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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雄竞 青章,不被爱的才是姘头……


    徐青章依旧每天白日里来找兰姝, 一待就是大半日,逼得某人只能深夜前来。好在睡梦中的女郎像是能感应到他上了榻一样,每当他上来后不超过五息, 这女郎就会主动搂着他, 他也只能用此来聊以慰藉。


    女郎今日是小日子的最后一天, 他刚刚已经检查过了, 倒也走得干净,不过他到底是担忧她小腹不适, 还是伸手给她按摩着穴位。


    “主子, 徐世子过来了。”窗户外边传来飞花的声音。


    卧房半晌没动静,但她知道主子肯定听见了, 果然,片刻后里面传来男子下榻的轻微声响,却只出了外间。


    徐青章翻身进了兰芝阁后, 就眼睁睁看到了那位玉树临风的皇子龙孙, 坐在桃花树下品茗浅笑。今晚不如前几日那么阴沉, 稀稀疏疏的星光闪烁不断,点缀着浓墨一般的夜幕。花美人俊,委实是一幅好风光,只是他俩都不该于深夜里,出现在一个女郎的院子。


    “青章, 好巧。”


    石桌上放着两个茶杯,显然是为了等人, 而这人,毫无疑问就是他。青年走了过去,并未开口。


    明棣拾起白瓷杯抿了一口,慵懒地道, “房里点了安神香。”


    青年朝里边望了一眼,只见屋门紧闭,瞧不见内里的任何光景。而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又朝前走了几步,顿了一下,紧接着猛然间就往男子脸上挥了一拳过去,男子没反抗,死死抓着手里的白瓷杯,似是怕它掉了会吵醒里面的女郎。


    此刻徐青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几日他心中的那些侥幸,全都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心里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又朝男子挥了两拳,在他打第四拳的时候,男子把白瓷杯抛给旁边的侍卫后,他便还手了。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赤手空拳,招招狠厉,拳脚交加,两个身影相互纠缠着,双方都全神贯注着,仿佛都想把对方置之死地。


    没不多久,双双都挂了彩,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周边。两人的胸骨都断了几根,鼻青脸肿,嘴角流出暗红的血液,但这二人哼都没闷哼过一声,除了打斗声,再无别的声响。


    他俩师从同门,是师兄弟,是兄弟,是患难之交,曾多次出生入死,他是君,自己是臣。他明子璋众星捧月,要什么没有,他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未婚妻?


    “为什么是她?”青年发泄了大半个时辰才停了手,吐了一口浊血,扯着男子的领口问道。


    男子却笑了,即使被打得破了相,他笑得依旧清逸绝尘。他拂开青年的手,温和道,“徐世子家中已有一房美妾,不好好在房里陪美娇娘,深更半夜来翻未出阁女郎的院子,意欲何为?”


    “明子璋,诱骗抢夺他人之妻,我祖父就是这样教你礼义廉耻的吗?”


    “青章,不被爱的才是姘头。”


    “你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非要和我抢姝儿?”青年被男子激怒了,不管不顾地吼叫着。


    “嘘,别吵到她。”男子伸出食指抵在唇边。


    果然没过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女郎的脚步声,她走得不快,但步步逼近。两位男子都不敢再说什么话,他俩屏住呼吸,似乎是怕自己呼吸声都能吵到里边的女郎。


    “哥哥,是你吗?”女郎已经快走到房门口了,开口问道。


    男子快速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污血,然后转身把她抱了起来,“阿姝下床怎么不穿鞋,着凉了怎么办,嗯?”


    “哥哥今晚怎么来了?”女郎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人,她本就睡眼惺忪,男子又很快过来抱住了她,哪里给了她看别人的机会。


    还没等男子安慰她,她就闻到了腥臭味,蛾眉一皱,“哥哥,你受伤了吗,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


    “哥哥晚上审了犯人,许是沾染上了,阿姝先去睡,哥哥清洗完再陪阿姝好不好?”


    “那你快点哦。”女郎声音软糯,语气里满是依赖。


    把她抱回榻上后,又给她搓热了蹂胰,这才从房中走出来了,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臭味,不敢在里面多待半分,怕熏到女郎。


    一出来就瞧见了和他一样鼻青脸肿的青年,对方用冰冷阴狠的眼神盯着他,似乎是想把他斩立决一般。男子没有畏惧他半点,迎上他的目光和他对视着,正色道,“青章,我们谈谈吧。”


    桑度原本抱着小丫鬟在耳房美美地睡觉,谁知那位徐世子又来了,偏偏主子不愿走,想与他撕破脸,他连忙给那三位小丫鬟都点了安神香。这会他这个大总管做着婢女的活计,泡了两杯莲子芯茶给两位负伤的郎君降降火气。但这两人显然没领情,一个都没喝,浪费他的一番心意。


    “殿下,你是从什么时候盯上臣这未过门的,妻子,的?”青年咬文嚼字,故意把妻子这个词念得特别重。


    “妻子?青章,你身边女人那么多,可曾将她视作唯一的爱人了?”


    “那你呢,你已经有朝朝了,还不够吗?”


    明棣审视对面忿然作色的青年,勾了唇角笑了笑。他果然还不知道朝朝就是他的未婚妻,着实好笑,所以他刚刚叫的都是阿姝,他承认他是在耍心机。


    “你笑什么?”青年看着对面男子笑而不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青章,倘若本王说,我们两人公平竞争凌兰姝呢?”


    “凭什么,我和她已经定亲了,她是我的未婚妻。”男子听了他这不知廉耻的话,顿时火冒三丈。


    “青章,你喜欢朝朝吗?本王可以安排你们俩见一面。”男子顿了顿,又接着说,“朝朝快要离开京城了,她不喜这些繁华之地,惟愿得一人心,不离不弃。你知道的,她一个花娘,岂能做得了昭王妃,甚至是大铎的一国之母。”


    青年的怒气好似因为听到花娘的名字而平息了不少,良久,他才开口,“你,可有欺负过她俩?”


    “并未,青章,你知道的,本王不是那等急色之人。”同为男子,明棣自然是明白他口中的欺负,指的是欢好之事。


    “青章,你并不适合阿姝,阿姝想要家人,渴望有一个家。而不是冷冰冰的徐府,据本王所知,你身为国公府的世子,处境却不好,甚至不如二房的徐煜。肖氏对你更无半点情分,说不定因为你,日后等阿姝过了门,她还要加害阿姝。而你的生母,经常背着你送一些补品给你的妾室,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徐青章自然是知晓他母亲那些捅咕的,秋露已经在他面前抱怨过好几次了。他没多想,也不好拂了母亲的面子,只当她是推己及人,可怜冯知薇同她一样做妾室。


    男子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满口莲香,却有几分苦,小狐狸定然不喜欢这个,继而道,“青章,即使你的生母被抬成了平妻,你又能保证她会对姝儿好吗?自古婆媳关系就是一个难题,而本王的母妃,怜阿姝孤苦,阿姝也喜欢她,就连阿柔,对阿姝也是亲近的。反观你的嫡母、生母和嫡妹,又有哪个是真心待阿姝的?”


    徐青章虽然嘴笨,但是脑子不笨,昭王口中所说,虽是歪理可也占几分理。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娶了姝儿,对她而言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明棣见他没反驳,知他也是动摇了几分,接着又说,“本王知你自幼和她相知相识,你喜欢她,想保护她,想看着她好,本王能理解。可是青章,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她,你更应该学会如何去尊重她。”


    桑度在一旁听着自家主子对徐世子的谆谆善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殿下的身后虽无母族,可他知人善任,礼贤下士,比中宫那位二皇子不知强了多少倍,也就昔年的秦王能和殿下一比。


    “那你呢,你贵为皇子,贵为王爷,你敢保证一辈子对姝儿好吗?你能做到吗?姝儿单纯,她不适合在深宫里面去和别的女子争宠,日后你娶了王妃,又将她置于何地?”


    “青章,你小瞧本王了,若本王会娶别的女子,又何必去招惹她,本王的后宅,必定是只有她一人的。”


    徐青章心口一滞,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身子有一瞬间的颤抖,他不敢相信他一个皇家子弟竟存了这种心思。但仅仅几息他就恢复正常了,苦笑道,“殿下,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可如今我还不是被迫纳了妾,殿下,我反抗不了礼教。”


    “青章,本王这话并只是说说而已,若本王娶了凌兰姝,还亲近旁的女子,你大可以从本王的身边将她夺走,本王必将她拱手相让。相信你也耳闻过,当初接近本王的那位鸿胪寺少卿嫡次女。”


    徐青章当然听说过,那位公然对昭王殿下诉说自己的倾慕之意,没过多久家里的幺子就因她而死,她也被匆匆嫁人了,没想到竟是光风霁月的昭王出了手吗?


    桑度心道,这么多年他替殿下处理过的女人哪止那一个,多到数不胜数,不管是大臣的女儿还是宫里的侍女,殿下对凑他身前的女人,甚至是男子,都毫不留情。


    “殿下,朝朝她,什么时候走?”


    鱼儿终于上钩了,不枉他苦口婆心跟他说这么多,他又啜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一个月之内安排你们见面。”


    桑度为徐世子捏了一把冷汗,耿直的青年如何能玩得过腹黑的殿下。殿下看似处处替他着想,却不想,只是想让徐世子将注意力从凌小姐身上转移到朝朝身上,可朝朝就是凌小姐。徐世子真是,真是倒霉,遇到殿下这般玩弄权术的人。


    “殿下,若姝儿选择你,请你务必善待她。”


    “那是自然,她是我毕生所爱。”


    事已至此,两人都已经把话说开了,气氛早已不如此前那般箭弩拔张了。


    “殿下,请。”


    明棣见他做了个赶他离开的动作,他都要被气笑了,他今晚和小狐狸没抱上一刻钟,这奸夫就来了。刚刚应该叫那侍卫一起上的,自己和他只能打个平手,两个人肯定能制服这奸夫。


    男子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迈步走了出去,也没管那奸夫什么时候走,那奸夫今晚若是敢进去,他就把他捆来,立即阉了他。


    徐青章这会确实没准备进去,他今晚只是睡不着,本想来看看心肝儿。见男子没有拖泥带水地离开了兰芝阁,沉思半刻钟后他也出了凌宅。


    翌日,兰姝睡到辰时四刻才慢悠悠起了身,坐在床上抱着双膝呆怔了片刻,她在思考昨晚见到的明棣,是梦境还是现实。


    小瓷提着食盒进来后就瞧见自家小姐愣怔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咦,小姐,你衣服上怎么有血迹?”


    兰姝颔首看了看,果然,上面有好几块浅浅的暗红印子,她连忙下床,似有什么急事一般,衣服都没换就急匆匆想出门。


    却不料,迎面撞上了红叶,好在小瓷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兰姝,这才没让兰姝伤着。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穿着翠青夹袄的小丫鬟立时跪在地上,连连向主子道歉。


    “无碍,我没伤着,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兰姝对红莲和红叶的感情虽然不如小瓷那般亲厚,可到底是自己房里的丫鬟,她也不是那种随意打骂下人的性子。


    “娥娜公主在外等着小姐,说是想与小姐一同出去逛逛。”


    “对了小姐,方才昭王府的人来说,昭王殿下这几日不在府上,好像是出去办什么事了。”


    小瓷虽然不知道小姐刚刚为何匆匆忙忙想出门,不过直觉告诉她应当与昭王有关。小姐只有在碰上昭王殿下的事情时,才会那样焦急。


    两刻钟之后,兰姝出现在了娥娜的那辆充满异域风情的马车里。这还是兰姝第一次上她的车,以前只见过一次。里面熏着好闻的香,虽有些浓烈,兰姝却并不讨厌这个气味。


    “兰姝,可算是见着你了,皇后娘娘这段时日天天逼着我学规矩,都快把我憋死了。”


    兰姝一进去就被娥娜抱了个满怀,她身子有些僵硬。她虽然很喜欢和亲近的人贴贴,可娥娜,她自认为和她还不到那个可以亲近的程度。但显然,对方的想法和她背道而驰。


    “兰姝,你的皮肤怎么越发好了,小手好嫩啊。”娥娜把玩着女郎的柔荑,露出痴迷的眼神。


    “公主,臣女……”


    “几日不见,你我之间怎么还变生疏了,唤我娥娜吧,好兰姝。”娥娜摇晃着女郎,她身上的各种银坠子也随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娥娜。”兰姝无法,胳膊一直被晃着,似乎若是她不同意,对方就不会停一样,只好先顺了她的意。


    “兰姝你真好,待会我给你叫两个小倌,保证好好地伺候你。”


    没看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兰姝记得上次小瓷还跟她说了,娥娜最近喜欢去南风馆,猜想她该不会今日也要带自己去消遣吧?


    “娥娜,我们待会要去哪里?”


    “去南风馆,好兰姝,我竟没发现你们大铎的清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竟不输我那个面首。”


    兰姝只觉头皮发麻,她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哪里接触过什么小倌清倌,她想下车,她不想和娥娜去逛南风馆。


    娥娜好似看出女郎的难言之隐,便好心解释道,“好兰姝,你若不愿,那里的伶人是不会强迫你的,他们只会给你弹弹曲,解解闷,讨你欢心。相信我,去一次保管让你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女郎最终还是被娥娜拉着进了南风馆,一进屋门,只觉暖香拂来,竹影清风,苍翠欲滴,里边时不时传来些曲声婉转的乐音。兰姝本以为里边是些香艳的画面,没想到竟这般雅致。


    这时已经有小厮上前来为她们引路了,“公主,今日可还要点那对孪生兄弟?”


