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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寻夫


    黄花乱飞,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闹得沸沸扬扬的天花一事,终在初秋尘埃落定。


    秋日风凉, 明霞终日困在多福堂不愿外出, 她浑身上下的疤痕几乎都被她父王医治好了, 唯独眉心处的痘疤, 怎么祛都祛不掉。为此,她不愿见风, 亦不愿见人。


    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1]不止岚玉舒, 她自己也察觉明棣没有往日里待自己那般亲切。没来京城之前,她父王会整宿整宿地守着她,不叫她有一星半点难受。


    何止她父王, 同在屋檐下的母妃, 如今整日里闷在屋里吃斋念佛, 说是为大铎子民祈福,可她却觉得实不尽然。


    岚玉舒自她发病那晚起,自己也得了风寒,那夜月黑风高,她却凝得真切, 她夫君的耳朵上布满细细密密的齿痕。


    那抹红,从他的左耳一直蔓延到他如玉的喉间上, 妖艳而旖旎。


    她不敢想象,那个女子得多得他宠爱,才会任由她这样胡作非为。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自己的夫君是个不近女色的仙人,而今这位仙风道骨的男子,眼下却同万千俗人一样,也沾染了红尘。


    原来,他并非如她想象的那般冷酷无情。


    …………


    自北昭军两年前起兵之后,因大庆失了边防图,也因此失了先机,他们已经没法在大铎兵力最为薄弱的时候发起进攻。


    偃旗息鼓数月,明棣早知会同大庆有一苦战,而如今时机成熟,双方都想一口吞下彼此。


    明棣这些时日除了整日整夜研究根治天花的药方之外,他和桑易等谋士还在排查城里那些异乡人的存在。


    屋里的谋士凝神静气,在座诸位都是同明棣打过江山的,桑易一双丹凤眼微微一眯,他扫了扫众人,见他们冥思苦想,一点眉目都没有,他站起身缓缓开口,“王爷,我今日路过徐家,里头兴许略有动作。”


    众人随着他的声音朝他望过去,他的话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一枚石子,不论石子或大或小,都会掀起水花。


    徐家,徐国公府,几年前就被抄了家,徐家两位老爷都还在牢里待着,而底下两位公子早已离世,徐家又哪里来的动作?


    桑易只是一位文弱书生,然明棣看重他,仍是派了人过去打探,这一番探查下来收获不少,于他们而言可谓至关重要,他再一回帮了大忙。


    原是徐家假山竟有密道,他们在里头发现数十具臭气熏天的死尸,也不知死了多久,他们身上的脓疮早已化成污水,遍地都是食腐啃尸的硕鼠和漫天的苍蝇,臭得他们直犯恶心。


    外头一片平和,病情已被他们控制下来,可若将这数十具尸体遗弃各处,那他们早前的功夫可就白忙活了。更不用说待他们奔赴战场之后,这些尸体早晚是个隐形的火药。


    短短两日,焚尸、炸洞填道,徐家的密道被炸得一片狼藉,再不复当初那座古色古香的徐国公府。


    “王爷,我夜观天象,北方异动,开战宜早不宜迟。”


    妖僧的名号不是吹的,纵使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跟在明棣身边几年,却为他行了不少方便。


    没人质疑他如何得知徐家有异,眼下也没人去怀疑他的推算准不准。


    “传本王号令,休整旗鼓,明日出发。”


    男子一身白衣飘飘,他眸光冷冽,袖袍底下的指骨被他攥得泛白。


    开战的由头他自然是有,他的胞妹仅仅嫁过去三年,如花一般的年岁,她却肉身化腐,徒剩一罐烬骨。于情于理,他都该为胞妹讨回公道。


    然他偏不,他不会给任何人谈论安和的机会。


    世人说他明子璋好斗又如何,他偏要北伐,吞下盘踞于北的大庆。


    月落逢秋凉,宫道上行驶一辆描金龙腾马车,车轮平稳,不疾不徐地轧过青白玉石板铺就的宫道。


    同坐一旁的明鹜心下紧张,他原是在屋里挑灯用功,却见他父王派人过来找他,待他上了马车才知,他们父子俩夜里要进宫。


    他尚不知何事如此紧迫,小小的眉头紧锁,但他也不敢出声询问。


    明棣打破室内的平静,淡淡道:“阿鹜,父王明日要离开京城。”


    明鹜闪着明亮的眼,他摸不着头脑,似是不肯相信他父王口中之言。


    然就当他想细细询问之时,马车停了下来。


    不足他父王一半高的小郎君下了车跟在他身旁,而后他选择落后几步,昂首仰望他的背影。


    他的父王对他而言,是那么的高大伟岸,是完美,是英勇的,他深以为豪。思及此,他小小的脸颊升起一抹热意。


    这是他第二回来皇宫,他不知前路通向何处,但有他父王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没走多远,他们抵达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皇兄。”


    眼前之人是一成年男子,他的样貌和他父王有几分相似,明鹜曾见过他一次,是他的小皇叔。


    “见过皇叔。”


    他们各叫各的,待三人就坐之后,明棣向他二人表明他今夜的来意。


    “阿裕,皇兄明日奔赴北地,大战迫在眉睫。监国一事由你暂代,皇兄把阿鹜交给你了。”


    另两人都对此感到震惊,他二人错愕不已,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皇兄,可是得了消息,庆国来犯?”


    “不曾,这一战在所难免,桑易他夜观星象,说此战宜早不宜迟。”


    明裕对他皇兄身边的那位妖僧略有耳闻,他皇兄当初起兵不过数千人,如何轻轻松松同几十万大军作对?听说他皇兄某次深陷苦战之时,恰是桑易找到突出重围的办法,才叫北昭军起死回生。


    明裕蹙眉敛神,上回他与明棣相见之时闹了些不愉快,没想到他皇兄如今竟然舍得将儿子交给他,还给了他监国的权力。


    “阿裕,你心太软了,遇事不决可找高瓮安商量。”


    明棣临走前又摸了摸明鹜的脑袋,他俯下身替他理好衣襟,“阿鹜,听你皇叔的话。”


    明裕眼睁睁看着他皇兄孤身离去的背影,心下感慨万千。几个月之前他曾求过明棣,然他皇兄冷酷无情,说什么也不同意放了秦王。


    若说早前明裕或许对他皇兄还有些误解,然危难时刻,他与自家人,固然是心连心,共抗外敌。


    离去的男子孤零零的,宫里没有他值得留恋的地方,就连昔日来往得最勤的未央宫和太极殿,他都嫌脏。


    是以他即便知晓太极殿上面那个小团子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他也一次都没有回头。


    若他睁眼瞧一瞧,便知这座吃人的深宫还是有一抹暖意存在的。


    他出了皇宫后,直奔盛央街而去。许久未见他的乖乖狐,他想得紧。


    翌日天大亮,屋外传来稚嫩的嗓音,“娘亲,娘亲,珠儿来看您了。”


    小团子人未到,声音清脆,直叫兰姝早早便知晓她的到来。


    “珠儿,又长高了?”


    宝珠长得快,短短一月未见,她如雨后春笋一样蹭蹭蹭地往上长。


    “嘿嘿,娘亲,老爷爷早上也夸珠儿长高了。”


    兰姝摸摸她的小脑袋,“这些日子可还好,有没有难受的地方?”


    宝珠身强体健,并未被感染天花,就是被困在宫里太无聊了,没有她的美人娘亲,也没有她的福康姐姐和鹜哥哥。


    “娘亲,珠儿没有,珠儿听说福康姐姐她病好了,娘亲可以同我一起去看她吗?”


    说罢,小团子觉得奇怪,她眨眨眼睛,狐疑道:“娘亲怎么还在床上?娘亲不舒服吗?”


