金香言悟不明白道理,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花很多很多时间去懂得。


    等天空放晴,等前方的路变得清晰。


    金香言喜欢石明钧隐藏在卑劣下的果敢。


    可以夸他爱憎分明,也可以说他愚昧无知,但金香言就是金香言,喜欢了就是喜欢。


    而现在,到了一切都该放下的时候。


    所以他将围巾送给了于耿,同时坦言:“于哥,这是我前段时间织的围巾,本来想等冬天的时候送给别人,但......”


    他话都没说完,于耿就直接从他手中接过,扬起眉毛反问:“怕我嫌弃?”


    金香言有一瞬间以为他猜出了真相。


    随即又自我否认,不可能,于耿这么讨厌石明钧,要是知道,肯定不会收下。


    “嗯。”他答道,心虚地略过某些原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丢了他舍不得,毕竟认真织了一个月,又想起于耿之前某天无意提到过,他就喜欢手工做成的礼物。


    脑子一抽,就找来送给于耿了。现在才后知后觉,这个礼物送出去好像不大好。


    金香言犹犹豫豫,想收回来了,“要不下次我重新给你织一条新的吧,这条不要了。”


    没抽动。


    于耿抓着他的手腕,说:“你给我戴上,我就不嫌弃了。”


    他微微弯下腰,脸离得很近,这让金香言很轻易就看清他脸上肆意的笑容,也听清了接下来的话,“你给的东西,我宝贝都来不及。”


    可能是凑得近腾起热气,金香言心跳快了一拍。


    偏偏手机在这时候震了一下,他立刻清醒,想快速给人戴上围巾的时候,手机又震了第二下。


    他指指兜里,“我看个消息。”


    于耿的笑容停滞了片刻,装作无所谓地站直身子,“没事,现在还不冷,不戴也行。”


    金香言这一看,就愣了两秒。


    【日月:图片】


    【日月:猜猜是谁干的?】


    【日月:香言,我累了。】


    点开图片,地板上满是被砸烂的家具,墙上到处都喷了sb的油漆,墙角裂开了缝掉出了灰,一片狼藉。


    金香言勉强认出了这是石明钧的家。


    【禾口:谁?】


    打下这个字的时候,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露出疑惑的于耿,抿平了唇线。


    果然,下一刻石明钧就发了过来。


    【日月:于耿,你的好哥哥。】


    这正是于耿送给石明钧的回礼。


    石明钧心知肚明。


    他收起手机,对金妄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师哥,不好意思,刚刚在回个重要的消息。”


    金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来是个重要的人。”


    石明钧流露出一瞬间的局促,是被戳穿的尴尬。


    “这不金总吗?最近怎么样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尴尬,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端着酒杯走来,他外表粗犷,行为举止也较为豪放。


    金妄同他寒暄了两句,偏过身子,手搭着石明钧的肩膀给人介绍起来,“这是我师弟,石明钧,最近刚做了个挺有意思的小游戏,还得麻烦程总替我多关照一下。”


    听到这话,来人稍微有些诧异,又欣然应下,“金总的面子,必须给。”


    金妄笑了笑,轻轻将石明钧往前推了一把,“这位程总可是内行人,想来你们更有话题,你们聊。”


    他说完自行朝别处走去,剩下两个刚搭上线的人。


    “做的什么游戏?”


    面对问话,石明钧收了神,有来有回地与他攀谈起来。他清楚,这是金妄给他的机会,他要牢牢把握住。


    他们谈了将近半小时,豪放男人已经拍手称赞。


    “好!我就说金妄带的人肯定不一样,”他抛出诱饵,“跟我合作,我能给你这个数。”他放低声音说了个数字。


    石明钧保持镇定,“程总,现在的我可能还不够......”


    男人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金妄的面子足够了。”


    石明钧强压喜色,自知这是上了台面,神色终于带上了真诚,愈发侃侃而谈起来。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楼上的金妄看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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