    “嗯,要的,青莲和青山,再叫两个清秀的来。”


    几人一路上穿廊过桥,再往前走,入目的是一带带的雕栏,窗上镶嵌着几排翠绿色的琉璃,中间挂着一卷银丝珍珠帘子,一块玉制的牌匾上题着玉暖珠香之馆几个大字。


    兰姝没注意他俩说了什么,她被这馆的雅致吸引住了,这儿不似皇宫那般奢靡,有的只是青竹,乐声,鸟啼,却恰到好处,令人心旷神怡。


    带路小厮却时不时瞥向身后的兰姝,虽然她带着珍珠纱帷帽,可从那身段以及雪白的脖颈便可以推断出,这女郎定是个尤物,不知谢公子可有意……


    “不知这位女郎,可中意什么样的男子?奴家也好为女郎安排妥当了。”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三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来者,只见他身着一袭青色道袍,眉如远岫,目若清波。原该是仙风道骨的人物,可那道袍却是薄纱所制,兰姝依稀可见他胸口那枚粉色的红痣,顿时小脸一红,觉得这男子好生艳情啊。


    “谢伶,没想到你今日竟在馆中。”娥娜见到来者很高兴,松开兰姝的手便朝道袍男子走了去。


    “公主,今日让奴家服侍你与这位女郎可好?”男子声音冷清如月,而他口中所说的话却在魅惑人心。


    “姝儿,你可喜欢他?”


    女郎立在原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知怎的就随着他们几人到了一间雅室。


    在路上时,她已经听娥娜说了这道袍男子的来头,原来他本该是金尊玉贵的谢小世子,却因抄家沦落风尘。长公主心生不忍,特意让他只卖艺不卖身,想见他的夫人络绎不绝,只是他时常不在馆中,甚至有的夫人为了见他,日日来南风馆蹲守的。


    兰姝听后感慨一句,真是男色误人啊。她突然明白了,为何那么多男子喜欢逛花楼。这会听着里边伶人弹奏的古琴,吃着可口的小食,兰姝私以为确实很舒心。


    娥娜叫来的那对双胞胎果真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衣着打扮也是一样的,他俩也是穿着轻薄的纱衣,身段清秀,穿着狐裘红梅夹袄的兰姝很想问问他们可曾会冷。


    据说那位谢世子极善音律,曾以一曲高山流水俘获京城贵女的芳心,而今却在珠帘后面为她们弹着古曲。优雅的琴声袅袅传来,有些清冷,余音绕梁,实是沁人心脾。


    “这位小娘子,何不摘下帷帽与我兄弟快活,奴家替娘子摘下可好?”


    小倌轻佻,也未等兰姝同意,直接上前取下了女郎的帷帽,珠帘后面的琴音戛然而止,雅室里三位伶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女郎的面容。


    小瓷今日给兰姝梳了个垂挂髻,插戴了一些粉色的珠花,女郎脸色白净,无需脂粉修饰就已是倾城之姿。只在唇上涂了一点口脂,唇红齿白,玉骨仙姿,几人都被女郎的貌美惊呆了,这等姿容,哪里还需要他们兄弟几人服侍,怕是进皇宫都能当个宠妃。


    娥娜见他们三人都愣怔住了,忍不住嗤笑一声,“如何,可是被我小姐妹的美貌折服了?”


    珠帘很快被撩开了,兰姝见那谢伶朝她走来,双膝跪在她面前,仰首望着她,眉眼含春,兰姝觉得他像是在求自己什么。


    “还不知女郎闺名,可否告知奴家?”


    兰姝俯视身下的男子,见他泪眼汪汪,可声音却依旧清冷。她眼神不自在地往旁边一瞥,轻声道,“谢伶可以唤我兰姝。”


    “兰姝,兰草高洁优雅,女郎姝貌如花,好名字,小姐,让奴家伺候您可好?”


    兰姝点了点头,娥娜冲她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带着那对孪生兄弟出了雅室,那两人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关门的时候冷哼了一声。


    谢怜依旧跪在地上,兰姝担心他膝盖疼,欲让他起来坐着,可他似乎并不知疼一样,不肯起身。兰姝觉得他兴许就喜欢跪着,也就不再多言了。


    道袍男子没再进珠帘里面弹曲,而是跪在地上给她唱着小曲,好似想一直跪着伺候她,他的嗓音悠扬,如冰泉流水,让人精神一振。


    兰姝没吃早膳就上了娥娜的马车,这会多用了些小食,觉得有些渴了,本想端起茶杯饮一口,却不想男子似乎预料到她的动作一样,率先拾起了茶杯,问了她一句,“兰姝小姐想喝这个吗?”


    他见女郎点了点头,才给她倒了一杯,恭恭敬敬地递到女郎的唇边。


    兰姝觉得很新奇,日常虽然有贴身丫鬟伺候自己,可她也不是饭来张口的千金大小姐,这还是第一次让陌生人喂她喝茶。


    谢伶见她一口饮尽了,又给她满满斟了一杯,女郎一连被他灌了好几盏花茶,终于拂去了他的手,她说喝不下了,不想喝了。


    到目前为止,她以为的伺候就是喂她吃些小食和茶水,可当她身子发软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她感到很热也很渴。


    于是她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花茶,一口饮了下去,可还是不够。但茶壶里已经没有水了,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把茶杯递了过去,用软糯的声音哽咽道,“没有了,姝儿还要喝。”


    男子这时缓缓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一旁的女郎,与方才跪在地上讨好人的他全然不同,此刻的他通身散发矜贵气质,稍稍盯了她几息,紧接着又俯下身来,和兰姝挨得很近。


    谢伶凑到她耳边,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清冽,低沉道,“兰姝小姐想喝什么,奴家带姝儿去喝甜露,可好?”


    男子虽然话语和语气皆万般有礼,可却不等她点头,横腰把她抱起,拂开珠帘走了进去,原来里面还有一张榻。


    走动间兰姝盯着他胸前的那颗红痣,在道袍下若隐若现,兰姝突然很想摁一下。谢伶目光如炬,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没等她上手,他就抓住了那只白嫩的手。他轻声笑了笑,“小姐想对奴家做什么,可是想对奴家胡作非为?”


    兰姝听出了男子的嘲弄之意,甩手挣脱了他的桎梏,把小脑袋一撇,不再理睬他。


    谢伶把她放到榻上后,屏住呼吸望了她几眼,不知在思考什么。


    榻上的女郎觉得房中越来越热了,白皙的皮肤在粉红的罗帐下变成了粉色,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1]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她的浑身都在发烫,她好想喝水。


    [1]摘自李清照的《点绛唇·蹴罢秋千》——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明天5.20和后天5.21在23:00发布的最新章会掉落20个小红包(如果超出20个也会发,看见就发[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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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小惩 哥哥,朝朝还要


    女郎软弱无力地喊了几声谢伶, 却都没人回答她。兰姝睁开双眸,环顾四周,四下皆无一人, 以为他给自己倒茶去了, 可过了许久都不见有人进来。她恼了, 觉得谢伶骗了她, 趁她不备偷偷溜出去,竟撇下她不再管她。


    她觉得那人好坏, 把她抱了进来却没有给她喝甜露, 一边想着,一边想打他一巴掌。谁知, 抬手一扇竟还真打到东西了,房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榻上的女郎睁开了双眸,那是怎样一双眼, 媚眼泛着水光, 多情又清澈, 正含情脉脉地望着红帐。小口微张,唇瓣上的口脂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轻纱之下的雪白肌肤若隐若现,柔美的曲线,无不在展示这具身子的美好。


    戴着银光面具的男子却不为所动, 他的眼中饱含冰霜,负手而立, 身带清晖而来,骤然出现在雅间里,却对榻上扭动的女郎毫不关心。


    女郎已经热糊涂了,她只觉得刚刚触碰到那人的脸颊时, 冰冰凉凉的好舒爽,她还想多碰几下。


    于是撑着双手坐起了身,又伸出手摸上了那人的面具,掌心一片冷意,但这股凉意对浑身发烫的女郎来说却恰到好处,她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


    女郎举起双手,捧着那人的脸颊,细细地摩挲着,口中还发出舒爽的呻吟。她见那人的唇很好看,还抬起了一根玉指,触碰了一下,虽然很薄,但是却很温软,只碰一下,又很快地离开了。


    男子依旧站在榻边,没有任何动作,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想玩弄一下那张薄唇了,她想再去碰一碰,可那人这会却不乐意了,把脸一撇,避免了她的触碰。


    兰姝见他不听话,一巴掌就打了上去,口中还振振有词,“别乱动。”


    男子似乎被她打怒了,冒着火的双眸刺向女郎,目光宛如一把利刃,想把女郎削成一片一片的。


    他昨晚和那奸夫打了一架,脸上青紫了好几块,怕她担忧,这几日本不想见她的,谁料才一个早上,南蛮那京巴犬就把他的小狐狸拐走了。


    门外的谢应寒听着里面清脆的巴掌声,唇角勾了勾,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虽不算是昭王的人,但也替他做了不少事。他们谢家还寄希望于昭王,祈求他大权在握后能替谢家翻案。


    过了一会,男子望向天空,眼神空洞,又轻轻叹了口气,嘲弄着自己的无奈。袖子底下的两指并在一起摩挲了几下,恍若和他的叹息一样,在惋惜些什么。


    兰姝见他乖了之后,才奖赏似的摸了摸他的头。紧接着她像是又不满足现状了,双手捧着男子的头贴上自己滚烫的小脸,口中发出舒服的喟叹。银制的面具很冷,对她来说却是一剂良药,


    雅间的温度持续升高着,房中只有反复磨蹭面具的轻微声响,女郎眼神迷离,贪恋着这股舒适的凉意。蹭了他半晌,那面具变得温热,已经没有之前那股寒凉了,女郎嫌弃似的把他的头一歪,不要他了,也不愿再看他。


    男子却对她的行为很生气,厉色道,“小姐还想让奴家如何服侍您?”


    “水,我要喝水。”女郎声音娇媚,不如往日的软糯。


    男子的眸光森然,眼里的愠意渐浓,面具泛着冰凉的银光,他沉下了脸,提起食指让她望向自己。他的手指净白修长,指骨精致如玉,往常不舍得弄疼女郎的他,此刻却狠狠夹着女郎的下巴,片刻后女郎白皙的下巴就出现了两道红痕。


    可她偏偏不知疼痛似的,小嘴一张一合,继续央求道,“我要喝水,姝儿渴了。”


    “凌兰姝,好好看看,我是谁。”男子抿起唇,目光如炬,清冷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女郎不理他,柳眉微蹙,她才懒得掀起眼皮看一眼他是谁,娇蛮道,“哥哥,子璋哥哥,姝儿要喝水。”


    男子听了她的话后身形一顿,瞳孔瞪大了少许,随即回神笑了笑,眉眼弯弯,如沐春风,房间的寒气似乎在一瞬间就消散了。


    榻上的女郎可不管那么多,依旧吵着闹着说自己渴了要喝水。


    男子从锦囊里掏出一颗绿色的小药丸,准备喂入女郎口中,女郎却不想吃,一把打掉他的手,娇嗔道,“不吃。”


    她人小,手劲却不小,男子的手背顿时被她打红了,他却没管,勾了勾嘴角,柔声道,“朝朝不想吃,那就不吃了。”


    随即他迈步走了,坐到了梨花木椅子上,旁边放着一张古琴,他随手拨弄了几下便搁置了。而床榻上的女郎似乎难以忍受身上的炙热,她下了榻,朝男子走了过来,一边抽泣一边诉说自己的需求,“哥哥,朝朝渴,要喝水。”


    男子见她又不穿鞋,盯了她几息,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望向女郎的眸光既柔和又无奈。他拦腰把女郎抱起,又去榻边拾起她的绣鞋,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这座玉暖珠香之馆。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也不如雅室那般闷热,男子怀中的女郎撩起眼皮,昂首看了他一眼,又心满意足地回抱住他。


    “殿下这是嫌弃谢某这里不干,不净了?”靠在窗户边的谢应寒叫住了明棣,他没想到这么快他俩就出来了。


    “谢应寒,你该知道谢家的命案只有本王能替你翻。”


    谢应寒望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那两人,嘲弄地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的,他如何不知道,如今朝中上下只有昭王能对抗程家。


    所以即便自己对那女郎一见倾心,也不得不使人通知了他。至于他来不来,又打算什么时候来,那可就不是自己所能操控的了。


    同样,那女郎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他也不能阻止。南风馆的花茶那都是助兴的,他询问过她要不要喝的。


    他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悲伤,心底深处的苦涩化作浅浅的一声叹息,从口中释放了出来。


    明棣接到谢应寒的消息后,就火急火燎骑马赶了过来,出门前还叫桑度赶了马车。如今一看,果然还是马车好,空间够大,隐蔽性又好,王府的车轮还是用玄铁所制,驾起车来很稳。


    女郎一上车,瞧见桌上有一壶青白玉茶水,她连忙给自己斟满了一杯,一口喝了进去。马车主人是个雅致的人,那茶杯又比平常的小巧,两口就没了。于是女郎又倒了好几杯,猛猛灌了下去,茶壶里很就快见了底,里边没水了。可她还是很渴,这才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坐在一旁的男子,“哥哥,我还要,朝朝还要喝水。”


    明棣的怒意还没消下去,他一想到她背着自己去寻欢作乐,就气到头疼欲裂,心中满腔的怒火无法发泄,他总不能拿对犯人的那一套用到自己心爱的女郎身上。


    他在南风馆没有探子,飞花也进不来,谢应寒和她发生了什么,为何他来的时候她在榻上,她究竟有没有和旁的男子做过亲密的事,他通通都不知晓。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谢应寒不敢动她,可万一呢?又或者她今日落入旁人的手中,被欺负了怎么办?