    宝珠来得快,兰姝未起身,也没有梳妆打扮。她云鬓半偏,红唇含露,却将宝珠吓了一遭,“呜呜呜,娘亲,您身子不适吗?”


    她没有!


    兰姝红着双颊哄她,“娘亲没有,好珠儿,娘亲夜里睡得晚了。”


    当着爱女的面,她自不肯说她为何睡得晚,她眉眼含羞,一把将小团子抱入怀中,清清嗓子道,“娘亲还没有哄珠儿睡过呢,哪来的小团子,生得这般粉雕玉琢。”


    她一边说,一边挠宝珠痒痒,直逼得宝珠求饶,叫她忘了先前的事,“哈哈哈,娘亲,你坏坏,珠儿好痒,哈哈。”


    宝珠原是用过膳才来的,眼下不到午时,她一见兰芝阁传了膳,小肚子适时地咕咕咕叫了起来。


    她看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可不就是给她准备的吗?宝珠红着小脸伸手过去,“娘,珠儿肚肚也饿。”


    兰姝向来惯着她,要什么给什么,她吃得小肚子浑圆,又打了几个饱嗝,“娘亲,嗝,揉揉,要娘亲揉揉。”


    她娘亲上回给她揉得舒服,她念念不忘,甚是惦念。


    吃饱了便困了,宝珠就着兰姝的胳膊枕着,在她娘亲轻缓的揉抚中呼吸均匀,不一会儿就睡下了。


    如此,这对母女俩一道梦了周公,待她二人梦醒之时,日落西山,外边昏昏沉沉的。


    宝珠眨巴漆黑的眸子凝着兰姝,她难以置信,自己竟被她的美人娘亲搂着睡了一回。


    她娘亲的榻上又香又软,娘亲的怀抱暖暖的,她很喜欢。


    屋外的高公公却急得发愁,他苦等多时,终是等到宝珠睡醒。宝珠性子虽好,却也有几分犟脾气。她最烦旁人吵醒她,若是被闹醒了,她也不罚人,只委屈巴巴地落泪,任谁哄都无济于事。


    宗帝虽然放任她出宫玩,但只一点,务必要夜里回宫。于是高公公急匆匆驾着马车离去,生怕宫门落了锁。


    然就在他们回宫的途中,宝珠提了要求,她要去昭王府看一看她的福康姐姐是否安好。


    好在昭王府离皇宫不远,不过一来二去到底耽误了时辰。


    “珠儿,咳咳,你,咳……”宗帝头发发白,他早前吃的丹药加剧了他的衰老,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宝珠回去挨了一顿训,她心情苦闷,更苦的是无人诉说。


    老爷爷很好,可偌大个皇宫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笼子罢了,关住了她想振翅翱翔的决心。


    比起老爷爷,她更愿意日日同兰姝住在一块。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上回昭王妃问了她娘亲,她娘亲虽未明确回答,她却心知肚明,她的美人娘亲不愿意住在这个繁丽的金笼子。


    宝珠伤春悲秋,幸而她化悲愤为食欲,夜里叫了点心,一口气狠狠吃了四五个。


    小肚子撑得难受,这一对比,她心里越发难过了。没有美人娘亲喂她,没有娘亲替她揩去嘴角的细屑,也没人替她揉小肚子。


    她躲在软被底下呜呜咽咽哭着,就连难过,也要咬紧牙关,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隔日天大亮,她被伺候洗漱之后,立时叫了人带她去凌家,她想美人娘亲了,她要和娘亲待在一块。


    只是她不料,她原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兰芝阁的院子却还有另一位小郎君。


    她眼神一眯,暗道不好,那人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待在她娘亲身边,定是想同她争美人娘亲的宠爱!


    “娘亲,抱!”


    小团子跑得飞快,她高高举着双手,要兰姝将她抱起来。


    她的美人娘亲无所不应,当真将跟前的她抱在怀里,“珠儿,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珠儿想您!”


    小团子搂着她甜甜地撒娇,却在兰姝看不到的地方,得意洋洋地冲谢知亦翻了个白眼。


    “姨母,她对我翻白眼!”


    谢知亦不惯着她,他被气得涨红了脸。他已经好些天没过来看他姨母,岂料他今日起了个大早,特意叫他娘将他送来凌家,可屁股还没坐热呢,宝珠就过来了。


    偏偏这人上回也跟他争抢兰姝,而今还将眼里的不屑赤裸裸地向他表明,他怎能不气!


    孰料他上蹿下跳,她姨母怀里的小团子挤出两滴眼泪,“娘亲,娘亲不可以抱珠儿吗?”


    她哭得可怜,小眼泪一滴滴滚落,叫人看得揪心。


    “知亦,不可以欺负珠儿。”


    小团子没爹没娘,还要整日被关在皇宫,她已经够可怜了。


    人总是喜欢把心里的天平秤倾向于弱者,且谢知亦当年拔她草药和恐吓她的形象深入她心,就是林书嫣也只当自己生了个小魔王。


    孰对孰错,她分得清,她自然会偏向宝珠。


    “姨母,你被她骗了,她,她是故意哭给你看的!”


    谢知亦大吼一声,他气得小脸皱巴巴的,五官乱飞,恨恨地跺脚。


    宝珠扒着兰姝的雪颈,她将小脑袋搭在兰姝肩膀上,强撑着泪花道:“娘亲,珠儿知错了,珠儿这就走。”


    她闹着要下来,如一朵夹缝里生长的小白花,既脆弱又惹人怜爱。


    “谢知亦,再闹,你就给我回去。”


    这是兰姝头一回吼他,他僵着身子后退几步,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他紧咬嘴唇,鼻腔里哼着热气,眼睁睁看着他姨母抱着那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回到房。


    小团子生得可爱,小小心肠却歹毒万分。


    他的心里下起滂沱大雨,这场雨将他浇成落汤鸡,他失了往日的神气。


    半盏茶之后,谢知亦出现在兰姝的屋里,“姨母,知亦错了。”


    兰姝正在屋里给宝珠擦洗小脸,她动了怒,一眼都不肯施舍给站在门口的谢知亦。


    男儿膝下有黄金,谢知亦上前几步,双膝跪在她们母女跟前,“姨母,是知亦错了,永乐公主,知亦不该,不该侮辱你。”


    兰姝心一惊,她气归气,可也没想让谢知亦给她跪下。见他表现不错,她细声细语询问宝珠,“珠儿想原谅他吗?”


    宝珠看看地上的那人,圈着兰姝的腰同他对视,“嗯,珠儿不怪他。”


    见好就收,得饶人处且饶人,宝珠才不会当着她娘的面做一些无礼之事,她可是美人娘亲的宝贝女儿。


    谢知亦今日是过来同兰姝炙肉的,他娘得了些山货,特地给兰姝送了些过来尝尝鲜。


    早在他来之前,他原以为自己会同兰姝一道烤肉吃肉,最好能让他姨母喂一喂。


    而今她姨母的确在喂人,那人却不是他。


    “娘亲,您也吃,娘亲烤的鹿腿好好吃,珠儿好喜欢!”


    母慈女孝,兰姝烤的多数进了她的小肚子。谢知亦吃了一肚子气,他能察觉到宝珠眼里若有若无的敌意,偏偏他姨母对此一概不知。


    当真可恶!她是妖女!


    “姝儿,姝儿你可得了消息?”


    日过正午,林书嫣不请而来,她神色匆匆,快步走上前,又问了一声,“姝儿,你知不知道昭王他离京了?”


    她来得突然,带来的消息也新鲜。


    兰姝摇摇头,她并不知明棣的动向。


    “听说又要和庆国打战了,林姐姐也是今早才得的消息。”


    若是以往,她也只是当个新鲜事听听罢了,可昭王同自家姐妹有了情,她怎能不关心?


    兰姝脑袋嗡嗡,她大脑一片空白。那人前夜还过来睡了她的榻,如今再得他消息,他竟是去北伐了……


    “嗯嗯,珠儿昨夜去王府,福康姐姐也说她父王走了。”


    宝珠不明所以,她尚且不晓事,只当她的美人娘亲身子不适。如若不然,为何她脸色迅速苍白,肉眼可见的不好。


    林书嫣叫婢女将这两个小不点带下去,又扶着兰姝去屋里坐下,她正色道:“姝儿,你同林姐姐说实话,昭王他,他有没有欺负过你?”


    兰姝早已不是不晓事的小女郎,她僵着身子点点头,又摇了摇,“林姐姐,姝儿是自愿的。”


    “事已至此,姝儿,他若是登基为帝,你腹中子嗣那就是要上玉牒的。可是姝儿,战场刀剑无眼,昭王若是败了……”


    林书嫣眼下顾不上憎恶那采花大盗,她既希望兰姝有子,又盼着无事发生。


    可无论如何,都是个麻烦。


    “姝儿,若是你同他有了孩子,再如何,你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若他回来之后不认你……”


    谁晓得那人日后会不会变心,她顿时急了,恼火那人不顾纲常礼法,哄着小娘子给他行方便,真真是气煞人也。


    林书嫣急得口干舌燥,她太阳穴突突突地乱跳。


    “林姐姐,你让我好好想想。”


    兰姝抚着雪额焦眉苦脸,她也恼,恼的却是那人不告而别。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吗?


    小娘子的眼眶泛红,心里暗暗责骂他。


    宝珠在外头等了好一会,直至艳阳式微,她娘亲的屋门才缓缓被打开了。


    “呜呜呜,娘亲,别不要珠儿。”


    屋外只她一个小团子蹲守着,谢知亦早已被林书嫣撵走了,小团子生平头一回干坏事,她以为兰姝知晓了此事,定是将她当作坏小孩,不要她了。


    兰姝看向她的目光柔和,她俯下身询问,“珠儿,你想同娘亲一道离开吗?”


    宝珠茫然地同她对视,她从未考虑此事,即便在宫里待得有些憋屈。


    “要,娘亲,珠儿要跟着您。娘亲,不要丢下珠儿。”


    她不过思忖须臾,便给了兰姝答复。


    是了,她从前连兔子肉都捞不着,而今她的娘亲却给她烤鹿腿肉吃。她娘亲待自己细致入微,烤的鹿肉焦香四溢,她吃得很满足。


    即便没有鹿肉,便是同她娘亲吃糠咽菜,她也是愿意的。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院里静悄悄的,高公公过来寻人时,将凌家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那对母女身在何处。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乞求老天保佑,佛祖保佑,切莫让小公主有个好歹。


    明棣原也给小娘子留了好几个护院,然而,这还得多亏了他们早前束着她,叫她摸清了院里有哪几个人,就连贴身守着她的飞花都被她搞定了。


    她好歹背了几年医书,屋里有的是蒙汗药。小娘子仗着自己美貌动人,人畜无害,她亲眼目睹眼前的女暗卫喝下自己调配的软骨散伏地倒下。


    “娘亲,娘亲,我们是不是要仗剑走天涯!”


    小团子被兰姝乔装打扮一番,她白皙的小脸上被抹了几把黑灰,偏偏一双黑眸亮晶晶的,即便身穿打了数个补丁的衣裳,也难掩她们母女的灵动。


    她们不是要去做侠女,她是要上路寻夫。


    “走,娘亲带你找爹爹去。”


    兰姝穿得朴素,若遥遥一看,估摸着她们母女只是农妇。可若是近观一番,便知农妇貌美,身材窈窕。


    她并未携带丫鬟婢女,青蒲与她不是一条心的,她无人可用。但即便带上,也只是个麻烦,她只收拾了些细软和换洗衣服,再加上一个小团子,便踏上了寻夫之旅。


    [1]摘自裴休《黄蘖山断际禅师传心法要》——


    作者有话说:好想吃烤肉,馋牛舌了[星星眼]


    第167章 遗物


    宝珠并不知晓兰姝口中的爹爹是谁, 她只一心跟着兰姝,十个肉包子都换不了她对兰姝的爱。


    官兵例行检查之时,不过是粗粗查看了一番她们身上有无异状。


    被放行之后, 兰姝准备就地雇辆车, 她二人腿脚不快, 到时候若是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可就惨了。


    城门外稀稀散散停着几辆牛车,赶车的却都是些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兰姝心里发怵, 她不由想起那两个逼她当共妻的庄稼汉, 他们看过来的眼神透漏着审视的意味,好似将她当成一个物件, 一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兰姝快速扫了几眼,角落边立着辆驴车,不仅收拾得干净, 且还有个简易的车顶。她心下一喜, 拉着宝珠急匆匆朝它走了过去。


    小娘子压低了嗓音, “往北走。”


    车夫是个十来岁的小伙,他嘴里叼着根杂草,眼见来了活,正想将小团子抱上去,岂料兰姝先他一步, 动作干净利落。待他反应过来,母女俩已然入了车厢。


    “嘿, 我滴个乖乖,姐姐你力气可真大。”


    小团子生得软糯,脸上有些婴儿肥,她得意洋洋朝那人扫去一眼, 又用小胖手扒着兰姝的细腰,“那当然,娘亲最疼珠儿了。”


    他眼前之人并未反驳她,而是抚了抚小团子的后背。她看向宝珠的目光柔和,浑身散发着母爱的光辉。


    长惜眼睛一眯,他没有前去赶车,而是上上下下将兰姝打量了一番。


    片刻后,他试探性出声,“仙女姐姐?”


    昔日的小郎君大变样,兰姝几乎认不出他,她狐疑地朝他望过去,隐约有几分熟悉。


    “仙女姐姐,我是长惜,还记得我吗?”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不过同兰姝有过一面之缘,他也不求这位仙女姐姐还能记得他这位小野种。


    少年生得高挑,皮肤暗黄,兰姝对他委实没有印象。


    然而一听他自报家门,脑海中骤然忆起当年徐青章替他取名的画面。


    “是章哥哥取名的那位?”


    久别重逢,恍若隔世。


    兰姝向来记不住旁人的名字,可若是与他有关的人或事,她只当是那人的遗物,自是好好回忆了个遍。


    “是,仙女姐姐,你是要去北方投奔亲戚吗?”长惜露出两粒虎牙,他身形颀长却面黄肌瘦,想必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


    兰姝不知怎么回答,她心里感慨万千。


    “仙女姐姐,这位是?”


    一个貌美的妇人,不仅单独外出,且还带着个小不点,饶是长惜常年同人打交道,也摸不准她俩的目的。


    “我当然是娘亲的女儿。”


    宝珠介绍自己时落落大方,她靠在兰姝怀里,望向他时,对这位陌生男子有些许敌意。


    长惜的眼神微微错愕,他嘴皮翕动了两下,“是他的孩子吗?”


    车里的小娘子点点头,两人目光对上时,彼此心照不宣。


    兰姝并不想同他过多解释,又或许她也想生养一个那个人的孩子。


    无论如何,她自作主张替那人认下了宝珠。


    长话短说,天色已晚,长惜拾着鞭子上了车,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仙女姐姐,我当初听从徐大哥的安排,去了鹿羽书院。不过好景不长,徐家倒了之后,院长怕因我而惹火上身,就把我赶了出来。之后我在外面做点小工养活自己,工钱虽然不多,但也不用再去偷别人的东西了。”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听长惜的口吻,他并非责怪院长,只是同兰姝分享他这些年的经历。再者说了,他如今也的确一副正派的模样,不复当年贼眉鼠眼的小贼形象。


    大多时间,是他在说,兰姝随意附和他几声。


    长惜是个人精,知晓兰姝怕是忆起了伤心事,他岔开话题,“仙女姐姐,眼下秋高气肃,怕是再过半月之久,北方的气温就会骤降,你是要往哪里去来着?”