    他心中有滔天的恨意,想踏平南蛮,想毁掉南风馆。想囚了她,把她关到用金子打造的鸟笼里面,用黑布遮起来,让她只能看着他,让她只能爱他。


    “哥哥,朝朝还要。”女郎扑到男子怀中,用湿漉漉的眼神缠着他。


    男子却不为所动,他坐如青松,对她的难受不管不顾。是她自己误食助兴之物的,也是她自己不吃解毒丸。那药丸千金难求,偏偏她还不乐意吃,那就不吃了,索性难受着吧。他给她把过脉了,药性不强,难受一个时辰自然解了,所以他才想小惩她一下。


    男子继续闭目养神,过了一会,旁边的女郎搂着他的胳膊,紧接着小手也不安稳了,扒拉着他的衣服,女郎解不开他的衣襟,索性胡乱摸了几把他的胸膛。继而小手攀上他的脖颈,她没瞧见男子乍然已经睁开了眼,目光幽深,他就知道,她是个急色的人,心中也越发恼怒,他气她是个色胚子。同时他也在畏惧,畏惧不久前她到底有没有摸过碰过谢应寒。


    男子握住了她白嫩的双手,冷声道,“朝朝可有摸过谢伶?”


    女郎懒得搭理他,见他捉住自己作乱的小手,便拼命从他掌中挣扎了出来,她没摸够,她还要。男子不想伤了她,她便如意地挣脱了他的桎梏。得到自由的小手继续抚摸上他的脖颈,女郎见他白皙的脖颈上青筋暴起,登时被吸引了目光,她凑了上去,伸出舌尖沿着纹路细细舔着他的青筋。


    明棣不好受,他被女郎舔到浑身酥麻,呼吸渐重,便把她抱到自己大腿上,企图用女郎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缓解些躁意。女郎也知趣,跨坐在他腿上后,就伸手搂抱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在车壁上,继续舔他。


    她应当也知道那些鼓起来的青筋不可啃咬,故而她只是用舌尖扫舐着,含着他。偏偏女郎玉舌柔嫩,被她又舔又弄,男子好不畅快。两刻钟后,明棣觉得那一汩汩的躁意被他泄了个干净。他控制不住地叫出了声,“朝朝,朝朝,哥哥好爱你。”


    兰姝抬眼见他那张薄唇一张一合的,说完话后还张着,便不再舔他的脖颈,继而吻上了他,小口小口啄弄着。可她吻上没两息,主动权就握在了男子手中。


    他欺身压上她,护着她的身子,压到软垫上。将她的口脂吃了个干净,檀口里的玉舌也肆意地戳弄她,女郎被迫承受着他汹涌的爱意,她双腿箍着他的劲腰,想磨蹭掉心中的痒意。不多时,女郎身子哆嗦了几下,腰腹控制不住地往上抬,死死贴着男子。


    男子停了吻她的动作,看向哆嗦不停的她,此刻女郎双眸紧闭,檀口却含不住他渡来的津液,小口微张着,任由那些津液从她口中流出,好不糜艳。


    明棣的喘息越来越重,他吻上了她的下巴,替她舔干净那些流出来的玉津,淌出来的很多,他舔了好半晌才停了动作。


    两人虽衣裳完整相拥躺在马车里,可他俩的心却赤裸裸地靠近在一起,试图汲取对方的养分。


    半盏茶后女郎睁开双眸,羞涩道,“哥哥,朝朝,朝朝想更衣。”


    马车上原只有虎子的,只是后来给她也备了宝盆,是他亲自挑的,但那却是新的,她没用过。


    明棣也睁开了眼睛,望了望女郎,他想,他俩的孩子应当也会是一双狐狸眼吧。


    兰姝喝了整整两壶茶水,这会小腹微胀,迫切地想排解压力,见男子不为所动,又甜甜地唤他哥哥,告诉他自己的需求。


    只见男子慢悠悠地从底下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宝盆,上面绘着两只可爱的小狐狸,还铺了一层软垫,似乎是怕主人坐上去会感到凉意。


    当下的女郎因为泄了些欲念,已经恢复了些许神智,她满面潮红,死死盯着脚边的宝盆,挠着手指一言不发。


    “朝朝不是要更衣吗?”男子嗓音温润,仿佛全然是在替她考虑一样。


    兰姝想起来那日夜里,黑灯瞎火的时候,他也伺候过自己,可现在是青天白日,她不愿意。


    果然男子见她不动作,漫不经心道,“哥哥又不是没看过,朝……”


    女郎捂住了他的嘴巴,气鼓鼓地说,“哥哥下去。”


    男子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


    兰姝恼了,赶紧推搡着他下了马车,把车帘子拉得严严实实,这才自行排忧解难。


    用的多了,声音自然如小溪般涌出,外头的男子习武多年,耳力极佳,他数了数,整整十二息。脸上的笑意这会倒是显得真心实意了些,也罢,他跟一只小宠计较什么。


    声音没了许久,里面都没动静,直到一只纤纤素手从窗帘里头伸了出来,那人小心翼翼道,“哥哥,帕子,朝朝没带帕子。”


    一刻钟之后,明棣才坐回了属于他的马车,望着离他远远的女郎,心中未免好笑,他都不曾嫌弃过她,她怎么还陷入自我厌弃了?完事之后问他要了熏香,还不让自己进来。


    “朝朝,过来。”


    等了片刻,见女郎不搭理他,他走了过去,搂抱住女郎,“朝朝可清醒了?”


    兰姝疑惑地望着他,好奇地眨了眨双眸,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罢了,明棣也不想给她解释什么,她怕是只记得很热很渴,自己喝了很多茶水,哪里知道什么助兴药。


    男子摸了摸她的头,“朝朝,下次不许和娥娜出来,知道了吗?”


    “为什么?”


    明棣眼睛一眯,察觉到一丝古怪,觉得她有些变了。若是以往,她应当只会乖乖地答应自己,而这会却在反问他。


    “娥娜是要做二皇子妃的,哥哥的二皇兄不是个好人,娥娜也不是好人,南风馆里也没有好人,刚刚那个谢伶……”


    “嗯,朝朝知道的。谢伶不是好人,他骗朝朝,他不给朝朝喝水。”


    “好孩子,只有哥哥才会给朝朝喝水是不是?”


    眼见小狐狸乖巧地点了点头,男子也很满意她的表现,摸了摸她的头。


    女郎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垂眸思考了一会,才把头靠在他身上。


    一路上相抱无言,兰姝岂敢多说半句话,她总感觉抱着她的那男子在无情地讥笑她,她甚至都不敢抬头多瞧一眼。


    下车的时候他还故意当着她的面顺走了那张帕子,恼得她直跺脚,轻咬着红唇,眼里泛着泪光,小跑了回来。


    殊不知她那点羞意,对男子来说却是百般风情。矗立在原地的男子仙姿佚貌,可谓玉人,可他终究还是因她失了魂,直到看不见那随风飘扬的轻柔裙带,他才回了马车。


    回到卧房后,兰姝才发现自己方才忘记问他可是伤着哪了,还有他为什么要戴个面具。不过看他身手矫健,抱自己的时候那双玉掌苍劲有力,走路时稳稳当当,应该是无碍的。


    兰姝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故而一回来就叫了水,待她沐浴完没多久,小瓷也被送回来了,一进来就灌了一杯茶,兴奋道,“小姐,您走得快,没瞧见娥娜公主被抓走了。”


    “怎么回事?”兰姝好奇地问道。


    “您走了大概一刻钟,二皇子就来了南风馆,把娥娜公主从隔壁雅间拖出来了,那一对孪生兄弟当场就被他一剑刺死。然后娥娜公主怒了,骂他雄风不振,还不让她找小倌。”小瓷说得绘声绘色,还做出了板着脸叉腰学娥娜骂人的动作。


    “雄风不振是什么?”女郎一脸疑惑,虚心请教小丫鬟。


    “咳,就是,咳咳,就是二皇子伺候娥娜公主,却没能让她满意。”


    兰姝听着小丫鬟的话似懂非懂,刚刚谢伶也没让她满意,那他也是雄风不振吧。谢伶虽然长得很好看,可到底还是没有哥哥俊美,而且他还不给自己水喝,哪有哥哥对她好。


    可那枚红痣却是若有若无地浮现在她脑海中,人总是对没得到的东西产生无限遐想。若被昭王府得知女郎心中所想,怕是又要打翻醋坛子了。


    “小姐,奴婢方才进来时,听徐管家说,徐三小姐那日回门,二老爷差点又和张尚书打起来了。后来还是徐世子去劝架,这才平息了怒火。”


    兰姝也百思不得其解,[1]为何涵姐姐的父亲如此不满意自己女儿的夫婿,仅仅是因为他年纪大吗?


    又见小瓷神神秘秘地说,“小姐,您一定想不到,三小姐如今可是小贵妇了。”


    “怎么说?”


    “听说二老爷给三小姐添了不少私房钱。二老爷在户部当差,油水多,再加上徐家又是家大业大的。可当初三小姐的陪嫁,是二夫人按照庶女的规格置办的。于是回门那日二老爷又给她添置了十万两银票,这还不算那一马车拉去张家的金银之物。”


    “十万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涵姐姐的嫁妆怕是都没有十万两吧?”


    “是啊,但那都是二老爷的私房钱,他想怎么处置都是他的自由。不过大小姐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同为二房的女儿,她却没得到二老爷任何补贴。她虽然姨娘尚在,可也拿不出这么多家当,二夫人自然也不会出这个银子的,还是老太太从她私账里给了她一万两。一同归宁的周小侯爷倒是不见喜怒,奴婢原想着他应当是和大小姐郎情妾意的,可听说大小姐的面色还不如三小姐好看呢。”


    小瓷说累了,喝了一杯茶又继续说,“还有之前二老爷不是住在外头吗,听说他一直住在那位祝西施的家里。那位祝寡妇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二老爷前些日子把她接回了府上,二夫人当场就被气到昏厥了过去。”


    这简直比话本子还精彩,兰姝一双凤眸瞪得溜圆。小瓷都快被她的美貌眩晕了,没办法,小姐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哭都是美的。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照顾小小姐了,小少爷也行。


    徐家子嗣不多,固然是没有让国公府的孩子在外头长大的道理。是以徐谓去看老太太的时候,提了一嘴,老太太就给他做了主,破格让祝寡妇带着她的女儿入住徐府。老国公爷当初不让带孩子的寡妇进徐家大门也是有他的道理的,但今非昔比,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徐致听说这个事后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这段日子他这个二弟日日弹劾张尚书,圣上都多次和自己提及了,眼下他能转移注意力自然是好的。


    他最近也是如沐春风,下朝回来后有玉娘的悉心照顾,体贴温柔,让他感觉年轻了十来岁。他竟生出几分悔意,后悔没早点把她接回府,苦了她这么多年,好在如今也为时不晚,自己好好弥补她就是了。


    “父亲。”开口的是徐霜霜,她似乎等了很久。


    这条路往左走是芙蓉苑,右边却是通向玉绮院的,徐致应了她一声就继续往前走。


    “父亲今日可还要去秦姨娘的院子?”


    “她如今也是你嫡母。”徐致没回她的问题,却纠正了她的称呼。


    “我的母亲在芙蓉苑,父亲,母亲等了您二十年。”


    “霜霜,大人的事你少插手。父亲已经给你相看好了今年的状元郎,好好在闺中备嫁吧。”说完负着手走向了右边。


    徐致一走进去,入目的是一片狼藉,院子的主人和婢女还在收拾地上的碎片。秦氏一看是徐致过来了,一时不小心被碎片划破了手指,男子连忙上前吩咐婢女拿药膏来。


    徐致见她对自己受伤的手指不管不顾,还想上前给他斟茶,心底一片柔软,“可是霜霜过来责骂你了?”


    “都是妾身不小心弄的,老爷今日怎么比前些日子下值回来得早了?”


    徐致一听她这话,立即板着脸,正色道,“我竟不知,国公府的嫡女做了坏事,还需要旁人替她遮掩了?”