    兰姝上车时只跟他说朝北走,没有确切地提及目的地,他不是小娘子肚子里的蛔虫,到底是要问上一问的。


    “追上北昭军。”


    身后传来兰姝淡淡的嗓音,她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却叫前头赶车的少年大吃一惊。


    他原本以为兰姝定是去北边投奔亲戚的,孰料小娘子……


    长惜又多嘴提了一句,“仙女姐姐,北昭军军纪严明,他们,他们怕是不让女子随军。我还听说那位昭王殿下杀伐果断,是位心狠手辣的主。”


    “会吃小孩吗?”宝珠脆生生地朝他发问。


    少年方才不是没察觉宝珠对他的不喜,他只当是小团子恋母。她也的确粘人,一上车就紧紧扒着兰姝。想到这崽子适才做出护食的模样,长惜忍不住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是啊,昭王他最喜欢吃你这种软嫩可口的小孩了。”


    原是宝珠当初在女学时,明霞恐吓她,时常编造些吓人的传说出来,岂料小团子听得津津有味,逼得她是江郎才尽,腹中墨水全无。


    宝珠一听,立时被吓得牙关都合不拢,她哆嗦着小身子扑在兰姝怀里,“呜呜,娘亲,娘亲,不吃宝珠,宝珠不好吃。”


    她天不怕,地不怕,唯怕那位讨厌她的大哥哥。


    大哥哥妖颜俊美,待她福康姐姐是顶顶好,可他却厌恶自己。昔日宝珠被他掷出来的匕首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靠近他。


    “他不吃人,好珠儿,莫怕。”


    即便有兰姝的柔声宽慰,宝珠依然哭得可怜。


    坐在前面赶车的少年擦擦鼻子,他底气不足,只好老实同她告罪,“小妹妹,长惜哥哥骗你的,昭王他不吃小孩。”——


    作者有话说:今天出去玩了,写不完了啊啊啊。


    争取明天多更一些。


    小剧场


    明棣: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老婆只喜欢我吗?


    [三花猫头]:没办法,写着写着她就有自己的想法了


    明:他一个死去的白月光,我拿什么跟他比?


    [三花猫头]:那你do吧,把妹宝狠狠do了!


    第168章 口吃


    两人好说歹说, 才叫宝珠止住哭声。


    “娘亲,珠儿肚子饿了。”


    她哭累了,腹内空空, 力气全无, 软若无骨似的趴在兰姝腿上同她撒娇。


    “长惜哥哥这儿有干饼子。”赶车那人递过来一个油纸包。


    “要娘亲喂。”宝珠转而递给兰姝, 甜甜地冲她微笑。


    兰姝依着当初上京城的经验, 她原是带了几碟点心上路的,然她没考虑到小团子饿得快, 不到一个下午, 宝珠便把包里的糕点吃了个干净。


    “慢点吃,别噎着。”


    饼子干巴, 只放了点芝麻点缀,宝珠不仅丝毫不嫌弃,还吃得欢快, 她又就着兰姝的手喝了几口水。


    长惜摇摇头, 心道这小孩当真是个娇娃娃。


    小团子吃了人家的饼, 眼下对长惜的敌意去了大半,“长惜哥哥,你认识我爹爹吗?”


    方才听他二人的对话,显然眼前的少年知道她父亲是谁。


    长惜默了默,“嗯, 徐大哥他人很好。”


    只可惜英年早逝。


    纵使外面的人都在传他叛国投敌,他却是不信的, 他受那人恩惠才能平安长大,哪里会同旁人那般厌恶他。


    “娘亲,那儿有大黑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宝珠眼尖, 一眼便发现了树梢上蹲着若干乌黑的飞禽,可他们哪里是鸟,分明是裹了黑布巾的绿林。


    “下来,识相的,赶紧把值钱的东西留下来。”


    众人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将他们团团围住,兰姝将宝珠护在身后,她快速环视一圈,这里少说得有十来个人。


    长惜下了车,上前点头哈腰递了几个子儿过去,“李哥,这是小弟我家里头的亲戚,她夫家死了人,正准备去投奔人的,她们娘俩身上没几个钱,李哥,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她们吧。”


    被他讨好的李哥抬脚踹翻他,“我呸,少,少他娘的,哄老子,把,把钱交出来。”


    兰姝将身上的包袱丢了出去,她压低嗓音,“都在这了,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一位身形矮小的少年举着大刀挑起地上的包袱,


    他打开一看,印入眼帘的是几锭银元宝,还有两串铜钱并一袋碎银子,谈不上多,但也绝不算少,尤其是她这样的孀居妇人。


    “李哥,咳咳,我姐姐刚卖了田地,求您,求您放她们一马。”


    摔倒在地的长惜跪着爬过去给人磕头,对他伏低做小,唯恐他们再想别的。


    劫财便罢了,他担心的是兰姝母女的安危。毕竟眼前这位爷盘踞于祁虎山,是附近有名的山匪头目。


    兰姝出门前给自己的脸上涂了姜黄水,就连脖子和手也没忘,是以呈现于他们面前的的确是一个农妇的形象。


    许是这位李哥见她们母女不易,他大发慈悲,总之下了令放他们走。


    然而就当兰姝她们松了口气时,人群中响起尖锐的嗓音,“凌兰姝,你是不是凌兰姝?”


    她的嗓音因尖叫而变得嘶哑,“站住,凌兰姝!”


    那人大踏步地上前,狠拽兰姝的袖子,将她扯了个趔趄,又使劲往她脸上搓了搓,“李哥,你被她骗了,她模样长得好,赶紧把她带回去。”


    黑灯瞎火的地儿,谁会细细打量一个农妇?但她若是沉鱼落雁的小娘子呢?兰姝皮肤依旧黯淡无光,然她眸子水灵,众人齐刷刷地审视过去,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因那位妇人的一句话,兰姝三人连带着那辆驴车一起被押着上了祁虎山。


    “凌兰姝,你这贱人,你居然没死?”


    出言不逊的正是同她大哥有过苟且的关蓁然,她当年被徐家退了亲之后,时常被人指指点点。关语晗憎恨她害死了程娴静,索性联合她娘将她赶去了青辞庵。


    不想她被山匪劫来了祁虎山,这一晃便是五六年,她的儿子都已经五岁有余。


    祁虎山别的没有,猛兽和莽汉,应有尽有,李八郎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小女娃,他忍不住落后几步围着宝珠嗅了嗅,“爹,她,好香。”


    周遭尽是取笑他的人,“哈哈,李哥,你儿子怕是看上人家闺女了,赶紧的,养大她,日后好给你李家传宗接代。”


    耳边传来桀桀桀的笑声,宝珠的大眼睛蓄满了两汪眼泪,她害怕,围着她们的这些大块头,是比她养父还要可怕的存在。


    兰姝不顾他们打量的眼神,她弯腰将宝珠抱在怀中,柔声安抚,“莫怕,娘亲在这。”


    因她俩暴露了身份,兰姝索性不再伪装,而她这娇软的嗓音,听得这些黑布巾莽汉是心头一震,盯着她的眼神越发猥琐。


    “嘿,李哥,这小娘们可真得劲。”


    “就是就是,李哥,您享受完之后,也该我们兄弟爽爽,大家说是不是?”


    那人对兰姝的美色垂涎欲滴,他挥着色眯眯的手掌,想上前抓一抓她浑圆的屁股,她腰肢纤细如柳,屁肉却翘翘的,搔得他心痒难耐。


    许是兰姝神色紧张,对他们多有防备,她立时察觉身后有人欲近她身。


    兰姝侧身一偏,身后那人扑了空,反而脚一滑,往前头扑了去。


    “你要死啊,姑奶奶我,你也敢碰?”


    关蓁然被他撞了一遭,她气急败坏,怒骂一通,“滚。”


    那人悻悻然,知晓这母老虎不好惹,屁滚尿流离了她。


    关蓁然恶狠狠地瞪向兰姝,岁月在她脸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让她出落得越发水灵,就连她怀里那个小女娃也是……


    她走到兰姝跟前,压低了嗓音询问,“这是他的孩子?”


    分明她关蓁然才是这里的女老大,兰姝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屑施舍,她搂着小团子挺直了腰杆,眸中尽是冷漠。


    关蓁然被她这副清冷的模样气得跺脚,她拎起那个瘦小的少年,恶狠狠地教唆,“去,李八郎,把你媳妇抢过来。”


    饶是兰姝并未告知她,小团子的生父是谁,她却先入为主,私以为这是她心上人的子嗣。


    “呜呜,不,我不要你,呜呜呜娘亲。”


    李八郎红着小脸去拉宝珠的衣袖,小团子不惯着他,她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那个瘦成枯树干的小少年黑黑的,哪有她的美人娘亲好,她才不要他。


    孰料就是这一巴掌,前头带路的李哥猛地推了一把兰姝,她抱着小团子踉踉跄跄摔在铺满碎石子的小路。


    宝珠脑袋被磕疼了,肿了一个大包,她却不敢扬声大哭,只管搂着兰姝细细啜泣,早已失了先前打人的嚣张劲。


    那莽汉伸手从兰姝怀里强硬地掳走宝珠,又将她高高举起,看那形势,似是想将她狠狠摔下去。


    “李大嘴,你干什么?把她放下来。”


    两位女子上前扒着他,关蓁然眼里的焦急一点都不比兰姝少。


    因这对土匪夫妻一番争执,也叫宝珠的小命有惊无险。


    “嘿,小美人,李八郎可是我们李哥的心肝宝贝,你们欺负他儿子,那不是踹在他命根子上了吗?”


    方才想猥亵兰姝的那人凑上去同她套近乎,他指着不远处的小少年神秘兮兮地说:“我们李哥早前那处伤着了,找了好几个婆娘都没用,那个母老虎替我们李哥生了个宝贝儿子,可金贵着呢。”


    兰姝顺着他皲裂的手指望过去,那位少年手里正牵着宝珠柔软的小手,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神情愉悦,嘴角翘起一抹灿烂的弧度。


    而小团子眼神惶恐,脸色苍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兰姝紧蹙着眉心,她张口欲言,却也知晓当下于事无补。


    周遭完全暗了下来,他们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他们群居的老巢。


    兰姝被关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木屋里,她原以为今夜那位李大嘴定是想过来夺了她的身子,她暗自藏了几根防身的毒针,若他敢来,自己就让他有来无回。


    山寨里隔音不好,她没等到李大嘴,倒是听到了关蓁然咒骂的嗓音。


    “李大嘴,你滚,不是给你找女人了吗?你去干她啊!你放开我,王八蛋。”


    同兰姝一样,她也以为自己这汉子今晚定不会放过那位娇滴滴的小娘子。


    这人虽然名唤大嘴,却是个锯嘴的葫芦,他闷声干大事,耳边传来关蓁然隐忍而又愉悦的声音,兰姝呼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随之缓了缓。


    就当她想寻些尖锐的东西划破捆绑她双手的粗绳时,外头的铁锁忽然有了动静,她立时进入警备状态。


    咔嚓几声,钥匙插入锁眼转了几圈,不多时,木门也吱呀吱呀被打开了。


    “娘亲,呜呜呜娘亲,珠儿好怕。”


    站在门口的宝珠直奔兰姝而去,她的牙齿直打颤,也就到了兰姝跟前,她才彻底放松下来,把今日累积的恐惧通通呈现在兰姝眼中。


    “珠儿,娘亲在,不怕不怕,娘亲在呢。”她一边安抚小团子,一边警惕地瞥向不远处的李八郎。


    就着月色,她瞧得真切,李八郎的眉眼同她有些许相似之处。


    早前被宝珠扇的那一耳光叫他的小脸依旧肿着,他颤颤巍巍递给兰姝一柄匕首,匕首微凉,手柄沾了他的汗,兰姝没管那么多,她接了之后划破绳子,又将宝珠抱在怀中轻拍她后背。


    “仙女姐姐,快走,我已经把驴车偷出来了。”


    门口又来了个黑影,长惜脑子灵活,人也机灵,特意等那些山匪酒足饭饱之后才开始行动。


    许是都以为李大嘴今晚做新郎呢,便也没有小弟过来窃香偷玉。


    兰姝三人离去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瘦小的少年,终是心下不忍,她好言相问,“李八郎,你想跟我们一起走吗?”


    母亲泼辣,在她常年的打压之下,李八郎被养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性子,听了兰姝的提议之后,他垂下脑袋抿了抿唇。


    山上风大,他的脸破了皮,风刮过来时,似有千万只小虫在啃咬他的皮肉,既痒又疼。


    “八郎哥哥,你跟不跟我们走啊?”宝珠声音脆脆的。


    兰姝不知宝珠为何不计前嫌唤他哥哥,但他俩也的确是表亲,他是自己的侄子。


    李八郎在她们母女期待的目光中拒绝了,“不,八,八郎要,要留在这里。”


    李大嘴不爱说话的缘由便是他患有口吃之症,而李八郎亦是如此,没人怀疑他俩的血缘关系。


    那边的长惜已经在催了,兰姝也知当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从怀里掏出一枚小金鱼,那是她之前给宝珠玩的。


    “若是日后遇上麻烦,就拿着这个去京城盛央街的凌家,说找你姑姑。”


    她眼下自身难保,只当是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给他一条后退之路。


    清风徐来,李八郎一眼不眨地望着小团子离他而去的身影,眼里流露浓浓的不舍之情。


    小团子生得水灵,她身上香香的,与他天壤之别。


    为何宝珠不再讨厌李八郎,兰姝不知晓其中缘由,长惜却是相当清楚,


    他心里窝火,不过是喂了她半只兔子腿,这没心没肺的小团子就被他哄得一口一口八郎哥哥。


    他酸溜溜的,心道宝珠只记得她的八郎哥哥,哪还有他长惜哥哥的位。幸而那瘦猴李八郎没上他的驴车,否则他非得叫那小子尝尝他的厉害。


    关蓁然被闹了半宿,她恨恨地将她的汉子踹下床,她身上出了汗,黏糊一团,浑身不适。


    想当初她还是关家大小姐,有的是丫鬟婆子供她使唤,又何需自己打水擦身?


    思及此,她一把薅起另一间小木屋的李八郎,“去,给我打水去。”


    同兰姝一样,她对自己生的这娃,心知肚明他承了谁的脉。她憎恨凌家,憎恨凌科,若不是他凌科,她何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李八郎被他娘猛地一巴掌拍醒了,他刚睡下,闪着懵懂的眼睛,就是他这双同凌科有个七八成相似的眸子,叫她越发恼怒。


    “臭哑巴,赶紧的,给老娘打水去。”


    李大嘴只管自己舒服,且他一个臭男人,事后两眼一闭就睡过去了,关蓁然和他睡了五年,依旧受不了邋遢的山匪。


    莫说比不上她的心上人,就连和她说亲过的那三位贵公子,粗俗的山匪连他们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想来她当真是个克夫的女命,如若不然,为何同她忆亲的那几位通通见了阎王爷?