    说完男子就想出门,似乎是想立时去找罪魁祸首算账。秦氏连忙上前抱住他不让他走,“老爷,不是霜霜小姐的错。是妾身,妾身这里没有好茶伺候她,霜霜自小锦衣玉食的,难免娇纵一些,老爷万万不可因为妾身去责罚霜霜。”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怎么会有人因为茶不好喝,就把人家院子砸了,说到底还是借机生事。


    徐致接过绿裳手中的药膏,给她细细涂抹包扎好了才开口,“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好玉娘,霜霜年纪小,我已经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导她,再过半年她就出嫁了。玉娘你再忍忍,往后没人会给你脸色看。”


    秦可玉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在庄子上都等了二十年,区区半年而已,她还是等得起的。


    …………


    徐霜霜再次定亲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城里哪家不是有着自己的眼线。


    这日,小瓷兴致冲冲地跑来对兰姝道,“小姐,您可还记得那高状元?”


    小瓷见小娘子点点头,这才继续说,“听说他要和徐霜霜小姐定亲了,两家都定好日子了。”


    兰姝这才想起了徐霜霜,只是她那日在涵姐姐喜宴上见到她,她是越发憔悴了,明明是个小娘子,乍一看却像个深闺怨妇似的。即使依旧穿着精美的襦裙,满头珠翠,可也掩盖不住她的疲惫和枯槁。她其实并不理解,那样一位国公府嫡女有什么烦恼,就连退了亲都能相看状元郎。


    虽然高瓮安出生寒门,可到底也没淹没这个这个满腹经纶的才子,寒窗苦读多年,终于一鸣惊人。他本就仰慕去世的徐老,如今官场上又得徐致举荐,知他有联姻心意,自然是乐意做他的乘龙快婿。


    他也没觉得自己当初心爱的女郎,如今变成他的嫂嫂,这点有何不妥。他是个直爽的人,既然得不到那就祝福她,总归他是希望她好的。


    兰姝这几日闲来无事,勤劳地给宛贵妃腹中的子嗣绣着小衣裳。明棣那日在马车上也告诉了她,这几日他会很忙,恐不能与她相见,还给她送来了一堆话本子解闷。


    昨日她使人去了崔家,给崔滢送了添妆,崔滢现下应该还在去衡州的路上。兰姝这会却有些想简州的手帕交了,嫣娘比她大几天而已,却把她当小妹妹一样。知她只能在凌宅不能出去玩,还时不时来凌宅找她,给她讲外面的世界。


    她幼时的玩伴只有嫣娘和徐青章,这两人陪伴了她数个春秋,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小姐,这有您的一封信,应当是从简州寄来的。”徐德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把信递给了小瓷。


    兰姝一看那个字迹,立马拉着小瓷的手,欣喜道,“一定是林姐姐的信,这是她的字迹。”


    一边说着一边把信封拆开,片刻后女郎眉眼含笑,喜上眉梢,“林姐姐的未婚夫中了举人,林伯伯想来京城开米行,他们就决定举家搬迁来京城了。”


    林书嫣的未婚夫是林老爷当初买来的小童,好在他也是个能耐的,中了举人,林老爷也把嫡女许配给了他。


    “太好了,小姐已经好几个月没见林小姐了,日后见面就方便多了。”


    是啊,当初林姐姐总是去凌家找她,但她也闺中女子,几个月才得以去一趟。近几年许是她家里要她安分守己好好备嫁,竟也不大给她出来玩了。


    [1]摘自纪昀《阅微草堂笔记》——


    作者有话说:hhh,妹宝逛窑子被抓了,狠狠教训她!kswl,这两人对手戏太好玩了。谢应寒不给妹宝摸,她就不摸了,明棣不给摸,她恃宠而骄继续摸,若还不给那就一巴掌扇过去,O(∩_∩)O哈哈~


    明棣:我太累了,天天得防着那些奸夫觊觎小狐狸


    兰姝:哥哥,你会雄风不振吗?


    明棣:好朝朝,来试试哥哥,看看哥哥到底有没有雄风不振(咬牙切齿[撒花])


    第58章 柳枝 这人手上的柳枝怕是就要狠狠抽到……


    没过几天, 林家一行人果然来了京城,接到消息后兰姝起了个大早,想去渡口迎接林书嫣, 没想到还见到了徐家的人, 一问才知居然也是来接林家人的。


    她竟不知, 自己的好姐妹同样是徐青章的表妹, 原来林老爷是徐二夫人的远房表弟。


    快到日正之时,林家的船才靠了岸, 兰姝远远地就瞧见了船头上身形窈窕的女郎, 不用多说,定是她的那位林姐姐。


    “林姐姐, 姝儿都不知道,章哥哥还是你的表哥呢。”软糯的声音出自马车里的绝俏佳人。


    林书嫣细细打量了一番依偎着她的女郎,只见她肤如凝脂, 唇红齿白, 眉眼之间可见妩媚之色, 偏偏眸光又稍显稚气,为这份美艳减少了几分杀伤力。艳中有雅,雅而不俗,极具风韵,莫说是男子了, 就连她这般的同龄小娘子,观之都会心下一动。假以时日, 待她成了亲,被心爱的男子滋润过,不知又是何等的绝代姿容。


    没想到短短几月不见,她的好姐妹是越发光彩照人了, 看来还是京城的风水养人呐。


    “好姝儿,姐姐也是最近才知晓的,原来我爹是徐二夫人的表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多年以来一直没联络。”


    “林姐姐,我现在可以自由地出门了,能出去玩的感觉真好。”说完小脑袋在旁边女郎的怀里蹭了蹭。


    女郎轻轻拍了拍她,温柔道,“小姝儿,日后就能出来找姐姐一起玩了。”


    但这也不过是安慰小女郎的话罢了,两人都长大了,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哪里能那么自由,想见面就见面。待日后各自婚嫁,成为了当家主母,又岂能时时出来玩耍。她们女子,是远远没有男子那般可以随意出入府门的,一扇垂花门,杜绝了外面的风光。只是这些扫兴的话却不能对怀里的小女郎说道了。


    “林姐姐,我晚上想和你睡觉。”


    “好啊,林宅应该还没收拾妥当,待会我跟惠姨说一声,今晚陪我的小姝儿睡觉。”


    林书嫣口中的慧姨是她娘亲的庶妹,她娘死得早,外祖家不愿放弃这门好亲事,就把家中的庶女给了林父做填房。不过她只叫她姨,不愿叫母亲。


    马车行进了快一个时辰,才到了徐家的侧门。即使是侧门,依旧透露出高门大户的威严来。


    而徐青章一听兰姝来了,急急忙忙从军营里出来,刚好在府门前碰上了他们。


    他这几日也像昭王府那位一样,在养伤,那日他俩互殴时招招狠戾,都想置对方而死一样。他倒是不怕疼,只是脸上到底是鼻青脸肿的,他不敢过去凌家吓到姝儿。只修养了几日,身上的伤固然是没好全的,脸上也还有些淤青,只是消肿了很多,但瞧着还是有些吓人。


    “章哥哥,你的脸,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又与人去打架了?”


    兰姝一下马车就看见一张被青黄,蓝紫晕染的白皙脸颊,甚是可怖。


    女郎伸出白嫩的小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眼中顿时蓄了两颗晶莹剔透的鲛珠,男子却满眼心疼地替她揩去滚落的两行清泪,“姝儿,哥哥不疼,别哭。”


    兰姝才不信他的谎话,瞧着都这般可骇,怎么会不疼。


    徐青章这会心生惧意,他方才一听姝儿要来徐家,喜出望外,立时就骑马赶了回来,竟忘了自己脸上的淤青还没消掉。现在对一直落泪的女郎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把她搂入怀中,索性让她哭个痛快。


    林家的人和二房的人都面面相觑,矗在原地,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众人瞥了一眼那相拥的两人,心里只觉得徐世子和他的未婚妻,当真是般配。最后还是徐青章给他们使了个眼色,叫他们先进去。


    兰姝抽泣了一刻钟才渐渐平息情绪,一张口就娇嗔道,“姝儿竟不知,章哥哥是如此孱弱之人。旁人不都说你能文能武,武艺高强吗,如今看来不过尔尔,索性就让姝儿日后当个小寡妇好了。”


    男子如何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可今日确实是自己让她担忧了,他讪讪地笑了两声,“姝儿,哥哥是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哪里能让你当小寡妇。”


    女郎一听,小嘴一瘪,又要哭了。


    男子连忙道,“哥哥不疼,莫哭了,你林姐姐都要取笑你了。”


    兰姝往身后一看,果然见林书嫣双手交叉,立在原地,似笑非笑看着他俩。兰姝的脸颊顿时布满红云,羞得把脸埋到了男子怀中。


    女郎很开心,今日她见到了幼时的两个玩伴,她是和林书嫣牵手进来的,里边有长辈,自然不方便和徐青章携手同行。


    进去木槿堂的时候,随意一扫,就见里面座无虚席,除了林家的人,徐家的几位正经的女主子都在这里了,就连徐煜和徐霜霜也坐在老太太下首。只是今日的徐霜霜却依旧憔悴,眼下两团青黑,脸颊都有些凹陷,敷了一层厚厚的粉,失了往日的明媚。


    “瞧瞧这对金童玉女,男俊女俏,我还没见过这般登对的一双璧人,还没成婚呢就如漆似胶的了,看来老太太不日就要抱上曾孙喽。”


    即使男子脸上青紫一片,但那张俊脸依旧轮廓分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俊朗不可方物,与他身边绝艳的小娘子,实属是天作之合。


    方才开口的正是林书嫣口中的惠姨,她虽是庶女出生,可平日里也跟着林老爷打点铺子,擅长和那些夫人们交际,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这还是兰姝第一次在徐家体验到有活人的感觉,往常那两位夫人都清清冷冷的,连个活跃气氛的人都没有。


    “姝儿,近来可好?”秦氏牵来兰姝的手问道。


    “谢秦姨母关心,姝儿一切都好。”


    “哟,这孩子倒实诚,还叫姨母呢,赶明儿该叫娘亲了。”


    兰姝被林夫人打趣得脸上迅速地染上了红晕,身子绵软地靠在秦氏的怀里。


    徐青章显然对她俩的亲近是喜闻悦见的,又细细打量了几眼心肝儿,见她乌发蝉鬓,发间并没有繁杂的珠钗,只戴了几根玉簪,面若艳艳春花,唇如灼灼花瓣,真真是一位绝色小娘子。他生出想把她立时带回去的冲动,就藏在自己的院子,不让这些人打趣她,想看她的美,她的羞只为他而绽放。


    在座的不止徐青章一位男子,还有那位二房的嫡子徐煜,他当然也是瞧见了这朵人间娇花的,此刻她那烟视媚行的模样,哪个男子不心动?这是他第三次见她,发觉这女郎竟一次比一次妖娆妩媚,想来他这位好堂弟没少怜爱她。是了,这般娇娆的小娘子,若是他的未婚妻,他定也是忍不住要亲近的。


    还是老太太给兰姝解了围,“也罢,你们年轻的公子小姐都出去玩去吧,霜霜,你和姝儿带着嫣娘子到处走走。”


    老太太诚然是乐意看子孙满堂的,只是她也注意到肖氏越发难看的脸色,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怕她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赶紧把小辈赶走了。再忍忍吧,忍到她这把老骨头入了土,就能解脱了。没想到她年轻之时备受婆母刁难,老了还要受儿媳磋磨。


    徐青章眼睁睁望着前面和林书嫣牵手的心肝儿,恨不得上去替了她,他也想和姝儿牵手。姝儿的手小小的,柔弱无骨似的,又娇又嫩。不像他的手掌,因为常年习武,掌心上有一层茧,他每次包裹住她时都小心翼翼的,担心那层粗茧磨疼了她。


    前面那两位女郎也不知道聊到什么了,对视了几眼然后笑靥如花。他其实不太喜欢林书嫣,他很嫉妒她,嫉妒她可以常年去找姝儿玩,但也知道姝儿在简州时和她最要好。心下叹了一口气,他如今真是内忧外患,外有奸夫觊觎,内有表妹贪恋。偏生小娘子纯真,无意招惹来这些蝴蝶蜜蜂,都想亲近她这朵娇花。


    他方才还听说了,林书嫣今晚要和姝儿同榻而眠,他心中妒火中烧,似有一把火灼烧着他,嫉妒的情绪不断膨胀着。可他却又要极力藏着掖着,不教旁人知晓,他连女郎的醋都吃。


    林书嫣突然停住了脚步,往身后看了过去,得意道,“二表哥,不好意思,姝儿现在要和我牵手,陪着我逛逛徐家,二表哥应当不会介意吧?”