    瘦小的少年只有五六岁,他吃力地给他娘亲提了水过来,“娘,娘亲,水,水好了。”


    关蓁然心中的恨意蔓延,眼神中划过显而易见的嫌恶之情,“李八郎,日后不许结巴。”


    李八郎微微一怔,旋即又很快垂下了脑袋,他眼中晦暗不明,“是。”


    原来他的口吃是装出来的,自他记事起,他的娘亲便教导他,平日里要学着他爹说话。


    鹦鹉学舌,李大嘴沉默,他也沉默,李大嘴结巴,他也学着人家口吃。这些年来,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来不是小结巴。


    “去,你把那个小妹妹带过来,我一并给她洗洗。”


    她差点把正事忘了,自她知晓宝珠是徐青章的遗腹子之后,她恨不得这是她的亲生女儿。见儿子僵在原地,关蓁然气不打一处来,“去啊,你不是哄着她叫你哥哥了吗?把她带过来。”


    李八郎投喂宝珠之时,那些人戏弄他,告诉他要把宝珠养胖些。他也当真一口一口喂宝珠吃了许多肉,好在小团子来者不拒,她吃得开心,肚皮滚圆。


    “娘,珠儿,珠儿她走了。”李八郎的说话声低低的。


    关蓁然没想到怯弱的儿子竟然会放跑她,她伸手将他推倒在地,眼神里充满了怨恨,“李八郎,你找死!”


    屋里不间断地响起关蓁然的咒骂声和李八郎求饶的嗓音,平日里有他爹护着他,即便关蓁然偶尔看他不顺眼,却也不曾对他动手。


    隔壁的屋子鼾声如雷,李八郎蜷在地上哆嗦着身子,他干瘪的胸骨上血迹斑斑,脑袋嗡嗡作响,已然失了意识。


    “起来,别装死,小王八蛋,老娘跟你没完。”


    关蓁然怨他、恨他,有他在自己眼前晃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当年她头一回和凌科偷尝禁果之后,她不是没去医馆诊脉,可大夫说她并未怀有身孕,这也就壮了她的胆子。


    有一便有二,她和凌科聚得越来越多。


    之后她怀着身孕同徐家议亲,正准备过门之后好好磋磨兰姝。岂料事不尽人意,且她有身孕这事,到底是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可就是她嫁不了徐家又如何?她程九小姐也休想进他们徐家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好困,这两天能量较低,十个小时写了一千字[心碎]


    明天让小情侣见面,受不了,写别人的剧情就没有动力……你俩给我狠狠去do一do!


    第169章 它是个畜生


    许是她咒骂的嗓音太过尖锐, 终是将隔壁的李大嘴嚷了过来。


    “臭婆娘,你干什么?”


    李大嘴一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眉头皱成川字形, 就连说话也不结巴了。


    怀里的李八郎鼻青脸肿, 身上被她打得没一块好肉, 李大嘴扬手就是一巴掌, “你打我儿子,你, 你找死!”


    关蓁然在祁虎山尤以泼辣著称, 她正气在头上,再加上今日见着美貌动人的兰姝, 让她这几年积压的怒气彻底爆发。


    两人扭作一团打了起来,锅碗瓢盆噼里啪啦好一顿响,就连底下的李八郎都遭了殃。


    “哎哟, 李哥李哥, 你们别打了, 八郎要被你俩踩死了。”


    夫妇俩动静太大,山寨里灯火通明,几人上去生拉硬拽才得以将他二人分开。


    “有话好好说,别打八郎,快, 拿些草乌过来。”


    入乡随俗,山寨里除了关蓁然之外, 还有好些被拐来的妇人。她们在此扎根数十年,早已忘了以前的身份,彻底成了土匪的婆娘,为他们生儿育女, 煮饭洗衣。


    她们大多是些穷苦百姓家里的女儿,不像关蓁然这般,是个官家小姐。这官家小姐成了压寨夫人,也是要被同化的。


    这些年来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时常跟着李大嘴他们出去抢劫。倘若碰上的是商队,亦或是富家子弟,她便抱着李八郎过去一躺,博取同情。若遇上兰姝这样的妇道人家,他们就直接冲上去。


    同她们一样,兰姝叫停驴车,下去给宝珠薅了几把草乌,这草乌不仅能祛风湿,还能缓解疼痛。


    宝珠额上的大包红肿得厉害,她还起了热,身子难受,委屈巴巴地唤她娘。兰姝看着她面露痛色,心里也跟着烧得慌。她出来得急,身上并没有带药,只好就地取材,好在这一片山林物种繁多,能用的草药也不少。


    “珠儿,醒醒,把这个吃进去。”


    兰姝把薅来的金银花和野薄荷碾碎之后喂了她,她小脸苦作一团,“娘,好苦。”


    宝珠没有安全感,紧紧扒着兰姝,有娘的地方便是家。


    冷风冽冽,她俩于黑夜中泛着星星点点泪光,仿佛是两只快要破碎的白瓷娃娃。


    长惜马不停蹄赶了好几天路,幸而李大嘴他们并没有追来。也是,身无分文的孀妇,哪里值得他们漫山遍野地追赶。


    附近没有村庄,他们饿了就吃些野菜和野果子,渴了便去江边打水喝,几天下来,宝珠的婴儿肥都消瘦了些。


    兰姝备受煎熬,眼下的她仿佛主动跳下洪水的浪客,她心下茫然,抱着浮木在这天地之间不知所措。她不知前路如何,甚至打了退堂鼓,“珠儿,要不娘亲……”


    “娘,大哥哥来了。”


    宝珠迷迷瞪瞪用小手指着漆黑一片的山林,那边什么都没有,兰姝只当她是魇着了。


    “嗯,娘亲在这呢,珠儿不怕。”


    一旁的长惜已经歇下了,夜里她同长惜轮流放哨,兰姝拢了拢衣襟,正准备往火堆里添些柴火进去。越往北越凉,夜幕降临之时,他们总要燃一堆枯树干的。好在秋日干燥,柴火易燃,才叫他们免受寒冻之苦。


    然而没过一会儿,由远及近,兰姝听到少许马蹄声,她立时摇醒长惜,两人紧咬着唇,快速进入警备状态。


    马蹄哒哒哒,尘起飞扬,兰姝预感来人不善,否则怎会在夜里赶路?


    她同长惜一人举着一根火把,神情紧张,恐惧充斥着她的脑袋。


    “朝朝。”


    玉面郎君自黑暗中迎光而来,他语气急切,翻身下马之后,快速走上前,双手一揽,掐着小娘子的纤腰搂她入怀。


    “朝朝。”他喘着粗气,又唤了一声。


    兰姝愣怔怔的,小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他的体温渐渐令小娘子的恐惧与不安全部消散。


    原来宝珠没有说错,当真是大哥哥来了。


    小团子早已在他下马之前就拖着自己的小身子躲在长惜的身后。她心知肚明,大哥哥疼爱福康姐姐,对自己的娘亲也是百般柔情,唯独对她没个好脸色。


    她只得听从高爷爷的话,遇上他时,务必要躲着他,蜷在世上存活。


    高公公自从那日没接到宝珠之后,他诚惶诚恐,领着金吾卫翻遍了整座京城也没有寻到宝珠。他只好哆嗦着身子,一把老骨头跪在宗帝的面前告罪。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疯疯癫癫,眼下他最疼爱的便是那位永乐小公主。可如今这小公主连同朝华县主一并消失,掘地三尺都没有她俩的痕迹。高公公心惊胆战,只觉自己脖子上一凉,心道他怕是要身首异处了。


    宗帝龙颜大怒,太极殿里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也跟着遭了殃。岂料隔日宗帝便消了怒气,不过高公公也挨了十几个板子。他原以为自己会一命呜呼,不想死里逃生,到底是不幸中的万幸。


    明棣是在三日前得知兰姝跟过来的,他们不过走了半个月,还未抵达北境。当初他被贬去鸟不生蛋的北地,实则那里位处京城的西北。而庆国正好地处大铎的正北方,估摸着再过半月之久,两军便会彻底开战。


    “子璋哥哥,你怎么来了?”小娘子颤着嗓音,她一边说一边哭,她的情绪如眼泪一样,哗啦一下就崩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呜呜,你怎么现在才来?”