    纵使徐青章是个莽夫,他也听出了这些茶言茶语,这就是他最不喜欢林书嫣的地方。她和小娘子要好就算了,她还爱炫耀,尤其是在他面前炫耀她和姝儿有多要好,气得他脸黑如墨。


    林书嫣见他紧紧咬着牙,眼中一片冰冷,嫉妒之情都要从他眼中溢出了。心中不免好笑,这人果然还和幼时一样,满眼都是姝儿妹妹。她竟不知,世间还有这般爱吃醋的男子,幼时她与姝儿要好,他就见不得姝儿和自己亲近,没想到现如今还是如此。


    可惜了,姝儿自幼就与自己交好,一想到晚上要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娘子睡觉,她心中就不免得意,所以她方才故意漫不经心地告诉了他。这人一听果然吃味了,偏偏小娘子还不知情,被自己逗得眉开眼笑的,全然没注意她那个脸色越来越黑的章哥哥。


    兰姝确实没注意徐青章的脸色,不过她倒也知道冷落了他,便主动去牵起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如此,便和幼时一样,她左右都牵着自己在乎的人。


    徐霜霜和徐煜自木槿堂出来后就各回各院了,她一个国公府的嫡女,她才懒得带这两个便宜表妹逛园子。


    兰姝轻车熟路地就把林书嫣领到了花林,此处鸟语花香,迟日催花,淡云阁雨。[1]刚下过一场绵绵春雨,洗净了尘埃,林子里面升起袅袅白烟,似真似幻,宛如花境一般。这儿虽然是二房的,不过兰姝当初时常来这里采集花露,对此也是十分相熟了。


    只见女郎伸出纤纤素手,却心生歹念,辣手摧花,折了一朵粉牡丹,别在同行那女郎的发间。还没等她出声夸赞,就看见有人怒气冲冲拿着一支柳条走了过来,斥责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偷摘我阿爹悉心栽培的鲜花。”


    徐青章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夺走了那女郎手中的柳枝,迈步拦在了兰姝的前面。这人见她的柳枝被抢走了,立马想上去推人,好在男子高大威猛,被她猛然一推也纹丝不动。他本想出手,但见她身形娇小,是个黄毛丫头,也就没动手了。只是他眼里依旧泛着凌人的寒意,方才他若是不出手,这人手上的柳枝怕是就要狠狠抽到姝儿身上了。


    “好啊你们,偷盗旁人之物还想以多欺少,怎么,是想打架吗?”


    兰姝本就被这人的突然出现吓到了,这会又见她提高嗓音吼道,顿时被她说得忸怩不安。


    徐青章倒是猜到了这人是谁,他对他二叔的那些私事也耳闻过片鳞半爪,但他没法容忍任何人对姝儿的冒犯,沉声道,“不过是摘了一朵花,她是徐府的贵客,今日她便是摘了这满园的鲜花也使得。”


    身后的女郎却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衣角,不好意思道,“章哥哥。”


    兰姝倒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她也知自己做了错事,颔首低眉,被那小丫头说得脸都臊了起来。


    “哼,狐媚子,空长了一副好看的脸,青天白日里就知道和男人拉拉扯扯,真不要脸,我呸。”


    祝枝雨七岁时就随着母亲上了那士大夫的家门口破口大骂,她亲爹早早地就死了,母亲和她又小有姿色,若不强悍一点,怕是早就被欺负得连渣都不剩了。所以正值豆蔻年华的她,却不见一点小女儿家的姿态,反倒有几分市井妇人的泼辣。


    而她也知道徐家正经小姐只剩下徐霜霜,是以她以为眼前绝色的兰姝定是哪个秦楼楚馆里头出来的。


    但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徐青章甩出去的那巴掌直接把她扇倒了。剧烈的疼痛让她只能捂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可她生性倔强,不愿认输,死死地憋住了眼中的泪水,不让它们掉下来。


    徐青章本想放过她,但她口不择言,对姝儿出言不逊,自己如何能容忍。男子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怫然道,“二叔把你接回来不是让你骂人的,不想在徐家待着就滚出去。”


    兰姝扯了扯他衣袖,抿着小嘴不好意思道,“章哥哥,本就是我不对。”


    又走了过去想把地上那女郎拉起来,可祝枝雨哪里是逆来顺受之人,一把拂开了兰姝的手,“狐媚子,不用你假好心。”


    徐青章是真被激怒了,心想这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想上前怒斥她几句。兰姝这会也觉得此人不善,不想与她纠缠下去,连忙拉着两人出了花林。


    “二表哥,你们府上竟还有这样知礼的女郎。”林书嫣头戴牡丹,笑脸吟吟地对着徐青章开口,她刚刚故意没表示,想看看这男子怎么摆平缠人的女郎。


    “姝儿,可有被她打到?”男子没理那个阴阳怪气的人,直接拉着心肝儿的小手细细检查着。


    “无碍,章哥哥,我没事,那人是谁呀?”


    仔细查看一番,见她确实没伤到,男子才松了一口气,冷冷道,“她应当是我二叔外室的女儿,上个月他一直住在外头,那外室如今有了身孕,祖母才破例让她俩进了府。”


    这事兰姝前几日倒也听小瓷提过,但她还是轻咬了下唇瓣,柳眉微蹙,担忧道,“章哥哥,方才是我错了,我不该摘花,你还打了她,你二叔会不会责怪你?”


    女郎定是不知她自己有多么诱人,徐青章仔细想了想,那女子的话也不无几分道理。姝儿的确很狐媚,不,他怎么可以这样想姝儿,姝儿这是妩媚。与花楼那些刻意摆弄的媚俗不一样,眼前的女郎是油然而生的天然媚态。纤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着,眼里泛着水润的光,白嫩的脸颊透着红粉,人比花娇,胜过那满园的鲜花。他也生了妄念,想折了这朵娇花。


    林书嫣见他眼珠子都快沾姝儿身上了,轻咳一声,“二表哥,想来徐家不欢迎我们这两位便宜的表妹,我这便和姝儿离开了,劳您和我慧姨说一声。”


    “姝儿,我没有,没有不欢迎你,姝儿,你别走。”


    男子急急忙忙拉着女郎的手不让她走,他好恨,这个坏心眼的女子定然是想独占姝儿。


    “章哥哥,你若无事的话不如同我们一起出去吧,林姐姐还没逛过京城呢。”


    徐青章岂会不同意,只是三人还没走出徐府,就被刚刚在花林遇见的豆蔻少女追了上来,她身旁还有个捂着肚子小跑过来的妇人。


    那妇人走到他们跟前,缓了两息后才拉着祝枝雨行了一个大礼,诚惶诚恐道,“是妾身管教不严,冲撞了世子和凌小姐,还请世子爷看在雨姐儿年岁尚小的份上,原谅则个。”说完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一旁的祝枝雨倒是一脸的倔强,刚哭过的眼睛红艳艳的,不肯低头的女郎最终被祝姨娘拉扯着道了歉,“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烦请世子爷宽恕我。”说完就跑开了。


    祝姨娘又赔着小心说了几句歉意的话,兰姝见她神情卑微,伏低做小,就差给他们跪下了,也心生不忍,便拉了拉徐青章,男子这才开口让她离开。


    待那妇人离开后,女郎才开口问道,“章哥哥,为何你二叔喜欢寡妇?”


    林书嫣也露出吃瓜的表情,她倒是耳闻过一些她那位表姑父的风流韵事。


    男子立在原地顿时耳根微微发烫,他哪里知道那些,就算知道也不能对玉洁冰清的心肝儿说那些污言秽语。


    兰姝见他不开口,以为他不知道,还拍拍他安慰道,“没关系,章哥哥,想来你也不知道原因。”


    …………


    那边云霞阁里却不如这三人这般和谐融洽,祝寡妇本就泼辣,这会刚进徐家,女儿就给自己惹是生非,她回来时折了一根更为粗长的柳枝,连连打了她好几下。


    “呜呜呜,娘,雨儿疼,娘亲别打了,疼,啊。”


    “我打死你这个皮猴,才刚进府就招惹上世子爷了,以后还了得。今日不给你个教训,明儿个你是要无法无天了吧?”


    “娘,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娘,我哪里知道他是世子爷,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祝寡妇足足抽了她大半盏茶时间才停了下来,祝枝雨见她打累了,急急忙忙去给她斟了一杯茶,“娘,快喝,别渴着我弟弟了。”


    美妇睨了她几眼,喝了半盏茶才悠悠道,“你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娘,雨儿知道错了,您就原谅雨儿吧,下次,下次见到世子爷我保证走得远远的。”


    “不止世子爷,还有他那位未婚妻。”喝了剩下半盏茶,这才继续开口。


    祝寡妇和自己的女儿本也是小有姿容,可她刚刚望见那个怯生生的小娘子,那等花容月貌,简直是个尤物。徐世子护她跟护个眼珠子似的,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雨儿来跟自己告状时,她只猜出那人是府上的世子爷,急急忙忙拉着她想去寻人道歉,没想到竟看到那么个绝俏佳人,这才明白方才定是自己女儿冲撞了她,不然世子爷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对个黄毛丫头动手。


    她丈夫死得早,花信之年才遇上徐谓,距今满打满算不过才六七年。徐谓往常只偶尔去自己那里一次,没想到上个月他日日歇在自己房中,她竟又有了身孕,徐老夫人还破格让她带着女儿进了徐府,真真是喜从天降,对她们母子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徐家的大门,她当然是想进的。在这里不愁吃不愁穿,更不用去担心那些宵小之辈进了院子,也不用为了生计奔波,哪里还需要日日起早贪黑磨豆腐。


    现在她只想好好伺候夫君,替他诞下麟儿。虽然雨儿一直叫他爹爹,但是她毕竟不是徐家的女郎,她也不敢奢求雨儿能改姓徐,入徐家的族谱,只盼着到时候蹭着徐家一点光,给她寻门好亲事,嫁个好夫君。


    “娘,徐世子院子里是不是还有一门妾室?”祝枝雨上前搂着美妇的胳膊问道。


    [1]摘自陈亮《水龙吟·春恨》


    第59章 雄风 啊,疼,哥哥


    “是, 好像听说并不得宠,世子日日宿在军营,很少回府。”


    “娘, 你再给我讲讲世子爷的事吧, 免得女儿再次冲撞到他了。”豆蔻少女的眼神扑闪扑闪的, 垂下眼眸, 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女的脸颊不如她娘那般白皙,应该是遗传了她早死的亲爹。此时她的半张脸上有一个巴掌印, 手腕上还有她娘抽的红印, 她却像是不怕疼似的,对那些伤痕不管不顾。想来也是皮实, 被她娘亲抽惯了的。


    祝寡妇对她自然知无不答,她也害怕这女儿冒冒失失的性子,再冲撞了府上的哪位贵人。这里的人哪一个都不是她们娘俩招惹得起的, 看来赶明儿还得叫徐郎替她寻一位教导嬷嬷才是。


    徐青章确实不打女人, 不凌辱妇孺, 可一旦涉及心肝儿,他内心就像有一团火似的,烧得他失去理智,哪里还管对方强大还是弱小。


    除了那晚和明棣打了一架,他还日日在军营里锻炼那些新兵, 是以他身上的伤好得很慢,旧伤叠加新伤, 伤痕纵布。好在他一袭黑衣遮住了那些不堪,娇娇儿瞧不见他的狼狈。


    …………


    明棣当天也得知小狐狸的手帕交要和她共寝,气得他立马砸了手上的瓷器。他虽不至于像肖婉蓉那样无能狂怒地狠狠发泄一通,可他也是人, 也有喜怒哀乐,也会生气。


    心想那奸夫真是无能,连个女郎都赶不走,小狐狸整整一个下午都和林书嫣牵着手。


    瞥到地上的碎片更让他心烦意乱,胡思乱想,男子目光逐渐变冷,酸涩和恼怒的情绪在他内心深处膨胀着,但这般情绪却无法宣之于口。


    走了一个谢应寒,又来了一个林书嫣,没完没了了是吗?他就应当把她囚起来,锁着她,哪也不让她去。男子的眼中满是狠厉,攥紧拳头猛地一拳砸向了桌面,木桌哪里能承受他的滔天怒火,顿时就发出几声震裂的声音,被砸成了两瓣。


    桑度是真心疼啊,那瓷器,那桌子,可都是上好的东西。主子这几天不能见凌小姐,先是去库房寻了块玉给她雕了对天鹅,凌小姐很是欢喜。主子也被激发了做手工活的潜能,这几日又学着做了套镂空编织牡丹花瓷,可还没送出去呢,就被砸了,这番心意女郎怕是永远不能知晓了。不过也不用他惋惜,许多年后女郎对他主子的平生经历事无巨细,都了解了个清楚。


    方才飞花来禀报消息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果然殿下听了凌小姐今日的情报后,登时就火冒三丈,比上次和徐世子比武还生气,哪里还有半点温润儒雅的气质。


    但他也能理解,男人和男人之间还能决斗,还能耍心机赶走。可女子呢,一不能打,二不能骂。那人还是凌小姐的手帕交,万一伤着她了,到时候凌小姐一恼,主子怕还是要伏低做小哄着她。


    他当初去简州查凌家的时候,就了解这对姐妹花非常要好。但后来凌探花去世后,林老爷不让林小姐和凌小姐走动,两家也慢慢淡了往来,他当时也就没把她放心上。可没想到这两人如今见了面还要同榻而眠,女郎的友情真是坚不可摧。


    “林书嫣那个未婚夫呢,他不是也在京城吗?”明棣这会被气到头疼,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想找个人把那女的从小狐狸的身边弄走。


    “林小姐那位未婚夫只考中了个举人,但他才疏学浅,排名很靠后,目前正在鹿羽书院当正式教谕。”


    “长得如何,林书嫣可喜欢他?”


    桑度心里犯嘀咕,他也没去查这个啊,“属下不知,只是属下猜测,林小姐应该并不怎么喜欢他,林老爷倒是挺属意他。但林小姐应该,应该更喜欢凌小姐。”


    只见侍卫说完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上首的男子就抬腿踹开了那两瓣木桌,恶狠狠道,“是了,徐青章长得不俗,衣冠甚伟她都瞧不上,怎么会喜欢她那个普普通通的未婚夫。”


    桑度跪在地上惶恐不已,他以前是听说过宫里有侍女对食磨镜的,但林小姐应当不至于……


    “叫谢应寒去缠住她,事成之后本王许他谢家女眷恢复良籍。”


    明棣当然知道林书嫣不喜欢女人,可他就是嫉妒,小狐狸是他一个人的,她只能想着他,念着他。莫说是旁的男子,就是女子也不行。


    …………


    兰姝确实和林书嫣拉着手逛了一下午,不过多是在给她买东西。林家祖祖辈辈都是做生意的,林书嫣的小金库自然很是可观。徐青章给她买一对耳坠子,林书嫣就买两只金簪子,什么都要攀着来。以至于兰姝回到凌家时,小瓷手上全是他俩给她购置的金银玉器。


    林书嫣睨了一眼一旁的男子,眼中满是得意之色。这人幼时就爱和自己攀着对姝儿好,过了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他以前去简州时,还时时要避开自己,就为了和姝儿单独相处。可笑,他才去过几次?还不如以往她一个月找姝儿的次数可观。


    她虽在简州,可前不久也耳闻他房中有一门妾室,觉得甚是不可思议,还以为他是移情别恋了。可今日一见,又觉得另有隐情,怕是家里强塞给他的。也是,他若敢负了姝儿,自己定要给他好看的。


    徐青章面上不显,心里却满是酸涩,他也想牵姝儿的小手,他就那样望着两个女郎手拉着手摇晃着,衣带飘飘,飘了一下午。


    他深刻地认识到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1]这句话的含义,觉得这女子太心机了,一直霸占着姝儿,还美曰其名说虽然他俩订婚了,可在外拉拉扯扯不好,免得给别人看了笑话。姝儿就那么乖巧地听了她的话,还拂开了自己的手,他的内心充斥着那些酸胀的情绪,一整个下午都郁郁寡欢。


    “章哥哥,回去要好好擦药,不可以再与人斗殴了。”


    女郎白嫩的小手沾上了玉肌膏,细细给他涂抹着。上次她掉下悬崖,宛贵妃给她送的玉肌膏还没用完,正好还剩下两罐,都塞入了男子手心。她想抽离的时候,男子却反手握住了她。


    林书嫣瞧着那男子谄媚的模样,对女郎目露精光,顿时没眼看,带着两个婢女自行进了凌宅。也罢,观察了他一下午,表现尚可,姑且给那男子一点甜头吧。


    兰姝见他目光灼灼,欲言又止的模样,弄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章哥哥,可是脸上还疼?”


    凌科一过来就见到他的嫡妹踮着玉足,往她的未婚夫脸上吹气。女郎的神情小心翼翼的,仿佛是担心自己用力过猛把他弄疼了。那男子却是被她羞得面红耳赤,担心她摔了,揽着她的细腰。


    凌科轻咳了一声,幽幽道,“姝儿妹妹,即使订了婚,也不应和外男太过亲密,毕竟这还在外头。”


    兰姝一见那位古板的兄长过来,忙躲到徐青章的身后,片刻后又探着个小脑袋张望着。


    “抱歉,凌兄,是我唐突了姝儿。”徐青章拍拍她的手安抚住她,才对面前的男子开口。


    “妹妹,进去吧。”男子声音冷清又严肃,对女郎来说却有些压迫感。


    兰姝听见这句话后就不高兴了,顿时心生叛逆,她不想顺从他,扯着徐青章的衣角,“章哥哥,我不想进去。”


    两位男子都愣怔住了,他俩都原以为女郎会乖巧地和男子进入凌家侧门里。


    一时之间三人都有些不自在,还是徐青章率先开了口,“凌兄,想必姝儿还想在外玩一会,待会我会亲自看着姝儿进去的。”


    凌科立在原地,冷冷的目光望过去,往男子身后盯了半晌,才瞥开了眼,一言未发,独自走进了侧门。


    女郎听到他的走动声渐渐消失了,才揪着男子衣角,怯怯地问,“章哥哥,他走了吗?”


    “姝儿讨厌他吗?”男子转身把她拥入怀中,耐心哄着,知她方才肯定不高兴了。


    “嗯,不喜欢他,他比爹爹还凶,还不想让我出门玩。”


    在简州也就罢了,毕竟她爹都不许她出去玩。可来了京城,她尝到了自由是何滋味,虽说不是日日出门,可也是来去自如的。现如今凌科却管着她,不愿她忤逆自己,女郎心中固然是不痛快的。得到了又失去,这不是生生折磨她吗?


    徐青章对这位妻兄也不甚熟悉,往年他去凌府倒是见过几次。只是他确实冷淡,姝儿性子又绵软,和他也玩不到一块去,倒是便宜他了,所以她如今才会这么依恋自己。


    “以后和哥哥成了婚,姝儿想什么时候出去玩都可以。”男子嘴笨,但也知道女郎喜欢做什么。他自然不会束着她,就算不管家也成,他不愿她不开心。


    女郎没应他,抱了他片刻才问道,“章哥哥会一直对姝儿好吗?”


    还没等男子开口回答,一辆描金绘龙的马车就停在了凌宅前,未见来人是谁,声音就从车帘里传了出来,“青章,又遇上你了。”


    一袭白衣男子走了下来,只见他不疾不徐地迈步过来,神姿高彻,形似玉骨,一时之间竟比天上那轮惨淡的日华还耀眼。今日微雨,那日华被乌云虚虚掩着,倒是不及眼前男子发出的光芒了。男子脸上戴着的那半边银光面具,让他浑身上下添了些清霜,冷如冬日腊梅。


    兰姝被冷到打了个哆嗦,见到他时虽不像方才那样躲在徐青章身后,内心却到底有些羞赧,她也不知为何,心里居然生出那些莫名的情绪。


    男子见那娇小的女子如藤蔓一般盘着那株高壮的大树,眼里泛起波澜,好半晌才咬牙切齿道,“青章,本王有些杂事想与你请教。”


    兰姝却瞧见往日待她极好的子璋哥哥,这会却连瞥没瞥她一眼,她心生不满,松开了男子的怀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凌宅,徒留两个美姿颜的郎君在家门口面面相觑。


    …………


    “姝儿,你这卧房,虽说不大,却样样精细且雅致,二表哥对你不错嘛。”


    林书嫣已经从小丫鬟口中得知,现在这座凌宅本是徐青章所购,后来赠送给了她的小姐妹。她没多想,先入为主地觉得这卧房的所有家当都是徐青章所赠。


    女郎见她环视一周后,叉着手笑吟吟地打趣她。可她却有些忸怩,只因这些东西并不都是徐青章给她添置的,她不知道怎么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昭王的事情。


    “噫,这两只天鹅居然是用黑玉雕的。”


    兰姝的梳妆台上有一对巴掌大的吻颈天鹅,栩栩如生。仔细瞧的话,就会发现其中一只天鹅的眼睛里面还雕了一个小小的朝字。兰姝很喜欢,收到后就摆在了梳妆台上,日日观赏着。


    林书嫣瞅了瞅脸颊红润的女郎,心中有些疑问。黑玉罕有,又被称为墨玉,帝王玉,是皇家的象征,就连他们经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莫非这块玉是皇家赏给徐家的吗?


    “嗯,这是哥哥送给我的。”


    女郎含糊不清道,她决定先不把明棣的事告诉林姐姐。她隐隐地觉得,有哪里是不对劲的,可她的认知又让她委实想不明白。


    …………


    徐青章这段时日被那噬心莲折磨得痛苦不堪,因他没有彻底排解过,那毒物每日都摧残着他的心智,他只能通过身体上的痛苦来压制内心的燥热。是以他夜夜宿在军营,时不时叫那些新兵老将和自己切磋一二。


    但心肝儿身边如今不仅有个昭王虎视眈眈,还来了个手帕交,前有狼后有虎,他都快被他们逼疯了。


    明棣在军营中也有探子,自然知道徐青章那病症的,可他若是想根治也简单,随便上花楼或是搁他院子里找个女人就能治好,兴许他家老太太闭眼前还能抱上曾孙。如今是他自己非得自虐,这可与他无关。他对徐青章可没多少同情,最多不过一点对年轻将帅的惜才之心罢了,也就一点点。


    凌宅前的面具男刚想开口,眼睛突然一眯,只因他闻到了空气中一股赤芍的气味,他望了望那青年的脸颊,又垂首看了看他手上。很好,好得很,那是个白眼狐,拿着他的玉肌膏去送给奸夫,那奸夫脸上一片水润,定是被那只白嫩的小手细心地涂过药了。


    男子勾唇一笑,淡淡道,“青章,如若本王说,本王把朝朝送你,你和凌小姐解除婚约,如何?”


    “殿下,不可,恕臣不愿答应。”青年想都没想,下一息就连忙弯腰拱手。


    “哦?青章,据本王所知,你这病耽误不得,轻则损心伤脉,重则英年早逝,青章,你当真不愿?”


    徐青章苦笑一声,他如何不知,自己心脉已然受损,心房时时绞痛不堪,且日后就算和姝儿成婚,他也是不愿强迫她的。


    明棣回府后简直被他们几人气个半死,面具下的俊脸微微扭曲,牙齿被他咬得咯吱咯吱的。


    他原本想着给徐青章随便找个漂亮女郎,骗他是朝朝,还用牛乳和草药日日给那女的泡澡,泡了一身白嫩肌肤出来。不久前他就把那女的给他带来了,结果这人只瞧了一眼,就一口咬定自己是在骗他,他说他自己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但就是觉得她不是朝朝。怎么的,他徐青章是狗鼻子,属狗的?


    桑度心里也腹诽,难不成徐世子和凌小姐是命定之人?


    那女郎还是他特意找来的,肤白貌美,柳腰丰臀,和凌小姐的身形有七分相似,就是那张脸长得不像。可玄武军有的是法子改变容貌,山灭那小子也是见过凌小姐的,特意给那女郎画了张皮,和凌小姐有六七成相似。乍一看确实是翻版的凌小姐,但徐世子只粗粗瞧了一眼,就一口咬定她不是朝朝,真是奇了怪了。


    但他岂敢说兴许徐世子从始至终爱的都是凌小姐,只怕这话一说出口,主子就要给自己上个割舌之刑。


    “主子,还有个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明棣睨了他一眼,食指敲了敲案桌,侍卫了然,遂开口道,“徐家那边,老太太可能快不行了。”


    这事明棣也知道几分,他幼时曾跟着徐老去过几趟徐府,徐老夫人很慈祥,是个好人,比宫中那位太后娘娘可慈眉善目多了。


    “叫医鬼去瞧瞧。”


    此话一出,倒是震惊到了桑度,他原以为主子会喜闻悦见徐老太太西去的,毕竟如果她死了,徐世子的婚事肯定就耽搁下来了。


    “属下领命。”见主子闭目养神,他默默从银安殿退了出去。


    …………


    林书嫣在兰芝阁坐了一会后,就起身和兰姝去了凌霄堂,她总不能那么不知礼数,到了别人家里,还不去拜见长辈的。


    凌老夫人倒是挺喜欢林书嫣的,无他,每次她来都要带上些东西孝敬自己,老太太自然是喜笑颜开。


    “嫣娘来京城好啊,瞧瞧我们姝儿和平儿,这脸色是越发好了,还是京城的风水极佳,滋养得这些小娘子一个个如花似玉似的。”


    “外祖母净会打趣人。”白平儿被羞红了脸,眉眼含春,隐约可见妩媚之姿。


    兰姝往旁边一瞅白平儿,她现在也不去兰芝阁骚扰她,和她相安无事,甚好。不知是凌家水陆丰盛还是她胃口大增,近来见她是一次比一次圆润,都快赶得上张家那位女郎了。丝毫不见当初那个干瘪枯瘦的模样,看来还是家里的伙食太好了。


    老太太眼尖,兴许前几次不知道,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2]金名院离凌霄堂很近,白平儿这个变化,是个妇人都清楚。她也不多说什么,毕竟孙子喜欢,无非是后院里多双筷子的事。


    她上次因为安和丢了脸,连带着对那端安公主也无甚好感,都是皇家之人,一个个眼高于顶,还不如这林书嫣会来事。


    若不是她已有婚事在身,她都想替孙儿纳了她,林家富裕,家里有这么一个妾室的娘家,自是极好的,哪里还愁吃穿用度。按老太太的想法,固然是没考虑林书嫣是否愿意入她孙子后院的。在她眼中,她孙子顶顶好,不日就是官老爷,而林家一商户,怕是上赶着就来了。


    “姝儿,那表小姐平日里出门吗?”