    由奢入俭难,她在京城里被娇宠了几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能吃苦的小娘子了。


    “莫气了,好朝朝,哥哥给你扇几巴掌。”说罢,他当真拾着小娘子的手往他脸上招呼。


    兰姝吸吸鼻子,偏不如他意,不仅没有打他泄气,反而踮着足张口含住他的嘴唇。


    她恶狠狠地吮咬男子的薄唇,直至嘴里蔓延一股腥甜,方才缓了心神,开始细细给他舔舐。


    小娘子双手抚着他的胸膛,伸着舌尖卷起他微凉的口津吃入腹中,她吃得急,主动寻着他火热的灵根共舞,于山林间响起粗重的喘息和水渍声。


    两人久别重逢,旁若无人地相拥亲热,羞得另一旁的长惜连忙捂住宝珠的耳朵,他自己却是从头到尾听了个完整。


    一吻罢,兰姝离了他的唇,她面色潮红,眼尾泛着妖艳的媚意。


    她急色,樱唇被她自己弄得嫣红一片,叫人看得心生澎湃。玉人的眸光晦暗不明,他喉间滚动了几下,哑着嗓音艰难道:“朝朝,哥哥教你骑马。”


    说罢,也不管小娘子同意与否,不由分说地拥着小娘子上了马鞍。一眼都没有施舍给周遭的几人,两人扬长而去,徒留段吾和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


    段吾叹了口气,自从他家王爷得了飞花传来的消息之后,他当即留下桑易坐镇,自己骑了马往回走,目的如何,不言而喻。这倒令他想起当年徐世子也是如此,情之一字,当真能叫人抛却生死。


    “公主,您是想回京城,还是跟我们王爷去北边?”


    段吾虽然身为明棣的贴身侍卫,他却是要顾忌几分宝珠的,总不能让这小公主曝尸荒野。


    宝珠想也没想,“大哥哥,珠儿要跟娘亲在一起。”


    她是有美人娘亲的,她可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宝珠被兰姝惯了这么久,早已将她视作生母,又如何肯与她割舍?


    而她二人谈话间,都没有注意到长惜垂下的眼睫。


    先是八郎哥哥,现在又来了个大哥哥,长惜心里五味杂陈。他知晓自己同兰姝母女天差地别,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可那些酸胀的情绪一直充斥在他心房,怎么压都压不下,他只得混着口涎往下咽,其中苦楚只有自己知晓。


    “长惜哥哥,走,我们去追上娘亲。”


    段吾原是准备带小团子上马的,但他瞥见角落里的驴车时,他面露尴尬,就连口吻也变得有些不自在,“嗯,这位少年,还请再捎我们公主一程。”


    四条腿的马自然是比驴车要快得多,然而段吾惟愿他们三人动作慢些,切莫近了主子的身。


    离去的二人坐在马上,身子相贴,兰姝柔软的腰肢被他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箍着,她不过坐了一小会便受不了了,“哥哥,慢些,马太快了。”


    她面露窘迫,同当年一样。还不止呢,自她几年前怀有身孕后,这两处的软肉又丰满了许多。而今上了马,震得她乳儿疼。


    明棣的眸光就没离过她,他自是清楚小娘子的异状,索性沿着她的腰肢攀了上去,贴着她的耳穴喘,“朝朝,停不下来,这物是个畜生,听不懂你说的。”


    驮着他俩的是精骑,是汗血宝马,即便人与兽的语言不相通,迎春却是个有灵性的,也是个有脾性的,它晓得主子编排它,索性跑得更欢了。


    小娘子丰润,从他手掌心溢出来的软肉一震一震的,叫她更是羞得满面通红。


    兰姝身子不适,她嗔怪,“哥哥,放我下来,我不坐了,我不要骑马。”


    男子的嗓音低沉,他揉了揉,贴着小娘子诱哄,“朝朝,不是跟你说了吗,它是个畜生,听不懂。或许,你可以安抚安抚它?”


    安抚什么?这话他也说得出口!


    明棣拉着她柔软的素手去碰那畜生,粗硬的毛发烫了兰姝一手。


    小娘子羞得拼命挣扎,“放开我,我要下去。”


    这可由不得她。


    明棣心道,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跟前,且她不远千里过来寻夫,可不就是想他了?


    “朝朝,你爱我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明棣:老婆太主动了


    不久后


    明:老婆,你快安抚安抚它!


    第170章 朝朝,乖,自己捧着果儿……


    爱不爱的, 难道他不清楚吗?


    他明知故问。若非情深,她又何必不辞辛苦地跟过来?


    兰姝没忘她赶来的目的,她嘴角一翘, 冷哼一声, “不爱, 朝朝已和采花大盗双修过了, 兴许肚子里早有了他的宝宝。”


    丝恩发怨,女郎记仇的模样让他心口一滞, 听她之言, 仿佛小娘子当真背着他同别的男子……


    明棣眼中扬起一抹杀意,他默了默, 心底下的冷意转瞬即逝,他凑过去含着兰姝的耳珠诱哄,“朝朝, 哥哥错了, 你疼疼我。”


    小娘子吃软不吃硬, 得把她哄好了,哄软了,否则她眼皮一撩便要嗔怪你几眼。


    “啊,嗯,是哥哥的错, 哥哥自己说,啊, 呜呜呜。”


    白嫩的耳珠被他叼在嘴里,偏偏他的大掌也不带停歇的,他将小娘子发上的木簪子拔去,又慢条斯理地用两根手指夹着微硬的系扣, 替她一一解开。


    底下的迎春撒了欢地跑,兰姝的心跳也跟着快了好几拍。虽说漆黑一片的山林里无人,可她身上衣襟大开,没有半点端庄的模样。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也同他挨得更近了。


    “朝朝,你心跳好快啊。”


    若非两物紧紧贴着,他又如何得知小娘子浑身紧张?


    兰姝紧咬下唇,猛猛吸了几口冷气,她偏了偏脑袋,泪光点点的双眸娇嗔他,“哥哥尽会欺负人,朝朝不依。”


    说到最后俩字时,兰姝故意放慢了语速,伸出粉润的舌尖扫了半圈上唇。


    妖精!


    真是勾人!她当下的神情,哪里有半点珠规玉矩的模样!


    “哥哥,你的匕首戳到朝朝了,朝朝帮你把它拿走好不好?”


    兰姝说得可怜,好似当真被那柄匕首戳得红肿。她两颊浮现浅浅的红晕,伸出纤纤素手握上男子随身携带的匕首后,又故作震惊,“啊,哥哥,你的匕首好大,比朝朝的手腕还粗。”


    明棣隐忍地闷哼一声,伏在她的肩头诱哄,“朝朝,把匕首拿出来。”


    “嗯嗯,朝朝知道,让朝朝检查一下,哥哥的匕首有没有被旁人用过。”


    他哪有!