    兰姝望了望林书嫣,仔细想了想,娇声道,“不知,我与她不甚相熟,她原是在百戏楼营生的,只是最近才与白姨娘,白夫人相认。”


    林书嫣在简州时也见过几次白氏,没想到她儿子是个有造化的,她如今也跟着享福了。适才她细细打量过白氏了,虽然被抬为平妻,但她还如往日那般谦顺,对姝儿构不成什么威胁。


    倒是那白平儿……她爹的姨娘多,她一眼就瞧出来了白平儿不似闺阁女郎,倒像是被滋润过的妇人。但这些荤话,她也没打算和这位手帕交诉说。


    兰姝做晚课的时候还带动了林书嫣,林书嫣脑子灵活,学什么都快,不一会儿两人就双双倒挂在半空中。


    “林姐姐,我是不是最近长高了一点,哥哥说我长得好快。”


    女郎双手拉着绸带,浑身上下香汗淋漓,娇吟喘息不断,偏偏这小嘴还要一直和另一位女郎聊天。


    “姝,姝儿,姐姐今日见你,也觉得你身子骨好了不少。”


    兰姝以前日日待在凌宅那个小院子,虽然没有郁郁寡欢,但脸色也透露着女儿家的柔弱。如今却是白里透红,红润有光泽,如白裹朱。


    “姝儿,姐姐不行了,太累了。”林书嫣吊在半空中一刻钟后就坚持不了了。


    “呼,林姐姐你是第一次,难免体力不支,姐姐你先去沐浴,我待会就来。”


    林书嫣应了她,歇了一会就往湢室去了。卧房只剩女郎一人,只见她用素白的玉腿勾住绸带,准备往下压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席白绸,挡住了她的视线。女郎微微昂首,抬眼一看,果然是他。沁人的松墨香扑鼻,他携了些冷气而来,分不清那明月在天上,还是在她的卧房。


    “哥,哥哥,朝朝腿抽筋了。”


    女郎扶住他,心想怎么每次他突然出现,自己都这么狼狈。


    半刻钟后女郎斜椅在贵妃榻上,男子则半蹲在她腿边,眼神专注,细细给她捏着小腿。


    兰姝心想,哥哥真好看,比谢伶还好看,哥哥现在这是在伺候她吗,捏得她很舒服,那他还挺振雄风的。心里一想,便说出了口,“哥哥,你好威猛,雄风威凛。”


    男子手一顿,仰首望着她,下一瞬手上的动作却毫无征兆地狠厉了起来,狠狠捏了她一把。


    “啊,疼,哥哥。”


    女郎疼得泪花都出来了,一双凤眸里含着两颗饱满的小珍珠。她这会腿已经不疼了,只是还有些微微发酸,于是她抬腿就冲男子踢了过去,男子却握住了她的玉足,冷冷道,“谁教你说这些的?”


    兰姝被他拉扯着,挣扎了几下,那只蹂胰在他掌心拔不出来,索性不动了,听他语气冷淡,她把头一歪,不想理他。


    男子现下也是被她气狠了,觉得她做错了还这么倔强,便脱了她的绣鞋,伸出两根玉指挠了她的脚心,果然女郎受不住,在榻上笑得花枝招展,连连讨饶。


    “哥哥再问一次,谁教朝朝说那些的?”


    男子的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只是此刻兰姝又岂会在乎那些,她的痒痒肉被他拿捏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3]娇声问道,“什么哪些,哥哥在说什么?”


    他这会倒是好脾气,耐心给她解释,“雄风。”


    兰姝想了想,“娥娜说的,小瓷告诉我,娥娜说二皇子雄风不振,没把她伺候好。”


    男子一愣,下一息就想清楚了缘由,原来这小狐狸方才是觉得他把她伺候舒服了?呵,捏个腿而已,她可真好养活。多年后男子才知道,他还是太年轻了,把话说早了。


    “朝朝日后不可学那人说这些。”


    兰姝见他虽然脸色严肃,可语气却是缓和了不少,倒也没问他为什么,应当是不好的东西,便也答应了他。


    半蹲着的男子还是继续给她揉捏着小腿,眼神却不似方才进来时那般冰冷了,他的小狐狸,合该要宠着的。


    “哥哥,为何昏时你见了朝朝,却不愿看我一眼?”


    “朝朝有了章哥哥,又怎么记得我这个子璋哥哥。”过了半晌,幽怨的声音才从男子的口中道出。


    兰姝大为震惊,底下的男子眼神幽幽,语气森然,她还是第一次得知这位天之骄子,竟然也会吃醋,原来他也会这般在乎自己吗?


    “子璋哥哥,朝朝没有不在乎你。”


    她语毕,似乎也知道这是一句很空泛的话,见男子听了后果然还是不为所动,眸子依然冰冷,一点笑意也没。


    这时,湢室却有了动静,里边的人应该沐浴好了,待会就要出来了。女郎一着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身子前倾过去,红唇印在了男子的眼皮上,只轻轻一下又马上分离了,好似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够,于是又吻了一下他另一只眼睛。


    “子璋哥哥,朝朝……”


    “姝儿,你这香露放哪去了?”


    兰姝心下一急,听见内室里林书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忙推搡着男子出去了。


    [1]摘自孔子《论语》


    [2]摘自枚乘《上书谏吴王》


    [3]摘自吴承恩《西游记》


    第60章 心事 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咬你的小衣……


    “姝儿, 方才可是有谁来了吗,我怎么听见旁人的动静了?”


    “没,没有, 林姐姐, 你洗好了吗?我先去沐浴了。”


    林书嫣望了望窗外, 外边黑沉沉一片, 天上连点星光都没有。她才不信方才屋里只有她一人,她分明听到了男子的动静, 但姝儿方才那个神情, 应当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可这么晚了还有谁来找姝儿, 难道是徐青章?


    兰姝刚准备宽衣沐浴,就见那位白衣玉人此刻正坐在湢室的小榻上,还用一根食指顶着她的小衣旋转着。


    白皙的脸颊顿时有如火烧云, 怒气冲冲走了过去, 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小衣, 压低声音娇喝道,“哥哥不许玩我的衣服。”


    “你的?你的小衣哥哥哪里没碰过,这还是哥哥亲手挑的料子,一针一线缝制的。”


    女郎听了他的话后惊得一颤,险些没站住, 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看了看他,又瞧了瞧手上那奶白的轻纱, 猛地一抬手,就把那小衣朝他扔了过去,正好砸到了他脸上。


    男子今晚过来时并没有戴面具,他修养了几日已经完全好了, 不像徐府那人,依旧淤青一片。


    此时那张无瑕的玉容已经被女郎的小衣遮掩住了,他轻笑一声,那声轻蔑的笑容透过轻薄的绸缎,传入了女郎的听户,她又羞又恼,喘着粗气,像是被男子气狠了。


    男子听着她恼怒的轻喘,却仿佛被愉悦到了一样。情不自禁张开口笑出了声,不料那轻薄的纱跑入了他的口中,他的笑声一顿,舌尖上的津液浸湿了布料。片刻后耳边传来女郎吸鼻子的声音,他快速地掀了轻纱,果然见到了一只可怜的小狐狸。


    女郎咬肿了唇瓣,艳得魅人,她眼角微红,正努力不让眼中的泪珠滴落下来,如此佳人,此刻却遭了天大的委屈。


    “朝朝,哥哥错了,朝朝。”


    男子起身,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细细吻去她眼角的泪,又重复道,“朝朝,哥哥错了。”


    明棣今日也是被她气狠了,这才起了捉弄她的心思,谁料一不小心没把握好,玩过头了。


    女郎娇气,不肯原谅他,双手抗拒地推开他,一巴掌扇在了他那张妖孽的俊脸上。


    “不要你,朝朝讨厌你。”


    “好朝朝,哥哥错了,哥哥给你赔礼了。”说着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女郎见状心下一动,声音软糯,却凶巴巴道,“要罚哥哥。”


    “朝朝想如何罚?”


    男子倒没管脸上的巴掌印,比巴掌先到的,是她的香气。小狐狸不像他母妃那样喜欢侍弄花草,但她喜欢花,娇的,艳的,香的她都喜欢,所以即使她不用花露,身上也自带着花香。不得不说,他虽没有受虐倾向,可也确实是被打爽了,小狐狸香香的,他甚至想将她吞入腹中,和她融为一体。


    “罚,罚哥哥给朝朝洗脚。”


    得了,当初鸿胪寺少卿那位嫡次女扬言要做男子的洗脚婢,他一怒之下,使了手段谋害了她。想不到过了几年,这位琼枝玉树的郎君此刻竟卑微屈膝,心甘情愿地要干洗脚婢的活计。


    男子不假思索地就蹲了下去,准备擒住女郎的玉足,要给她脱了绣鞋,女郎忙退后了两步,羞涩道,“哥哥,我,我还未沐浴。”


    男子昂首望着她,没开口,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做了晚课的女郎,身上已然出了一层薄汗,粘在衣服上很不舒服。方才是被他气炸了,才忘了这事,现如今她果然蛾眉轻蹙,嘟着红唇娇嗔道,“下次再罚你,哥哥你出去,不许看。”


    明棣望了望四周,然后把视线定格在唯一的出口处。兰姝顺着他的目光,似乎也发现了问题所在,从这里出去,必定会见到外头的林姐姐。


    女郎轻咬红唇,纠结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那,那你不许看朝朝哦。”说完就伸手解开了自己的发带,走过去踮着脚遮住了他的双眸,打了个死结,又拉着他的袖子,带他走到了小榻上。


    “不许摘掉。”


    “嗯。”


    男子用低沉的声音回答了她,却在她转身之时勾了勾唇角。他方才是从窗户那跳进来的,小狐狸怎么这么笨,都没好好想想,他是如何进来的。


    不多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刺激着小榻上的郎君,他如玉般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努力想调整自己的呼吸。


    “朝朝,你的小衣掉了。”


    女郎顿住脚步,回头一看,果然轻飘飘的小衣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她刚想伸手去拿,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拿着旁边的沐巾裹上了身子,这才转身去望小榻上的男子。只见他如一座精致的雕塑一般,正襟危坐着,眸上的发带也没有松掉。


    兰姝蹑手蹑脚走到他跟前,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这才走向了浴桶。


    她没看见的是男子在她转身后就忍不住笑了笑,他的确看不到,发带遮光效果很好,可他能听见。他还知道她又没穿鞋,心想这小狐狸的习惯是真不好,但他怕她又要气上头,这才忍住了没说。


    浴桶里的水声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男子的呼吸也变得短促了起来。他不信佛不信道,可他近日却频频默念着道德经和清心咒,此刻只想努力地把脑海中的女郎拂去。


    他伸手无意地一碰,又碰到了那块柔软的布料,他微微一顿。纠结了几息才用两根玉指夹着那块绸缎,再次覆盖到了脸上,馨香瞬间扑鼻而来。他呼吸越发沉重了起来,忍不住张开口,叼着那块绸缎……


    兰姝洗得不快,不一会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旁边还有个郎君了。想着待会要和林姐姐睡觉,她心情很好,忍不住哼起了乡间童谣。


    殊不知,她那软糯的声音,对郎君有着致命的杀伤力。那些酸胀的痛意迫使他咬紧牙关,口中的津液再次泡湿了布料,他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还是憋不住,一丝颤音从牙关泄了出来,还好声音不大,顺着水声消失在房间中。


    半盏茶后他才恢复神智,好了,这下不仅小衣湿了,他也脏了。


    女郎沐浴完后瞧见了又被他弄湿的小衣,气得直跺脚,“明子璋,你还我的衣服。”


    明棣一听她连名带姓叫自己,连忙夹住了面上的小衣,递过去给她,“朝朝,哥哥还给你。”


    “我不要,你坏,再也不要理你了。”


    “好朝朝,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咬你的小衣,朝朝,哥哥明日赔你两件。”


    “可是,可是我现在没有小衣穿了。”


    女郎小脸上通红一片,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热气蒸的,双眼冒着怒火,因榻上男子的荒唐而染上了愠色。


    “哥哥去给你找一件。”男子说罢,就起身准备走出去了。


    兰姝连忙拉住他,若是外头没人还好,可林姐姐今晚宿在她的卧房,她要怎么解释这人出现在她的湢室?


    “不,不用了,我还是,还是穿这一件吧。”她总不能不穿,或者穿那件有汗味的吧,两两相比,还是拾了榻上那件。


    女郎见他的发带还绑地严严实实的,这才放了心,拿了衣服准备走去一旁换上。


    明棣却被她震惊住了,以他的能耐,去外头给她拿一件干净的衣服,自然不在话下。可她却误会了什么,她以为林书嫣会发现,所以宁愿穿那件沾了他口津的小衣。


    他的双手轻颤着,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情绪,兴许是高兴,也许是兴奋,总之他现在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和他一样,女郎穿上那件小衣后也颤栗了几息,只因上面晕染开的津液有些凉,又或者是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兰姝虽不喜欢穿衣,可也不是不会穿,穿好小衣后她就又拿来中衣和亵裤穿上,还时不时瞄了好几眼身后的男子,总觉得那人能透过发带看见一样。终于,穿好之后她才走了过去,替他摘掉了发带。


    男子的双眸因长期处于黑暗中,这会被光照得有些刺眼,适应了两息才和她对视着。见心爱的女郎依旧对他有些不满,嘟着粉唇,蹙着眉心,而那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漫着些氤氲的雾气,在这湢室中显得格外缱绻。


    他自然而然地揽住了女郎,低声问道,“好朝朝,气消没,要不要再扇哥哥几巴掌?”


    兰姝见他说话殷切,目光流露出渴望,她薄嗔浅怒,“哥哥这是被罚上瘾了?”


    怀中的女郎双眸溜圆,桃腮鼓起,明明稚气未脱,却装作一副吓唬人的样子,他心中好笑,到底是被惯狠了的。


    此时已快入夏,女郎方才又刚沐浴过,觉得有些躁热,不乐意让他搂着,便挣扎了出来,“哥哥,朝朝要去睡觉了。”


    榻上男子双手空空,望着女郎不疾不徐的步伐,生出了几分想狠狠把她拽回来的心思。他知道,只要他想,便可以欺身压下,肆意揉弄,那小宠不会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可直到女郎走出湢室,男子都没有半点动作。半晌后,他发出一声轻笑,自嘲道,“明子璋啊,你就认栽了吧。什么惩罚,那是对你的奖赏。”


    兰姝出来之后,瞧见林书嫣坐在梳妆台前擦拭着脸颊,好奇问道,“林姐姐,你在擦什么呀,好香。”


    “这个是我最近捣鼓出来的,还没拿到铺子里去卖呢。你闻闻,喜不喜欢,还有别的香味的。”


    “好香,林姐姐,我喜欢这个桃花味的。”


    林书嫣一边给她抹一边开口,“姝儿天生丽质,正正好给我做个活招牌。到时候就说,这可是凌小姐最爱用的香乳,凌小姐知道吧,就是那个家里出了两个探花郎的凌家。”


    在简州时林书嫣可不敢拿兰姝做噱头,怕给她招惹麻烦。不过到了京城,有徐青章为她保驾护航,寻常男子谁敢上前挑衅徐国公府?


    兰姝被她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说话的动作逗乐了,“林姐姐,到时候你还可以说哥……”


    说话声戛然而止,卧房沉默了几息,林书嫣望着低着头的小女郎,叹了口气道,“姝儿,我知你心里有小秘密,不想与姐姐说也无妨,若你日后想开口了,姐姐在这里洗耳恭听。”


    兰姝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直觉告诉她,不能和旁人说昭王的事。


    经此一遭,兰姝躺上榻后,也歇了想和林书嫣夜聊的心思。她眸光望向身旁熟睡的女郎,心下却觉得有些惋惜,幼时的她和林书嫣每次都要聊到深夜才勉强入梦的。如今是因为大家都已年长的原因吗,感觉她与自己没有那么亲密了。


    这一晚,榻上的两位女郎虽同床却异梦。林书嫣其实就是奔波了几天,费力劳神,她着实是困了,沾床就酣眠了。也许是身旁多了个人的缘由,醒着的女郎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榻边陡然出现一位男子,兰姝一睁眼就看见他倚榻轻笑,清冷的月光撒在他身上,美得不似凡间人。


    女郎今晚睡在外边,倒是方便了男子,只见他连同她的被衾,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走向了外边。兰姝今晚睡得不踏实也有这个的原因,她以前和明棣睡觉都是睡里边的,她也不方便叫林书嫣和她换个位置。


    方才明棣在湢室就着她的水,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本想着在她睡前再看她一眼,谁料这小狐狸探着个小脑袋动来动去,一看就是没睡着,估计心里烦着呢,这才前来逗逗她。


    “朝朝,冷吗?”


    明棣将她抱来了外院的桃花树下,桌上已经备好一壶花露,还有她近日爱吃的金丝荷花酥。


    “不冷的,哥哥。”外边虽有些凉风袭来,可女郎只有一个小脑袋露出来,并没有感到寒意。


    过了片刻,见她不喝花露也不吃糕点,男子柔声问她,“朝朝可是有什么心事?”


    “嗯,有些不开心。”女郎顿了一会,又接着说,“以前在简州时,林姐姐和我很好,我与她总角之交,[1]无话不谈。”


    剩下半句话兰姝没说出口,但显然明棣已经明白了她的顾虑。


    “朝朝,人是会变的。但哥哥例外,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兰姝没有说话,她知道他懂她。


    男子的确对她的多愁善感深有体会,他倒并不是讨厌她这点,相反他明白她的敏感,才更加想时时刻刻呵护她。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他明子璋不是那等负心之人。


    他之前没关注林家,也是因为觉得屋里头那人对小狐狸来说不重要。凌父虽只是个地方县令,但也是商贾想巴结的权贵。所以凌父在时,林家并不反对林书嫣和小狐狸交好,后来凌父去世,商人最是重利,这才歇了攀交的心思。


    林书嫣那人,颇有经商才能,这种人也擅长工于心计,只盼着她别把心机耍到小狐狸身上,否则,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哥哥,今日还没有亲亲。”


    兰姝没等他回答,就一口咬住了他的唇瓣,她已经好几天没和这人亲吻了。今晚她本就有些不安,这人又对她这般好,无论怎样他都会哄着自己。她想在他身上释放糟糕的情绪,现下的她对他有着强烈啃咬的渴欲。


    男子常年一袭白衣,整个人都透露出清冷决绝的气质,让人不敢靠近他。可女郎这会却急切地含吮着他,让人觉得她是饿狠了,明明桌上还有她爱吃的糕点,她却不用。


    女郎贪恋着他的唇,反复啃咬着,那两瓣薄唇被她亵弄得愈发妖艳。她紧闭双眸,口中吃着他的唇,属于男子的气息顷刻之间缠绕在她身上。周围的空气也慢慢变得炙热了起来,亲吻之际两人都急促地喘息着。


    女郎的胳膊从被衾里伸了出来,急急忙忙抱着男子的脖颈,想要更多的接触。她搂紧了他,凌乱的被衾随着她的动作滑到了地上,两人却都对那条价值不菲的蚕丝蜀锦衾不管不顾。夜色缠绵,隔着衣物的男女对彼此有着浓浓的占有欲。


    明棣怕她掉下去,托着她的腰肢桎梏住了她,往前挺了挺,调整好坐姿后他就撬开了女郎的贝齿。心想小狐狸真是太笨了,都吻了那么多回,一点长进都没有。


    男子噙住了女郎湿软的舌,用力一吸,怀里的女郎就像是脱了力一样,直直地往下滑去,好在他事先就托住了她。他不像女郎那般只爱啃咬唇瓣,他更喜欢含弄她,喜欢吞她的玉津,喜欢压着她的舌根往里钻,喜欢听她从嘴里泄出来的颤音。


    他知道女郎哪里最敏感,他近来还喜欢摩挲她的脊椎,果然女郎瞬间就绷紧了身子,浑身都不可控地颤栗了起来,偏偏男子明知那里不可碰,他还肆意地,用力地攀弄着。


    明知不远处的卧房里有自己的小姐妹,可男子怀中的女郎却不管不顾地吟出了声,她控制不住身子本能的反应,好在男子怜惜她,许是怕她被人听见,将她的颤音伴随着津液吞入腹中。


    夜色微凉,倏尔吹来一阵阵微风,树叶被抚弄地沙沙作响,却掩盖不住底下那对男女的喘息和水渍声。


    “哥哥,朝朝,朝朝不亲了。”殊不知过了多久,兰姝才推开他,却又乏力地伏在他的肩头,张开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每次都被男子亲到脑袋昏昏沉沉,喘不过气来。


    “嗯,听朝朝的。”


    明棣勾唇一笑,桌上的糕点他也没用,却像是吃饱了一样,此刻很惬意。


    “哥哥,下次不许亲这么久了。”


    “朝朝不喜欢吗?”男子反问道。


    兰姝这会已经缓过来了,桃花树下桃花仙,怀中桃花仙那双狭长的美眸此时微眯着,檀口轻启,还在调整着喘息,好一幅旖旎靡丽的风景画。


    “喜欢,朝朝喜欢和哥哥亲亲。”


    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在两人的眼波里流转着,明棣也很喜欢亲近她,他有时候控制不住力度,狠了一点,她却照单全收,而且她似乎也很享受自己偶尔对她粗暴一点。她身上那股子媚劲,不仅没让他怜香惜玉,反倒生出几分想弄坏她的心思。


    再次回到榻上的女郎这下倒是很快就入睡了,明棣见她呼吸平稳后,给她捻了捻被子才离开了。


    翌日清晨,兰姝被捏住了鼻子,蹙额道,“哥哥别动我。”


    过了几息女郎似乎恢复了神明,缓慢地睁开了双眸,果然林书嫣撑着手臂,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好啊,有了哥哥就忘了姐姐,小没良心的。”


    “林姐姐,你醒了呀。”


    “姐姐自然是醒了,不然可就听不到我们姝儿在梦里还向人讨饶的,快说说,都梦到什么了?”


    “啊,姝儿梦呓了吗?”


    “是呢,姐姐都被你一巴掌扇醒了,姝儿说,不要了,吃不下了,哥哥。”


    兰姝小脸一红,拉扯过被衾蒙住了头,断断续续的记忆朝她袭来。那白衣郎君说她腰太细了,要她多吃些。可她那会刚和林姐姐和章哥哥用了膳回来,章哥哥给自己夹了好多菜,所以她真的吃不下子璋哥哥塞给她的肉肠了。


    明明他很温柔,伺候自己方方面面都很妥帖,就连烤肉都会给她片好。可梦里的他却恶狠狠地将那一整根肠抵在她檀口,那肠很粗壮,似乎她不张口咬就不罢休似的。她可怜兮兮地求他,他却对自己的苦苦哀求无动于衷,直到她将那肉肠吃了一小半,他才露出稍稍满意的笑容。


    “好姝儿,快说说,徐青章逼你吃什么了?”林书嫣不肯放过她,把她被衾一扯,就见到了那位美眸眼含秋水,耳珠泛红的小女郎,日光照在她身上更显得她光彩耀人。


    兰姝哪里肯说,徐青章没有逼她,他夹的都是她爱吃的,所以她也都吃完了。可她的小肚子就那么点大,刚吃饱了哪里还能吃得下明棣给的。梦里的他实在缠人,非要逼自己吃他的。


    他还凶狠地抽她的臀,说她不该吃章哥哥给的,不能吃两家饭,只能吃他的。她也是倔强,死死不屈服。他还凶她,说她贪嘴贪食,她一恼,就扇了他一巴掌,没想到打到林书嫣了。


    两位女郎又在榻上嬉闹了许久才下了榻,洗漱过后就看着小瓷拎着食盒进来了。


    “姝儿,凌家厨子手艺这么好?竟比昨日醉清风的那些招牌菜还好吃,难怪白平儿长那么胖,想来是个贪嘴的。”


    兰姝见她口中吃着银丝三鲜饺,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夸赞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好在她用完膳也没生出要找这厨子的心思。


    “姝儿,就送到这吧,赶明儿林家收拾妥当了,我再邀请你过去玩。”


    林书嫣用完膳后没多久就走了,她还得回去和继母斗法呢,虽然她继母是她母亲的庶妹,可到底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自然是比不过她的亲生女儿的。她爹有五个女儿,却没有儿子,是以她为了继承家业,才同意了那童养夫的存在。


    还有姝儿她,确实透露着古怪。昨晚她明明听见了旁人的动静,以及早上她那条被衾,和昨晚的花色不一样。莫非徐青章竟是那等急色之人,夜闯闺阁女郎卧房?可惜姝儿脸皮薄,否则她定要好好问个好歹。


    …………


    明棣一觉睡醒就叫了水,五月的天已经有些躁意了,此刻他身上粘湿一片,伸手给自己把了把脉,果真,近日虚火甚是旺盛。


    他虽没和兰姝做一样的梦,可也梦到了她,以及那条粉色发带,梦里的发带绑着的倒不是他的双眸,而是女郎的手腕。她皮肤娇嫩,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身上那些乳白的液体,以及女郎昏死过去后嘴角淌出来的那些玉津,极大地刺激了他的双目,直到醒来还在回味。


    “殿下,贵妃娘娘使人来传话,说是昨晚圣上拟了圣旨,要封二皇子为晋王。”门外侍卫敲了敲门,向主子禀报消息。


    “晋王?之前倒是高估他们了,等过几日中宫那位以及本王的好二哥听到消息,岂不是要气疯?”


    桑度在门外腹诽,这就是有个好娘亲的作用,不仅可以用来讨女郎欢心,还能在殿下大业上助力匪浅。圣上对贵妃娘娘一片痴心,是以什么政要都会和娘娘袒露,这无异于父子一心,君臣一心。


    宛贵妃的消息不假,果然没过几天,明彦就接了圣旨,连王府都替他挑好了,虽说也是座七进的府邸,可这却是前朝的公主府。与明棣那座王府截然不同,昭王府是宗帝下旨修缮及改建了好几个月才完工的,想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偏爱。偏巧他还不能反抗什么,毕竟那是圣旨,金口玉言,谁敢抗旨不遵?


    其实那座公主府也是美轮美奂的,旧主正是魏家家主痴恋的那位前朝公主。只是到底过去两百年了,府邸有些破旧,宗帝只叫人修缮了一部分,就令他一旬内搬出去。


    他不想要的东西,却是旁人不敢奢求的。那位四皇子,在宫里连个正经住处都没有,依旧住在东宫旁边的王宅。那王宅本是皇子十岁之前的住处,可宗帝厌恶他,至今没给他安排宫殿。


    有人出生备受挚爱,可有人的出生,却被视为污点般的存在。


    [1]摘自《诗经·卫风·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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