    玉面郎君委屈巴巴舔吮她的雪颈,“朝朝,哥哥没有。”


    凡事都该自己亲眼所见所闻,方才有个判断。


    簌簌风声中夹杂着布料窸窸窣窣的声响,兰姝娇声娇气唤他,“哥哥,朝朝解不开,你自己弄开嘛。”


    当真是娇气,就连宽衣解带都要人亲自动手。若她哪日去窃香偷玉,指不定还得叫醒那人给她行个方便。


    明棣听得头皮发麻,往年他清心寡欲便罢了,他自持多年,却频频栽在她身上。


    如今怀里的软玉温香却容不得他六根清净,她是鲜活的,会笑会闹,会甜甜地唤他夫君,她的一颦一笑深入他心。


    与她初相逢,便被她夺了元阳,再之后又时常梦到她,瑶池仙子入他梦,他也该入几回。


    兰姝轻咬下唇,双眼目睹他迎着月色宽衣,她的小脸被羞得通红。


    她私以为这位高不可攀的玉人被她从神坛上拽下来了。


    明棣随手一拧,从沿途的树梢上揪了少许野果。


    山里的果树无人照料,整日风吹日晒,看老天成活。而它们结的果大多青涩,他手中那枚青白泛红,虽未完全成熟,但应该也不至于那么涩。


    “朝朝,吃果儿。”他蛮横地将摘下的果递给小娘子。


    当她手指触上野果之时,兰姝短促地惊呼一声。


    他的一番好心被小娘子还了回去,“朝朝不吃,给,给夫君吃。”


    两人推搡间,野果又回了明棣的掌心。他轻笑一声,“朝朝,自己捧着喂我。”


    他生来便是天家之人,有的是伺候他的,如今使唤起小娘子,倒也是得心应手。


    “朝朝,乖,来捧着。”


    兰姝颤了颤,她心道这人同往日没甚差别,早年在避暑山庄那会便是,叫她捧着桃儿喂他吃,如今纵使他得了离魂症,亦是如此。


    她感觉自己好似被驯服了,俨然成了他的小宠。


    他提的要求不过分,她自是不肯拒绝,反而有些欢喜。


    “夫君,朝朝捧着了。”


    蛾眉柳黛,泪光闪闪,她当真是个妖精!


    明棣左手掐着她的腰线,右手穿过她的右臂去握她左手献来的果,他颔首深嗅一口,舌头一卷,果儿就被他囫囵吞枣似的含在口中。


    她实在乖巧,叫他丹田没由来地一烫。


    “朝朝,趴过去扶着马。”


    吃罢艳果,明棣吐出果核,紧接着又按着她的腰窝往上一提,兰姝的音腔也跟着变了变,她紧蹙着眉心抽气,太扌掌了,好氵?。


    兰姝疼得小脸煞白,美眸当中含不住的泪珠直直地贴着脸颊滚落。


    玉人晓得她疼,手中轻抚她的柔软,又挨着她细细吮尽她两腮的泪痕。


    若是以往,他还能顾及小娘子的身子,静待她适应之后方才动作。


    可他俩底下这畜生今夜兴致高昂,它一个畜生而已,哪里会停下来给他俩适应的时间。


    它只知道兰姝长得好看,快哉快哉,它要驼着女主子迎着晚风,逛遍整座山林。


    莫说小娘子,就连他也跟着疼,迎春震得他俩一抖一颤的。起初,兰姝的嗓音带着隐忍的哭腔,渐渐地,在明棣细细舔吮之下,她的身子被碰软了,紧绷的情绪也随之缓了缓。


    “夫君,马,马太,太快了。”


    她伏在迎春背上,被明棣大开大合地拉着胳膊,乳儿也被甩来甩去,好不糜艳。她的口津顺着嘴角淌在马鞍上,晶莹剔透的。兰姝又惊又恼,心里被充斥着满满的羞耻感。


    “朝朝,夹紧些,夹紧马肚子,它才会停下。”


    耳边传来男子的好心建议,可她使不上劲。


    她许久未骑马,白嫩的腿儿跨在马鞍上晃来晃去,迎春疾驰之时,她被蹭得有些许疼。


    而那丝丝疼痛,却叫她心底慢慢生出一种奇异的飘飘然之感。


    她无助,只得低低地伏在迎春的背上。


    粗粝的马毛将她的肌肤刺得痒痒的。且因她趴着的动作,倒是方便了男子行事。


    他漆黑的眼神一眯,那里同别处的雪肤不同,眸光中显现的那口清泉润得他五脏六腑都酥了。


    他再也忍不住,凶猛地扬手拍了她的屁肉,“哪里来的小婢女,擅自随军,可是敌国来的奸细?”


    说罢,紧接着又狠狠掐了掐,仿佛当真将她视作细作。


    兰姝心下委屈,她千里迢迢过来寻人,这人却可劲儿地欺负她,如今还扇上巴掌了,指不定以后还得叫她端茶递水,他明子璋好生威风!


    小娘子吸吸鼻子,她身子也跟着紧了紧,直叫他没几个来回便哆嗦着失了控。


    兰姝却也一同遭了殃,她忘了,这人最喜欢临近关头之时,强按着她,恨不能将鸡子白通通送予她。


    “嘶,朝朝,朝朝……”


    他紧紧搂着小娘子,伏在她耳后粗喘,嘴里有气无力地唤她小名。


    兰姝被他气了一遭,暗暗又绞了绞,酥得他浑身的骨头都软了。


    “好朝朝,安分点。”


    明棣狠拽了一把缰绳,底下的汗血宝马察觉主人叫停的意图,渐渐慢了下来。


    溺毙的感觉飘飘然,若叫小娘子拿一把刀搭在他脖颈上,他都不会动弹半点。


    迎春的马鞍上带着些许夜里的潮气,微风吹拂,空气中夹杂着旖旎的气味。


    旷野高声语,檀郎谢女于深夜深深地表达了对彼此的迷恋。


    “哥哥,朝朝把你弄脏了。”


    小娘子没出力,她不自在地卷着衣角,细声细语同他告罪。


    怀里的可人儿又娇又媚,明棣扳正她的身子同她鼻息相依,他目光迷离,同她碰了碰鼻子,又往下吻了吻她的小嘴,不过几瞬,脑子里竟又起了念。


    兰姝清清楚楚感受到那孽物的凶狠,她伸手过去,低着嗓音戏谑,“夫君,你的匕首,还让朝朝拿吗?”


    马儿碍事,明棣拥着她往下一跳,护着她的身子在绒绒草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兰姝伸着纤长的雪颈急急求饶,“夫君,呜呜”


    他难以自持,往日的风度全无,在小娘子跟前,他如同一匹久旱的旅人。


    他渴,他要挖井,他要挖水吃,势必要将地底下的琼浆玉液通通砸出来。


    一锤又锤,他没有锄头,便就地取材,随意拾取了根铁杵。


    此地不同于别的旱地,它水汽氤氲,他定能得偿所愿。他想,倘若当真挖出了水,他要一滴不剩,通通喝入腹中,定不让那些如膏如汁的甘泉浪费分毫。


    两人的鼻息混乱,即便弃了迎春,今夜的他依旧没有如同以往那般顾及小娘子,他没有等她适应,他失态了,于她面前将他凶狠的一面尽数展示。


    快哉人生,畅快淋漓,在兰姝触及第四回的热涌之时,她晕头转向,伏在他怀里不省人事,彻底晕了过去。


    她这些日子风尘仆仆,身心备受煎熬,本就虚弱,再加上两人小别胜新婚,不管不顾地嬉闹了一晚,她终是体力不支,眼皮沉沉,心有余而力不足,再也受不住。


    天际露出鱼肚白,明棣润了润她略微干燥的嘴唇,两人口中都蔓延着淡淡的香味。


    他想,若是兰姝脑子清醒,定是要向他发火的。


    她嫌弃的东西,他却视若珍宝。


    思及此,这位玉面郎君俯下身又去吮了些。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一只金翼使,本就爱吮甜滋滋的鲜花蜜,可不能浪费了。


    况且,这是他亲自从湿润的土壤里边凿出来的井水,深埋地底下的泉水清冽、回甘。


    这口井,这口泉,是他一人的,他只愿同小娘子分享,若是旁人,想都不要想——


    作者有话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小别胜新婚


    迎春:什么意思,骂我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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